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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驚天動地搶人頭 Bring Me the Head of Alfredo Garcia,1974

我覺得我在《驚天動地搶人頭》的每一個鏡頭中,都能感受到薩姆·佩金帕(Sam Peckinpah)心臟的跳動和頭部的重擊聲。這是一部他在因酗酒而失神落魄、戰戰兢兢時拍的電影。我相信片中的男主人公本尼(Bennie),以和佩金帕完成這部電影同樣頑強的勇氣完成了他的任務。本尼在片尾的精疲力盡、惡心和絕望,可能也反映出了佩金帕自身的感受。我感知到這種拍攝現場的情感狀態是如何加速沖向銀幕的,它使影片籠罩著一種深藏著的激情。如果有什么和作者論[39]有關的話,那么《驚天動地搶人頭》是佩金帕所拍過的最具自傳色彩的電影。

這部電影在上映之時備受非議。評論遠不止厭惡,而是憎恨。喬伊·古爾德·博伊姆(Joy Gould Boyum)在《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上寫道:該片怪誕、殘虐、荒謬、淫穢、差勁。米歇爾·斯拉格(Michael Sragow)則在《紐約》(New York)雜志上說該片是一個大災難。《綜藝》雜志說:“浮夸到登峰造極的情節劇。”制片人馬丁·鮑姆(Martin Baum)回想起影片試映時,影院中只有十個人堅持到了最后:“他們討厭它!討厭它!”

我當時給它打了四星,稱它是“某種怪誕的杰作”。二十年之后的現在,我重看了它,發現了它的與眾不同之處:一部出自一位忍受著侮辱的偉大導演之手的真實而又真誠的作品,或許是因為魔鬼攫住了他。膽識和勇氣往往對電影有好處,但是它能帶來很多情緒。在這部電影中,它令人感到不舒服,但卻是有必要的,它賦予我們一位傷心欲絕的主人公——為了紀念其所深愛的女人,為忠于其目中無人的行為準則,他決定完成自己的任務。

這部電影由愁眉苦臉、眼角布滿皺紋的沃倫·奧茨(Warren Oates,1928—1982)來飾演本尼這個角色。本尼是一家墨西哥妓院的孤獨鋼琴師——一位窮途末路的美國人。當一位名為埃爾·葉費(El Jefe,埃米利奧·費爾南德斯[Emilio Fernández]飾)的墨西哥權貴發現女兒已經懷有身孕的時候,他命令道,“將阿爾弗雷多·加西亞(Alfredo Garcia)的首級帶來給我。”由于其懸賞獎金是如此高昂,兩位賞金獵人(吉格·楊[Gig Young]和羅伯特·韋伯分飾)來到這家妓院尋找阿爾弗雷多的下落,本尼由此踏上調查人頭之路。他知道一位名為艾莉塔(Elita,伊瑟拉·維加[Isela Vega]飾)的妓女曾對阿爾弗雷有意,而且他還發現這個男人早已經死了。本尼和艾莉塔彼此相愛,兩個人走投無路,生無可戀。他需要用錢來擺脫目前所深陷的困境。他將會挖出尸體,偷走首級,將其獻給埃爾·葉費,然后他就可以和艾莉塔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這是他們所幻想的未來,但是不太相信能夠實現它。在本尼穿越墨西哥塵土飛揚的公路的艱苦旅程中,很多人會死去,黃麻袋里裝著的頭顱將會散發出臭味,引來成群的蒼蠅。但是它能夠給本尼帶來財富,因此他會以死守護這個首級。

本片顯然同《碧血金沙》有相近之處。電影開始于一位落魄的酒吧常客走了背運。吉格·楊所飾演的角色說他的名字是“弗雷德·C.多布斯”(Fred C.Dobbs),這同樣也是《碧血金沙》中鮑嘉所扮演角色的名字。這是佩金帕開的一個玩笑。多布斯最終被擊敗,本尼也是,但是本尼至少踐行了自己的原則——即便他螺旋式下降的生命證明了這個世界是一個腐爛之地,對本尼毫無快樂可言。

《驚天動起搶人頭》有一種程式電影(formula movie)的特征,主人公上路去完成一項個人使命。想要取阿爾弗雷多·加西亞首級的原因——報仇——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加西亞早就死了。直至片尾,本尼認同了這個首級,對“阿爾”說話,承認阿爾才是艾莉塔生命中的真愛,然后將這個散發著臭氣的首級放在一個淋浴間里。他曾經坐在地板上,看著在淋浴間里洗澡的艾莉塔。他說道,“我們的一位朋友正在這里淋浴。”

