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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唉!女人家就是命苦,一年四季不得閑,農(nóng)忙時跟上男人成天里背著太陽走,心沒少操,活沒少做,閑了還要縫縫補(bǔ)補(bǔ)呢。眼見著再有三兩個月就過年了,既就是買個鞋底子,鞋幫子還得一針一針地撩出來。賣了幾年菜,秤提的把手指頭都變了形了,伸不直不說,咋連個針都捉不住了,指甲縫里的裂口張得像娃娃嘴一樣,見捉針我心里就不由得急躁。他媽的!人家一天回來直戳戳的做幾樣能入眼的活,完了炕上一躺,嘴大張著就開始夢周公,比陳摶的瞌睡都多。家里的細(xì)活像亂麻似的,做多做少都看不見個眉眼。下輩子托生個豬狗都不當(dāng)女人了!這把他媽的!”

秀榮背靠枕頭,一邊沿鞋幫一邊在心里憤憤不平。她嘴角沾著一縷白色的線頭,指頭上帶的頂針被撐開了一個豁口。這個頂針?biāo)昧耸畞砟炅耍F(xiàn)在的手指明顯比以前粗壯了好多。鞋幫上細(xì)密的針腳和她粗糙的手指看起來那么不協(xié)調(diào)。

存生半張著嘴,呼嚕聲此起彼伏,越發(fā)讓秀榮心里毛躁憤懣。一個不小心針戳進(jìn)了大拇指縫里,疼得她全身一顫。她趕緊捏緊指頭,幸好戳得不深沒出血。秀榮發(fā)泄似的把手中的鞋面扔到了一邊。

窗臺上立著一面有裂痕的鏡子,秀榮一轉(zhuǎn)頭正好在鏡子看到了自己,她不由自主地湊上前去。

昏暗的光線下,鏡子里的那張黑不溜秋的臉讓她猛然間想到了剛翻耕過的土地,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正是一壟一壟的接茬。她對著鏡子撩撥開額頭上的頭發(fā),前段時間才拔掉的幾根白頭發(fā)又長了出來。她在心里哀嘆了一句:“看來老年人說的不假,白頭發(fā)真的是越拔越多。”她本想用黑頭發(fā)遮掩住,那幾根白發(fā)卻像幾根扎在心里的倒刺,不拔出來不得安寧。于是,她又挪正身子緊貼著窗臺,仔細(xì)地找尋起黑發(fā)里夾雜的白頭發(fā)。

突然,崖背上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叫喊:“大大!大大!”聲音急促又有些沙啞。

秀榮一時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她蹴溜下炕,靸踏上鞋趕緊出了門,抬頭看見小寧帶著一頂黃綠的軍帽趴在墻頭上。

見秀榮出來,他帶著沙啞的哭腔說:“嬸媽,我碎大大昨晚上突然發(fā)病,沒來得及拉到醫(yī)院,半路就上歿了,我來叫我大大過去商量事呢。”

秀榮腦袋嗡的一聲,不由得聳著肩打了一個激靈。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焦急地確認(rèn)了一遍:“你說的就是福強(qiáng)家你碎大大嗎?你怕胡說呢,前天我們碰到路上拉閑時還好好的。”

等到再次確認(rèn)后,秀榮感覺自己的腿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牙齒也咯咯地作響。盡管天氣寒冷,但這絕對不是把人冷得打顫。她眼眶發(fā)熱,一股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她拍著大腿面,拉著哭腔抽噎起來:“媽媽呀!老天爺咋能把那個人收了呢。唉——”

存生呼地起身問道:“咋來?把誰歿了?”

秀榮把小寧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存生愣在炕頭一動不動,嘴里不停地長吁短嘆:“唉——唉!老天爺咋不把那七老八十的人收走。這個人勞苦了半輩子,日子剛有點眉眼,娃娃還沒有供出來他就撂挑子不管了,留下那娘母幾個咋過活呢。唉——”

存生眼眶濕潤,木訥地坐在炕頭上低著頭默不作聲,腦海里浮現(xiàn)出長生笑時的模樣:嘴一咧便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嘴角兩邊的酒窩能塞進(jìn)去個羊眼睛豆豆。存生感覺胸口壓著一塊石頭,他挺起胸腔長長地舒了幾口氣,起身穿好衣服準(zhǔn)備出門。

