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二 作為門面的“清流”

“不須遠溯乾嘉盛,說著同光已惘然。”[1]同光之交都下的詩酒風流,為此后數十年間學者、詩人追懷前朝往事提供了素材。后來人抱歷史的同情,推之為乾嘉“盛世”之回復。然而,詩酒生涯的經濟成本,及其所帶來的社會問題,亦不容忽視。同治年間,由于軍功勢力在地方崛起,京官出路日益狹窄,淪為冷秩。[2]像張之洞、李文田、王懿榮那樣,能夠憑借一己才華攀緣望族、補授優差者實占少數。與之相對,長年的交游活動卻養成了整個京官群體對住宅、姬妾、輿馬、仆役、宴飲、歌郎、冶游、郊游、書畫古籍、金石拓片等各方面享受的追求,由此帶來中央機構腐化與京、外官勾結等問題,被認為是光緒時期京朝政治窳敗的內因之一。[3]

清季游于京師的陳澹然,不僅“極厭考據及六朝人文”,并且平生“最詆翁叔平(同龢),次則張廣雅(之洞)”。[4]其筆下的同光學術,通過伶人的視角展開,自是另一幅景象:

同治初,發、捻漸平,京師無事。諸貴人務歌頌,飾太平,宴樂益盛,海內諸奇伶爭入都,至則盡屈【程】長庚,稱弟子。諸名士乃獨工楷法,習詞賦、時文攫高科,倨貴甚。上者乃或研訓詁,窮性理,盜古文詞相標榜,號曰“清流”。[5]

陳澹然借用“清流”一詞指代同治年間活躍于京師的交游群體,籠括了訓詁、性理、古文辭三方面。“清流”之“清”,不僅是“清議”,更指向京中“諸貴人”生活方式的“情閑”“清秘”,屬于較為廣義的用法。按照陳澹然的敘述,從同治到光緒四十余年間,士林社會經歷了“清流”“敢諫”“洋務”三個群體前后相繼的過程:同治十年(1871)倭仁辭世,“性理絕,而訓詁、詞章益勝,廁翰林、坊局、御史臺,則務搜經史,上自黃帝以來數千年治法,埋首習章奏,或乃劾權貴小者取直聲,號曰‘敢諫’”;光緒十年(1884)中法戰事起,“醇賢親王銳志建海軍,開津榆鐵道,諸名士始采報說入疏章,號曰‘洋務’”。在他看來,從“清流”到“洋務”,其底色均為沉溺訓詁詞章、“喜狎優伶相爾汝”的所謂“名士”,故亦統稱為廣義上的“清流”。[6]

不過,對于光宣以至民國年間筆記、野史、小說中頻繁出現的“清流”一詞,更為普遍的用法,卻是指向陳澹然所說的“敢諫”。這種狹義用法最終進入了正史:

論曰:【黃】體芳、寶廷、【張】佩綸與張之洞,時稱“翰林四諫”,有大政事,必具疏論是非,與同時好言事者,又號“清流黨”。[7]

“清流黨”之稱,有“結黨”“朋黨”“黨錮”的含義,很可能出自攻擊“清流”者。[8]與此同時,廣義的“清流”用法并未消失,如翁同龢、李文田、沈曾植等人,在言事方面無甚可觀,甚至成為狹義上“清流”攻擊的對象,卻也被稱為“清流”人物。于是出現“南北清流”[9]“前后清流”[10]等說法,將“清流”與南北、京外、帝后矛盾相聯系,恐怕也有調和廣、狹兩種“清流”理解的考慮。

《清史稿》對于“翰林四諫”的歸納不盡準確,但張之洞在光緒初年逐漸疏離于翁同龢、潘祖蔭的圈子,最終加入翰林言事一派,卻是事實。一方面,可能由于張之洞意識到自身專門知識不足,在以金石學為極則的翁、潘圈子中,難以爭取到中心地位,故退而以激烈言事來博取新的聲名。[11]另一方面,更應出于張之洞自身的學術選擇。早在與潘祖蔭等討論金石之時,張氏就已流露對“許鄭之學”的質疑,[12]同治十一年(1872)題詠《藤陰書屋勘書圖》,更將自家的治學取向表白無遺:

我如邢劭不精詳,懶捉禿管施雌黃。窺日觀月各自快,未知南北誰短長。[13]

張之洞作詩長于用典。此處先用《北史》邢劭笑人校書事自嘲,[14]繼而化用《世說新語·文學》所載支道林語:“自中人以還,北人看書,如顯處觀月,南人學問,如牖中窺日。”[15]強調南北、精博之間,各有勝場,未較短長,但其言下之意,顯然更取“學寡而易核,易核而智明”的清通之學。[16]張之洞在同、光之交外放四川學政,拔取楊銳、王秉恩、廖平、宋育仁、吳謙、吳德潚等超卓干練之士,組織編輯《書目答問》及《軒語》,二書均以實用為準的。光緒三年(1877),張之洞入都復命,是年廷議穆宗升祔位次,乃為潘祖蔭代撰三議以進。陳寶琛在日后提到,張之洞“自是究心時政,不復措意于考訂之學”。[17]

據說張之洞在光緒初年“頗講理學,學術又一變”[18]。集中致潘祖蔭最后數函,大概作于此間,有云:“今日必無黨禍,何也?有清議然后有黨禍,今也不然,毀譽雜糅,出主入奴而已;清流勢太甚,然后有黨禍,今也不然,偶有補救,互相角力而已。”[19]反復辨別“無黨禍”,正說明潘祖蔭確有提到張之洞與清流、清議結“黨”的言論。其時與張之洞交游,以理學或清議著稱者,有張佩綸、吳可讀、吳觀禮及閩籍的陳寶琛、王仁堪、仁東兄弟,活動范圍大概在南城丞相胡同、北半截胡同一帶,與米市胡同藤陰書屋為中心的金石學人圈僅一街之隔。諸人不長于考訂,而愛好吟詩、扶乩:“臨乩者自稱凈名道人,蓋康乾間詩人吳舍人泰來(原注:企晉)也。每臨乩,輒與同人唱和,不為休咎之占,而作韋弦之贈,唱酬甚夥。”[20]光緒三年張之洞回京,與諸人接觸增多。其入清議一“黨”,當在此前后。而在光緒四年(1878)以后的張佩綸日記中,亦時而能見到鑒賞金石的雅集。可知當時都中士人圈子并非界限分明,張之洞游走于二者之間,溝通了不同圈子的風氣。

有清一代,懲明季言論混淆之失,又挾其異族入主的戒心,前中期二百年間言路相當沉悶。時至晚清,在內外變局的壓力下,破例之舉層出不窮,清議勢力興起,同樣突破了“以言為忌”的祖宗家法。而清流中人不斷突破祖制,試探言論限度,卻又是為了堅守其他各項祖制不受破壞。光緒五年(1879)三月,吳可讀以震駭一時的“尸諫”,要求為穆宗預定大統,即是針對慈禧太后在繼位問題上的“破例”。“尸諫”之舉極具表演性,吳可讀事先準備好了棺槨、衣冠,并遺書示子,命其速速出京之先,須在“張香濤(之洞)先生、幼樵(張佩綸)、安圃(張人駿)前均致候”,慨嘆“想如前時聚談時,不可得矣”。張之洞此時已成為吳可讀等清議人物的密友,被托以身后之事。[21]更重要的在于,吳可讀用“尸諫”挑戰了清代宮廷政治最為敏感的立儲話題,也在極大限度上拉伸了晚清朝臣的言論空間,光緒初年顯赫一時的“翰林四諫”遂接踵而起。

