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 柳綠花紅
- 三點余禾
- 6092字
- 2022-09-09 10:44:45
顏龍放了暑假。家里有他和燕燕兩個靠得住的勞力,存生兩口子更是把一門心思都撲到了賣菜掙錢上。爭強好勝的他們,三輪車上的菜比誰都拉得多,精力允許時他們還會去更遠的郭河趕一趟集。這可苦了現有的那輛敞口三輪車。
那輛三輪車的載重遠沒有存生兩口子的心重。有時菜拉多了,上坡時車尾濃煙四起,車的行進速度卻慢得像個蝸牛。急得秀榮緊咬著嘴唇給車鼓著勁兒,恨不得跳下去在后面推著它快點走。有幾次,他們把菜拉到半坡里,不是皮帶斷了就是熄火打不著,耽擱得集都趕晚了。效林經常揶揄存生說:“姐夫,我的生意如果像你們兩個那樣,我立馬進城換它個新锃锃。而今興的那三輪車真的看著美。有帶雨棚的那種,人坐里頭風吹雨淋不到,關鍵還不用人費勁巴拉地拿個搖把搖車,帶翻斗的還能自動卸貨,車廂又寬敞,拉糞做莊稼都省勁。我跟上人看了幾回,愛得很就是沒錢買,你們要是給我借錢,我二話不說把爛的一踢騰,轉手就就換個新的?!?
存生乜斜著眼睛瞪著效林說:“我有沒有錢你不知道!你睜眼說瞎話也不看時下!”
急性子的秀榮早就被這輛三輪車折磨得夠嗆了??粗竺娴娜嗆囈粋€個把他們趕超了,她坐在車上急得搓手躲腳卻又莫可奈何。急火攻心,她只要感覺嘴角瘙癢難耐,不大一會兒,嘴角邊便生出一大片水泡。她暗自在心里萌生了一個新的計劃,那就是趕緊攢點錢換個新車。打定主意后,她的心勁也就更大了,干起活來絲毫不輸男人。存生背著都費勁的一袋子蓮花白,她能輕松地顛到肩膀上,提秤桿賣菜算賬的時候更是殷勤活泛。回到家,只要身子一挨著炕就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全身上下各種不舒服都跑出來了,她感覺自己像散了骨架一樣,渾身上下哪兒都疼得沒處安放。有時,她也照著存生的辦法,睡前泯一口燒酒,把身體麻痹一下再睡覺。腿腳困得輾轉反側實在無法安睡的時候,存生就點燃一根煙遞給她。一個廢舊的鐵皮盒子放在枕頭中間充當煙灰缸,他們兩個人便趴在枕頭上面,一邊抽煙一邊聊天,煙熏火燎一番后,身體果然得以放松,瞌睡也就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從此以后,只要吃罷晚飯,只要秀榮摸著肚皮說吃撐了肚子脹,存生便識相地點燃一根煙遞給她消脹。剛開始的時候,當著燕燕的面,秀榮會覺得不好意思,半推半就地接過煙,嘴里嗔怪存生:“你就把我往邪門歪道上領,給我把煙癮慣出來,叫莊里人知道了不笑話我才怪。”
存生笑呵呵地說:“快抽!楊家列過抽了半輩子老旱煙,也沒見誰笑話過。紙煙勁不大,你又沒有煙癮,一天光吃完飯抽一根,怕啥呢!就算人知道了也無嫌。”
成功把秀榮引領上岸后,存生抽煙也很少挨罵了,他的煙癮也是越來越大,幾乎一天得一包煙。雖然他抽的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煙,但秀榮有時也會因抽煙浪費錢而沖他發火,尤其是他叼著煙提著秤桿稱菜時,因為來不及撣煙灰,他的衣服被燒得到處是針眼大的窟窿。秀榮實在看不慣時就一把從存生嘴里奪過煙,扔在地上恨不得拿腳踩個稀碎。
