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
（Wuthering Heights）

長篇小說，1847
［英國］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e，1818—1848）

1801年，我去呼嘯山莊拜訪我的新房東希克厲先生，向他表達我一定要租下畫眉山莊的意愿。結果我得到的是主人粗暴的接待，還有一群惡狗向我發起進攻。盡管這樣，我還是為主人的個性所吸引，又做了第二次拜訪。原來這山莊除了希克厲先生外，還有老男仆約瑟夫、女管家齊拉、希克厲的兒媳婦卡茜（小卡瑟林）和年青的哈里頓·歐肖。由于天下大雪，我不得不留下過夜，我被安排進一間不常住人的臥室。臥室里放著許多書，我偶然翻到書的空白處有一個叫卡瑟林·歐肖的女人記下的日記，時間是在25年前，日記里記述她和希克厲在童年時代，如何把宗教書籍扔在男仆腳下，被他哥哥亨德萊嚴厲懲罰的事。

我看著書，進入了夢鄉。恍惚間，卡瑟林·歐肖悲慘的聲音追逐著我，說她在荒野里迷路已經20年了，要我放她進來。我嚇得大叫起來。希克厲先生聞聲趕來，我趕緊離開了這個房間。不料主人卻進了屋，打開窗簾，哭著叫起來：“卡茜，來吧！啊，來呀，再來一次！啊，我心中最親愛的！卡瑟林，最后一次！”第二天一早，他恢復了平靜后，把我送回了畫眉山莊。

我回到畫眉山莊后，向女管家丁納莉打聽這些奇怪的事，于是丁納莉向我講述了下面一連串的事情。

呼嘯山莊已有300年的歷史了。以前的老主人歐肖夫婦從街頭撿來一個吉普賽人的棄兒，收下他做養子，這就是希克厲先生。他一到這個家里，就受到老先生的兒子亨德萊的欺負和虐待，可亨德萊的妹妹卡瑟林卻迷上了希克厲。

老主人死后，已經結婚的亨德萊成了呼嘯山莊的主人。失去了老先生寵愛的希克厲被趕到田野去干農活，亨德萊還隨時羞辱他，折磨他。可卡瑟林離不開希克厲，他們一有機會就到荒野去玩，把一切可能隨之而來的懲罰都拋到腦后。

有一次，他們到了畫眉山莊，這里住著富裕而有教養的林敦夫婦，還有他們的兒子埃德加和女兒伊莎貝拉。他們爬上窗子去偷看，卡瑟林被狗咬傷。主人發現她是歐肖家的孩子，就熱情地把她留下來養傷，希克厲卻被當作壞小子被粗暴地趕跑了。

卡瑟林在那兒住了5個星期回來后，變成了溫文爾雅、儀態萬方的富家小姐。當她再和希克厲見面時，發現他比以前黑，他們接近時，她生怕他弄臟了自己的衣服。希克厲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注視著卡瑟林的臉回答說：“我愿意怎么臟，就怎么臟。”說完，就沖出去不理她了。

有一次，我鼓勵希克厲，讓他接受打扮，然而他一出門就受到亨德萊和前來做客的埃德加的羞辱，希克厲暴烈的天性使他無法忍受，他抓起一盤蘋果醬朝埃德加潑去。為這事，他受到了禁閉。在病中，他靜靜地坐著，我問他在想些什么，他回答說：“我在想我該怎樣去報復亨德萊，我不在乎要等待多久，只要我最后能報仇。”

1778年6月，古老的歐肖家族的新一代哈里頓誕生了。不久，亨德萊的母親因肺病而死。亨德萊受此打擊，從此自暴自棄，過著放蕩的生活。卡瑟林15歲了，她盡量讓嫻靜典雅的風度遮掩自己粗野的一面。她贏得了埃德加的愛慕，但希克厲仍是她的忠實伙伴。一天，希克厲要求和卡瑟林一塊兒待著，但因為埃德加要來，卡瑟林非常為難地拒絕了。埃德加向她求婚，卡瑟林想到他的漂亮和富有，便答應了。但在她的靈魂深處，非常明白這樣做是錯誤的。她情不自禁地向我表白：“我對埃德加的愛像樹林中的葉子，當冬季改變樹木的時候，隨之就會改變葉子。我對希克厲的愛卻像地下永久不變的巖石，我愛的就是希克厲！他無時無刻不在我心中，并不是作為一種樂趣，而是作為我的一部分。”自從聽到卡瑟林答應嫁給埃德加之后，希克厲就神秘地失蹤了。卡瑟林冒著暴風雨發瘋似地尋找他，結果大病一場。后來林敦夫婦相繼得熱病而死。在他們死后3年，卡瑟林和埃德加結婚了。我陪著卡瑟林來到畫眉山莊居住。