北宋慶歷年間,歐陽修、蔡襄、王素、余靖四人任諫官,號稱“四諫”[22]。至明成化時又有“翰林四諫”之謂,指因言事而被黜之翰林院編修羅倫、庶吉士章懋、黃仲昭、莊昶四人。[23]至于晚清的“翰林四諫”,則異說頗多。張佩綸、陳寶琛、黃體芳、何金壽、寶廷、張之洞、鄧承修、于蔭霖等都曾被納入。但張之洞、陳寶琛詩句中提到“四諫”,皆自居其外。陳寶琛詩注指出“文襄(張之洞)尚未在講職”,不入“四諫”。[24]然則比之宋代“四諫”全為諫官,明代“翰林四諫”僅為編修、庶吉士,晚清“翰林四諫”的門檻更高:要求必須是經過詹事府遷轉而晉升“講職”者。故其時張之洞與張佩綸私下有“言官不言,講官盡講”之戲目。[25]經過光緒五、六年(1879—1880)間針對崇厚擅訂俄約之彈劾,張之洞迅速開坊晉升日講起居注官、侍講學士,正式加入翰林講官主導言路的潮流。

“言官不言,講官盡講”,造成光緒初年清議有別于前代的若干特點。首先,清議產生于翰林講官“清秘無事”的詩酒生涯,繼承了同光之際都下學人的生活方式。張之洞、張佩綸等在言事之余,仍以金石、書畫、版本、西北地理之學自娛,并將其與議政相結合,向經世的一面發揮,實可看作同治以來京師學術的擴張。與此同時,翁、潘一派主導的學術圈依舊活躍,中如吳大澂、盛昱、王懿榮等人,亦是重要的清議分子。其次,較之光緒中后期“以罵洋務為清流”[26]的言官末流,翰林講官品級較高,視野開闊,究心時務,既有與督撫及總署進行交涉的資格,又具備相關學養。如張佩綸與合肥李氏本為世交,在鼓吹清議的同時,便已參畫李鴻章在天津的洋務事業,往來書信頗多。[27]又如陳寶琛在中法戰爭前“提倡清流”,“于洋務極意研究,曾借譯署歷年檔案”,囑人抄寫。[28]當時盡有“洋務”“軍功”中人對“清流”的不滿乃至非笑,但“清流”中人卻不無依附、借重洋務的心態,張佩綸甚至在書信中奉承李鴻章為“清流爭附”“愛護清流”之人。[29]光緒十年(1884)由盛昱一疏導致“易樞”事件,圍繞主戰、主和話題,李鴻章、醇親王對朝中清議多有不滿,而張佩綸此時的辯白更值得玩味:

言論主戰者多,轉于和局有益,愿朝廷不以異議為嫌。(原注:今日又言之興獻:作清流須清到底,猶公之談洋務,各有門面也,一笑。)[30]

翰林清流不僅堅守理學原則,更好講究縱橫捭闔之術,中法戰爭時,便曾希望通過和、戰兩派默契配合形成有利的外交態勢。“清流”“洋務”,在張佩綸看來不過是對外的門面語,而非政派歸屬或學術取向的實質。故張佩綸的“清流”身份,并不妨礙其參與李鴻章的幕府;張之洞也能以翰林清秘之官,成為總署備咨詢的座上客。但另一方面,所謂“門面”又代表著群體發言的立場,必須貫徹到底,不能動搖,不容異類。翰林言事者身處京師士人交游的環境中,其上疏程序亦有如詩酒酬唱,通常由一人出奏,諸人附和,從而給外人造成翰林數人此唱彼和、跡涉朋比的印象。“壬午(1882)以后,言事者尚激切”[31],奏章之間的前后唱和將言論不斷推向極端,卻未必符合各自治學、處世的本來主張。

