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私的巨人
- 快樂王子
- (英)奧斯卡·王爾德
- 2576字
- 2020-08-25 11:14:17
每天下午,孩子們放學后總會到巨人的花園里玩。
那是一座美麗的大花園,長滿了茸茸的綠草。草地上這里那里還開著星星般美麗的花。有十二棵桃子樹,春天會綻放粉紅色和珍珠色的嬌美花朵,秋天結出累累的碩果。鳥兒們站在樹上,歌聲如此甜美,唱得孩子們總是停下游戲專心聆聽。“我們在這里玩得多開心呀!”他們互相歡呼道。
有一天巨人回來了。原來他去康沃爾郡的巨魔朋友家做客,一住就是七年。在這七年里,說光了所有要說的話后,本來就寡言少語的他,決定返回自家城堡。到家時,他看到孩子們在花園里玩耍。
“你們在這兒做什么?”他粗暴地吼叫道,孩子們都被嚇跑了。
“我的花園就是我的花園,”巨人說,“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允許外人來玩。”為此,他筑起一道高墻把花園圍起來,并且還掛出一塊公告牌,上面寫道:擅闖者嚴懲不貸。
他的確是個非常自私的巨人。
從此,窮人家的孩子們沒了玩鬧的去處。他們試過在馬路上玩,但是馬路上灰塵很大,硬石子很多,他們不喜歡。放學后他們經常在高墻周圍轉悠,談論著花園里的美麗景色。“我們以前在里面玩得多開心啊。”他們互相感嘆。
春天來了,大地上處處小花盛開,鳥兒歡唱。只有自私巨人的花園里仍是冬天。鳥兒們不愛在里面唱歌,因為那里沒有孩子。樹兒也忘了開花。有一次,一朵漂亮的花從草叢里探出頭,可一看到公告牌后,它對孩子們的遭遇深表同情,于是又把頭縮回來,繼續沉睡。
開心的只有雪和霜。“春天忘了這座花園了,”他們大叫,“所以一整年我們都能住在這兒。”雪用她那頂大大的白色斗篷將草地蓋了起來,霜則將所有的樹木涂成銀色。隨后,他們還邀請北風過來同住。北風應邀而至,裹著毛皮大衣,整日在花園里四處咆哮,把煙囪管帽都給吹掉了。“這地方討人喜歡,”他說,“我們趕緊邀請冰雹來做客吧!”于是,冰雹也來了。每一天,冰雹都要在城堡的屋頂上蹦跶三個小時,最后砸破了幾乎所有的石板瓦,接著又以最快的速度繞著花園跑了一圈又一圈。冰雹渾身上下灰撲撲的,還呼出陣陣刺骨的寒氣。
“我不明白,為什么春天來得這么遲?”自私的巨人坐在窗口,向外面冷冰冰的白色花園張望,“我多么希望天氣能變化一下啊。”
但是春天一直沒來,夏天也是。秋天賜予每一座花園黃澄澄的果實,但巨人的花園,她什么也沒給予。“他太自私了!”秋天說。因此巨人的花園四季如冬,北風、冰雹、霜、雪在樹林里四處歡跳。
一天早上,躺在床上的巨人醒來,忽然聽到一曲美妙的音樂。那樂聲如此悅耳動聽,他心想一定是國王的樂師路過這里。其實,只是一只小小的紅雀在他窗外歌唱罷了,但是他太久沒聽見花園里有鳥兒歌唱,所以在他聽來,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此時,冰雹停止在他頭頂跳舞,北風不再咆哮,一陣怡人的芳香從打開的窗戶飄進來。“我想春天終于來了。”巨人說著,急忙從床上跳下來,向窗戶外看去。
他看見了什么呢?
