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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振江
Liu Zhenjiang

1926年生于山東壽光,1956年3月在山東壽光寒橋鎮任小學教師,1948年8月參加革命,1949年南下做隨軍支前工作。曾任區團委副書記、法院代理審判員等職務。1951年經組織推薦考入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1953年加入共產黨,1956年至蘇聯留學,研究國際私法學,1960年獲副博士學位。回國后赴西北政法學院任教,主講國際法、國際私法、國際經濟法等教程,主要社會職務有:國際私法學會副會長、國際文化交流中心陜西分會理事、陜西省法學會顧問、陜西省第一屆國際洽談會法律組組長等職。在近四十年的教學生涯里,撰寫法學教材、專著和譯著十余部,發表論文和譯文五十多篇。

因為國家的需要,在中國人民大學從來沒有接觸過國際私法的劉振江卻要在遙遠的莫斯科開始他的國際私法研究;因為國家的分配,剛剛對國際私法有所研究的劉振江卻又要在遙遠的西北從事其他課程的教學。不過劉振江教授自己都說他是一個適應性很強的人,作為一名共產黨員,無論在哪里,他都服從黨的要求。新中國國際私法學科的發展,也許他算是最有發言權的了,畢竟,他算是新中國自己培養的第一代國際私法學家。

當時和蘇聯的關系實在太好了,反正老師一講到蘇聯,講的全部是好的東西,其實我后來去蘇聯才知道,蘇聯也有搶劫、強奸之類的事情發生,也不一定像我們說得那么好。

記者(以下簡稱“記”):劉教授您好!我們就從您的簡歷開始聊吧,我們注意到解放前您已經參加革命工作了,好像先是做過一段時間小學教師,然后又被安排去做司法工作,當時的情形是怎樣的?

劉振江(以下簡稱“劉”):我于1948年參加革命,然后1949年渡江,當時我是三野的,從丹陽方向渡的江,一渡江就被安排接收蘇南行署的法院。那時江蘇的法院還沒有一個市一個市的,就是蘇北行署和蘇南行署,蘇南行署法院的辦公地點是在無錫市。我那時候也算是學生剛畢業,參加革命主要也是做一些支援性的工作,主要就是剛解放一個地方,就去那個地方接收國民黨原有的東西,比如說問當地的老百姓誰是地主、誰比較貧窮,然后再把地主的糧食發給貧農等。我在解放區的時候,從來也沒有做過司法工作,也不知道法是什么,就去接收國民黨的法院了。

:那您接收國民黨的法院后,做什么工作?

:當時那里院長、審判員都有,我那時還年輕,主要還是做一些打雜的事情,是在刑庭做一名行政秘書,就是幫庭長準備準備文件,做做接待工作之類的。

:接收之后的法官主要是解放區過去的,還是原有國民黨法院留用的?

:就我那個庭來說,庭長是我們解放區過去的一個干部,不過下面的審判員有很多還是國民黨時期的法官,當時的政法人才也是比較缺啊,這些人至少是懂得一些法律的,就留在了法院,直到1952年舊法人員改造的時候才被“清除”出去。

:舊法改造的時候您已經去中國人民大學了,當時有沒有聽說過一些這方面的情況?

:那時我已經在中國人民大學了,當時國家有個政策,就是在全國范圍內的司法系統中,選拔年輕的、參加革命三年以上的到人民大學法律系讀大學,我那時正好工作三年,就被選上了。不過關于舊法改造的情況,我基本上沒有什么了解,最多就是學學中央文件之類的,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基本上也不知道。

:那時在人民大學學了多長時間?給您上課的老師都有哪些?

:我在人民大學讀了四年,就是本科,當時人民大學有很多的蘇聯專家,他們來給我們的老師上課,然后我們的老師再給我們上課,那時我的老師里,有劉鼎、吳家麟等。

:那當時蘇聯專家有沒有直接給您上過課?或是給您做過一些講座?

:直接給我們上課是沒有的,因為蘇聯專家是有翻譯的,只能是小范圍傳授,不過這些蘇聯專家還是給我們做過一些講座的。

:還能記起他們的名字嗎?

:有一個教國際私法的叫維克托·伊萬諾維奇·明仁斯基,名字很長,我跟他的關系非常好,我到蘇聯去的時候,他已經回蘇聯了,擔任講師,后來又評上了副教授,他對中國人特別親切,正好我到蘇聯去的時候學的又是國際私法,和他一個專業,所以和他的關系就特別好。

:您在中國人民大學讀了4年,那時中國人民大學的課程是不是主要就是蘇聯的那種模式?