當時為此種“章奏唱和”最為頻繁者,端推張之洞、張佩綸、陳寶琛、寶廷四人的小圈子。四人皆投靠提倡理學的李鴻藻門下,與翁、潘漢學一派言事者有對峙之勢。平日書信往來,多用暗語,嗤點朝臣,無所不至。其中張之洞、寶廷稍為沉穩,張佩綸、陳寶琛則尤主激越。光緒六年張之洞致信張佩綸云:

橘洲(陳寶琛)詩昨日弟與偶齋(寶廷)爭之,至暮不能得。偶齋但懇其停留熟思一日再繕,及今晨竟交卷矣。執事(張佩綸)與橘洲同床各夢,昨日之贊成,實為鄙人意料所不及。他日設聞扶病閱卷者凄然不怡(眉批:扶病閱卷者謂皇太后),朝減一飯,公必然悔之。[32]

此札看似論詩,實則議政。當年十二月,東右門護軍毆打太監,觸怒太后,將置重典,張之洞、陳寶琛二人遂交章上奏請裁抑宦寺。陳寶琛附片措辭激烈,遭到張之洞反對,卻仍在張佩綸鼓勵下貿然上奏,一折一片轟動一時,被稱為“真奏疏”。[33]其時諸人不僅在一起討論奏疏,且有結課讀史傳,共同編輯《皇朝經世文續編》的打算,張之洞另有一信致張佩綸云:

昨夜思之,若欲有所撰述,他體裁皆不宜,擬為《皇朝經世文續編》,止須搜羅五十年來奏疏吏牘,并近日名家文集,選擇錄之。此體有畔岸,而無偏倚,得尺則尺,漸次推廣,可以求日進之功。惟奏牘須求諸樞曹、史館、內閣、部署,及積年邸報,亦不易耳。求之難而編之易,多雇鈔胥足矣。然此體有今無古,若以古今通為一書,思之未得其方,望閣下與伯潛(陳寶琛)見,商度見教為幸。[34]

當時令“清流”中人感到煩惱的,正是“考古”“讀書”與“經世”之間的關系。張佩綸希望能通過“考古”來尋求解決畿輔水利、厘金、東三省等現實問題,張之洞則指出此等皆“考今不考古”之事,只要“稽諸近日奏牘、訪之故吏老兵,期于洞悉近日情形”即可,故有編輯《經世文續編》之議。張之洞也同意“經世之學,讀官書,尤須讀史傳”,主張用計日程功之法看正史、《通鑒》《通鑒紀事本末》《通考》《五禮通考》等史書、政書,每天限讀一二卷,仿照《黃氏日鈔》做筆記。張之洞特別強調“讀書”與“考古”的區別:“讀書可計日而畢,考一事不能克期而得。”當時緊迫的內外局勢,促使他們將治學領域從經學轉向史學(乃至掌故經濟之學);治學方法亦從長年積累的“考古”,轉向計日程功的“讀書”。[35]

然而,講官出身的“清流”無論如何強調經世致用,都還是書本工夫。由經入史固然較翁同龢、潘祖蔭一派的考訂之學向“時務”“洋務”前進了一步,但研究《通考》《五禮通考》《新疆識略》《蒙古游牧記》等,[36]仍然不出道咸以后學人熱衷三《禮》之學、邊疆史地的趣味,終究與洋務實際有所隔膜。光緒七年(1881)張之洞蒞任山西巡撫,從清流變為督撫,議政立場便大為轉移。[37]而此時張佩綸致信李鴻藻,仍聲言:“愿為汲戇居中,不愿坡仙乞外也。……竊謂留心時事者,到處可以歷練,不留心者雖兩司豈少顢頇者哉?”信末還再次強調:“所最畏者出外。”可見清流中人對外官實務之抵觸情緒。[38]至光緒十年中法戰爭爆發,或是震懾于前此“清流”競言洋務的聲名,或是樞臣有預謀的傾陷,張佩綸、陳寶琛、吳大澂等清流人物紛紛被外派會辦防務。其言論、學術實踐為事功,卻因戰事不利而淪為舉朝非笑的對象。