秀榮也穿好了衣服,她要去陪陪長生媳婦。先不說她們兩個有點親戚關(guān)系,即就是家門妯娌的,這個時候陪著哭一鼻子,給那個苦命的女人說點寬心的話,也是人之常情。

存生到中窯里給王家奶奶報了喪就和秀榮匆匆地出門了。

王家奶奶也是震驚不已,她望著陰沉沉的天空自說自話地哀嘆起來。

莊里人都知道了這突如其來的噩耗,震驚和難以置信之后,都是一陣悲凄的嘆息。人們的心情就像寒冬臘月里凜冽的天氣,陰沉暗淡。

存生和秀榮在崖背上就聽到了地坑院子里傳來的哀號聲。秀榮的眼淚不由得撲簇簇滾落下來。

洞門旁邊的空地上放著一塊木板,上面停放著用白布遮蓋著的長生。農(nóng)村人有講究,在家門外斷氣的人的尸首是不能再抬進(jìn)家門的。

長生的病來得突然,從發(fā)病到斷氣還不到兩個小時。當(dāng)福強(qiáng)她媽著急忙慌的把架子車鋪好時,長生已經(jīng)面色鐵青,瞳孔瞪得像要蹦出來一樣。他們娘三個把長生抬到架子車上一路跑著就往衛(wèi)生所趕,順路喊醒了老二一家。結(jié)果,人痛苦的掙扎了一會兒,還沒過大柳樹就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門戶上幫忙的人已經(jīng)陸續(xù)到來了。因為地方窄小,年輕的后人零零散散地站在院子里避風(fēng)的角落,低聲議論著長生的病,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紙煙。年長的老人都圍在中窯里商量后事。婦女守在偏窯里陪著長生媳婦。

這個坐在炕垴里的可憐女人已經(jīng)哭暈過去好幾次了。她已經(jīng)哭干了眼淚,目光呆滯地盯著窯垴里堆放著的糧食袋,嘴唇不停地顫抖著。老八媳婦和老四媳婦分別坐在兩旁,緊緊地握著長生媳婦的手,胸脯一起一伏地抽噎著。其余的女人都圍坐在旁邊,進(jìn)來一個人她們就陪上哭一鼻子,然后你一言我一語的帶著哭腔寬慰著長生媳婦。

白家洼莊里長期以來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習(xí)俗。無論誰家有喪事,不分門戶姓氏,凡是一個隊里的人都會來幫忙料理。這個時候,不管大坑坑、碎坑坑還是楊家、劉家馬家,只要接到報喪的消息,都急匆匆地聚到了一起。何況長生事出突然,年紀(jì)輕輕就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三個人,擱誰身上都于心不忍。

長生弟兄五個,他是最小的。福祥他爸排行老大。他坐在靠背凳子上垂著頭,不停地掏出旱煙袋添煙,一鍋接一鍋地抽著煙。自從福祥和秀英當(dāng)了家,他只負(fù)責(zé)放家里的一群羊,家里大小事他做不了主也索性丟手不管。老二一家平日里就和長生家來往得頻繁,老二是這個家族里唯一的“公家人”,老二媳婦因為能給人看病抓藥,兩口子在莊戶里有點威望,自然也成了這個家族中的“拿事人”。老三因為前些年和長生同住在一個地坑莊子里,為著分家的事鬧得雞飛狗跳,最后長生另辟地方搬了出來,這幾年關(guān)系才緩和了些。老四面無表情,緊貼著老大坐在旁邊,卷了一根一乍長的紙旱煙噙在嘴里。

白家洼六隊里能全盤操持紅白喜事的都是大坑坑門戶上的“能人”。歲拴和老九照例給來幫忙的人分派著各自的任務(wù),進(jìn)城買辦棺材和老衣的、報喪送孝的、壓面的、借帳篷的都已經(jīng)出發(fā)了。剩下的幫忙人都是在院子里忙活。中窯里依舊煙霧繚繞,幾個年長的老漢圍著火爐熬起了罐罐茶,他們面帶愁容,一邊閑聊著天,一邊喝著茶冒著煙。