:基本上就是蘇聯的那套東西,如資產階級國家法、國家與法權史,都是蘇聯的理論,只有當我們上到最后的時候,才學了一些結合中國國情的東西。

:您在中國人民大學畢業之后就要去蘇聯了,當時去蘇聯的過程是什么樣的?

:當時就是國家要選拔,主要的條件一是成績,二是出身,基本上都是把祖宗三代都給查了一遍,我的出身沒有問題,就這樣被選中了。

:您是1956年去的蘇聯,在您之前有沒有人已經去過?您又為去蘇聯作了哪些準備?

:在我印象中,1953年好像就已經有人去過蘇聯了,我專業里有個師姐就去了蘇聯,不過沒在那里待太久就回來了,相當于現在的訪問學者。像社科院的王家福、吳大英他們基本上都比我去得早,好像在我去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要回來了。當時我們所作的準備主要就是在留蘇預備部里學俄語,那時的老師也講了很多蘇聯的情況,當然講的都是好的。

:您當時對去蘇聯應該十分期待吧?

:那是肯定很想去的,畢竟蘇聯那時是老大哥啊,毛主席又說了一邊倒的政策,有機會去老大哥那里看看,總歸是好的,不過我那個時候在期待的同時也還有一些猶豫,畢竟那個時候我已經29歲了,想想也該養家糊口了。不過國家有政策,我那時又是黨員,必須要服從決定,所以我也沒有想太多,就去了蘇聯。

:當時去蘇聯之前的審查也很嚴吧?

:那是肯定的,我那個班里就有三個人被通知要離開預備部。反正每個人都審查,具體怎么審查我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也沒有什么問題。

:在您去之前有人過來專門給你們說一些注意事項嗎?

:這個倒沒有,因為平時上課的時候都講過了,不過有意思的是當時和蘇聯的關系實在太好了,反正老師一講到蘇聯,講的全部是好的東西,其實我后來去蘇聯才知道,蘇聯也有搶劫、強奸之類的事情發生,也不一定像我們說得那么好。

毛主席來到莫斯科大學的大禮堂,我那時真激動啊,一聽到消息,馬上就跑過去了,坐在了第三排,前兩排都是軍事學院的人,毛主席也沒做什么講座,就是聊天,聊聊國際形勢,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他的話非常風趣。

:當時您去蘇聯是從滿洲里乘西伯利亞大鐵路到莫斯科的嗎?能不能描述一下當時列車上的情況?

:是的,以前我曾經寫過一篇回憶文章,我們從滿洲里上的車,整整8天9夜,感覺就是新鮮,那時我們年輕啊,一下子上了火車,見到了這么多蘇聯人,雖然我們在國內也學過俄語,可是蘇聯飯菜還一次都沒吃過,也叫不上名字,在火車上,蘇聯方面招待了我們一頓飯,什么面條湯啊、面包啊我們以前都沒吃過,吃起來我們都覺得新鮮,就拼命吃,結果這些東西吃完了,那邊菜才上來,我們都飽了,不過大家都覺得不吃是對人家不禮貌啊,而且浪費也不好啊,撐著肚子還在吃,就覺得蘇聯方面實在太熱情了。

:火車上還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感覺蘇聯方面對我們招待得特別好,蘇聯的火車也比國內好太多了,我們一個硬臥車廂才四個人,車廂上的服務也特別好。

:聽說當時列車上的服務員基本上都是女的,蘇聯的衛國戰爭很多男的都犧牲了。

:是女的比較多,感覺蘇聯的女的那個時候特別能干,比國內的女的能干很多,在列車上爬上爬下的什么活都會干,我們都很喜歡跟她們聊天。不過列車員也有一些是男的。至于女的多跟衛國戰爭有沒有關系,這倒不一定。

:那您在列車上的活動都有什么?

:印象深的就是吃飯的事情,列車員跟我們說,叫我們多吃點,我們吃少了就是她們做得不好,我們每頓都能吃很多,列車上也沒什么太多的活動,就是看風景,西伯利亞那邊有很多原始森林啊,風景很漂亮,我們也沒怎么見過世面,非常新奇,就盯著窗外看。

:當時同一批去的人大概有多少?學法學的有多少?

:大概五六百個吧,學法學的不多,我記得莫斯科大學好像是六個,列寧格勒大學是四個,一共也就十幾個吧。

:同一批去的學法學的人的名字您還能記起多少?

:像中科院法學所的劉楠來,還有像西政的常怡,他的身體一直很好。

:后來你們到了莫斯科是大使館來接的吧?您在到莫斯科之前知道您被安排到莫斯科大學了嗎?