咸同軍興時期,曾國藩、胡林翼、羅澤南以書生行軍,成為幾代人的精神偶像;降至光緒時代,張佩綸、陳寶琛卻以書生帶兵淪為一時笑柄。同為“書生”,都講“經世”,所恃之政術、學術、風俗實有云泥之別。大約在光緒十四年(1888)前后,故人寶廷致函張之洞,回顧“清流”前事,評點群倫,不禁為之欷歔:

回思昔年,同人聚處京華,轉眴風流云散,升沉各異。老夫子(張之洞)功業顯著,年甫逾艾,建樹有日,必成一代名臣,尚矣。漱蘭(黃體芳)功業未必有成,亦可為一代直臣。鐵生(何金壽)生直臣,死循吏,亦不枉一世。伯潛(陳寶琛)半途生廢,而年力尚強,猶有后望,且歸隱有資,不出亦可有山林樂。繩菴(張佩綸)有才不能自晦,遂不惜枉尺以求直尋,日后之功名未可期,當前誚謗,已不能免,徒使嫉之者快口,愛之者傷心。[39]

甲申中法之役后,陳寶琛遭罷黜歸里,張佩綸獲罪譴戍塞外,加上前此何金壽早逝,寶廷因納船妓事自劾,翰林清流碩果僅存者,唯有外放疆臣之張之洞與居京退閑之黃體芳二人。寶廷出身宗室,早歲風流,晚年卻較有理學氣味。他評論張佩綸“枉尺以求直尋”,當是指其熱衷洋務、入參李鴻章幕等事。

同一時期,寶廷又連致張之洞二函,詳陳病中研究宋學、天算的心得。關于天算,寶廷強調必須“推筭出一簡實之法,借可杜西人之妄口,解華人之大惑。不然,日久愈惑,將謂雖圣人亦不知天,以西人為圣人,從此流弊不可勝言矣”[40]。然而,業已升任兩廣總督的張之洞卻在回信中正告寶廷:“天算中法實不如西法,經解宋學實不如漢學。”多年的外官閱歷使張之洞突破了京官視野,“清流”經驗逐漸淡出到從事“時務”“洋務”背后的義理、原則層面。正如張之洞回信中所說:“若能通西法以得自強之術,博漢學以為名理之資,是西法正為中國所用,漢學正為宋學所用。”[41]晚清督撫勢力坐大,在處理地方實政時,不斷面臨“經”與“權”的抉擇,與樞府、京官的視差亦隨之擴大,不難推想張之洞外放疆臣后的立場移動。但在此語境下,進一步考慮沉淀到記憶深處的“清流”經驗在此后應對近代新知、重構交際圈子過程中的潛在作用,則是更為深刻的話題。

張佩綸:《澗于日記》(臺北:學生書局,1966年影印本)光緒四年(1878)十月十四日:“夜孝達(張之洞)招飲,過伯潛(陳寶琛),至孝達齋已月上矣。同集者汪柳門(鳴鑾)、吳清卿(大澂)、顧皞民(緝熙)及余叔侄,曾君表(之撰,曾樸父)后至,觀清卿所藏薛氏鐘鼎款識拓本。”其中汪、吳、顧三人均為潘祖蔭圈子的活躍人物。

[1] 陳寶琛:《瑞臣屬題羅兩峰上元夜飲圖摹本》,《滄趣樓詩集》卷六,劉永翔、許全勝校點:《滄趣樓詩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33頁。

[2] 張佩綸《復宗載之姊丈》:“京秩無不高寒……惟同年世好有外任者,相率為饋歲之舉,美其名曰炭敬,上至宰相、御史大夫,莫不恃此敷衍,冷官滋味,豈復可耐?”《澗于集》書牘卷一,《續修四庫全書》第1566冊影印1926年張氏澗于草堂刻本,第410頁下欄。

