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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作富
Wang Zuofu

當代著名刑法學家。1949年考入中國政法大學三部學習,1950年3月,中國政法大學與華北大學合并為中國人民大學,他成為法律系本科第一期學員,并于同年9月轉入法律系研究生班學習,在蘇聯專家的指導下專攻刑法學。1952年1月,提前調入刑法教研室任助教,1956年評為講師,1980年晉升副教授,1985年晉升教授,1987年被批準為博士生導師。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顧問、北京市刑法學研究會副會長、最高人民檢察院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

2008年1月15日,深冬的北京浸透著濃濃的寒意,記者在王作富先生家中對這位中國刑法學界的名家進行了采訪。在長達一個半小時的采訪中,王先生爽朗的聲音、淵博的學識、對記者提問詳盡的回答,都給記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得采訪工作順利完成。值王作富教授執教55周年之際,作為隨新中國法學一同成長起來的第一代法學家,記者向王教授了解中國法學尤其是刑法學的發展之路。

記者(以下簡稱“記”):王教授,您好,很榮幸有機會向您采訪。我們都知道,您作為我國當代著名的刑法學家,對中國刑法學的建立和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請問您當初是如何走上法學這條道路的?

王作富(以下簡稱“王”):我走上法學之路是有些偶然性的。1949年高中畢業考大學時,我原報考的是北京大學工學院,因為我家住在開灤煤礦附近,發現礦上高級管理人員(有許多英國人)和工程師收入很高,生活優越,我想大學畢業后也當工程師。但是,考試時沒想到數學考砸了,自己覺得錄取無望,于是放棄后面課程的考試就回家了。當時我是借住在北京的叔父家。有一天,在外面逛大街時,偶然從一份報紙上見到了新成立的中國政法大學(不是現在的中國政法大學)的招生簡章,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就去報了名。當時,我對法律可說毫無了解,談不上喜好或志向,心里還在暗想著來年再考北大。所以,考完就回老家了,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忽然有一天,我叔父從一份報紙上看到中國政法大學公布了考生錄取名單,其中有我的名字,而且距離報到截止時間只有幾天時間了,要我趕快去報到。這時我想,我的數學基礎較差,明年再考工學院也未必成功,既然中國政法大學已經錄取,我也成了大學生,那就學法律好了,至于將來做什么,并未具體考慮。我就是在這樣一次偶然機會中,走進了法律的大門。

1949年10月,我進入中國政法大學學習。學校的教育方針是:“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本理論知識和新民主主義的政策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知識與司法工作,以確立學員為人民服務的新人生觀及為人民民主專政服務的新法律觀,并使之掌握切合于新中國實際需要的司法業務知識與技術。”當時學校設三個學員部:一部主要對從解放區來的司法干部進行短期輪訓;二部是法律專修科;三部是本科。我在三部學習。1950年3月,中國政法大學和華北大學合并后,成立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我隨之成為法律系本科第一期學員。但是當時師資不足。為了盡快培養法律師資,學校決定在法律系設立研究生班(二年制)。1950年9月,我有幸被分配到研究生班,在蘇聯專家指導下,專攻刑法。1952年初,因為教學工作需要,未及畢業系領導又將我調入刑法教研室,擔任助教工作。迄今,我在法學教育戰線已經度過了55個春秋。

回顧歷史,我覺得研究生班的學習經歷,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對我來說最值得記憶。因為,正是這段學習,使我深刻認識到法律特別是刑法的重要性,隨著學習的深入,我學習刑法的興趣和自覺性越來越高,為我以后的刑法學教學與研究奠定了良好的思想基礎。

:王教授,您就讀大學是在1949年下半年,那么在1949年2月中共中央發布了《關于廢除國民黨的六法全書與確定解放區的司法原則的指示》(以下簡稱《指示》),您作為新中國培育的第一批法律人才,應該說是見證了這一事件,您能否就您自己所了解的關于這個《指示》的有關情況給我們作一系統介紹?

