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方官在行李車廂內搞事情了
- 錯箱記
- (英)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勞埃德·奧斯本
- 2793字
- 2020-09-28 10:17:08
溫徹斯特城以一座大教堂、一個主教——但他幾年前騎馬時不幸身亡——一所公立小學、以及一支兵種繁多的軍隊而聞名,這座城市是從倫敦到英國西南部火車的必經之地。約瑟夫·芬斯伯里的思緒已輕快地飛出了這火車包廂,飛向他理想中的天堂——那座無虛席的大講堂里去了,在那兒他可以盡情地演講到天荒地老;若非如此,他的腦子里一定會冒出各種各樣與這座城市相關的聯想。他的身子此時正蜷在包廂的座墊上,頭上的步兵便帽散漫地翹向一邊,這倦怠的樣子好似在等仆人來幫他整理儀容。他可憐的老臉無精打采,其中一只手抓著份《勞埃德周報》放在胸前。
正在他心猿意馬的當口,兩位旅客走進了這個包廂,但馬上又退出去了。這兩人在最后時刻才趕上火車。他倆駕著兩人馬車風馳電掣地趕到了火車站,像強盜一般火急火燎地在售票處買好了票,接著又風一般地狂奔到站臺。火車此時已經鳴響了開動的汽笛,他們緊趕慢趕才扒上了最后一節車廂,跳了進去。兩人中出點子的(也是年齡較長的)的那位腳才剛剛沾地,就看到了芬斯伯里先生。
“我滴個乖乖!”他大喊。“約瑟夫叔叔!這下可麻煩了。”
而他很快從車廂退了出去,差點迎頭撞上他的同伴,他把包廂門重又關上,讓那位熟睡的老人在里面好好休息。
緊接著兩人跳進了行李車廂。
“看到你約瑟夫叔叔有什么大不了的?”年紀較輕的那位問道,他揉了揉自己的眉毛。“是不是因為他不讓人吸煙啊?”
“他這個人沒什么毛病好挑,”另一位回道。“他不太容易和別人發生爭執,我敢肯定!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紳士;喜歡鼓搗他的皮革生意;還去過小亞細亞;他沒有家人、沒有資產——至于他的口才,我親愛的威克姆,他可以用牙尖嘴利來形容。”
“老頭子喜歡找別人的碴兒,對吧?”威克姆說。
“這倒一點都算不上,”另一位說;“但若評比誰更無聊,他絕對會是贏家。要是在荒島這種地方,他或許還能給你逗個樂子,但要在火車上,他簡直讓人忍無可忍。你真該聽聽他是怎么說唐提的,就是那個開創唐提保險金制度的混蛋。他吐槽起唐提來簡直妙語連珠。”
“天啊!”威克姆突然大喊一聲,“這么說你跟芬斯伯里搞唐提保險金的那群人是一伙的!我可從來都沒想到。”
“啊!”另一個回道,“你知道包廂里那個老小子對于我來說值整整10萬鎊嗎?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就在那兒熟睡,而除了你我再無旁人。盡管如此,我還是沒有對他下手,因為我支持保守黨。”
待在行李車廂的威克姆先生心情很美麗,他輕快地來回踱著步子,就像一只舉止優雅的蝴蝶。
“我的老天!”他大喊,“這兒有你的包裹!‘收件人:M·芬斯伯里,地址:倫敦布盧姆斯伯里約翰街16號。’M就是邁克爾,也就是你的名字的縮寫吧,你這狡猾的家伙,竟然有兩處房產?”
“噢,那個M指的是莫里斯,”邁克爾的聲音從車廂另一端傳出,他在那兒找到了幾個麻袋,坐起來很舒服。“他是我的堂弟。我挺喜歡他的,因為他很怕我。他是布盧姆斯伯里的‘活寶’之一,他很喜歡收集一些小東西——比如鳥蛋那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肯定這跟我的客戶沒有半點關系!”