電影的段落并不是匯流到一起的,它們是碰撞在一起的,是熾熱陽光下的日常考驗。這部電影最非同尋常的場景中,最好的一個是本尼和艾莉塔將車停在路邊野餐,兩人充滿柔情蜜意地促膝長談著。克里斯·克里斯托佛森(Kris Kristofferson)所飾演的摩托客突然闖入,打斷了這一場景。數年之后,他回想起來,說它本來應該結束在本尼坦白他從未想過要娶艾莉塔為妻之時。“但是這個場景并沒有停在那里,”他對《佩金帕:蒙太奇肖像》(Peckinpah:A Portrait in Montage)一書的作者加納·西蒙斯(Garner Simmons)說,“她(維加)沒有停下來。她說,‘好的,問我。’然后他說,‘什么?’”她說,‘嫁給你。’我對天發誓,沃倫看上去就像是其他曾經遇到這種情況的家伙一樣。但是他沒有破壞人物角色。他說,‘你愿意嫁給我嗎?’然后她開始哭泣。每一次我看到這里,都覺得好笑。沃倫曾對我說:“‘我知道在那樣的場景中,是無處可躲的。她心里有我,我也哭了起來。’”

然后兩位摩托客出現了,由克里斯托佛森所扮演的那位想要強奸艾莉塔。她知道本尼藏著一支槍,但是摩托客很危險,她告訴這位向她求過婚的男人不要冒生命危險,因為作為一位妓女:“我遇到過這種情況。你不知道他們會干出什么事來。”這句臺詞是一曲悲傷之詩,它表達了佩金帕的觀點:人們在一個別無選擇的世界中,鼓足勇氣做自己必須做的事情。

這部電影的劇本和故事由佩金帕、戈登·T.道森(Gordon T.Dawson)和弗蘭克·科沃斯基(Frank Kowalski)共同創作,他們令電影的其他對話也變得簡單、直接、傷感。當艾莉塔質疑割下加西亞頭顱的決定時,本尼告訴她,“沒什么好怕的,只是地上的一個洞,或者里面的一個人——或者是你或者是我。”然后他又說,“教會為圣徒切掉舌頭、手指和其他該死的東西。阿爾弗雷多就是我們的圣徒。”后來甚至還有一處在暗示莎士比亞,它出現在本尼對麻袋里裝的人頭的評論中:“你耳朵里鑲著珠寶,你鼻子上掛著鉆石。”

問題在于,奧茨和維加是如此之疲憊而又甜蜜,他們在這部電影中完全缺乏電影演員的派頭。他們看起來筋疲力盡、糟糕透頂。他們的若干表演令人感到可怕。可能是因為拍攝的條件以及導演日復一日的折磨使得他們精疲力竭,而這也影響了他們的表演。寫過一部關于佩金帕的名為《如果他們動了……那就殺了他們!》(If They Move...Kill'Em!)的書的大衛·韋德爾(David Weddle)引用了在拍片期間每天去拍攝現場的戈登·道森(Gordon Dawson,此君在這部影片之前曾和佩金帕合作過很多次,但是之后就拒絕再和他合作了)的一句話:“他在《驚天動地搶人頭》一片中真的迷失了方向。它把我的心都撕碎了。”

佩金帕是一位悲慘的酒鬼,在1984年時被酒精殺死,死時才五十九歲。我曾拜訪位于墨西哥杜蘭戈(Durango)《比利小子》(Pat Garrett and Billy the Kid,1973)的拍攝現場,他坐在一把遮陽椅上,手上握著一瓶酒,將他的指示低聲傳達給一位助手。“在拍攝此片時,制片廠對他催得很緊,以至于他生病了,”克里斯托佛森告訴我,“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沒辦法從椅子上站起來。”當佩金帕去芝加哥宣傳《驚天動地搶人頭》時,他坐在酒店黑暗的客房中,戴著墨鏡,喝得酩酊大醉,喃喃自語著。我記得在這部電影中,本尼甚至也是戴著他的墨鏡躺在床上。

酒精摧毀了佩金帕的生活。但是我相信,在這部電影中,它使得他,或者說迫使他逃離男性動作電影的無腦樂觀主義套路,把本尼送上了一條大路,而不顧這個男人感覺有多糟糕。他完成了他的活兒。在拍攝現場的有些天里,佩金帕和本尼二者之間的差異一定微乎其微。

薩姆·佩金帕還導演了《日落黃沙》(The Wild Bunch,1969),這是我所看過的最棒的西部片。并且還在他的導演生涯中獲得了很高的票房收入,其賣座電影還包括《稻草狗》(Straw Dogs,1971)和《亡命大煞星》(The Getaway,1972)。他以西部電視劇編劇的身份起家,參與制作的第一部影片叫作《荒野鏢客》(Gunsmoke,1955),他最早導演的西部片是《午后槍聲》(Ride the High Country,1962),他讓老前輩蘭道夫·斯科特(Randolph Scott)和喬爾·麥克雷(Joel Mc Crea)扮演兩位受雇去做一項工作的內行老手。《日落黃沙》同樣是關于老男人之間的故事,他們對彼此而非對社會忠誠。

一位真正的導演,在表現那些能夠反映他自己生活方式的內容時,往往能發揮得最好。一次電影節上,在《比利小子》成為他最近一部被制片廠閹割過的電影之后,有人問他是否曾經拍過一部“純粹的佩金帕電影”。他回答,“我拍了《驚天動地搶人頭》,而且是完完全全按照我所要的方式拍的。無論好壞與否,喜歡與否,那就是我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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