還和往常一樣,存生兩口子趕集前就給燕燕和顏龍把當天的活安排好了。他們兩個也繼承了存生兩口子吃苦耐勞的精神,干活一點也不矯情。碾場挑草時手上被磨的到處是水泡和血泡,他們從不訴苦抱怨,對一個老農民來說,這點傷根本不值得一提,傷口干癟后把皮一撕又復舊如初。偶爾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從土墻上捏一撮細面土撒在上面便完事,該干啥還得干啥。
剛上高中的時候,顏龍就能熟練地操作著三輪車在平地里短距離地轉糞。盡管顏龍性子沉穩,車也開得穩重,存生還是不放心讓他開著三輪車上路。想起秀榮因為縱容燕燕開車,娘倆在婷婷家崖背上挪車的時候,燕燕錯把油門當成剎車,不是王家奶奶常扶的那根電線桿擋著,連人帶車就從崖畔里沖下去了。燕燕也是個賊膽大,每次跟著在大塊地轉糞的時候,她都喜歡坐在車座上把著個方向盤蠢蠢欲動。秀榮便不顧存生的反對,在一旁指導著讓她先丟剎車再輕踩油門開著往前走。存生總是陰沉著臉在一旁嘮叨:“你們娘母兩個,就像瞎子給聾子教車呢一樣,還不是看!唉,你個女子娃娃家,咋就愛把弄個三輪車哪!你的性子又和顏龍不一樣,人家性子穩當反應快,就那!我不跟著都不放心讓顏龍動車?!贝嫔m然嘴上罵罵咧咧,但卻拗不過秀榮母女兩個,最后只能大聲吆喝著指導燕燕開車。
新地方的麥場比老地方的麥場寬敞得多。顏龍開著三輪車帶著碌碡繞著場轉圈碾麥子的時候,存生便能趁機坐在樹蔭下瞇著眼打個盹兒。他對顏龍還是比較放心的。
王家奶奶拖拉著一條已經沒有知覺的腿艱難地爬到了場邊。她把拐棍擱置在一邊,使勁全身氣力轉身坐在水泥臺階上。衣服和褲腿上沾滿了灰塵,她似乎全然不見,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三輪車在場里轉了一圈又一圈。
新民出事的那天,王家奶奶也及時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嘴里總是重復著同樣的話:“唉,老天爺不睜眼睛,咋不把我這號活不旺的人收了去?把人家年輕人留下還有用呢,把我這號廢人留世上還要活受罪呢!”
家里人都忙著收碾麥子,根本沒功夫搭理王家奶奶。燕燕和顏龍給她端飯進門,她便帶著哭腔嗟嘆起來:“唉,命都拉不住了,還吃啥飯呢!不給吃都能行,把貴平叫來給我把腿好好醫治一下,不然給一把老鼠藥讓我吃了算了。西峰你娘不知道忙啥呢?沒良心的,也不知道來把我來看一眼。唉——”
燕燕已經聽得不厭其煩了,她總是無動于衷地往她臉上看一眼,把飯碗擱在桌子上便轉身離開。顏龍會扯開嗓門勸說幾句:“奶奶,你快好好吃飯。人家都忙著收麥子呢。我五大不是說過嗎,你的腿是老病,沒辦法醫治。又不要你做啥活,你安安穩穩地緩著嘛!”
這話被秀榮聽見了,她在廚房不耐煩地埋怨起來:“顏龍!你快來吃飯。你說那么多廢話能頂個屁用。這個死老婆子不知道把人拖累到啥時候呢。天天嚷叫著揚排咱們,你就不敢開個大門,只要爬到大門口就連號帶喊叫,彈嫌咱們一家老小沒有良心,不給人家叫大夫,恨不得讓全白廟塬上人都知道咱們一家老小不是個東西。我一下子憎惡得兮兮了!說起來人就一肚子的氣?!?