數年后，希克厲突然出現在畫眉山莊。這時的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瀟灑英俊的青年，不過，一種天生的野性仍深藏在他的兩只眼睛里。他是為了報復才來到這兒的。卡瑟林見到他欣喜若狂，希克厲意味深長地告訴卡瑟林：“我只是為了你才奮斗的”。由于他在外發了大財，貪財的亨德萊留他在呼嘯山莊住下。希克厲誘惑亨德萊整夜地打牌、喝酒，慢慢地使他破了產，最后把整個莊園抵押給了希克厲。

希克厲常到畫眉山莊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貝拉發瘋似地愛上了他。卡瑟林深知這種愛情里潛伏著的危險。她一方面想竭力換回希克厲對她的感情，一方面試圖阻止伊莎貝拉對希克厲的愛。但是，盡管卡瑟林為此痛苦欲絕，以至精神失常，希克厲還是利用了伊莎貝拉對他的天真的癡情，巧妙地把自己真實的心境遮蓋了起來。當希克厲想到她將是他哥哥的財產繼承人時，禁不住發出了陰冷的笑聲。

埃德加知道這事后，驚恐萬分，再也不許希克厲到畫眉山莊。伊莎貝拉便隨希克厲私奔到呼嘯山莊，并同他結了婚。而在婚后希克厲就對伊莎貝拉施行著殘忍的報復，他讓她像仆人一樣料理自己的生活，以發泄他對埃德加一家的仇恨。伊莎貝拉受騙后想返回畫眉山莊，卻又遭到哥哥埃德加的拒絕。

此時，希克厲聽到卡瑟林正值臨產而病重的消息后，趁埃德加不在家時，突然來到卡瑟林的床前。這對往日的情人一見面，不說一句話，就死命地擁抱在一起，不再分開。他熱情地注視著卡瑟林，悲切地叫道：“啊，卡茜，啊，我的命！我怎能受得了哇！”我想他一定會流淚，可是他的眼睛因痛苦而燃燒著，并沒有熔化。卡瑟林哭著說：“如果我做錯了，我會因此而死，你也離開過我，但我寬恕你了，你也寬恕我吧！”希克厲答道：“這是難以辦到的，但我饒恕你對我做的事。我可以愛錯怪了我的人，可是害了你的人，我又怎么能夠饒恕他呢”他們就這樣瘋狂地擁抱著，互相怨恨著。他們知道生離死別就在即刻。直到埃德加回來，他們才分開。卡瑟林再也沒有醒來。當天夜里，她在昏迷中生下一個女孩后便死去了。希克厲整夜地守候在田莊的園林中，當得知死訊時，他用力地把頭撞在樹干上，狂暴地喊道：“天啊！沒有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活下去呀！”卡瑟林的靈柩安放在大廳里。希克厲趁無人之際，摘下卡瑟林脖子上的小金盒，把里邊她丈夫的頭發丟掉，然后放進他自己的一縷黑發。

幾個月后，亨德萊一命嗚呼。希克厲成了呼嘯山莊的主人。他決心像亨德萊當年不讓他念書學習一樣，把亨德萊的兒子哈里頓也培養成一個粗野無禮、沒有教養的野小子。伊莎貝拉忍受不了丈夫對她的虐待，逃到倫敦附近，在那兒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林敦。

12年過去了，伊莎貝拉生下的兒子林敦已長成一個少年。希克厲并不喜歡這個兒子，但出于他的報復計劃，他還是把兒子林敦從畫眉山莊領回呼嘯山莊。卡瑟林臨死前生下的女兒小卡瑟林也已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希克厲要看到自己的后代堂皇地當上兩個山莊原來主人的主人，并用錢雇他們的孩子種他們的土地。他一面暴虐地對待兒子林敦，把他折磨得不成樣子；一面又趁埃德加病危之際，將小卡瑟林從畫眉山莊接進呼嘯山莊，并逼迫她同他的兒子林敦結婚。

這樣，埃德加病勢加重，幾天后，就死了。希克厲通過兒子的聯姻，占有了小卡瑟林從父親方面繼承的全部財產。以后，小林敦患病愈見嚴重，希克厲卻拒絕給請醫生，還不允許任何人去照料他。只有小卡瑟林在恐怖中孤零零地陪著丈夫，直到他死去。小卡瑟林桀驁不馴不馴地留在山莊，繼續度過愁苦的日子。

