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家媒體采訪我的時候，記者問我：“剛火起來的時候是不是特別興奮？”

我說：“不是。”

記者有些疑惑：“火了，你不高興嗎，有那么多人喜歡你？”

我說：“火了，代表很多人喜歡你，但也有更多人討厭你。”

其實早在所謂的“火了”之前，我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些“討厭”。

“你寫得越來越水了！”

“我花這么多錢，你就給我看這個？”

“更新得也太慢了，你一天天都在干什么啊？”

……

盡管那些支持和理解、喜愛和歡呼的聲音也很多，但人總是對不友好的態(tài)度更敏感，所以剛火的時候，我其實并不開心，直到在一次行業(yè)聚會時，我偶遇小楓。

小楓入行之前是個文學青年，每個月都給雜志社投稿的那種。他對文學，尤其是小說，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畢業(yè)后，小楓不顧家人反對，去了一個他很喜歡的網(wǎng)站做了編輯，成為北漂大軍中的一員。編輯的日常生活很理想，至少符合小楓的預期。他看過很多書，也能將自己對故事的理解、寫作的技巧，拿出來跟作者討論，幫助他們修改稿子。

人對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總是懷揣著超出現(xiàn)實的、深厚的情感。盡管薪水很低，小楓卻很投入。他每天跟作者討論作品，經(jīng)常加班到深夜，加上剛到北京不適應，終于大病了一場。就算是發(fā)燒到三十九度，一手打著吊瓶，他也會用手機回復作者的信息。同時，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創(chuàng)作夢想。

小楓寫完自己的第一本書后，像平常一樣把這件事作為好消息分享給了同他關系最好的兩個作者，在小楓心里，他們已經(jīng)是他的朋友了。那兩位作者，大約也覺得這是值得分享的事，便告訴了其他人。

再到后來，事情漸漸變了味兒，有人開始質(zhì)疑小楓的作品抄襲了作者的投稿。只有質(zhì)疑，根本沒人拿得出證據(jù)，但莫須有的懷疑一時間甚囂塵上，整個貼吧充斥著對小楓的各種質(zhì)疑。

在各種各樣的質(zhì)疑聲中，也有作者為小楓發(fā)聲，為了維護小楓而戰(zhàn)，但對當時年輕的小楓來講，這件事情已經(jīng)深深地傷害了他。我能想象得到年輕的小楓，在寂靜無人的北方寒夜，對著電腦屏幕冷得打哆嗦，不斷刷新頁面，不斷看到那些虛妄和惡意的評價。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直面人性的惡。

后來的小楓，做過主編，做過影視公司策劃，最后，還是回到了網(wǎng)站，回到最初挖掘作者的崗位。他依舊盡心盡力，但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明白，對他來說重要的不是惡意，而是那些善意。

他曾經(jīng)告訴我：“很多事兒，習慣就好；很多聲音，不聽就好。問心無愧就夠了，盡力過，對得起喜歡你的人，就該對自己滿意了。”

小楓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淡然，他相信，那些指責他的人在當時未曾意識到他們在做的事會帶來的后果。

后來有一次，我和朋友聊天，談及小楓，朋友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原來他也曾是路人，也曾在那次事件里發(fā)表過類似“可能哦”這樣語焉不詳?shù)脑u論。朋友甚至告訴了我冰山之下我不知道的尾聲：小楓曾經(jīng)離開過一年，因為他患上了抑郁癥，不得不回老家休養(yǎng)。

這些是小楓沒跟我講的。他的故事里，只有事后的原諒，甚至理解。也許所有的云淡風輕，都是傷口痊愈后的硬痂。朋友告訴我：“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對任何網(wǎng)絡事件發(fā)表過評論。我知道我有評論的自由，但我沒有傷害別人的權利。”

比起小楓，我要面對的情況已經(jīng)好得多了。我聽說，有作者收到過刀片做成的椅子，是粉絲寄過去催更新的；我也見過網(wǎng)上的一些口水戰(zhàn)，有的粉絲為了維護自己喜愛的作家而去攻擊別的作家。至少這些，我都不曾經(jīng)歷。

去年的某一天，我的編輯找到我，希望我錄一段視頻，臺詞只有一句：“我就不更新。”我于是特意沐浴更衣，然后對著鏡頭，盡量做到編輯要求的“面無表情”地說：“我就不更新。”那天評論區(qū)又炸了：

“你快去更新（抓狂）！”

“嗚嗚嗚，為什么啊？”

“蜜蜂，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

直到最后，評論區(qū)只剩了一句重復刷屏的話：“沒關系，你開心就好。注意身體，我等你。”

謝謝你們，雖然這只是一個玩笑，但我開心了，也從此釋然了。

我并沒有經(jīng)歷過小楓那樣的傷害，我遇到的只是咬牙切齒地催我更新，卻連寄刀片也舍不得給我寄的讀者。但我的幸運，并不是每個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