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布爾人遺世孑立的宗教文化生活
阿非利卡文化的萌生 上文提到1687年從流亡地荷蘭遷來的200多人的法國胡格諾派新教教徒移居南非。這批法國新教徒堅持擁有自己的宗教團體和牧師,公司不得不做出讓步。法國人基本上保持了自己的姓(只在拼法上略有變動),在白人南非史上留下了著名的姓氏如雷蒂夫(Retitf)、克隆日(Conje)、馬蘭(Malan)、儒貝爾(Joubert)、德維利埃(de Villiers)、迪普萊西斯(duPlessis)、德馬雷(deMarais)等。其他方面法國移民并不矜持,很快就與荷蘭人通婚,沒有保持其語言。但在長期共同生活中,他們與荷蘭人一起以荷蘭語為部分基礎,吸收了法語、德語和當地土著語言的許多詞匯,共同“創造”了阿非利卡語。法國人的不少文化習俗也留存在布爾人中間。但到18世紀末,原來建立在布爾人、胡格諾教徒的法國人和日耳曼德國退役軍人基礎上的文化差別日漸減少。而在南非特定環境中逐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殖民地文化——阿非利卡文化,統一使用阿非利卡語,統一信仰(或皈依)荷蘭正教會。
邊區和城鎮的不同文化生活 許多歐洲人包括少量的亞洲馬來人移民南非,看中它是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天地。在開普附近容易找到各式各樣工作,如加入遠洋船舶的海員隊伍、成為牲畜收購商販,但更多的移民進入南非內地。那里有廣闊無垠的土地供他們開辟牧場,以逃脫農業繁重的體力勞動。靠近開普中心地區的“空地”越來越少,移民向更遠的邊區如格拉夫里內特新邊區遷徙。離中心區越遠,移民(此后更多地稱布爾人)越感到“自由”,他們與東印度公司政權的政治關系,一般僅體現在定期到邊區政權所在地繳納賦稅。而社會聯系的主要內容是一年一次或兩次趕著幾輛大篷車長途跋涉到開普港,主要是銷售成群牲畜、大批采購日常用品,或讓沒有見過世面的妻兒子女觀光市容,參加宗教朝拜。
住在開普城里或附近地區的布爾公民一般較為富裕,他們住在優雅的歐式房子里,享受和當時歐洲某些城市居民一樣的舒適生活。但在18世紀70—80年代以前,開普地區僅有幾所教會辦的簡陋學校,教員均由神職人員兼任;僅有一所公共圖書館,沒有報紙、雜志,僅陳列些舊書;沒有任何供娛樂的劇院,居民的娛樂活動主要是玩紙牌、飲酒聊天,間或跳舞自娛。沒有出現文學、繪畫和音樂等藝術,整個文化生活極其貧乏。唯一的刺激活動是騎馬進入內地打獵,獵獲各種羚羊或大型動物。很長時期,開普殖民地在歐洲社會中默默無聞。
開普中心地區的布爾公民與公司的政治關系相對比較密切,矛盾則日趨尖銳:如每當與桑人矛盾尖銳化(“盜畜”問題),布爾公民就集體上告要求公司軍隊出兵“征剿”;公民個人則多上訪控告公司官員貪污受賄濫用職權;社團多出面反對公司自己侵占土地以自肥。1705年斯泰倫博斯區60名農民因聯名控告總督小范德斯坦爾枉法肥私,被誣為密謀“叛亂”,關進監獄,遭受冤獄之災。這場歷時兩年的政治事件,最終以總督小范德斯坦爾和斯泰倫博斯區長于1709年被公司罷官下臺而告結束,布爾公民取得了令其后代子孫永世難忘的一次勝利。
加爾文教對早期布爾人影響的估計 生活在遙遠邊區布爾農(牧)場主顢頇閉塞,就連這點政治積極性都沒有。他們過著日出而牧,日落而息的悠閑生活,不關心政治,把自己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家庭和土地上,與距離最近的鄰居(但即使“距離最近”也望不見鄰家的炊煙)老死不相往來。他們的精神生活沉浸于加爾文教中。開普殖民地設有5座教堂,成為他們的“圣地”,每逢教堂舉行圣典,鄉居的布爾人不憚路途遙遠,乘坐牛車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當作一年中的盛事。在家徒四壁簡陋房舍中,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只在孤零零的簡易木架上擺放著唯一的書籍——《圣經》。布爾人從開始向“邊界”遷徙起直至19世紀30年代,就從來沒有像美洲大陸新英格蘭清教徒那樣成群結隊或以村鎮為單位進行遷徙,而是單槍匹馬的家族行動,既不定居于整個集體中間,也沒有對其各個集團實施政府方式的管理[1],實際上是一盤散沙。在早期,布爾農場主對白人和非白人的等級區分根據,并不是種族膚色,而是基督徒與異教徒。Kaffir(卡菲爾)一詞在南非流行起來首先不是出于膚色,而是由于宗教[2],它被用來稱呼異教人。它甚至不是一種蔑稱,君子蘭是源于南非的一種美麗端莊的花卉,就被命名為Kaffirlily(直譯為“卡菲爾百合”)。接受洗禮的非洲人一般能夠被接納進入布爾人的社團。在全家舉行祈禱時,讓非白人仆役站在后面一起祈禱。
但是,早期布爾人對加爾文教只是當作一般的宗教信仰。跟隨范·里貝克遷移到南非的移民是荷蘭社會的下層群眾,用范·里貝克的話來說,是一些“技術非常糟糕”的木匠、泥瓦匠、農夫、鐵匠等,只有“50—60人左右可以使用”。當時荷蘭殖民者還侵占著中國的臺灣島、印度尼西亞的爪哇島等。范·里貝克迫切希望“得到一些能干的中國人”。[3]以后陸續來的一些移民,情況與此相似。這些是社會下層群眾,并非像有的史學家渲染的“社會精英”。早期定居者數量少,在殖民地開拓時期建房修屋、種菜植樹、看守牧場、樹航標領航,工作繁多,勞動繁重,精神活動頗為貧乏。因而思想條件和資源都十分有限,沒有什么可以確認的神學影響,只有幾個隨船的早期教士執行最簡單的牧師職責。當一部分移民遷徙到內地邊疆地區,一般均脫離了或超越了教會的經常有效的影響范圍。在這種情況下談不上有什么意義上的神學傳統,更不可能“創造”出像加爾文教那樣系統化的復雜理論。所謂上帝的神圣揀選和先定論思想是“阿非利卡人的加爾文教傳統”并將它與后來的“阿非利卡人是被選民族”的信仰聯系起來,都是20世紀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臆造和附會。[4]這就是最早向內地遷徙的布爾農場主的歷史和文化背景。
[1]Miller,P.,Puritan State and Puritan Society ,Cambridge,1956,p.143.
[2] “卡菲爾”一詞本來是穆斯林用來對非伊斯蘭教徒(異教人)的通稱。
[3] 《范·里貝克日記》,載 Moodie,op.cit.,p.11。
[4] 劉海方:《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形成與南非種族統治體制》,2003年博士論文,存北京大學圖書館,第2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