:1949年2月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發布了《指示》,在當時是一份有著重要意義的文件。我大約是在1952年前后才讀到這份文件的。據我理解,發布這一文件的歷史背景,主要是隨著解放戰爭淮海、遼沈等幾大戰役取得偉大勝利,全國解放區面積迅速擴大。廣大解放區人民司法機關面臨著處理各類刑、民案件的巨大壓力。但是,人民政府不可能迅速制定出各種法律、法規,以滿足辦理案件的需要,依據什么辦案成為廣大司法干部所關注的問題。有些干部包括學過舊法律和沒有學過舊法律的,甚至一些比較負責的干部認為,國民黨的“六法全書”有些還是有用的。何況過去有的解放區也適用過“六法全書”辦理案件。中共中央了解這些情況后,認為上述觀點是錯誤的、模糊的。為了使廣大司法干部在思想上劃清人民的法律與國民黨反動、反人民的法律的原則界限,有必要組織廣大司法干部進行學習和討論,以利于更自覺地執行人民的法律和黨的方針、政策。因此,中央發布了上述《指示》。《指示》的內容主要是著重強調指出:法律是統治階級的國家意識形態,國民黨的全部法律只能是保護地主、買辦官僚資產階級的工具,是鎮壓和束縛人民群眾的武器。國民黨法律中有些似乎是保護全體人民利益的條款,那只是為了欺騙勞動人民,在根本上是不符合人民利益的。在抗日戰爭時期,在根據地曾適用過有利于人民的條款,來保護人民的利益,這只是一時的策略性行動,不等于在基本上承認國民黨法律。在人民政權建立后,國民黨的“六法全書”必須全部廢除。在人民法律還不完備情況下,司法機關辦理案件的原則應該是:有綱領、法律、條例、決議規定的,以綱領、法律、命令、條例、法律之規定;無綱領、法律、條例、決議之規定,以新民主主義政策。

我認為,中共中央發布的上述《指示》在當時敵對階級之間生死斗爭繼續進行條件下,對于新中國司法建設,對司法干部和法律理論人才的培養過程中,強調法律的階級性,特別是學過舊法的人,要實現觀念上的轉變,是有其重大意義的。現在,有些學者認為,中央文件肯定法律的階級性,是正確的。但是對于法律還有一定的社會性、繼承性,沒有給予應有的肯定,是一遺憾。不過在我看來,這是個比較復雜的問題,直到80年代以后學界仍有爭論,在文件發布的那個歷史條件下,在理論上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顯然是有困難的。

:王教授,對于1952年改造司法機關和舊司法人員,能給我們談談這方面的情況嗎?

:1952年,在全國司法機關中開展了一次司法改革運動,大約用了一年時間。我們沒有參加這次運動,只是通過閱讀有關運動的書面材料,了解一些情況。根據有關資料,開展這次運動的歷史背景和主要原因是這樣的:全國解放后,人民政府接收了原有國民黨法院的爛攤子,有些法院原封不動或者變動很少。因為當時人民政府不可能派出大批受過黨的教育的司法干部取代舊法人員,因此留用了大約6000多名舊司法人員,約占當時司法干部總人數的22% (當時全國司法干部共約28000人),其中多數是從事審判工作的。通過學習和改造,多數人是好的,是可用的。但是經過兩年的工作,中央發現司法工作及司法人員中存在一些嚴重問題。例如,經過調查發現,有一部分舊司法人員在國民黨政府中擔任過反動要職,有的進行了反革命活動,有一部分人貪贓枉法,吸毒販毒,劣跡昭著。多數人則是把舊法觀點和舊衙門作風帶到人民司法工作中,在辦理案件中,是非不明,敵我不分,脫離群眾。有一些老干部也受到舊法人員的影響,成了舊法觀點的俘虜。中央認為,必須下大力氣進行整頓,才能使司法機關順利實現人民賦予的歷史使命。

