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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昌
Ma Kechang

1926年8月生,河南西華人,著名刑法學家。1950年畢業于武漢大學法律系,后入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研究生班,師從蘇聯刑法學

家貝斯特洛娃教授專門從事刑法學研究。1952年返回武漢大學任教。現任武漢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名譽會長、中國法學會董必武法學思想研究會副會長、最高人民法院特邀咨詢員。曾任武漢大學法律系主任、法學院院長、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副總干事長和副會長、中國法學會常務理事、中國法學會名譽理事、國家哲學社會科學規劃法學學科小組成員等職。

先生雖已八十三歲高齡,但身體依然硬朗,耳聰目明,講起話來簡潔明了,給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談完采訪方面的問題,先生仍意猶未盡,主動與記者聊起國家政治來。雖曾被錯劃為“右派”,但先生仍關心政治,關心著這個國家的發展。正如先生所說:學法律的人是不能不關心政治的。從事刑法學研究已逾五十年之久的先生,仍在不斷求索,為當代中國刑法的發展貢獻著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記者(以下簡稱“記”):廢除偽法統時,您正在上大學,對于這個問題,您應該也比較了解,那么這方面您能談一下嗎?

馬克昌(以下簡稱“馬”):解放初期,中央專門下發了一個關于廢除偽法統的文件,這個文件是可以找到的。當時的情況是,廢除偽法統以后,法律系的課程沒辦法上了,當時我們就上一門叫做“司法實踐或者司法政策”的課,當時由湖北省司法廳的一個廳長每星期給我們講一次。另外主要是學習新民主主義政策,我們當時已經算是最后一個年級了。

:那當時改造舊法人員的情況呢?

:這里沒有專門對舊法人員進行批判,有的老師到中央政法干校學習,當時就是改造了。當時,有些舊法人員還是被留用的,后來在1952年就進行了司法改革,那時我從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畢業回來,回來后到廣東參加司法改革,實際上就是批判舊法觀點、批判舊法人員。

:1950年從武漢大學畢業后,您到了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研究生班學習,當時有位蘇聯刑法學家叫貝斯特洛娃給你們上課,她當時給你們上過哪些課?

:主要就是蘇聯刑法總論,后來她上課的講義被印刷出版了。

:她給你們上了多長時間啊?

:上了有一年吧。

:那當時這位老師跟你們的關系還好吧?

:還好,但當時不能用俄語對話,只能借助于翻譯,平常也就很少找她,上課聽她講,有問題就請她回答,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聯系了。

:那您當時還聽過其他蘇聯專家的課嗎?

:有啊,當時學的“政治經濟學”、“馬列主義基礎”、“國家與法的理論”都是由蘇聯專家教。法律方面的課程基本上都是由蘇聯專家教。

1952年6月,人民大學刑法教研室歡送貝斯特洛娃教授回國,前排右三為馬克昌

:那當時的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有去蘇聯留學的嗎?

:法律系并沒有,其他的院系有。

:1952年,您回到了武漢大學教書,那對于1952年院系調整以及帶來的人員調整,您能談一下嗎?

:1952年院系調整時,武漢大學的老師并沒有動,法律系被保留了,中山大學法律系被撤銷后,譚藻芬(女)、曾昭瓊、曾昭度、尚彝勛等九位老師來到了武漢大學。湖南大學的曹羅瀛、曾廣載以及廈門大學的薛祀光(專攻債法)等人也來到了武漢大學。

:“反右斗爭”中武漢大學法律系的一些老師也被劃為“右派”,能談一下這方面的情況嗎?

:我給你們講一下韓老師(韓德培)被打為“右派”的情況吧。韓老師當時是知名學者,我們屬于年輕老師,我當時還只是一個講師,當時的矛頭也就對準了韓老師,一再動員他進行“鳴放”,實際上他并沒有“鳴放”,他是很謹慎的,一直都沒有講,在最后一次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要他“鳴放”,他說:今天已經晚了,我就不再“鳴放”,我現在可以給大家做個“電影預告”,我下一次“鳴放”。“電影預告”是什么意思呢?每周六我們都放電影,放完電影以后,就有一個電影預告,就是下星期放什么電影。韓老師借用“電影預告”這個詞,意思就是說,我現在不“鳴放”,下一次“鳴放”。后來就批判他為“電影預告”,因為下一次形勢已經轉變了,所以他也就沒有“鳴放”。這就成為他的一大罪狀。再一個,他有一個名稱叫做“山中宰相”。這些都被作為他的罪狀來對他進行批判。

:那“反右斗爭”中您被劃為“右派”了嗎?

:我被劃為“右派”了,當時的一些具體情況我也記不大清楚了。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我們法律系的書記對一個年輕老師的評價很高,說他是出淤泥而不染,意思就是說我是染的了,韓老師是我的老師,我們跟韓老師也保持了比較好的關系,也沒有對韓老師進行評判,所以他們就認為我跟韓老師劃不清界限。后來我對這個很不滿意,我就在《武大戰報》上發了一篇文章,題目叫“某某某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嗎?”用來反駁那位法律系書記的話,當時我說的有些話就被認為說得不妥當,是對黨進行攻擊。這是一件事。另外一個是,當時已經是1957年了,新中國建立已經這么多年了還沒有一部刑法典,法院判案沒有依據。當時我們學校有一個代表要出席人民代表大會,就通過廣播問大家有沒有議案,有的話就提出來。我當時就寫了“希望盡快制定刑法典”這樣一個議案交給她,其中就說:這么多年了我們國家都沒有刑法典,使得法院審理案件沒有依據,對法院審理案件造成不便,希望盡早制定刑法典。而這個議案卻變成了“對法制的攻擊”。至于說當時是否還有其他理由,因為我沒有看檔案,所以就不得而知了。我估計是這些事情讓他們感到有問題。

:那您被劃為“右派”后也被送去勞動改造了嗎?