近幾年,因為重修王家族譜的事,王家一門子人又為門戶上的事爭得不可開交。關(guān)于存生和存柱兩家到底是大坑坑還是碎坑坑的人連他們自己也模棱兩可。說是大坑坑的人吧,他們的出生和生長都在碎坑坑,而且他們的父親和福祥的爺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和大坑坑里的王姓同屬一脈。只是后來他們的爺爺,也就是福祥的太爺病故后,他們的奶奶,也就是福祥的太奶,又招了個王姓的男人進(jìn)了王家的門,后來還生了兩個王姓的后人。再后來,為了讓他們爺爺?shù)膲炾I下面有孝子頂門立戶,福祥的爺爺就過繼給了后來的王家。照這樣說,存生和存柱兩家就和大坑坑王家是一個門戶,按他們的說法就是“門親人不親”,和碎坑坑王家又屬于“人親門不親”。可這么些年來,存柱兩家一直和碎坑坑王家攪和在一起,包括上墳和過事情。重新修訂了族譜后,存柱兩兄弟被正式納入大坑坑王家,這讓他們兩家人一時半會兒還有點難以接受。

總的來講,大坑坑門戶上的人家底都殷實,加上后輩兒孫識文斷字的多,所以整體顯得強(qiáng)勢。碎坑坑人多半都是莊稼漢,貧寒的家底總讓他們覺得腰桿挺不硬朗,心里卻還有些不服氣。

長生弟兄幾家血脈上屬于大坑坑王家,但是又是碎坑坑王家門戶上的人。所以,在出門誥的時候,兩個坑里的人又為門戶上的事爭競了起來。存生和存柱兄弟倆都是面皮薄不愛惹事的老好人,隨別人怎么爭得面紅耳赤,他們弟兄兩個總不摻和。在他們看來,門親如何,人親又如何,到頭來還不都是關(guān)起門來各過各的光景,為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面子和里子問題爭競個面紅脖子粗實在是沒意思。

自從入了族譜后,存生弟兄兩家索性和哪一門子都不攪和在一起上墳了,各人敬各人的祖先,這倒是省了不少的事兒。遇上門戶里出嫁女子的婆家有紅白喜事,只要接到對方邀請,他們兩家就會受邀行情。為此,秀榮總是開玩笑說,他們兩家就像鉆進(jìn)風(fēng)箱的老鼠一樣,受著兩頭的氣。

長生正事當(dāng)天正好是個周末。秀榮給燕燕三個提前安頓,讓他們戴著孝不要胡亂跑,沒啥事了就跪在靈堂前替換一下燒紙守靈的孝子。衛(wèi)霞和福強(qiáng)偶爾被叫去找東西,燕燕幾個就跪在靈堂前面燒紙,給前來吊唁的人遞送奠酒并磕頭回禮。按照農(nóng)村的習(xí)俗,從起靈到起經(jīng)再到抬埋,靈堂前一直要有孝子守著,亡人的香火和吃食也不能斷供。長生生前和存生同在預(yù)制廠里上過班,兩個人從穿著開襠褲溜土一直玩到大。家里的境況也不差上下,以前都算是白家洼莊戶里窮得能墊底的人家。所以大人和娃娃之間也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走動來往得都比較頻繁。長生過事的幾天里,存生和秀榮也沒有去趕集,每天早出晚歸都在事上忙活。

埋葬完亡人吃罷飯,莊戶鄰里把眼前的整齊活干完都陸續(xù)回家了。秀榮和老八媳婦還有長生家族里的幾個妯娌,一起幫襯著把廚房院落收拾停當(dāng),又陪著長生媳婦說了些長精神的話。

“亡人閉上眼睛啥都不知道了,活著的人還要掙扎著過光景呢。再不為誰了,還要看在兩個娃的臉上強(qiáng)打起精神好好過日子呢。”

“人活一輩子不容易,眼前頭的路黑達(dá)模糊看不清。啥時候都要往豁亮處想,可不敢往窄卡處想。要蒙著頭稀里糊涂地往前過活呢。”