[3] 參閱張德昌:《清季一個京官的生活》(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70年),第52—57頁。

[4] 此為其友人陳衍評語,見《石遺室詩話》合訂本卷七,張寅彭主編:《民國詩話叢編》(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1冊,第106頁。

[5] 陳澹然:《異伶傳》,張次溪輯:《清代燕都梨園史料》(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8年)下冊,第727頁。

[6] 當時也有將“清流”與“名士”分開的用法,如何剛德《春明夢錄》:“甲申時之清流,甲午之名士,皆翰苑高才也。”《話夢錄 春明夢錄 東華瑣錄》(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77頁。何剛德用“清流”指張之洞、張佩綸、盛昱一代,用“名士”指沈曾植、張謇、梁啟超一代。

[7] 《清史稿》卷四百四十四,第12460頁。

[8] 王維江在《誰是“清流”》《從“清流”到“清流黨”》等文中分析了清末民初“清流”話語的形成,分別載《史林》2005年第3期、2006年第1期。

[9] 南北清流之說,大抵以“四諫”諸人為“北黨”,李鴻藻為領袖;以李慈銘、盛昱等為“南黨”,翁同龢為領袖。按:此說實源自甲申(1884)前后軍機處漢大臣的南北之爭。胡思敬《國聞備乘》卷二“南黨北黨”條、陳衍《石遺室詩話》卷十一“張廣雅詩紀晚清黨爭”條等均曾論及。到后來劉成禺《世載堂雜憶》的“龍樹寺觴詠大會”條,遂將“南北黨”之爭衍為“南北清流”的爭奪。參見錢實甫點校:《世載堂雜憶》(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89頁。

[10] 前后清流之說,至少有兩種:(一)以“南北清流”說中之北黨為“前清流”、南黨為“后清流”,黃濬即認為:“當時朝中名士,前一輩清流,若張孝達(之洞)、張繩庵(佩綸)等,皆與高陽(李鴻藻)善;而稍后進者,若張季直(謇)、沈子培(曾植),則與常熟(翁同龢)善。”《花隨人圣盦摭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55—56頁。(二)以同光之間(不論南北)為清流前期,光宣之間為清流后期,如陳寅恪《寒柳堂記夢未定稿》,見《寒柳堂集》(北京:三聯書店2001年),第191—192頁。

[11] 《續修四庫全書提要》史部“廣雅堂論金石札五卷”條:“之洞于金石之學本非專門,故其所論不能盡中肯綮。”附載河北版《張之洞全集》第12冊,第10779頁。關于張之洞經學涵養的缺陷,近來更有專文探討,可參閱樊波成《張之洞經學涵養管窺——以〈讀聶氏《三禮圖》札記〉為考察中心》,《史林》2011年第1期。

[12] 張之洞:《論金石札二·金文雜說》(致潘祖蔭):“今日號稱為許、鄭之學者,謂為頌揚許、鄭之學則可,何嘗有講求許、鄭之學者哉。(原注:講經學而名曰漢學,已偏矣;講漢學而名曰許、鄭之學,尤隘也。此皆省事自便之道,非實事求是之道也。)”又《讀經札記二·汪拔貢〈述學〉》:“將謂孔孟大道、許鄭儒宗,但解編纂《說文》、繪畫《三禮圖》而已乎?(原注:此二事在今日陋俗則為甚難,在漢儒止是入門功夫耳。)不惟謬議圣傳,抑亦厚誣漢儒之甚矣。使后世以漢學為詬病者,此輩(汪中)之罪也。”河北版《張之洞全集》第12冊,第10388、10025頁。

[13] 張之洞:《潘侍郎藤陰書屋勘書圖歌圖為秦誼亭作》,《張之洞詩文集》卷二,詩集二,第53—54頁。

[14] 見《北史》卷四十三邢劭本傳,李延壽等撰:《北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593頁。