存生聽著秀榮數落著王家奶奶,他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面,一口饃饃在嘴巴里翻來覆去地干嚼著。
燕燕聽秀榮說到王家奶奶去大門外哭號叫喊,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的那個場景。
剛搬上來的那段時間,存生兩口子去趕集賣菜,只剩下她和王家奶奶兩個人在家里。一到趕集的日子,馬路上的車輛和行人來來往往,牲畜的叫聲也此起彼伏。這些和燕燕毫不相干,她只管專注地在本子上練字,隨心所欲地寫著滿腔情緒。她原本打算搬完家就出去找活干,沒成想又到了麥黃時節,家里一攤子事兒似乎都離不得她,而她明明還有自己的夢想和不甘,總不能因為家里需要她就乖乖呆家里喂牛種莊稼,過兩年再找個婆家給人當媳婦,再以另一重身份干同樣的事,就像秀榮和無數農村婦女一樣過完一輩子的人生。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可是家里仍然那么需要她。如果她撂挑子走人了,萬一王家奶奶哪天從炕頭上栽倒下來,身邊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兩旁世人又該說存生兩口子鉆到錢眼里失了人性,連老娘的死活都不管。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揮筆書寫,心情瞀亂又壓抑,像一團麻繩裹挾著她不得自在。不知什么時候,滿張紙上亂七八糟地寫滿了“死”字,這是這段時間一直縈繞在她腦海里的一個字。與此同時,還有各種關于死的方式——上吊、喝藥、割腕、撞墻、跳崖等等都在她腦子里演示過一遍。思來想去后,她又覺得這樣的死法毫無價值。父母供養她不容易,死總要死得有所值,身無分文如何報答親恩,至少得用自己的生命換點錢,好讓他們往后養老。她思前想后,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她被一輛有錢人家的車給撞死,然后對方賠給家里一筆錢??赡且驳萌コ抢锊庞袡C會,農村里能有啥好車,路上穿梭的大多都是三輪車和摩托車。
想到這里她竟然激動得血脈僨張,她把自己想成了電視劇里凜然就義的英雄豪杰。死有什么可怕的?卑微的活著才煎熬。她恨不得立刻馬上就去城里,站在新民路或南門十字等待時機的到來。然后的然后,她的身體會被一張竹席裹挾起來,像農村里那些死于非命的年輕人一樣,被埋葬在王山溝垴里的一處土坑里。那時,哭得最傷心的人肯定是存生兩口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景她不是沒有見過。
燕燕轉念又想,萬一自己的如意算盤打空了,反而要給人家賠償損失怎么辦?或者把自己碰個半死不活,那后半輩子不就全完了……
唉!去他媽的個腳把骨!不想活咋就那么不容易呢!最后她也只能一聲長嘆:“我和我的老奶奶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內心的郁悶和矛盾讓她瞀亂得不知所措。她索性丟開筆,憤憤地抓起紙張揉捻成一團,埋頭抱住膝蓋,一任淚水滑落。
天空湛藍如洗,一陣風吹來,外面的楊樹葉子沙沙作響。燕燕盡顧著發泄滿腔情緒,沉浸在自編自導的滑稽的戲劇里。王家奶奶幾時出來坐在臺階上她也沒注意到。直到王家奶奶帶著祈求的聲腔對她說:“燕燕,你去給我把你五大叫來,讓好好給我看著開點藥,我這個腿沒有一點點知覺,我實在不忍見的很?!闭f著,王家奶奶揭開衣襟,“我有錢呢,你大娘給的錢還有幾個,完了你拿點錢買糖吃去。”
燕燕看著王家奶奶,心里一陣酸楚,剛風干的眼眶又濕潤了。她進門取了幾片食母生,端著水給王家奶奶送來,又耐心地把說過很多遍的話重復說了一遍。
王家奶奶只管帶著哭腔“哎喲喲”地呻吟著,非得要燕燕去找大夫。燕燕沉重地嘆息幾聲,便漠然地轉身進了大房。
王家奶奶一邊爬一邊拿拐棍敲打地面,臨近大門又使勁地敲打起大門,嘴里喊著:“救命,誰來把我救一下,救命來……”
燕燕聞聲跑到王家奶奶跟前,一把奪過拐棍扔到了遠處。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攙扶著王家奶奶。
王家奶奶用手拍打著地面,手鐲碰得咯噔做響,帶著悲苦的聲腔哭訴起來:“我命苦的呀!老天爺咋不收我啥?留著我活受罪呢,嗚嗚——唉——”
燕燕在一旁無聲地掉著眼淚,心里也跟著附和:“其實我也不想活了,就是不知道咋死呢?!?
