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后現代哲學思潮研究(增補本)作者名: 王治河本章字數: 2278字更新時間: 2020-09-24 13:29:08
增補本序言
本書初版于1993年。是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的。當時的書名是《撲朔迷離的游戲——后現代哲學思潮研究》,是陸象淦主編幫助起的。陸老師和沈恒炎老師當年的提攜,永志難忘。以后由于社會需求,此書分別于1996年和1998年再版過兩次。雖說對于一本純學術著作,特別是哲學著作,這已是不錯的記錄了,但我內心一直存有一個遺憾,因為不管是初版還是再版,建設性的后現代主義一直在此書的視野之外。
這種遺憾在出國后隨著視域的開闊,變得越來越強烈。感謝北京大學出版社再版此書,并將之納入《未名中青年學者文庫》,這給了我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
屈指算來,后現代主義大規模傳入中國已有十多年的歷史了。雖然十多年來,不斷有“后現代已死”、“已式微”、“已窮途末路”的傳聞,但后現代的故事還在被人們接著講。因為后現代畢竟不是膚淺的“時髦話語的喧囂”,而是有“底子”的。這個“底子”就在于后現代主義其實是生長于現代性的局限之處的。只要現代性的弊端一天不克服,只要現代“劃一”思維方式統治我們一天,只要“霸道”心態依然強勢,后現代主義就有存在的必要,后現代的故事就還要講下去,后現代的風景還會長久駐留在我們的視野里。
盡管十余年來面對圍剿者的密集炮火,后現代主義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并成為當代中國學術界一道頗為獨特的風景,但相當多的人對后現代主義的印象依然是負面的。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固然很多,但介紹者、研究者對于后現代主義的“窄化”,也就是將后現代主義完全等同于后現代主義的某一種形式——解構性的后現代主義,不能不說是一個重要原因。我的《撲朔迷離的游戲——后現代哲學思潮研究》一書在這方面也難辭其咎。因為此書雖名曰“后現代哲學思潮研究”,但里面談的幾乎百分之百是以法國哲學家福柯、德里達為主要代表的解構性后現代主義。
當然,西方主流學術界更難逃干系,因為除了極少數慎思求是的學者外,大多數西方學者也是將后現代主義與解構主義視為一談。盡管早在1964年作為建設性后現代哲學奠基者之一的柯布(John B Cobb,Jr.)博士在“從危機世界到后現代世界”一文中就已在積極的意義上明確使用了“后現代”一詞。[1]這之后費里(Frederick Ferré)的《塑造未來:后現代世界的源泉》(1972)的出版,格里芬的“后現代世界中心”的建立,《建構性后現代哲學叢書》的出版,以及近十次以建設性后現代為主題的國際會議的召開,十余個以建設性后現代為研究對象的研究機構在中國的建立,大量關于建設性后現代主義著述的發表,都在昭示世人:建設性后現代主義的存在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但有意無意地,西方主流學術界依然對之采取一種漠視的態度。或許現代“霸道”心態依然在作祟罷。
對于建設性后現代主義的任何形式的批評與討論都是可以理解的且是值得歡迎的,因為建設性后現代主義自有其不成熟、不完善之處,但對她的漠視卻是不應該的。因為這不僅導致了理論上嚴重的失察,而且會使今日困難重重的世界走出危機失去一份寶貴的思想資源、一個異常重要的視角、一股“促進世界轉變的巨大力量”。
今天越來越多的人體認到女詩人辛波絲卡下列詩句的真理性:
總得有人拖動柱子
去撐住圍墻
總得有人將窗戶裝上玻璃
將大門嵌入門框內。
有鑒于此,在此增補本中,我特別增加了三章關于建設性后現代哲學思潮的內容和一篇訪談“以平常心看待后現代主義”。第13章主要介紹以格里芬為主要代表的“建設性后現代主義”。第14章是“斯普瑞特奈克的生態后現代主義”,從中多少可以看出建設性后現代主義本身的豐富性和多樣性。第15章則主要介紹了作為建設性后現代哲學主要奠基人懷特海的后現代思想。閱讀這一章讀者會發現建設性后現代思潮并非一時興致的產物,而是有其悠久的思想譜系和深厚的哲學背景的。考慮到后現代在許多方面被妖魔化的事實,我的訪談試圖從總體上彰顯后現代的積極內涵。
懷特海的名字對于中國學者來說并不陌生。他是20世紀少數幾個洞見到現代思維方式弊端的大哲學家之一。盡管我們今天的哲學史教科書鮮有專辟章節論及這位思想大家的,但在19世紀的三四十年代的中國,有相當一批思想界的風云人物如方東美、程石泉、唐君毅、張岱年、熊十力、賀麟、全增嘏等鐘情懷特海。據說全增嘏還直接聆聽過懷特海的授課。
可惜或許由于歷史原因,或許時間沒到,中國沒有選擇懷特海,盡管懷特海堅信自己的過程哲學或有機哲學在本質上與中國思想息息相通。進入20世紀,隨著西式現代化弊端的日益暴露,通過遭遇建設性后現代主義,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意識到懷特海哲學洞見的寶貴價值以及懷特海所提供的機遇,那就是中國有可能避免重蹈西方國家的覆轍,獨辟蹊徑,走上一條可持續的也就是后現代的發展之路。
這或許容易被迷信“自古華山一條道”的人們譏諷為“不現實”。應該說對事物持一種現實主義的看法是一種美德,但如果“太現實”了,從而淪為現實的囚徒,就有必要重溫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中的名言:“可能性高于現實性”。其實,即使一向背負惡名的“不可能”在后現代思想家那里也早就獲得了一種肯定的意義,他們認為“不可能”應該被肯定,因為正是“不可能”開辟了可能性并使之成為可能。有鑒于此,后現代哲學家大都推重“創造新的可能性”。在霍伊看來,后現代哲學的一大貢獻就在于向我們揭示了“可能的選擇范圍有多寬廣”[2]。福柯在紀念德勒茲時也說:“新思想是可能的。”
希望擺在讀者面前的這一增補本能夠吸引更多的人關注事物可能性的維度并為推動其向現實的轉化貢獻自己創造性的智慧。
[1] 小約翰·柯布:《后現代公共政策》,曲躍厚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4頁。
[2] 霍伊:“《后現代主義辭典》序”,見王治河主編《后現代主義辭典》,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年版,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