……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寬慰人心的話。長生媳婦只是目光呆滯地盯著一個地方。她已經(jīng)心力憔悴到不能自已。大道理誰都能聽懂,長精神的話誰都會說,可攤上這樣的變故,擱在誰身上都不可能一下子就釋懷。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長生的英容笑貌,想到從此以后家里就沒有了頂梁柱,她的天已經(jīng)坍塌了。她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里萬念俱灰。她感覺自己就像個被掏空了內(nèi)臟的空殼子一樣,任由著風(fēng)把她吹刮得不知去向。

世間的事便是這樣,每天都有新生命的哇哇泣哭聲,每天都有送葬嗩吶的嗚嗚悲咽聲。活著的人總歸要為了活著而活著,一口氣尚在,就要為生計奔波勞碌。只要天不下雪路好走,存生和秀榮依舊風(fēng)雨無阻地趕集賣菜。

冬月里農(nóng)閑人也閑。集上賣菜的三輪車也多了起來,人們都想趁著空月掙點錢好好的過個年。集市上的攤位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大清早把菜拉到集市上,總有人為攤位爭吵拌嘴甚至大打出手。

要是跟白廟集,秀榮就指使燕燕三個前一天下午拿著爛袋子和破布條提前去占個好攤位,再用幾塊破磚壓住兩頭,生怕有時晚上刮風(fēng)被吹跑。經(jīng)常趕集的就那么幾個三輪車,長期以來,他們都各自有了一個相對固定的攤位,熟悉的人都心知肚明,也不相互拆臺爭競。新手不知道行規(guī),只要來得早就隨意擺放,為此,菜販子之間經(jīng)常為爭攤位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最后,市場上收攤位費的管理員不得不出面調(diào)和解決。他們口頭上規(guī)定不讓提前霸占攤位,按先來后到的順序擺放。菜販子才不管這些,照舊前一天下午或是第二天早上給自己占一塊地皮。

存生兩口子?xùn)|九集上沒有熟人,必須得去早一點搶占攤位。寨河集上存生有個表兄在街面上開門市部,存生就拜托他表兄給他提前占個好地方。根據(jù)存生兩口子多年賣菜得來的經(jīng)驗,賣菜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搶占一個有利的位置就相當(dāng)于先搶占了天時地利的便宜。所以,不管在哪個集上賣菜,他們的攤位也都盡可能放在居中的位置,而且盡可能是他們長期以來固定的那個地方。

隆冬季節(jié)的北塬上一片灰蒙蒙。遠(yuǎn)處的山巒像沉睡的巨人一樣,裸露著身軀橫臥在天地間。一陣陣干冷的寒風(fēng)像萬箭齊發(fā)般刮過,讓人不由得哆嗦打起寒顫。

趕集的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集市上的各種商品卻是琳瑯滿目。有的人把地窖里儲存的蘋果、洋芋、大蔥也都趁著混月價錢好拿來集市上賣。亂七八糟的商品擺放在街道兩旁。攤主把手筒在袖筒里對著過路的行人吆喝叫賣著,見有人停下腳步觀望,趕緊稍帶上一句:“都是自己家里種的,價錢好商量。”

專門賣菜的區(qū)域現(xiàn)在又?jǐn)U大了不少,攤位一個連一個擺成了兩條平行線,每個攤位后面對應(yīng)一輛三輪車。打眼望去,約莫有十來輛,比平時整整多出一倍。天氣一冷,活路也相跟著少了,平時跑路拉磚土的三輪車也閑置了下來。新增的幾戶基本上都是現(xiàn)有的菜販子家的親戚或是一個莊里的人。熊光家渠就增加了三四戶。秀榮她二爸家三個后人在慧慧的帶動下都加入了賣菜的行列。秀榮的二哥平時跟著莊里一個包工頭當(dāng)匠人,冬月里閑下來沒活干,看著莊里養(yǎng)豬的小文都跟著販菜去了,秀榮兩口子自從販了菜,日子也有了氣色,他便尋思賣菜肯定能穩(wěn)賺錢,又考慮到賣菜攤的本錢不多當(dāng)天還能回本見利。這樣一琢磨他便也打定了主意要賣菜。逢集就跟著效林的三輪車批發(fā)點菜,緊貼著效林的攤位賣。不管效林媳婦的臉拉得有多長,他權(quán)當(dāng)看不見。