據我了解,司法改革運動的具體做法,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從組織上純潔和加強司法干部隊伍。主要是清除混在司法干部隊伍中的反革命分子、違法亂紀和惡習甚深不堪改造的壞分子,同時選派在各種群眾運動中涌現出來的一大批工農優秀分子,充實各級司法機關。另一方面,是從思想上進行整頓,解決思想不純的問題。具體工作主要是組織全體司法干部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國家觀、法律觀,批判舊法觀點,使他們進一步深刻認識到舊法觀點和舊司法作風對于國家和人民的危害性,從而劃清新舊法律的原則界限。通過這次運動,為進一步鞏固人民民主專政和健全司法工作奠定良好基礎。

:當時新中國培養自己法學人才的路徑之一是派留學生去蘇聯學習,您對留蘇的情況是否了解?

:1949年新中國成立,國民黨政府被推翻,全部偽法統被廢除。但是在法制方面,如何建設社會主義法制還缺乏經驗,蘇聯的經驗自然成為我們學習、借鑒的首選。而為了培養自己的法律人才,以適應中國法制建設的需要,選派留學生去蘇聯學習,是一條有效的路徑。關于這項工作的全面情況,我了解不多。據我了解,當時派往蘇聯的不僅是學校的在校學生,也有少數年輕教師,還有其他機關單位的工作人員。在校生到蘇聯一般是送入一些著名的大學(如莫斯科大學等)本科學習,畢業后獲得學位證書。教師和干部則是進修性質,除用相當多的時間學習俄語外,主要是在學校指派的專家指導下,學習某種專業知識。一般學習期限為兩年,學習期滿,學校發給證書,但沒有學位。據我回憶,人民大學法律系是在1953年開始這一工作的,首批全是本科生,其后才有兩名教師被選派去進修。這些留學和進修人員,學習了先進的理論知識,武裝了頭腦。回國后在各條戰線上為國家的建設作出了積極的貢獻。以我系派出的兩位教師為例,一位是韓銘立,回系工作后成為法理學專家,后又進入系的領導班子。另一位是王厚立,回系工作幾年后,被選調到外交部條法司工作,后升任條法司司長,多次參與重要的外交談判,以后又擔任駐利比亞大使,為我國的外交工作作出了積極貢獻。

:同時期又有大批蘇聯專家來華,當時人民大學是最早引進蘇聯專家幫助法學教育發展的,而您學習和教學一直都在人民大學,對這方面的情況應該比較了解,能給我們談談這方面的情況嗎?

:1950年3月,中國政法大學和華北大學合并為中國人民大學,下設許多系。各系如何組建,教學計劃、方案如何制訂,課程如何設置等,學校領導缺乏經驗。許多專業的師資、教材也極度缺乏。因此,學校決定請一批蘇聯專家來幫助指導。當時,全校有一位蘇聯專家作總顧問,各系請的專家人數不等,各系都有一位專家作顧問。1950年第一學期,法律系在蘇聯專家幫助下,開始籌建教研室,到年底,先后成立了國家與法權理論、國家與法權歷史、國家法、刑法、民法、國際法6個教研室,并分別請來蘇聯專家作指導。從1950年至1955年,先后到法律系工作的蘇聯專家共計11人。刑法教研室先后請過4位專家,分別為教師和研究生講授刑法、刑事訴訟法和犯罪對策學。學校還請來專家以上大課的方式為全校研究生講授馬列主義和政治經濟學。為了便于蘇聯專家工作,學校配備了大量的俄文翻譯,僅法律系在1950年至1955年,先后從事俄文口譯和筆譯的就達36人。