:當時我在國內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好像也確實有人是到了莫斯科之后才知道自己去哪所大學的,我覺得也挺高興的,畢竟那是人家的中央大學啊。

:您在蘇聯留學的時候,國家給您的補貼是多少?

:每個月我們有700盧布,當時的匯率很不合理,1塊錢的人民幣只相當于2塊錢的盧布,我們每個月相當于350元人民幣,從表面上看,這在當時國內已經很高很高了,但畢竟在蘇聯的消費水平是非常高的,700盧布在蘇聯也是剛剛填飽肚子,不過我們已經很知足了。

:當時莫斯科大學的條件怎么樣?您宿舍的情況又是什么樣子的?

:莫斯科大學的條件肯定是蘇聯最好的。我宿舍的條件也很好,當時是一個大屋從中間隔板隔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單間,非常安靜。

:這個條件列寧格勒大學可能都達不到。

:是的,基本上別的大學都是幾個人一間宿舍,很多是來自不同的國家,條件不如莫斯科大學。不過他們也有他們的好處,就是不同國家的人在一個宿舍交流,俄語提高得特別快。我們這邊的研究生的俄語水平提高得就比較慢了。

:那時您的導師情況怎么樣?

:當時我的研究方向就是國際私法了。說實話,國際私法這門課我在人民大學沒有聽過,因為人民大學是選修課,我沒有選。在莫斯科大學,研究生是不上課的,可以去聽聽課,我們的宿舍和教室離得很遠,所以我去上的課也不是很多,主要的時間都是去圖書館了。導師是有的,不過也不是直接上課,他下面還有一個小導師,我從1959年開始準備畢業論文,指導我的那個小導師是個瘸子,聽說當過蘇聯駐英國領事館的外交官。

:您和他的關系好嗎?

:很好的。他的夫人那時已經不在了,只有一個女兒。平時他經常只有一個人在家,我也經常過去跟他聊天。我研究國際私法也正好和領事館有關系,他對中國還特別感興趣。他的名字特別長,名字一下子我還說不上來了,不過很可惜,他去世得也很早,后來才知道可能是他腦子里長了一個瘤子。那時我正好在準備論文,莫斯科大學就重新給我安排了一個在海關上工作的人指導我。

:您在準備論文的時候已經是1959年了,那時中蘇關系已經不太好了,您在學校有沒有受到影響?

:當時的中蘇高層已經是有分歧了。不過我們留學生問題還不大。沖突后來也是有了,據說是蘇聯在火車站毆打了一個中國留學生。不過總的還好,我已經是莫斯科大學的最后一批法學留學生了,也沒受太多影響。

:劉教授,您能不能再給我們系統地描述一下您在莫斯科大學有規律的一天生活?

:我在那里主要還是看書。主要的精力都在列寧圖書館里了,每天倒不像我現在這樣起得早。列寧圖書館一般是8點開門,我通常就是8點半左右進去看書,中午也就在那附近吃一點,傍晚再回來,不過回來以后就不大看書了,多是和同學聊聊天。

:是中國的學生還是外國的,是同級的還是不同級?

:主要還是跟中國的學生交流,也多是跟我同一批的。

:您當時在莫斯科,國內的情況您知道多少?您中途回來過嗎?

:國內的情形只是聽說過,什么“大躍進”啊,都是聽說的,我中途回過一次家,像“大躍進”具體怎么樣,都是我回到家里聽別人說的。

:您當時有什么想法嗎?

:都是以后才有想法的,那時在大學里也不清楚情況,也就是跟別人說說。

:除了“大躍進”之外,那時還有“反右運動”,您在莫斯科知道嗎?

:基本是不知道的。

:那時當時我們在莫斯科大學有黨支部嗎?

:有啊,那時我就是支部書記。

:那怎么國內這么大的形勢您作為支部書記也不知道,沒有人向您傳達國內的情況嗎?

:基本上沒有,最多就是國內有人來做報告的時候我可以作為支部書記去旁聽,像當時彭德懷的一些情況,也就是僅僅聽說過。

:也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時您在蘇聯留學也是一個好事情,畢竟,國內當時的情形很亂。

:也可以這么說。

:感覺您在莫斯科大學就像一個孤立的個體,信息也閉塞,基本上就是在圖書館里,那時業余時間跟蘇聯的學生交流得多嗎?

:交流得不多,跟其他國家的,像朝鮮的、蒙古的學生交流總還是有的,但也不多。不過當時莫斯科大學也是一個小世界,各個國家的學生,今天是這個國家的國慶,其他國家的學生來慶祝一下,明天是那個國家的國慶,別的國家的學生也會過來慶祝一下。

:那您能否描述一下我們國家國慶時莫斯科大學的情形?