白家洼莊里最開始只有存生一家賣菜的。后來楊家應(yīng)堂也赴了后塵。接二連三的,五隊里又增加了兩三家。秀榮旁邊緊挨著白廟賣菜的回民黑俊。說起來,黑俊兩口子賣菜的時間還要比秀榮兩口子早。

黑俊把頭上的白帽子向推了推,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轉(zhuǎn)頭笑著對秀榮說:“好愣個!從東頭望到西頭,不是熊家渠的熊家軍,就是白家洼的大部隊。不知道的人還當(dāng)販菜把錢掙了!是騾子是馬,溜達(dá)上幾集他就知道了。”

秀榮抿著嘴,鼻孔里哼哼了兩聲,皮笑肉不笑地回應(yīng):“賣菜肯定把錢掙了,不然個個都眼紅的想撈個棗吃呢。”

銀銀在秀梅的軟磨硬泡下,又開始了賣菜的營生。冬天莊稼地里一閑,銀銀沒啥正經(jīng)活干,就成天和莊里的一幫閑雜人混伙在一起,不是打麻將喝酒,就是押寶搖色子,經(jīng)常黑天半夜醉醺醺地回到家。秀梅憋著一肚子的氣,見銀銀回來,兩個人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始踢里哐啷的打垂罵仗。以前秀梅一氣之下就撂挑子離家出走,去熊家渠或者白家洼浪著不回去。被娘家人訓(xùn)斥了幾回,即使想離家出走也沒個地方可去,索性就關(guān)上門給醉漢把滿腔憤怒發(fā)泄出來。每次打罵完過上幾天冷靜下來后,她又思來想去的給自己找臺階下。

日子還得湊合著往前過,就像熊家老婆說的,即就是他們兩個把牙咬住離了婚,她拖兒帶女的,找不下落腳處是一方面,誰能保證再找個就能把日子過好?萬一再走一步日子還不如現(xiàn)在怎么辦?銀銀就是身懶愛喝酒賭博,其他的壞毛病還挑不出來。啥馬配啥鞍子,或許這就是她秀梅的命。

秀梅一個人翻來覆去思忖著。她想起存生說她“心強(qiáng)命不強(qiáng)”,仔細(xì)一琢磨好像還真是。她一心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到人前頭,地里沒活的時候她就給附近莊里修房的當(dāng)小工。搬磚和泥伺候匠人,哪個人不說她秀梅干活實在。累死累活掙幾個錢,到頭都叫男人敗光了。銀銀又是個驢糞蛋子外面光,錢沒多少人還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著急打一場麻將就能把家當(dāng)敗光葬盡。老人都說,男人是個耙耙,女人是個匣匣,她們兩個倒是顛倒了過來。咋能把日子過好呢!另了家這些年了,住的房還是以前蓋的那兩間土坯房,伙房一見下暴雨,雨就順著房頂吧嗒嗒地漏下來,必須得放幾個盆子接水,不然地上就成了爛泥河灘,做飯時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每次她給銀銀說時,他嘴上答應(yīng)得好,有時間喝酒打麻將,就是沒個時間收拾房頂。

秀梅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憋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胸口上憋著的一口氣上不來。她有時也往窄處想,要是能狠心丟下三個娃娃,她干脆喝一瓶敵敵畏,眼睛一閉腿一蹬啥也不牽掛了。但她還是放不下三個娃,那可都是從自己身上跌下來的肉。要是她不在了,三個娃不知道可憐成啥樣子了。她簡直不敢往下想。

秀梅思來想去,還是得振作起來哄唆著銀銀把日子往前過。

“有時候你就得把男人當(dāng)個不經(jīng)事的碎娃娃一樣看待。手里提個棍子,嘴上嚇唬著,口袋里再準(zhǔn)備上兩個糖。”這是秀榮教給秀梅的話。于是,想通透了的秀梅一改往日嘟嘟囔囔橫眉冷對的姿態(tài),對銀銀軟硬兼施,醉酒回來遞茶倒水百般照顧,還說動了她公公婆婆苦口婆心地把銀銀規(guī)勸了一番。

后來,兩個人又貌似一條心的賣起了菜。只是銀銀還是像以前一樣,拉不下臉來招呼買主。把菜拉到攤位上擺放好,他不是手抄在背上滿街道胡逛,就是一樁子面蹲在三輪車避風(fēng)的地方,一根接一根地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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