因為新中國剛成立,人民政府制定的法律、法規很少,短期內也不可能編寫出自己的法律教材。因此法律系一年級開設大約30門課,其中法律專業課如國家法、刑法、民法、行政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財政法、土地法、勞動法等,主要是學習蘇聯的有關法律。由于相關專業教材不能及時翻譯出版,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最初都面臨困難。有些教師學過舊法,一般對蘇聯法律也不熟悉。未學過舊法的,更是要在專家指導下從基礎知識學起。因此,教師基本上都是在專家指導下邊學邊教,首先聽專家講課,自己消化之后再為學生講授,至于相關專業的中國法律問題,一般是在講授蘇聯法律課程過程中,結合我國現有的規定和教師通過調研了解的實際做法,向學生作些介紹。大約從1953年開始,在教學計劃中逐步增加一些中國法律課程,直到1956年蘇聯專家全部撤回本國以后,本系教學計劃才實現全盤中國化。

回顧蘇聯專家在人民大學法律系工作幾年的歷史,除幫助系領導建設組織機構,制訂教學、科研計劃等之外,我覺得最重要的貢獻是幫助人民大學培養了一批年輕教師和研究生,使他們以后能夠運用蘇聯先進的法律理論和經驗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人民大學法律系所取得的成績和經驗,受到全國其他法律大學或綜合大學法律系的重視,紛紛派遣教師來人民大學法律系學習、備課、交流教學經驗。因此,人民大學法律系曾被譽為法學教育工作的“母機”。

:1957“反右”情況和被劃為“右派”教師的情況,您能給我們談一談嗎?

:“反右斗爭”是中央決定和領導的重大政治運動。1956年,黨中央決定在黨內開展整風運動,動員群眾向黨提出批評建議,幫助黨整風。各民主黨派也積極參加。但是,1957年,在以章伯鈞、羅隆基等為代表的多位民主人士參加的會議上,以幫助黨整風為名,發表了中共實行“黨天下”,應當在中國搞“政治設計院”等言論,矛頭直指中共的領導地位。黨中央認為,這是代表了資產階級“右派”復辟勢力,對黨和社會主義制度的猖狂進攻,必須予以反擊,于是立即決定,在各系統開展“反右派斗爭”。但是其結果卻出現了嚴重擴大化,把一批知識分子、愛國人士和黨內干部錯劃為“右派分子”,造成了不幸的后果。人民大學也不例外,全校的情況我不了解,僅就法律系教師來說,就有12名教師被劃為“右派分子”,其中刑法教師占了3名(孔釗、朱華榮、黃守禮)。據我回憶,他們被劃為“右派分子”,并非因為他們進行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活動,而是因為他們對黨的某些方面工作提了些批評意見,如說黨與群眾關系處理不好,黨群關系有“墻”有“溝”;認為黨對立法工作重視不夠,“立法遲緩”、“舊法有的可用”、“惡法勝于無法”等。把一些認識問題或用詞不當當成政治問題,而孔釗被定為“極右分子”,并被送勞動教養,可能原因之一就是他在解放前當過“偽鄉長”。他們三人早已被摘掉“右派”帽子。恢復名譽之后孔釗成為離休干部,朱華榮成為華東政法學院教授,黃守禮在某中學任教,據說在“文革”期間被迫害致死。

:那么“反右”對刑法教研室的研究是否造成了重大影響?

:影響肯定是有的。“反右派”當時,我們有12位刑法教師,有3位被劃成“右派分子”。而這三位都是在大學學過法律的。其中孔釗是解放前朝陽大學法律系的,朱華榮和黃守禮都是在人民大學法律系本科學習,未及畢業就被提前分配到刑法教研室任教的。他們對刑法理論的掌握和教學效果都不錯。不過,系領導鑒于刑法教研室教師隊伍的狀況,決定及時從本系本科畢業生中選拔幾位比較優秀的青年,分配到刑法教研室任教。其中,1958年至1959年先后留在教研室作刑法教師的就有4位。他們分別是力康泰、李用兵、陳德洪、張德政。經過及時補充新生力量,刑法教學與研究工作又得到了加強。