:我們那個時候就在大禮堂把莫斯科大學的中國學生都聚集起來,別的國家的也都來,也就是大家講講話,再各弄幾個節目。

:有哪些節目呢?

:節目都很一般,很普通的,別的國家都有節目,咱們也不能落后啊,不表演也得表演,盡管學音樂的人可能是主力,不過我們也要出節目吧,我是支部書記,也只能組織大家唱唱歌。

:唱的是俄文的還是中文的?

:有俄文也有中文的,俄文的就唱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之類的,中文歌我們就唱《東方紅》吧,別的歌有的會有的不會,反正《東方紅》大家都會,就一起唱了。

:您在莫斯科大學一共生活了四年,這四年里,有沒有什么讓您特別難忘的事情?

:最難忘的事情就是毛主席來過。大概是1957年,那時毛主席和赫魯曉夫的關系還特別好,毛主席兩次去蘇聯,第一次斯大林沒去機場接他,但這一次赫魯曉夫專門去機場迎接的,兩個人聊得也不錯。毛主席來到莫斯科大學的大禮堂,我那時真激動啊,一聽到消息,馬上就跑過去了,坐在了第三排,前兩排都是軍事學院的人,毛主席也沒做什么講座,就是聊天,聊聊國際形勢,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他的話非常風趣,不過有很多話因為湖南口音很重,聽得不大清楚。

:您說當時毛主席的話很幽默,能舉些例子嗎?

:毛主席一進大禮堂的時候,大家都很激動啊,都在高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就跟我們說,其實我們的很多工作都是周總理做的,我只能當《西廂記》里的鶯鶯,周總理是紅娘,主要的貢獻都是他做的。

:當時毛主席在禮堂講了多長時間?

:他講了有四十五分鐘,毛主席說話非常風趣的,他對《紅樓夢》等著作研究得非常透,旁征博引啊。

:毛主席來了,您有沒有想過去跟他握個手之類的?

:當然想啊,可是毛主席身邊好多軍警啊,想沖都沖不上去,不過當時好在周總理也在,他坐在下面,我們都和他握過手了。當時去的人很多,鄧小平也去了。

:除了毛主席這次來,還有沒有別的讓您印象很深的事情?

:再就是我作為支部書記去使館聽彭德懷的報告,那時他還是國防部長,他講了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和矛盾,還講了國內的一些情況,那時就能感覺到他對“大躍進”已經有了一些看法了。

:您在莫斯科的生活聽起來還是很豐富的,您回國后有沒有機會再回到莫斯科看一看?

:沒有。我在西北這么多年,這里本來出國的就很少,我已經出過國了,也沒有誰會跟我說叫我出國再看看,感覺這邊還是有些閉塞。

:最后您能不能總結一下蘇聯的生活對您的幫助有多大?

:幫助肯定是很大,感覺就是開了竅了,蘇聯的四年,再加上人民大學的四年,算是最寶貴的時光了。國際私法這種東西以前沒有系統地學過,蘇聯的生活,對于我的專業幫助還是很大的。

我們還是這邊公安局的內控對象,因為我們畢竟在蘇聯呆過,這個情況當時我都不知道,后來我知道了非常生氣,我說:我留蘇的時候組織上把我祖宗三代都查過了,也沒查出什么問題,你們又來查什么?

:您當時為什么會被分配到西北?

:我也不清楚,主要就是國家分配。西北這邊政法學院急缺教師,好像只有8個人,號稱“八大教員”,國際法、國際私法都沒開,我一來就要讓我去教資本主義國家史。

:劉教授,院系調整不是在1952年就進行了嗎?為什么西北政法學院這邊一直到1958年才建立起來?

:西北這邊最早是陜北公學,后來又成為西北人民革命大學、西北政法干部學校、中央政法干部學校西北分校,基本上就像是一個干部培訓班。

:您來的時候這邊對您應該很重視吧,畢竟您是留過蘇的。

:這個沒有。在我來之前,這里留過蘇的人先后有6個,但都沒呆多久就走了。

:為什么這里留不住他們?

:他們不滿意啊。他們來到后就覺得這邊干校作風太嚴重,對他們不太重視,和正規的大學是兩碼事情。包括我在內,這邊不僅不太重視,我們還是這邊公安局的內控對象,因為我們畢竟在蘇聯呆過,這個情況當時我都不知道,后來我知道了非常生氣,我說:我留蘇的時候組織上把我祖宗三代都查過了,也沒查出什么問題,你們又來查什么?

:當時其他留過蘇的人基本都走,您為什么還能留的下來?