[15]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55—256頁。

[16] 袁昶《廣雅碎金校語》于此詩題下注云:“此丹經萬卷,不如守一之意,……指約而易摻[操],可為馳騖無涯之智,薄暮不知所止泊者,腦后下針。”附載《廣雅碎金》卷末,《叢書集成初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92—93頁。

[17] 許同莘:《張文襄公年譜》卷一,光緒三年條,《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73冊影印本,第672頁。

[18] 譚獻日記光緒四年(1878)十月二十日條引樊增祥來書語,見范旭侖、牟曉朋整理:《復堂日記》(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81頁。

[19] 張之洞:《致潘伯寅》,河北版《張之洞全集》第12冊,書札一,第10118—10119頁。原文小注略。

[20] 張允僑:《閩縣陳公寶琛年譜》,光緒三年條,附載《滄趣樓詩文集》下冊,第701頁。

[21] 吳可讀:《訣兒書》,《花隨人圣盦摭憶》,第132—134頁。

[22] 參見歐陽發等撰:《事跡》,《歐陽文忠公集》附錄卷第五,《四部叢刊》影印元刊本。

[23] 《明史》卷一百七十九《章懋本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751頁。

[24] 參見張之洞:《壽黃漱蘭通政六十》《拜寶竹坡墓二首》,《張之洞詩文集》,第128、149頁。陳寶琛《吳柳堂御史圍爐話別圖為仲昭題》:“同時四諫接踵起,欲挽清渭澄濁涇。”句下原注:“時稱張(佩綸)、寶(廷)、何(金壽)、黃(體芳),文襄(張之洞)尚未在講職也。”《滄趣樓詩文集》上冊,第167頁。

[25] 張佩綸《復宗載之姊丈》:“前者家兄書來,云胡介卿回浙,有‘言官不言,講官亂講’之謠。其實此二語本香濤前輩與弟戲詞,乃云:‘言官不言,講官盡講。’都人遂以‘雨師勿雨,風師多風’屬對,妄為傳播,并非事實。”《澗于集》書牘卷一,第413頁下欄。

[26] 甲午戰爭后,曾入李鴻章幕的吳汝綸致信陳寶箴:“近來世議,以罵洋務為清流,以辦洋務為濁流。”另一函又云:“中國不變法,士大夫自守其虛驕之論以為清議,雖才力十倍李相,未必能轉弱為強。”可見時人已將“清流”作為“洋務”“變法”的對立面。見吳汝綸《與陳右銘方伯》(光緒二十一年閏六月十一日)、《答陳右銘》(閏六月十二日),施培毅、徐壽凱校點:《吳汝綸全集》(合肥:黃山書社,2002年),第3冊,第103、105頁。

[27] 張佩綸《澗于集》詩集卷二有詩題曰:“少荃夫子(李鴻章)六十生日,敬不舉觴,禮也。佩綸與公累世通家,雅托密契。……”(第87頁下欄)

[28] 見何剛德:《春明夢錄》,《話夢錄 春明夢錄 東華瑣錄》,第85頁。

[29] 參閱張佩綸:《致李肅毅師相》,《澗于集》書牘卷一,第424頁下欄。

[30] 張佩綸:《致李肅毅師相》(甲申),《澗于集》書牘卷三,第482頁上欄。“興獻”指醇親王,因其為光緒帝本生父,用明世宗“大禮議”事影射。

[31] 楊鍾羲:《雪橋詩話》卷十二,第594頁。

[32] 張之洞:《致張幼樵》,載鈔本《張文襄書札》,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檔案(以下簡稱“近代史所檔”):甲182—371。該信鈔本天頭有編集者眉批:“此似謂陳弢庵參內監事。”按:此冊抄錄張之洞致張佩綸書信,時段在光緒初年至十六年(1890)間,尤多收錄光緒五六年前后張之洞與張佩綸、陳寶琛關系密切時期的信件。