:1958年開始的“大躍進”,對法律系的課程和教學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1958年“大躍進”中法律系的正常教學活動被打亂了。大批學生中斷學習,下工廠進農村,參加生產勞動,接受教育和鍛煉。學校在校內建立了工廠,一部分學生在既無技術又無專門機械設備的條件下,硬是在工人師傅的指導下,用極簡單的機械和錘子敲敲打打的方法制造滾珠軸承。我沒見過產品,但其質量如何可想而知。當然,當時學校的方針是使學生在熱火朝天的“大躍進”運動中接受教育和鍛煉,而不在于創造經濟價值。另外一部分學生和教師被派往農村進行勞動鍛煉和參加社會主義教育活動。我本人要求并經領導同意在區法院和公安派出所進行調研活動,主要目的是為教學搜集一些材料。

1959年,法律系用了不少時間開展反對教學中的“修正主義”活動。主要是發動學生檢查老師的講稿,看有沒有“修正主義”觀點。學生認為教師在講課中有錯誤觀點,就給教師貼大字報,叫做“送西瓜”。有講中國法制史的教師,因為被認為歌頌了封建社會的清官、帝王將相,而被貼許多大字報。但是,我記得沒人給刑法教師貼大字報。

1959年在“反右傾”、“反修正主義”之后,法律系對教學計劃進行了重大改革,最主要的就是取消了刑法、民法、訴訟法等課程,合成一門課,專業內容大大縮減。主要是講黨的領導、群眾路線以及司法工作中應當貫徹執行方針、政策等問題。例如,在刑法學中,對于認定犯罪十分重要的犯罪構成理論,因為是從蘇聯學來的,被領導認為是“修正主義”的東西而不再講了,其結果是刑法學的科學體系遭到了破壞。

:那么,緊接著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這段時期你們教學工作的情況具體是怎樣的?

:據我回憶,三年困難時期,對整個教學影響不大,體育課可能減少了一些。但是,理論課還是照常上。1960年我到北京豐臺區看丹鄉農場勞動鍛煉一年。回校后就繼續教學工作,并且參加了刑法講義編寫工作。1963年集體編寫出了刑法講義(油印),但未能公開出版。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您本人的經歷是怎樣的?

:三年困難時期,第一年我在農場勞動,每月有32斤糧食的配給,加上代食品,勞動又不多,生活過得是不錯的,健康也沒受什么影響。但是回校以后,還是感覺到一點困難。春天柳樹發芽,我也曾騎車到附近農村去擼柳樹芽,回家蒸包子吃。我覺得生活上的暫時困難,并未對我的工作產生多大的影響,教學與研究還是照常進行的。

:這樣頻繁的政治運動是否嚴重影響了當時的刑法學的研究,包括您個人在這方面的研究?

:頻繁的政治運動當然會影響一些正常的研究活動。影響比較大的幾次完全中止了教學研究活動。就我個人情況來說,從1958年“大躍進”運動中下鄉數月開始,1960年到人民大學在北京市豐臺區創辦的農場參加勞動鍛煉一年左右,1964年到北京市通縣參加農村“四清運動”工作隊,1965年又轉到房山縣參加文教“四清運動”工作隊,搞中小學的“四清”。1966年“文革”開始,回到學校就投入到“文革”。學生們“停課鬧革命”,一干就是3年。雖然1968年軍宣隊、工宣隊進校,掌握了學校大權,學校的混亂局面結束了,但是教學秩序并未恢復,宣傳隊的主要群眾工作是促聯合,進行思想教育。1969年開始,學生陸續分配工作離校。緊接著,1970年人民大學在江西省余江縣創辦了“五·七干校”,全校教職工除留守人員外,全部去“五·七干校”勞動鍛煉。于是我又到了“五·七干校”勞動2年。1973年人民大學停辦,我被分配到北大法律系刑法教研室任教。從以上情況可以看出,從我1952年當教師到1972年20年間,至少有將近10年時間是完全脫離教學崗位,從事其他活動的。

:“文化大革命”期間,法學界有哪些人受到了沖擊?