:我這人的一個特點是,到哪里都比較適應。我覺得西安這個地方還是不錯的。我雖然是山東人,我在人民大學時的一個舍友經常跟我說西安是帝王之都,非常好啊,我也就認為西安很好。至于分配,是組織決定的,我一看是西安,感覺還不錯,不過來之后才感覺還是有些失落感的。

:您來西安有什么感覺?

:雖然沒想象的這么好,但西安也有它的好處。三年困難時期,別的地方都吃不飽,這邊雖然肉都是一樣的,但還能多吃到一些蔬菜、豆腐之類的,也沒太餓著。不過現在西安最大的問題還是太保守。

:當時的運動是不是也特別多?您有沒有被沖擊到?

:基本上就是教學。后來“文革”了,我就去了西安外國語學院,教的也不是俄語,是哲學,也到過工農兵學院。后來因為愛人的關系,我又去了手表廠工作。但我還是不錯的,沒有被沖擊到。

:當時有沒有人說您是“蘇修”什么的?

:有啊,但是“蘇修”又不是犯罪,而且他們也抓不住我的把柄,去蘇聯之前該審查的都被審查到了,紅衛兵審查不了什么東西。而且,我來這邊的時間也不長,也不算反動權威。

:當時被打成反動權威的主要是哪些人?

:主要都是系主任以上的,我那時只是個教員,資格還不夠。我這個人還有一個特點是非常謹慎,那個時候跟蘇聯關系很緊張,只要是蘇聯的信件,我一封都不敢留。我畢業之后,還有一些蘇聯的同學給我寫過信,但我連回都不敢回。我以前在部隊干過,知道這套東西,外面的東西根本就不敢沾,這些事情我說都不敢說,對部隊熟悉使我能感覺到,一旦運動到來還有這些東西想跑都跑不掉,當時有的年輕人沒有意識到,喜歡跟別人說這些事情,運動一來就麻煩了。

:您去過蘇聯的事情別人應該都知道的吧?

:這個都知道,但是在蘇聯做了什么我幾乎沒跟別人說過。

:總的感覺您還算比較幸運,運動也沒沖擊到,“文革”一結束,您就算是資格很老的教師了吧?

:“文革”結束不久,我就回來了,然后學校第一次就評了兩個教授,一個是我,一個是周柏森教授,我們算是最老的了。

:您當時就從事國際私法的教學工作了,除了上課之外,您還參加了很多社會活動是吧?好像有年會?

:第一次國際私法年會是在貴陽開的,當時好像只有我們、武大、西南政法和貴州大學四所院校去的,韓德培先生被選為會長,我是副會長,我們都很熟,去年我還去見過他。

:您的名氣很大,有沒有別的學校想請您過去當教授,您有沒想過回老家看看?

:也有好幾所大學想叫我過去。家里那邊,比如說山東大學也想讓我回去,不過西北這邊不放啊。西北這里有一點不好的就是太閉塞,跟外界交流的機會太少,也沒什么機會再出國了,國際法學類必須要和外界打交道啊,如果是在武漢或是北京,情況就會好很多。

:最后再問您一個問題,一提到那個時期我們國家的國際私法,可能就會想到韓德培先生那樣的從美國留學的情況,或者是盧峻等從東吳大學出來的情況,而像您這樣的從蘇聯學習一整套東西回來的情況可能不大多,您能不能結合您的體會談一下國際私法這門學科在那個時期的發展狀況?

:國際私法在解放前基本上都是英美的東西,解放后的東西都是蘇聯幫我們建立起來的,這有些不一樣。為啥不一樣呢?英美的那套東西基本上就是一個沖突法,蘇聯的對外貿易基本都是國有企業弄的,就是以國家名義進行,這就不單單是解決法律沖突的問題了,還牽涉到涉外私法的很多問題了,不僅僅是沖突法,主要的還是在經貿領域,蘇聯的國際私法發展很快,范圍也很廣,傳到中國就分了兩派:大國際私法和小國際私法。原來的基本都是小國際私法,蘇聯的就是大國際私法,現在的趨勢總的感覺可能又是要回歸到小國際私法了。主要的問題是,就一部法律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包括進去是不可能的,任何法律都有它的對象,當時的問題就在這里,不過在那段時期,國際私法這門學科研究也是被中斷了,我直到改革開放后才開始教國際私法。總的來說,國際法學類還是很滯后的,現在發展得很快了,以后的發展空間也會很大。作為西北政法大學的老教授吧,我也希望學校能更多地重視科研力量,把我們學校的這門學科,也把整個學校的科研力量提升到一個新的水平。

(方 堃、張 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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