那一刻,時間靜止了。
女孩那秀美雅致的潔白臉龐,泛著一縷羞澀的微笑;頭上烏黑的馬尾高高躍起,額間那錯落有致的劉海,仿佛春風里的柳枝,隨風擺動;女式學生套裝,絲毫掩蓋不了她優美的身姿與典雅的氣質;更要命的是那雙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不論你從哪個角度看,都好像是在注視著你。
楊逸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卻依然用余光偷眼觀看。
“楊逸,你愣著干嘛,沒見過美女嗎?真是的。”陳良玉一把在一旁拉過呆若木雞的楊逸,推攘著把他摁在靠劉澤先右手的位置坐下。自己則搬了一條凳子坐在了那個女孩旁邊。
劉澤先掃視了大家一眼,然后站了起來,指了指從門口進來時右邊女孩說:“我先給大伙做個介紹吧,這位是鄭蘭吟同學,是我的同桌同學。”
楊逸這才把眼光轉向了鄭蘭吟,她雖然沒有左邊女孩那么標致,但五官端正,身姿嬌小,清秀可人。楊逸不禁向她點了點頭,心里有點恨自己的有眼無珠。
“這位美女也是我的同班同學,杜梅,她們姐妹倆可是我們高淳中學的校花哦。”
楊逸這時猛然有了一種想讓美女關注自己的沖動,忽的站了起來,向杜梅伸出手:“學姐你好,我叫楊逸,很高興認識你。”
杜梅不由的把右手往回縮了縮,低著頭,左手捂著臉,半晌才把右手伸了出去:“你好。”
鄭蘭吟則附在杜梅的耳邊悄悄地說著什么,急得杜梅滿臉通紅直跺腳,并迅速把右手掙扎著抽了回去。
“好了,大家先坐下,我來布置一下明天一早去南京參加抗日救亡游行的具體安排。這次南京各大專院校聯合……”劉澤先的這些話,楊逸只聽了前面幾句,后面的具體在說些什么,他根本沒有在意。眼睛雖看著劉澤先的滔滔不絕,心里總覺得那雙動人的眼睛在注視著他,他甚至不敢把頭轉向那個令他陶醉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忽然聽到劉澤先說了句:“好了,今天就到這吧。這次學生運動,估計當局要抓人,我們行動的時候要小心點。”楊逸這才從無限的神往中回過神來,感覺脖子倒真的有點酸了。
從劉澤先家中出來,一行人走到了正儀街口,陳良玉停下腳步說:“先哥,楊逸,你倆先回吧,我送二位小姐回家。”
“那好,良玉,你辛苦了。蘭子、梅子,明天見!”劉澤先把楊逸拉住。
目送著陳良玉與兩位學姐的身影在夜幕中緩緩的遠去,楊逸的心里有一些失落。
一夜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藥堂尚未開門,后門就傳來劉澤先的聲音:“楊逸,起床沒?我們要走啦,你快點兒!”
“哦,來了。”楊逸此時剛洗簌完,聽到劉澤先的叫聲,挎上包一個箭步就往后門趕。剛到房門口,被崔媽一把拉住:“少爺,把這帶上。”說罷,一把塞過一個紙包。
看著少爺匆匆出門,崔媽嘀咕了一聲:“哼,每次都這樣,不吃飽就想跑。”
門口只站著劉澤先一個人,并沒有見到他心中的女神,楊逸不禁有些失落,把那裝了早點的紙包放進了書包。劉澤先說:“楊逸,快點吧,陳良玉和鄭家姐妹已經在鎮子外等了。”
“鄭家姐妹?她不是叫杜梅嗎?”楊逸心里嘀咕著,但他不及細想,和劉澤先匆匆地趕到了鎮外。
果然,清晨的淡霧中佇立著兩個亭亭玉立的身影,旁邊還停著一輛平板馬車,那是杜梅和鄭蘭吟。遠遠的,楊逸就發現,今天杜梅換上了一套淡紅色的碎花布襖;走近細看,原來淺綠的色底上點綴著淡紅的碎梅花,穿在杜梅的身上顯得那么質樸和脫俗。
一旁,陳良玉從馬車上下來,扶著杜梅上車:“走吧,要趕五六個小時的路呢。”另一邊,劉澤先扶著鄭蘭吟挨個坐下。
看著陳良玉扶著杜梅上車并坐在一起,楊逸的心里著實不是個滋味,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醋原來還可以這么喝的。沒辦法,坐車尾吧,雖然背對著他們,好歹陳良玉這家伙坐車頭,本少爺和女神的距離終于算是拉近了。
一路歡笑。唯獨一人耷拉著腦袋,默不作聲:“我這是怎么了?以前在班里那個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楊公子去哪了?”楊逸在混混沌沌、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到了南京,已趕上正午時分。
游行的隊伍人數好像也只有五百人左右,領頭的拉著橫幅,后面一大群學生手里揮舞著寫著標語的彩旗,大家都吶喊著。楊逸他們就在這一群人當中。看著學生們個個義憤填膺的樣子,楊逸心里也涌起了抗日救亡的熱情。而僅僅就在昨天夜里,他還在為他的女神夜不能寐,他突然覺得自己非常的荒唐、可恥、難過、激憤。于是,他拾起馬路邊上的一塊人行道磚,大呼口號:“打到日本帝國主義!”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福特轎車狠狠地砸去。
瞬時間,馬路邊上圍觀的人動了起來,他們紛紛朝這輛可憐的轎車扔石塊、砸玻璃,有人居然手持鐵棒爬上車頂往下桶。馬路對面的一些圍觀者開始試圖穿過游行隊伍,參與這場砸車運動。游行隊伍開始亂了起來。
突然間,哨聲大作,游行隊伍前面出現了大批的持槍軍警。隊伍已經不能前走了。領頭那個教師般的青年女子,向人群呼喊:“同學們,為革命保存實力,大家原路退回去!”于是眾人紛紛掉頭往回走。可是沒走多久,在路口又出現了大批手持警棍的軍警,人數要比持槍的還要多,為首的大叫:“弟兄們,奉上峰指令,抓捕鬧事學生”。
在青年女教師的指揮下,游行隊伍開始向持棍軍警發起了沖擊。一時間,場面一片混亂。劉澤先、陳良玉、鄭蘭吟相繼離開了楊逸的視線。而他的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杜梅,并隨著杜梅,一路往一個不知名的巷子里狂奔。
天哪,前面居然已經是巷子的盡頭!一堵高高的圍墻生生地堵住了他們的去路。而后面卻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與哨子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