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盾弒君^[19]

六年，春，晉趙盾、衛孫免侵陳^[20]。

趙盾弒君，此其復見何^[21]？親弒君者趙穿也。

親弒君者趙穿，則曷為加之趙盾？不討賊也^[22]。

何以謂之不討賊？晉史書賊曰^[23]：“晉趙盾弒其君夷獋^[24]。”趙盾曰：“天乎無辜！吾不弒君，誰謂吾弒君者乎？”史曰：“爾為仁為義，人弒爾君，而復國不討賊^[25]，此非弒君如何？”

趙盾之復國奈何？靈公為無道，使諸大夫皆內朝^[26]，然后處乎臺上，引彈而彈之^[27]，己趨而辟丸^[28]，是樂而已矣。趙盾已朝而出^[29]，與諸大夫立于朝，有人荷畚自閨而出者^[30]。趙盾曰：“彼何也，夫畚曷為出乎閨？”呼之不至，曰：“子大夫也，欲視之，則就而視之^[31]。”趙盾就而視之，則赫然死人也^[32]。趙盾曰：“是何也？”曰：“膳宰也^[33]。熊蹯不熟^[34]，公怒，以斗摮而殺之^[35]，支解^[36]，將使我棄之。”趙盾曰：“嘻！”趨而入。靈公望見趙盾，愬而再拜^[37]。趙盾逡巡^[38]，北面再拜稽首^[39]，趨而出。靈公心怍焉^[40]，欲殺之，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殺之。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41]；入其閨，則無人閨焉者；上其堂，則無人焉。俯而窺其戶，方食魚飧^[42]。勇士曰：“嘻！子誠仁人也。吾入子之大門，則無人焉；入子之閨，則無人焉；上子之堂，則無人焉。是子之易也^[43]。子為晉國重卿而食魚飧，是子之儉也^[44]。君將使我殺子，吾不忍殺子也。雖然，吾亦不可復見吾君矣。”遂刎頸而死。靈公聞之怒，滋欲殺之甚^[45]，眾莫可使往者。于是伏甲于宮中^[46]，召趙盾而食之。趙盾之車右祁彌明者^[47]，國之力士也，仡然從乎趙盾而入^[48]，放乎堂下而立^[49]。趙盾已食，靈公謂盾曰：“吾聞子之劍，蓋利劍也，子以示我，吾將觀焉。”趙盾起，將進劍，祁彌明自下呼之曰：“盾！食飽則出，何故拔劍于君所？”趙盾知之，躇階而走^[50]。靈公有周狗^[51]，謂之獒^[52]，呼獒而屬之^[53]，獒亦躇階而從之^[54]。祁彌明逆而踆之^[55]，絕其頷^[56]。趙盾顧曰：“君之獒不若臣之獒也^[57]！”然而宮中甲鼓而起^[58]。有起于甲中者，抱趙盾而乘之^[59]。趙盾顧曰：“吾何以得此于子^[60]？”曰：“子某時所食活我于暴桑下者也^[61]。”趙盾曰：“子名為誰？”曰：“吾君孰為介^[62]？子之乘矣，何問吾名？”趙盾驅而出，眾無留之者^[63]。趙穿緣民眾不說^[64]，起弒靈公，然后迎趙盾而入，與之立于朝^[65]，而立成公黑臀^[66]。

《春秋公羊傳注疏》卷十五，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阮元刻《十三經注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