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老友石世奇

□晏智杰^[1]

石世奇同志去世，使我失去了一位老學長、老同事、老朋友。這么多天過去了，一想起他，我就感到心痛。

老石染病多年，行動早已不便，但無論如何想不到他會這樣早早地離開我們。得知他入住西苑醫院，我從外地講學歸來去醫院看望他。老石本來就是一個瘦人，此時躺在病床上的他更顯病弱。但見他精神尚好，思維清晰，交談間還讓伺候在側的女兒為他剝橘自食，似乎在向我這個老弟證明他能力尚可，不必為他擔心，想不到這竟是我們的最后一面。也是那一次，還看到他病重的老伴、躺在隔壁病房的黃老師，此時已不能說話，不禁更令人心頭痛楚，至今記得的仍是她那和藹可親的音容。

老石是一個能坦誠交往之人。幾十年間，無論什么時候，無論遇到什么事，我都能與他放心地交換意見和看法。兩人意見和看法不一定完全一致，但我決不懷疑他的誠心實意，更不擔心他會做出任何不當之舉。經歷過那“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漫長歲月，尤其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浩劫，能結識老石這樣的摯友，我是十分珍惜的。

老石是一個實事求是之人。1958年在北京十三陵水庫勞動工地，聽到大喇叭傳出那悠長的念白和唱詞，我不禁感慨“太慢太長了”，不料老石在一旁卻說“那不正是言簡意賅么！”此事雖久遠且非大事，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是啊，老石說得對！”這種印象在后來幾十年間不斷得到印證和加深。老石很少“跟風”“說過頭話”，這在過去那種“極左”盛行歲月往往被視為“右傾”。涉及人事是非，他總是謹慎從事，注意政策界限，尤恐傷及同志感情，這是他能贏得同志們信任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些年經濟理論和政策研究中不時會出現論爭，有時還很激烈。老石作為一個學養深厚的學者，常有其獨到之見；最值得稱道的是，他從不唯我獨尊，更不會以批判者自居，打壓不同觀點和見解。

在很長一個時期，高校推崇“工作業務雙肩挑”，老石對此一直不敢茍同，我就不止一次聽他對此表示過異議，這在當時是很犯忌的，但他不為所動，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老石還是一個識大體之人，并勇于為事關集體的“大局”而克制和犧牲“小我”，這是眾人擁戴他的又一緣由。

老石是一個有學問之人。他長期浸潤于中國經濟思想史的教學研究，是國內屈指可數的專家，但他從不張揚，不崇虛名；他又努力于將這種歷史的研究與中國改革發展現實需要相結合，除了協助趙靖教授從事中國經濟思想史的著述之外，常見他以這種歷史研究的見解和心得說明與改革發展相關的問題，這往往給我和周圍的同志們以極大啟發。

老石推崇“治大國若烹小鮮”、切忌翻騰之說，這無疑是很有見地的。他在歷任的基層兼職工作崗位上，無論是做院長，還是做書記，也是這樣做的。因而盡可能地平穩和諧、“不折騰”，處事寬容，就成為他主持工作的一大特色；與他好共事，也是大家對他的一致感受，這在過去和現在都是難能可貴的。

作為北京大學的資深教授和教育家，作為中國經濟思想史學科的奠基人之一，作為我的學長和老友，石世奇同志永遠活在我心中！愿他這樣的好人在天堂安息！

2014年8月26日

[1] 晏智杰，著名經濟學家，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1993—2002年任北京大學經濟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