他看見了一幅最美妙的畫面。原來孩子們從墻上一個小洞鉆了進來,正坐在樹枝上。每棵樹上都能看見一個孩子。樹兒們都開心極了,因為孩子們回來了,所以它們都綻出滿樹的花朵,樹枝在孩子們的腦袋上方輕輕揮舞。鳥兒們歡樂地四處飛舞鳴囀,還有花兒從綠草中向上張望,笑臉盈盈。真是一幅美妙的畫面,只有一個角落依然是冬天。那是花園里最遠的角落,站著一個小男孩。他的個頭那樣小,沒辦法夠到樹枝,只好繞著樹干,一邊轉一邊傷心地哭。那棵可憐的樹依舊蓋滿霜雪,北風在上面呼嘯不止。“爬上來呀!小家伙。”那棵樹一邊說著,一邊將樹枝盡可能地彎到最低處,可那小男孩太矮小了,始終無法爬上樹。
巨人看到外面這一幕,心都化了。“我一直以來太自私了!”他說,“現在,我總算知道春天為什么不肯來了。我要把那可憐的小男孩放到樹頂上去,然后推倒圍墻,讓我的花園成為孩子們永遠的游樂場。”他發自內心地為之前的做法感到愧疚。
他輕輕地走下樓,悄悄地打開前門,走到花園里。但孩子們看到他都嚇壞了,全部四散而逃,花園里又變成了冬天。只有那個小男孩沒有跑,因為他的眼眶里蓄滿淚水,沒看見巨人出來。巨人悄悄走到他身后,一只手輕輕將他托起,放到樹上。那棵樹立刻開花了,鳥兒們飛過來,在樹上唱起了歌。小男孩張開胳膊,摟住巨人的脖子,親了他一下。其他孩子看見巨人不再邪惡,又都跑了回來,隨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春天。“現在這是你們的花園了,孩子們。”巨人拿出一柄大斧頭砸倒了圍墻。到了十二點,人們去集市時,發現巨人正同孩子們在他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的花園中玩耍。
他們玩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孩子們走到巨人面前,跟他道別。
“可是你們的小同伴在哪兒?”他說,“就是我放到樹上的那個男孩。”巨人最愛他,因為他曾親過巨人。
“我們不知道,”孩子們答道,“他已經走了。”
“你們一定要告訴他,讓他明天還來玩。”巨人囑咐道。但是孩子們告訴他沒人知道小男孩家在哪里,以前也從未見過此人。巨人聽后,心里非常難過。
每天下午,孩子們放學后都會過來和巨人一起玩。但是巨人喜愛的那個小男孩卻再也沒有出現。巨人對所有孩子都非常友善,但還是思念他第一次遇見的那個小男孩,時常提起他。“要是能看到他,我該多高興啊!”他經常念叨。
許多年過去了,巨人變得年邁而體弱。他再也不能出去玩耍,所以就坐在一把巨大的扶手椅上,一邊看孩子們玩游戲,一邊欣賞他的花園。“我有許多美麗的花,”他說,“但孩子們才是最漂亮的花。”
一個冬天早晨,他穿衣時往窗外張望。現在他不憎恨冬天了,因為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春天睡著了,花兒們都在休息。
突然間,他驚訝地揉揉眼睛,仔細地看了又看。那實在是一幅美妙景象:在花園里最遠的那個角落,一棵樹上開滿了白花,美不勝收,樹枝全都是金的,上面垂下銀的果實,樹下站著他從前喜愛的那個小男孩。
巨人喜不自禁地沖下樓梯,出門來到花園。他匆匆跨過草地,來到孩子的身旁。待距離足夠近時,他的臉已經氣得發紅,他說:“是誰這么大膽,竟然弄傷了你?”因為小男孩的手掌上有兩處釘痕,小腳上也有兩處釘痕。
“是誰這么大膽,竟然弄傷了你?”巨人大喊,“告訴我,我會扛上我的寶劍,斬殺他。”
“不!”小男孩回答,“這些都是愛的傷痕。”
“你是誰?”巨人說著,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奇特的敬畏之情。他一下子跪在小男孩的面前。
孩子對巨人微笑,說:“你曾讓我在你的花園里玩過一回,今天我要帶你去我的花園,那就是天堂。”
那天下午,孩子們沖進花園,發現巨人躺在一棵樹下死去了。他的整個身體上,蓋著一層潔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