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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 柳綠花紅
  • 三點余禾
  • 6508字
  • 2022-05-25 11:01:55

土生土長的鄉里人,自然覺得土地里長出來的才是最地道、最貴重的禮品。存生和秀榮也這樣認為。只要玉蘭一家開車回老家,臨走前,他們總要磨上一袋子白面硬塞在車后備箱里。想當年,他們的日子過得青黃不接的時候,玉蘭沒少幫襯他們。

要論年齡,玉蘭還要年長熊家老婆幾歲,可從相貌上看,熊家老婆似乎還要比玉蘭大上好幾歲。說起來她們都是過了花甲之年的老太婆了。可能是因為王家奶奶健在的緣故,玉蘭從不敢以老人自居。一個人,不管年紀多大,哪怕已垂垂老矣,只要父母擋在前面,誰都不敢夸口說自己老。玉蘭就是這樣。隨著王家奶奶腿腳不靈便,洗腳也沒辦法自己動手完成。玉蘭時常牽掛她的老母親,回娘家的次數也是越發得頻繁了。每到假期,她就帶著安子和燕子坐六七個小時的長途車回老家看望王家奶奶。

前幾年,玉蘭一家在西峰的郊區買了一塊地皮并蓋了一院子房子,門前特意給他們老兩口空出了一大片菜地和果園。玉蘭老兩口還是喜歡鄉村里的生活氣息,他們搬到新家后便開始像農民一樣種菜務田,還喂養了兩條狗看家護院。轉明和媳婦最終還是一別兩寬,離婚后轉明又新組建了家庭,如今已是三口之家。安子打小就跟著玉蘭老兩口生活,燕子也經常不回自己的家,他們四個人倒也過得安逸自在。玉蘭每個月都要回一趟白廟塬,給王家奶奶從頭到腳換洗一遍。剛開始的時候,要強了一輩子的王家奶奶還有點不習慣,一邊像個聽話的小孩一樣任憑玉蘭擺布,一邊罵罵咧咧地維護著她最后的尊嚴。后來,臨近一個月的時候,王家奶奶就眼巴巴地坐在窯門口的門檻上盼著玉蘭回來。

以前,只要有喜鵲在院落周圍叫,王家奶奶就認為它是提前來給她報信的,玉蘭指定就在這一兩天回來。其間有幾年,塬上的喜鵲像是在一夜之間消失滅跡了,很少有人再看到喜鵲。王家奶奶就成天責罵那些賣老鼠藥的販子。像每天看太陽估摸時間一樣,王家奶奶似乎也能感應到玉蘭回家的時日。這種心靈感應很強烈的時候,她就拄著拐杖慢慢地走到大門外,坐在婷婷家崖背的一處土臺上朝拐彎處望去。玉蘭因家里有事一連兩三個月都回不來時,王家奶奶就催著存生寫封信或是打個電話問問。一個人的時候,她就自說自話地抱怨:“孫子都大了!學生一上學,他們兩個人在家里閑閑的,不會來給我把頭和腳收拾一下!人家都忙的。存生兩口子要掙錢供學生。存柱媳婦又是個病身子,把存柱這幾年勞苦的,老相都出來了。老了老了活倒重了,腰桿子彎的,看著像頂了個鍋蓋一樣。把娃娃都放出去闖蕩去了,他兩口子忙得像王朝馬漢一樣。到底圖了個啥!”