丁納莉終于結束了呼嘯山莊的故事。

1802年9月，我因通知房東不再租借畫眉山莊一事再次到了呼嘯山莊。我看見小卡瑟林正在教哈里頓念書。功課做完了，學生要求老師給予獎賞，他得到了幾個吻，然后兩人去曠野散步了。我找到了丁納莉，她告訴我，希克厲已經去世3個月了。接著她又詳細地講起希克厲奇怪的結局，下面是丁納莉的自述。

洛克烏先生，你離開田莊以后不到兩個星期，我被請到呼嘯山莊來。我發現希克厲越來越不喜歡和任何人來往，而哈里頓和小卡瑟林的關系越來越親密，小卡瑟林希望用書本來改變哈里頓粗野的性情，果然很見效。他們的親密友情激怒了希克厲，他一把抓住兒媳小卡瑟林，幾乎準備把她撕得粉碎，但當他凝視著她的臉時，手便無力地垂下來了。他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卡瑟林·歐肖的影子，他復仇的愿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希克厲向我承認道：“這是一個糟糕的結局。我拿出我的全部精力來策劃毀滅這兩家人，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卻發現執行的意志已經消失了。”

一天早晨，希克厲在沼地里游蕩了一夜后回來，眼里有一種奇異的歡樂的光彩，呼吸快得跟貓似的。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卡瑟林，而且時時渴望著和她的孤魂靠一起。在以后的4天里，他不吃不喝，仍在外面游蕩。我還時時聽見他痛苦地呻吟著，呼叫著卡瑟林的名字。他臨終前關照我把他安葬在卡瑟林身旁，只需我和林敦去送葬。然后他把自己關進了卡瑟林住過的房間。第二天，我發現他去世了。丁納莉講完了她的故事。我從丁納莉那兒得知，哈里頓和小卡瑟林將在元旦結婚。我步行回家時，找到了三塊墓碑，那中間的是卡瑟林的墓碑。誰能相信，在平靜的土地下面，那長眠者會不得安睡呢？

作品介紹

長篇小說《呼嘯山莊》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e, 1818—1848）是19世紀英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勃朗特三姊妹作家之一,夏洛蒂·勃朗特之妹，安恩·勃朗特之姐。出生于貧苦的牧師之家，曾在生活條件惡劣的寄宿學校求學，也曾隨姐姐去比利時學習法語、德語和法國文學，準備將來自辦學校，但未如愿。艾米莉性格內向，嫻靜文雅，從童年時代起就酷愛寫詩。1846年，她們三姐妹曾自費出過一本詩集。她們三姐妹的三部小說，夏洛蒂的《簡·愛》、艾米莉的《呼嘯山莊》和小妹妹安妮的《艾格尼斯·格雷》是同一年問世的。除《呼嘯山莊》外，艾米莉還創作了193首詩，被認為是英國一位天才的女作家。三人并稱勃朗特三姐妹。勃朗特家庭是一個天才的家庭，姐妹三人包括弟弟勃蘭威爾都具有非凡的文學才能。但在勃朗特家庭引起廣泛關注的1847年后，弟弟和艾米莉相繼于1848年去世。次年，安妮也離開了人間。這個不幸的家庭顯得那樣凄苦，神秘，但在英國文壇上是那樣的光輝耀眼。《呼嘯山莊》是艾米莉唯一的作品，也是使她在世界文學史上享有盛譽的作品。

《呼嘯山莊》通過卡瑟林和希克厲之間狂暴恣肆的愛情描寫，展示了畸形的社會中人性的變異。亨德萊對少年希克厲的虐待、羞辱，促成了他叛逆性格的形成。他對卡瑟林火一般熾熱的愛情遭到破壞后，他復仇的怒火爆發了。這復仇的火焰，不僅燒毀了歐肖和林敦兩個家庭的上下兩代人，同時也毀滅了他自己。作者充滿激情地描繪了男女主人公充滿野性的獨特個性，以及他們之間的超世俗之愛。種種驚恐的情節和怪誕的畫面襯托出主人公的憤世凄苦的心情。作者在作品結構上也頗具匠心，采用了顛倒時序，多重敘述的方式，以外來者洛克烏先生的敘述為基本線索，以洛克烏先生敘述丁納莉所講的故事為小說主體，多層次、多視角地透視人物內心世界及其命運，使情節顯得撲朔迷離，峰回路轉；加上對神秘的自然氣氛的渲染，更使小說充滿了豪放粗獷的意味。

小說在現實生活的真實反映中表現出了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全篇充滿了強烈的反壓迫、求自由的斗爭精神，又始終籠罩著離奇、緊張、浪漫的藝術氣氛，受到中外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根據這部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至今仍久演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