她們兩個人坐在地上哭泣了一會兒,又挪到沙石臺階上沉默了良久,直到外面傳來學生放學回家的喧鬧聲,王家奶奶才開口對燕燕說:“太陽都斜過去墻頭了,你怕要給賣菜的早早收拾茶飯呢。賣菜的進門就餓了?!?
燕燕沒敢給秀榮學說王家奶奶鬧的這一出?,F在想起來,她又覺得自己那天的想法既荒唐又可笑。她笑著對秀榮說:“媽,你不是經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現在的日子好的,不缺吃不愁穿,誰不想好好享幾天福。你們老了肯定比我奶奶還愛命,我也是的。”
秀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飯菜渣子都濺到了菜碟里面。她一邊抹嘴一邊笑道:“你還在哪兒呢,就說那混帳話。唉,不知道我老了啥樣子。顏龍,我老了要是像你奶奶那樣,你就趕緊給我買一包老鼠藥,或者拉去溝里倒了去,省得我像你奶奶一樣可憐。”
顏龍嘴角往下一撇,靦腆地笑著說:“咋可能呢,那是你胡說呢!你們老了我就把你們好好孝順?!?
存生拍了拍秀榮的肩膀,笑著說:“聽見了嗎?屋檐水滴現窩窩。咱兒發話了,以后有你享的福呢?!?
秀榮乜斜了存生一眼,說:“唉,你媽把你養活大都沒享上你的福,我也沒想著享他們的豆腐福。我老得惹人討厭得不行了,我就悄悄買一包老鼠藥一吃。你想享福你享去?!?
燕燕遞給秀榮一個饃饃,笑著說:“媽,不會的,等你們老了我們三個肯定管你呢,把你當老太爺一樣服侍,頓頓給你做豆腐吃?!?
燕燕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秀榮接過話茬笑嗔燕燕:“去你大個頭!那還不勝把我倒溝里去。你給我塞個饃饃謀著堵我的嘴呢,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
麥場里收拾清干,胡麻和花椒將熟未熟的時候,秀梅又騎著自行車沿路叫娘家人去看戲。燕燕不愛湊那樣的熱鬧,她生怕親戚朋友一見面就八卦她,那些可憐她的陳詞濫調她已經聽得耳朵都快長老繭了。她討厭別人當著很多人的面同情和憐憫她,她也討厭自己一聽到這些話常常不由自主地當眾掉眼淚,所以她盡量避免和人打交道。顏龍也不愛去趁熱鬧,一閑下來就做作業,語文和英語有不會的就和燕燕一起探討。燕燕沒事也喜歡翻看顏龍的語文和英語書,尤其愛讀古詩文,每次讀來都能有一番不同的理解和身歷其境的感受,她能深切地感悟到作者想要表達的愁緒、豪邁和對生活的熱愛,并從中獲取一種上進的力量。比起圍著鍋臺做飯,她更喜歡一個人在后院的開闊處放大聲朗讀那些古詩文。
燕燕打小就不愛做飯,她寧可跟著大人去地里拉牛打胡基,或者背著背簍滿坡滿洼割青草喂牛,凡是該男人家干的活她都樂意干,唯獨不喜歡做飯。按秀榮的話說:“這個女子就是野路上來的,上輩子怕投錯胎了。女人家該做的活她都不想上手,將來以后找不下個好婆家咋弄!”