現如今,農民的生活也越來越方便了。公路上一天到晚響著摩托車和三輪車的聲音。塬上條件好的人家也按上了座機電話。白家洼六隊莊里只有老九一家有座機電話。老九的兒子小軍是白家洼莊里第一個正兒八經考出去的大學生,畢業出來在廣州當了幾年交通警察,去年又調回了當地。老九的小女兒也如愿地考上了BJ的一所大學。一個農民家庭能考出兩個大學生,那在十里八鄉都是少之又少的,加上老九經常在各個塬上包工攬活,他的姐姐鳳凰又當著官,因此他在整個塬上的名聲都是響當當的,在白家洼莊戶里也是相當有威望。不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老九都是地位不可撼動的執事總管。

莊里有了座機電話,就大大地方便了在外打工的人和家里的聯絡。外面的電話提前打到老九家約好接聽的時間,老九兩口子就負責通知到位。莊稼人白天都忙著在地里干活,一到晚上老九家的座機旁總是有人守著接電話。接聽一回電話老九兩口子收一塊錢的跑路費和電費。自從按上座機后,老九家就成了一個臨時的集會點,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排著隊等待接聽電話的莊里人。

存生和秀榮從老九那里打問到了鳳凰家的住址。她們決定硬著頭皮去求她找關系給燕燕解決工作。秀榮和存生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只要能給燕燕把工作安頓了,不管花多少錢,不管提啥要求,他們兩口子都能接受。別看他們成天里只知道賣菜種莊稼,他們也深諳“朝中有人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等等這些老理兒。這幾年,他們風雨無阻地趕集賣菜,雖說吃了不少的苦頭,可是也攢了些積蓄。他們認為,只要找對人錢花到點子上,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周圍的親戚朋友也經常拿這些話開導他們。他們兩口子思來想去,為了女兒后半輩子的幸福,他們也是豁出去了,家里的錢如果不夠用,不管是借還是貸,只要能保證給他們女兒謀個出路就行。

農村里人沒啥好東西送,能拿的出手的除了自己家磨的白面,就是當季收的胡麻新榨的胡麻油了。求人給自己的女兒辦事,秀榮那是相當得大方。看著清凌凌的油通過油漏斗形成一條直線進入油壺,在里面濺起一滴滴晶亮的油花。秀榮一邊謹慎地灌著油一邊在心里感慨:“這一壺油就像個敲門磚一樣,如果能給我娃把門路打開就好了。唉,打死都想不到,我還能走求爺爺告奶奶這一步路!為了兒女竟然要厚著臉皮登人家門求情辦事去呢。如果沒有這一檔子事兒,這一輩子都不管求他們的門朝哪面開。人家是當官的,當官的都有官架子。家門上有個啥紅白事,人家架子大的,到娘家門上來行情,根本不把咱們這些不親的娘家人放在眼睛里,除非碰到當面沒辦法了才打個招呼。即就是個尋常親戚都覺得生分,更何況人家是個當官的。人家看不起咱們這平頭老百姓,咱們還硬氣得不想當個舔溝子。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升官發財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唉,城里和鄉里不一樣,雖然門口不拴看門狗,門檻高得不好進,一想起我就愁,真的像上刀山去呢一樣。這事也把燕燕他爸愁住了,以前過窮日子揭不開鍋的時候,那個人都沒這樣惆悵過,不管肚子吃飽吃不飽,人家像陳摶一樣,頭挨到枕頭上就能睡著。為了他女兒,把這個人愁得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了!唉,原本還想著這個女子的命最好,從小在學習上就沒叫人操過啥心,沒成想有這么一道坎。書都把娃念成獨伙蟲了,一天不說話光知道抱個書看,連個人情世故都沒了。唉,娃娃心里也吃力……”

看著油漸漸升到了壺口,秀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起身找了個塑料袋墊在油壺蓋子上擰緊,又和存生一起裝了一袋子新麥子面。專門進一趟城不容易,他們還打算再去找一下柳義明,打聽一下有沒有關于分配的消息。三輪車在洞門外咚咚咚地響著,他們準備把三輪車停放到菜市場里,該辦的事情辦完后再去市場里批發點菜第二天趕集。