“我們對這些貨品的標簽做些手腳吧,一定很好玩!”威克姆先生偷笑出聲。“這兒還正好有個釘錘!我們讓所有貨物都更名易主,找新主人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說話聲驚動了警衛,警衛室的門開了。
“你們最好都進警衛室來,兩位先生。”他顯然聽到了他們的盤算。
“你不過來嗎,威克姆?”邁克爾問。
“來抓我啊——我倒是想在這個行李車廂里度過這段旅途呢。”威克姆回道。
門于是被關上了,邁克爾進了警衛的小工作室,二人開始熱乎地閑聊,而威克姆先生獨自一人被留在了行李車廂里。
“我可以帶你們去客車廂坐著,先生,”警衛說。此時,火車快要到達比夏斯托克[10]車站了,開始減速。“你先從這兒出去吧,我去叫你的那位朋友。”
威克姆先生獨自留在行李廂里(想必精明的讀者已經猜到了),玩起了“換標簽”的游戲。威克姆其人家財萬貫、發色棕黃、儀表堂堂,但頭腦空空。不久之前,他處心積慮地讓自己被人勒索了一大筆錢;那人宣稱自己來自一個瓦拉幾亞大公[11]的家族,目前因為政治原因居住在巴黎這個尋歡作樂之地。一個共同的朋友(威克姆曾向其大倒苦水,并且相信他能為自己保守秘密)把他引見給了邁克爾;我們的這位律師一聽聞此事,便對那所謂的瓦拉幾亞大公家族的人采取了強硬手段,不出三天,便滿意地得到了他們落荒而逃的消息——逃到多瑙河一帶去了。我們沒必要把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畢竟公正嚴明的警察會給出一個負責的交代。于是威克姆先生就從這次危機中被解救了出來,他過后一直喜歡稱這次風波為“保加利亞的暴行”。他后來回到了倫敦,視邁克爾為自己的救世主,總對其表示自己那令人尷尬的感激和崇拜之情。但邁克爾面對威克姆的此種好感完全無動于衷;他對于這份從他客戶那兒新獲得的友誼,心里是有點兒嫌棄的;威克姆給他發了好多封邀請函,請他來溫徹斯特的威克姆莊園做客,最后他終于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邀請,現在踏上了返程的旅途。某聰慧睿智的思想家(可能是J·F·史密斯)曾經說過,上帝不會棄用任何工具,無論他有多卑微;顯而易見,不管是威克姆先生,還是瓦拉幾亞大公,都不過像是在被命運玩弄于股掌罷了。
威克姆(在他居住的縣里可是一位名義上的地方官)特別想在邁克爾面前秀一把,希望他能認同自己是個既幽默又機智的人。另外兩個人一走,他就把矛頭對準了貨品上的標簽,此刻的他就像一名改革運動者,內心充滿了熱血和激情。火車到了比夏斯托克,他重新回到了他的律師朋友身邊,整張臉激動得發紅,嘴里的雪茄幾乎被咬成了兩段。
“這真是太有意思啦!”他大喊。“我簡直給全英格蘭每個人的貨物都掉了包。給你堂弟換了一個有一棟房子那么大的包裝箱。我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芬斯伯里,萬一有其他人知道了這事,估計我們得被私刑處死。”
你永遠無法跟威克姆先生這種人嚴肅地談點什么。“你可長點心吧,”邁克爾說。“我不想再跟著摻和你這一出出的鬧劇了;這于我的名譽有損。”
“跟我在一起保管你名譽掃地,”威克姆露齒一笑。“咱們把它換算成金錢,孩子。‘由于名譽受損,你將會獲得6鎊8便士的賠償。’但是,”威克姆繼續道,但他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些,“我會因為這點小玩笑就被人撤職嗎?地方官雖然不是什么大官兒,但我還挺喜歡當的。你是專業人士,你認為我們這么做有風險嗎?”
“有什么區別?”邁克爾回道,“他們遲早會撤你的職。你這治安官可沒當到位。”
“我若是個律師就好了,”威克姆氣憤地說道,“現在的我就是個披著鄉紳外皮的可憐蟲。我們倆可以自己成立一個唐提保險金;我呢,一年往里面投五百鎊,你的任務嘛,就是負責替我免除病痛和婚姻之外的各種人生災難。”
“我覺得,”邁克爾沉思了一會兒后笑了出來,他點起一支雪茄,“我覺得,你真是我們這個世界中的小討厭鬼。”
“你真的這么想嗎,芬斯伯里?”我們的地方官回答道,他靠回靠墊上,因為這句夸贊感到美滋滋。“是,我想我是一個討厭鬼。但提醒你,我在鄉下可是有本錢的:別忘了,親愛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