:是的。1958年5月,我們被下放到圻春縣八里湖農場進行勞動改造。我算回來得比較早的。在進行勞動改造的時候,農場對我還比較好。當時農場進行重建,成立規劃組,我就被從勞動隊里抽出來,到農場里幫他們搞規劃,后來設計并建成了一個水庫。韓老師的待遇比我們還慘,他是被送去了勞動教養。

:那您是何時結束勞動改造被平反的呢?

:這分兩個步驟。一個叫摘帽子,我摘得很早,1959年9月30日,我就摘掉帽子了。摘了帽子以后,別人還把你當做“摘帽右派”,意思就是說,你雖然摘掉帽子了,但還是“右派”。名義上你是回歸到人民隊伍了,也可以給你安排工作了,但問題就是,別人還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有些工作和事情還是不讓你介入。摘掉帽子以后,就到了伙食科做出納,一直做到1961年年底,后來開學以后我就被調到圖書館,在圖書館里工作了好多年,一直到1979年。1979年8月25日,就找我們談話,談話過后就宣布法律系成立,這樣就離開了圖書館,回到了法律系。當時法律系開始籌備,一共有七個人,韓老師是系主任,我是副系主任,另外還有兩個黨的工作人員,一個作為書記,一個作為副書記。這樣,韓老師做組長,成立了法律系籌備組。

:那當時除了摘帽子,另外一個步驟是什么?

:1978年有一個55號文件,這個文件用“改正”一詞,不叫“平反”。改正就意味著黨劃錯了,我們沒有錯誤。這才算是把“右派”的帽子完全摘掉了。這個文件下來后,學校開始清理檔案,這些檔案全都毀掉了,所以要真正地去查當時決定的情況,現在也查不出來了。1979年元月,我們才正式得到通知,這才真正地恢復我們原來的工資。被劃為“右派”后,韓老師的工資被取消了,后來每個月給他30塊的生活費,他家里有五口人,他愛人加上三個兒女,每個月30塊錢怎樣生活?

:1979年,武漢大學法律系開始重建,而您從那時起一直從事刑法研究工作,從1979年到現在已經30年了,請您從總體上評價一下這30年來我國刑法的發展吧。

:在我看來,我國刑法的發展還是很不錯的。過去我們沒有刑法,解放初期只有兩部真正屬于刑法方面的法律文件,一個是《懲治反革命條例》,另一個是《懲治貪污條例》,只有這兩個。其他的都是法院根據案子作的關于定罪量刑的總結。罪名該怎樣定在過去都是很亂的,基本上是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總結處理案件的。直到1979年,有了第一部刑法典和刑事訴訟法典,這才算有法可依。當時法制才剛剛建立,談不上完善。過去,政治事件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也不會交付審判,像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這樣大的案子能交付審判,就是法治的一大進步。但有些做法還是能看出法治建設初期的情況,比如說審訊林、江反革命集團主犯的時候,在法庭上法官跟檢察官并坐,都坐在臺上,跟現在不一樣。這是法治建設初期的情況,當時能夠出現的就只有七個法律文件,到現在,我們的法律體系基本上建成。目前缺的比較重要的就是民法典了。現在有《物權法》,那債權呢?有物權沒債權,債權也是一個比較大的方面,另外《民法總則》還沒有出來,只有《民法通則》。通則并不是總則,這樣一個大法還沒有完備起來。現在看來,同行政法相比較,刑法還是比較發達的,這些年來刑法觀念也有大的改變,人權在過去是諱言的,是不能提的,都認為那是資產階級觀念,現在人權已上升到憲法層面,要尊重和保障人權。這都說明我們的法治建設同30年前相比有很大的進步。這是應當肯定的,但是存在的問題也比較多。司法公正是否都能公正呢?司法還是受到干擾的,經常會出現一些令大家不滿意的問題。這種案子雖然是個別的,不是普遍的,但是一個案子出來在輿論上都會引起一片意見,有些問題能夠在輿論上加以議論,甚至還能采納民意,應當說這都是法治的進步。當然,目前來說,我們國家的法治建設仍在進行中,還不能說我們已經建成了法治國家。

馬克昌在人民大學求學時的留影

:剛剛您談的是刑法的發展甚至是整體上法的發展,那么這30年來刑法學的發展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刑法學的發展也是進步很大的,我們在編第一本刑法學教材的時候,能夠找到的參考資料都非常少,還是從我國臺灣地區引進來的,比如像劉清波的《刑法概論》,這本書并不太厚,那還是盜印的,在當時這已經是國內能夠看到的一個重要材料了。而且當時我們發表的專題論文也極其有限,現在發表的文章和出版的著作可以說已經是汗牛充棟,雖然有些寫得很浮躁,從網上抄下來,甚至是東拼西湊的文章也有。但是,從總體上看,還是出了一些相當有分量的專著。現在看書,不是沒有書看,而是要有選擇地看,這都是刑法學上一個很大的進步。另外,過去我們完全按照蘇聯體系建立的刑法學,現在大家提出了不少質疑,也有人按照日本的體系寫刑法教科書,更多的學者對存在的問題開展討論。這是好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是一言堂,這是學科發展不可缺少的社會條件。同時,一大批中青年學者成長起來,“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讓人從內心感到高興。

(劉曉東、王姝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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