秀榮和存生想到城里人下班吃完午飯估計就到十二點半以后了,他們專門踩著這個點去,去早了碰上人家正吃飯,礙著親戚的臉面雙方都覺得尷尬。

十二點四十五的時候,存生緊張地屏住呼吸,用手掌敲了兩下鳳凰家的門。等了半天都沒人來開,他們分明能聽到里面輕微的走動聲。存生兩口子面面相覷,隔了一會兒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秀榮緊咬著嘴唇提起胸腔深深地舒了一口長氣,稍微平復了一下焦躁不安的心情后,她又鼓起勇氣一連敲了幾次。存生站在門口,腿腳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他也說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屈辱?憤懣?卑賤?似乎都有一點兒。秀榮緊咬牙關咽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擺著手低聲對存生說:“明明聽著里頭有動靜呢,人家從門眼里能瞅見咱們。老九肯定都給提前通過氣,一看是咱們,估計人家作難得不想給咱們辦。走!這把人作賤的,她不辦事咱們娃還不活人了!”秀榮氣得聲音略微有點發顫,提著油壺噔噔蹬地下了樓。

走出院子,秀榮還不忘抬頭看向那幢樓。存生耷拉著腦袋跟在秀榮后面。兩個人的心里都是五味雜陳。

“活了多半輩子的人了,啥苦沒吃過?啥場面沒有見過?這還是第一回叫人擋在門外頭。他媽的!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占了點共產黨的光嘛!辦不辦事,能不能接承,總該有句話呢。這把人當成啥了?我又不白求著你辦事,又不求著你赦免殺人放火的滔天大罪。奶奶的個腳把骨!你管當得再大,你再牛,你來到王家門上總還要把我叫一聲兄弟呢。有本事你就躲著再不要上娘家門來了。”存生一邊走一邊在心里憤憤地埋怨。說完,他停到原地深深地吸了幾口長氣,把憋悶在胸中的濁氣都傾吐了出來。

秀榮提著油壺,存生背著面袋子,兩個人各自在心里發泄完滿腔憤懣的情緒后,又一路沉默著往柳義明家的方向走去。

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他們對城市的樓房和街道,包括生活在這里的人都充滿了敵意和不屑。看著迎面走來的穿的像公家人模樣的城里人,秀榮恨不得翻著眼皮狠狠地瞪上一眼,然后再在心里質問上一句:“他媽的!憑啥你們能坐辦公室?憑啥我們就該背著太陽曬?”

存生緊走幾步追上秀榮,賠著笑臉對她說:“我老早就說過,咱們是白跑一趟,你硬要和我嘴犟。人家給親親的侄兒子辦事拿是誰都能想得通的,咱們離了多遠!再說,老九不是給咱們亮過話嘛,人家而今正是往上爬的時候,顧慮的也多……話說回來,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女子娃娃么,也沒必要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存生的話還沒說完,秀榮轉頭“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就濺在了存生臉上。秀榮也不管來往的行人,劈頭蓋臉罵起來:“你快把你那個臭嘴夾緊!你不管了我背上尋人去!娃上了一場學,花了那些錢不說,難道上就等著說個對象讓嫁人去呢?你能想通,我不甘心,我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我還就不信這個邪,人家娃娃都能分配個工作,我的娃哪里不如人!”

存生擦拭了臉上的唾沫星子,強行擠著笑臉說:“你看你個人!性子還急得不行。我又沒說不去,這不是跟上走著呢嘛!”

爭執間,存生兩口子就來到了柳義明家里。這次沒吃閉門羹,柳義明兩口子的熱情好客倒讓他們如坐針氈。坐在沙發上的秀榮手和腳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局促不安地搓著手。盡管存生和柳義明小時候親密無間,可時過境遷,如今又有求于人家,他坐在老同學家里的沙發上,竟也拘謹得不知所措起來。