:“文革”時期天下大亂,無法無天,法學界相當一批專家受到沖擊。有的“右派分子”帽子還沒摘,在“文革”中首當其沖。黨員里面在解放前有污點的被重新揪出來斗。很多知名學者被抓住一句話就拉出來斗。

我們人民大學哲學系的資深教授蕭前在50年代就在全國十分有名。在“文革”中就被斗。紅衛兵向江青匯報,講到蕭前的事,說他有“修正主義”觀點,江青說:“蕭前(其實江青指的是新聞記者蕭乾)是個壞人”。紅衛兵一聽連夜回來大喇叭廣播,就整他的材料,連夜批斗。把他拉到臺上去,讓他光著上半身挨批,同時兩只手上倒上黑墨水,叫做“抓黑手”。最后“四人幫”倒臺以后,才弄清楚江青講的是蕭乾,是新聞記者,以前駐倫敦的特派記者。就因為這句話,蕭前老先生被批斗。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你們所講授的刑法學體系和現在一樣嗎?

:十一屆三中全會前,我國沒有刑法典,我們編寫的主要是刑法總則,基本是參照蘇聯刑法體系編寫的。1979年我國頒布了第一部刑法典,我們才開始根據刑法典編寫我國的刑法分則教材。1982年在我主持下,在全國率先公開出版了《刑法各論》,在國內產生了較好的影響,并先后獲學校優秀科學著作獎和國家教委優秀教材獎。

:您最初講授的講義是否以蘇聯的刑法學為基礎編撰的呢?

:是這樣的。因為當初我國沒有刑法典,單行刑事法律也很少,我們開始學的也是蘇聯刑法。當然也只能基本上以蘇聯刑法教科書為藍本,根據我所了解的我國有關規定和司法實踐情況,運用蘇聯的刑法理論闡述我國刑法學中的各種問題。當時的講義體系還是以蘇聯的講義為基礎,沒有大的變動。

:最后請您簡單介紹一下人民大學刑法學學科發展的歷程?

:人民大學刑法學科發展的歷程,據我看大致可以分以下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1950年至1953年,基本上是全盤蘇化階段,即教師邊學邊教,向學生傳授蘇聯刑法知識階段。第二階段從1954年開始,既講蘇聯刑法也講中國刑法階段。并且到了1956年編寫出了《中國刑法總則講義》,但是沒有公開出版。最高人民法院發現以后,曾經內部印刷,發往全國各級法院作為學習資料。第三階段,是從1956年以后,取消了蘇聯刑法課程,只講授中國刑法。為了更多掌握我國司法實踐狀況,充實教學內容,我們教研室領導組織教師到司法機關進行大量調查研究,為開展中國刑法學研究積極創造條件。第四階段,即人民大學刑法學全面發展階段。1979年我國頒布了刑法典,為我們的刑法學全面發展創造了條件。我們的教師開始對刑法總則和分則進行系統研究和講授。1980年我們出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講話》(普及版),1982年出版了《刑法各論》。80年代中期以來,隨著我們自己培養的趙秉志、陳興良為代表的多位優秀博士生、博士后留教研室任教,我們的教學科研力量逐漸加強,科研成果大量推出,在國內產生重大影響。中國人民大學刑事法律研究中心于1999年11月經中國教育部批準為首批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百所研究基地之一,這也是全國刑法學科唯一重點研究基地。

主要著作:

1.《中國刑法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

2.《刑法分則實務研究》(上、下冊),中國方正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2003年修訂再版。

3.《刑法專論》(下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主要論文:

1.《挪用公款罪認定若干問題研究》, 《政法論壇》2001年第4期

2.《刑法中單位犯罪研究》, 《刑法評論》第2卷,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

(方 宇、李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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