[33] 此事本末,許同莘《張文襄公年譜》言之甚詳。參見該譜卷一,光緒六年條,《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73冊,第678—679頁。

[34] 張之洞:《致張幼樵論學三札》其二,《張文襄書札》。按:此三函亦錄入黃濬《花隨人圣盦摭憶》而略有刪節,見該書第303—304頁。

[35] 見張之洞《致張幼樵論學三札》其一。稍早張佩綸在書札中聲言:“以目下時會而論,作經生不如究史學,究史學不如講求掌故、練習時務。”見《致宗載之姊丈》,《澗于集》書牘卷一,第412頁上欄。

[36] 張之洞:《致張幼樵》(又):“《新畺識略》暨條約各種,并《蒙古游牧記》,望借一檢為幸。”載前引《張文襄書札》。

[37] 比如光緒十年(1884)中法戰爭時,張之洞雖亦主戰,但其理由已迥異于朝中清議。光緒十年二月十二日《致張幼樵》云:“中外兵事,鄙意與尊意及京朝諸言事者,迥然不同。諸公意謂法不足畏,我易勝法,故紛紛主戰。鄙人則明知法強華弱,初戰不能不敗,特非戰不能練海防,非敗不能練戰。”見河北版《張之洞全集》第12冊,書札一,第10152頁。原文小注略。

[38] 張佩綸:《致李蘭孫師相》(光緒八年),《澗于集》書牘卷二,第460頁下欄。

[39] 寶廷:《致張之洞二通》其一,信末署“三月三十日”,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原件。

[40] 寶廷:《致張之洞二通》其二。按: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寶廷致張之洞函,共二通,分別論“清流”浮沉(信末署“三月三十日”,見書前彩插一)及西學天算(信末署“季夏七日”,見書前彩插二),并及漢學宋學、晚出古文《尚書》考證、積病用藥等事。其中,三月三十日函稱張之洞“年甫逾艾”,張道光十七年(1837)生,“逾艾”當在光緒十二年以后,又光緒十三年夏歷三月無“三十日”,則該函當作于光緒十四年或以下。中國國家圖書館善本部藏《趙鳳昌藏札》,亦有寶廷致張之洞論天學一函,信末署“中元夜半”,提到擬將駁西人天學之書“再修飾另鈔,擬名之《兒辨》,取《列子》辨日之意”。(見《趙鳳昌藏札》第7冊,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年影印本,第358—362頁)據寶廷之子壽富所撰年譜,寶廷研究西人天學在光緒十四年,是年集“攻西人推步之說者,取《列子》之意,曰《兒辨》”,則趙鳳昌所藏一函,當系于光緒十四年。該函開頭有云“春間曾寄一椷,當早登記室”,很可能指北大藏“三月三十日”一函,然則該年春至中元之間,寶廷未寄信張之洞,北大藏署“季夏七日”一函,當作于他年。光緒十五年寶廷考證晚出古文《尚書》之《古文尚書解紛》成,十六年《兒辨》成,應不出此二年。參見壽富:《先考侍郎公年譜》,附見寶廷著,聶世美校點:《偶齋詩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下冊,第1013—1015頁。

[41] 張之洞:《致寶竹坡》,河北版《張之洞全集》第12冊,書札八,第10343—10344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赣州市| 安丘市| 富裕县| 涡阳县| 新民市| 临桂县| 刚察县| 会东县| 青海省| 重庆市| 阳城县| 昆山市| 红桥区| 隆回县| 曲松县| 渭南市| 许昌市| SHOW| 建始县| 象州县| 扶绥县| 中牟县| 新密市| 辽宁省| 同江市| 外汇| 灵武市| 阿勒泰市| 铜鼓县| 古田县| 辽宁省| 柞水县| 赤水市| 于都县| 务川| 廉江市| 康平县| 平江县| 广丰县| 甘谷县| 商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