柳義明告訴他們,平涼撤地改市后,整個崆峒區大中專畢業生這一塊還沒有個正式的紅頭文件出來。他通過內部渠道獲得的消息,持有大專文憑的有可能直接安排,中專生估計會采取統一考試,擇優錄取安排一部分。他建議讓燕燕安心坐在家里復習等待考試,他還給存生兩口子出主意,讓他們去尋一回鳳凰,說她手里有實權又有人脈,只要她點頭答應,給燕燕安排個工作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存生兩口子支支吾吾,并沒有說出剛才吃了閉門羹的那一檔子事兒,只是一個勁兒地拜托柳義明把燕燕的事當個事兒,如果需要花錢的地方盡管開口。

轉眼間,燕燕已經在家里呆了近四個月了。她除了復習備考,存生和秀榮去趕集,她就承擔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務活——喂牛、墊圈、煨炕、拉糞、做飯,連掏茅坑的活兒她都主動接承了過來。現在,這些家務活已經指望不上王家奶奶了。她時常握著拐棍坐在門檻邊上,要么漫無目的地盯著牛圈邊上的一群麻雀看,要么手搭涼棚看太陽的方位,嘴里喋喋不休地催促著燕燕,生怕家里的牲靈餓著肚子,生怕賣菜的進了家門吃不到現成的茶飯。燕燕有時被嘮叨得不耐煩了,就會不帶好聲腔地懟王家奶奶幾句。不管王家奶奶有沒有聽得真切,她都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這個女子牙叉骨上勁還大的很!太陽都從山墻上爬上去了,你不趕緊收拾,賣菜的進門就要吃飯呢。”

每每和王家奶奶拌完嘴后,燕燕都會懊悔和難過一陣子。她知道她不該那樣對待王家奶奶的。想起以前放學回家,一進門就能吃上王家奶奶做的現成飯。如今,王家奶奶怎么就老成那個樣子了!她已經很少再去洞門外面張望了,每次上廁都是躲在牛圈里,系的褲子松松垮垮,屁股和膝蓋的塵土自己也想不起拍一拍。吃飯的時候連涎水都收不住,掉進碗里也像個沒事人一樣,筷子攪動一兩下又喂進嘴里。那個在她上中專時還有力氣甩動棍子打罵小燕,讓小燕騎自行車把她送到白廟街道去等進城的班車;那個時常背過小燕和顏龍,偷偷往她背包里塞進十塊錢;那個天黑了不見賣菜的人回來,站在洞門外扶著電線桿來回踱著碎步……那個王家奶奶怎么就一去不復還了?

過往的情景在腦海里如幻燈片似的播放著,燕燕在心里討伐著歲月的無情,又像是和除自己之外的另一個自己傾訴著衷腸。她在心里說的話不是白廟塬上的土話,是很能抒發內心感情的普通話。

她又想到了熊家老婆,想到她對秀榮說過,要她好生對待王家奶奶,老來難!老來難!八十的老不如三歲的小。淚眼婆娑中,她又想到了婷婷的奶奶,她的年紀還沒有王家奶奶大,可她看起來苦難更深重,她的原本就羅圈的腿現在已經變形到不能正常走路了。可憐的老婆子,走路的時候看上去就像一個被強行拎起來直立行走的癩蛤蟆……

嗚呼哀哉!難道人老了都這么難嗎?難道人來世上就是為了承受各種各樣的苦難嗎?大了有大了的煩惱,老了有老了的悲愴。

想著想著,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他們早出晚歸的賣菜都不得安寧。為了能省下三輪車要交的各項費用,他們每天都像老鼠躲貓似的開著個三輪車心驚膽戰地走在路上。只要看見上塬的岔路口處有停放的警車,存生臉色蒼白的就像逃犯被抓了個現行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求情告饒。秀榮說過,每當三輪車快走到備戰橋頭快拐彎時,她都會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萬一看見前面有警車,她要隨時指揮著存生掉頭逃跑。現在的交警也學會靈活變通了,他們把車時常藏在背后的角落里,然后出其不意地站在拐彎處,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被逮個正著時他們也只能自認倒霉。錢不夠了就把搖把和執照扣下,交了錢再拿回去。一想到要把一沓辛苦掙來的血汗錢白白地拱手給人,真像是有人拿刀在秀榮的心口上捅了一下,心疼得她幾個月都緩不過神。