和燕燕不一樣,顏龍倒是脾性溫和,里里外外都能拿得出手。早在灣里的時候,他就喜歡跟著秀榮做飯。顏龍調的拉條面筋道的像牛肉面館里的拉面一樣,不管怎么拉扯都不容易斷。燕燕時常攛掇著顏龍和她交換活干。看見顏龍系著圍裙做飯時,王家奶奶二話不說就先朝燕燕唾一口,然后破口罵燕燕:“我把你個猴溜精,你給娃沒啥教頭了。你見過哪個兒子娃娃系個護裙趴鍋燎灶呢?男人家就要有個男人家的樣子呢。學會做飯了,娶媳婦弄啥!”
燕燕也不甘示弱,用現成的例子懟王家奶奶:“哪條法律規定男人家不能做飯?你咋不說你那兩個孫子都是給人做飯的?我順利哥是給人炒菜的,我勝利哥成天天圍個護裙給人壓饸饹面呢。我大媽給你賣排的時候,你聽得眉開眼笑,你咋不敢在人家面前說這個話!”
王家奶奶見說不過燕燕,一口唾沫星子又亂濺了出來。她悻悻地指著燕燕說:“你呀!再啥本事沒有,嘴頭上長了個刀子,直接成個嘴兒客了。光想著往外頭跑,明朝個婆家不要了送回來,我看你大你媽的臉往哪擱呢!”
燕燕憤憤地吐著舌頭,乜斜著眼窩瞪著王家奶奶?!懊鞒瘋€”的事情離她還有十萬八千里遠呢,反正她就是不樂意進廚房,除非逼得沒辦法。她就喜歡干男人家干的能見天日的豁亮活,喜歡迎著風爬山遛洼尋青草,喜歡背著背簍滿坡滿洼走。不就是出點力氣嘛,她有的是力氣。給牛添草的時候可以趁機上菜園子里揪個蔥葉,爬上樹摘個果子慢慢享用,怎么都比鉆在煙霧繚繞的廚房里見不得天日強。
只要顏龍在廚房里,王家奶奶總要扒在門框上一邊叮嚀一邊意味深長地引導:“顏龍,燕燕那個猴溜精的話,你要少聽呢。你是個兒子娃,你學做飯弄啥?難不成真的伺候媳婦去呢?你兩個哥哥是沒念下書,把做飯當個手藝養家糊口呢。我娃好好念書,將來以后坐堂當大官,走走站站有轎子坐。聽見了嗎?把護裙子脫下叫燕燕來做去……”
顏龍揉著案板上的面團,好聲好氣地勸王家奶奶:“奶奶,我知道了,你坐下緩著去。窯里頭煙霧大的,小心把你嗆著。我把面搟開就不管了?!?
自從顏龍去城里上了高中,王家奶奶也像當年給燕燕偷偷往書包里塞錢一樣,每次都給他塞五塊或著十塊。她還偷偷地背過燕燕和小燕叮囑顏龍:“你可不敢給兩個女子翻舌賣排,尤其是小燕。給燕燕給的雖然不多,也給出去了幾十塊錢呢。叫小燕知道了,可吱啦哇啦地鬧活我呢!聽見了嗎?出門在外,你要把自己顧及好,可不敢在吃飯上將就。再不行,勝利館子離你們學校近,想吃饸饹了去他那吃一碗面。我都給勝利安頓過?!?
不到萬不得已,顏龍是不會花王家奶奶給的錢的。周末回家時他就給王家奶奶買點酥饃、面包之類的軟和東西帶回來。勝利的饸饹面館就在顏龍學校附近,但他從來都不去那里吃飯,他覺得秀榮說的話有道理:“雖然是一家人,但是人家一碗一碗地壓出來就是為了掙錢。咱們吃人家一碗面,咱們不給錢,人家心里不舒服。他把咱們錢收了,咱們心里還硌硬。還不勝不去占那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