有一回他們趕寨河集,車剛上到半山坡時就猝不及防地下起了大暴雨,像是有人故意拿著大盆往他們身上倒水一樣。過了一會兒,指甲蓋大的冰雹滴落下來,霎時間天昏地暗、電閃雷鳴。存生和秀榮全身上下都被澆透了。他們當即把車停好,顧不得車廂里的菜,蜷縮著身子鉆進了三輪車車廂下面。叉開的兩腿間,一股股急流漫過腳踝奔涌而下,渾濁的泥水夾帶著砂石發出咕咚咚的聲響。秀榮想起了前幾天的那起事故,也是在這條坡路上,幾個人趕完集往回走時,遇上一處山體垮塌,活活把三個大男人埋在了下面。秀榮害怕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斷地在心里禱告起來。她每次遇到困難都會不由自主地禱告一番,求天地神靈保佑他們。這次也一樣。過了十來分鐘,一陣大風吹散了頭頂的烏云,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秀榮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她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著謝天謝地。

不遠處,應堂兩口子也從三輪車車廂底下鉆了出來。應堂媳婦笑著說:“天神爺!這一煞雨像倒下來的一樣,把人渾身都澆透了,啥時尿到褲襠里都不知道。車廂里淹成河灘了,菜都叫打得不像啥了。今兒個把人虧了!”

秀榮笑著回應:“走到這深山老林里,暴雨來了連命都保不住,誰還管求菜呢。誰把天災人禍有啥辦法!把車廂里集的水放完,到集上了再細祥收拾。今兒個賠日塌了!”

根據秀榮事后的描述,那一幕幕場景又在燕燕的腦海里清晰地上演了一遍。她的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淚水又一次模糊了視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打在書上。

她又想起了顏龍。顏龍比她更懂事。他總是舍不得坐班車,每周五放了學就一個人從山路上走回來,周末再背一書包干糧饃沿著山路返回學校。還有小燕,可憐的姑娘上次打電話回來說,她尿床的老毛病又犯了,時常害得她半夜起來不敢再睡覺。宿舍的女孩都知道了她有個尿床的毛病,為此,她總是心有余悸,生怕別人開玩笑揭了她的短。

苦難和無奈像一滴滴落在清澈湖水里的墨汁,慢慢地融合擴散著,直到湖水變成一片渾濁,直到她也被淹沒得無法呼吸。此刻,她的心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拽著進入了無底的深淵里,她感覺自己越掙扎越無助。眼淚默默地劃過臉龐,稍微點兒的瘙癢她也不想去擦拭。她也不想讓門外的王家奶奶有所察覺。她正一個人自顧自地嘀咕著什么。

燕燕在哭自己。她的十八歲就像一道分水嶺,過去清晰可見,未來茫然無期。似乎有千條萬條路擺在她面前可以選擇,但是她又不知該何去何從。聽天由命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她不知道!

她也在哭家人,年邁的奶奶、辛勞的父母、可憐的妹妹和懂事的弟弟。他們的喜怒哀樂和她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如果可以選擇和替代,她情愿世間的一切苦難都由她來承當,只要換取家人的健康平安和順遂。

想到這里,燕燕突然又有了點釋懷和悲壯。如果真能這樣選擇,倒也生得其所!她想了一句話——上天關上一扇門,一定會為你留出一扇窗。她情愿自己就是那扇門,可以為家人抵擋世間的一切風霜雨雪。

眼淚總有流盡的時候,燕燕一番痛哭和哀嘆后,隨著一陣陣的泣搐,她感覺眼前逐漸明朗了起來。看著墻上越來越清晰的掛歷,想起柳義明說過有可能下個月就考試,她又拿起了手邊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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