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鐵佛寺情思
- 鐵佛寺的故事
- 高寶平
- 3544字
- 2020-08-18 18:09:16
李民
年年歲歲秋相似,歲歲年年情不同。當銀杏葉像一柄柄精致的小折扇在蒼茫暮色中隨風飄落,一地輕盈的黃就像是初春的迎春花,灑鋪在鐵佛寺門前的廣場上,便感受到秋天已實實在在來到眼前。在這個色彩斑斕的季節,總會讓人從心底里升起并不相似的一絲柔情,三分感嘆,七分念想。
凝視銀杏黃葉的這一刻,耳邊回響起林語堂的一段話:“我愛好春,但是春太柔嫩;我愛好夏,但是夏太榮夸。因是我最愛好秋,因為它的葉子帶一些黃色,調子格外柔和,色彩格外濃郁,它又染上一些憂郁的神采和死的預示。它的金黃的濃郁,不是表現春的爛漫,不是表現夏的盛力,而是表現逼近老邁的圓熟與慈和的智慧。它知道人生的有限,故知足而樂天。”
因了老邁的圓熟與慈和的智慧,故知足而樂天。
置身于此時、此地、此景,林語堂這段話何其貼切。
據說湖州城里早先有十多座廟宇、道觀,只是時至今日,滄海桑田,唯有鐵佛寺和府廟碩果僅存了。我對這座端端正正位于這個江南古城的心臟部位、始建于唐朝開元年間的鐵佛寺并不陌生,皆緣于曾在距它一箭之遙的紫城巷(現公園路)蝸居了20多年,它和附近的名勝古跡一起陪伴我度過了難忘的青春歲月。
鐵佛寺及其周邊這一帶委實是風水寶地。且不說曾經有過名噪一時的鄰碧樓、麗澤亭、明月樓等等,更有唐代顏真卿宴請著名的詩僧皎然、茶圣陸羽、詩人張志和等30多位文人編訂《韻海鏡源》的韻海樓,朱甍畫棟,宏敞壯麗。1949年后它曾一度成為樓下縣圖書館和樓上縣文化館,讓我日日夜夜在樓上樓下穿進穿出舍不得離去,只是如今它已被移至飛英公園成了一座普通平房,毫無一絲人文歷史痕跡。
鐵佛寺東邊早先有我就讀過的愛山小學,校園里有座筑于南宋的愛山臺,臺名取自曾出守湖州的大文豪蘇軾“尚愛此山看不足”之名句,附近有座建于北宋的墨妙亭。我曾遐想當年蘇學士羽扇綸巾、風流倜儻地流連于此,徜徉晨昏與春秋,或意氣風發地與眾多文朋詩友把酒臨風,吟詩作賦,一時興起就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寫下了名篇《墨妙亭記》和《墨妙亭詩》,流傳至今依然能讓人聞到他筆下的墨香和酒香。只是在我就讀時,愛山臺上有一間專用于上音樂課的教室,當五十來條嗓子和著風琴聲稚嫩地唱響時,不知羽升天上宮闕的蘇學士能否聽見?會不會又“老夫聊發少年狂”地勃發詩興?而今愛山臺及愛山書院雖已不復存在,倒是墨妙亭已移筑于飛英公園與韻海樓近在咫尺,也算是讓后人有個憑吊的去處了。
北邊的安定書院,是因北宋“湖學”創始人、人稱“安定先生”的胡瑗在此主持湖州州學而聞名遐邇,就連京城的太學也遵循胡瑗的教育方針而辦學,影響很大。如今雖是斯人已逝,書院不再,然業績彪炳,地名猶存,在南郊道場山麓的陵園里,安息著這位大家風范的靈魂……
是鐵佛寺給這一帶平添了靈氣,抑或是這里的靈氣造就了鐵佛寺?不管怎么說,這總是一種緣吧。
鐵佛寺因有一尊宋鑄鐵觀音佛像而聞名遐邇。鐵觀音雖歷經風雨滄桑,又曾被十年“文革”烈火焚燒于熔爐,然煉而不化,幸存至今,依然發髻高盤,面頰豐滿,兩手交叉胸前,似諦聽梵音,直讓人驚嘆這觀音菩薩真正是不同凡響的神仙,盡管后據專家考證,是因在鑄造時加有鈦、錳、鉻、硅、銅、銀、鋁等13種稀有金屬元素之故。其造型上承盛唐豐腴遺風,下開宋代俊麗先聲,儀態端莊,眉目安詳,神姿飄逸,衣褶流暢,整座佛像嫻雅婀娜,造工精細,渾然一體,是一件世所罕見的藝術珍品,來訪的外國友人稱贊它是“東方維納斯”。正如寺前牌樓上李碧巖撰、沙孟海書的對聯所云:“鐵佛成像,經六朝妙手,當災無損慈容神采;匠師造型,運三昧豐姿,閱世欣看藝術巧功。”這委實是對鐵觀音最恰如其分的寫照。
鐵佛寺內有五件寶素為世人稱道,即鐵觀音、“紅頂商人”胡雪巖所贈的日本銅鐘、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所書的“天寧萬壽禪寺”巨碑、唐代經幢和一口明代古井。在1200多年的歲月中,鐵佛寺曾多次兵毀火焚,遭受劫難,繼又重修。令人扼腕長嘆的是,巨碑與經幢卻在當代被“文革”暴徒砸碎,那副慘相任誰見了都禁不住會嗤上一聲“罪過罪過”。如今監院智根法師已修復它們,這就令人從心底里念一聲“善哉善哉”了。
一尊鐵佛立千年。倘日后編撰一部湖州佛教文化史,鐵佛寺及其五件寶貝當之無愧占有極其重要的篇章。
就這樣遐想著、唏噓著,踏著滿地金黃,已佇立于天王殿前,抬眼見一方噴繪“尋緣啟事”,心生好奇,細細觀之,曰:
鐵佛寺自唐朝開元年間初建,幾經世代風雨而千年亙古不荒。這就是緣。與世間的緣,與世人的緣,與同樣經歷歲月洗禮的有緣之人的緣。由于歲月流轉,世事滄桑,有關鐵佛寺的人、事、物日漸湮沒無聞,不為人所熟知。為弘揚文化,續緣鐵佛寺千百年來的輝煌,擬收集與鐵佛寺相關資料:凡一切與鐵佛寺有緣的人、事、物及感應故事等;古今一切與鐵佛寺有關的文字記述或圖片;凡在鐵佛寺工作、生活過的人士(包括鐵佛寺周邊的鄰居)有關回憶及感想;凡到過鐵佛寺的各地人士,對鐵佛寺的感想、感言及建議等。片言只語,皆可珍視;記述口述,皆有價值;提供線索,皆是有緣。
緣。與世間的緣,與世人的緣。可以說,鐵佛寺與每個湖州人皆有緣。記得曾和小伙伴放學后去鐵佛寺,在銀杏樹下舉著竹竿扔著石塊饞那白果吃,老和尚見狀便捧出一把給我們分嘗,糯糯的味道讓我至今齒間唇邊留有余香。好生奇怪的是,印象中一起吃過這白果的同學,居然都成了成績佼佼者。莫非這里的白果沾有鐵觀音的靈氣?如此一想,那日興起,就攜稚齡外孫赴鐵佛寺求那白果嘗,智根法師捧出熱乎乎的一把。品嘗中,心底升起的愿景自然是祈盼小外孫一如我輩,自此能與鐵佛寺結下一份情緣,也就覺得很多人都會有著自己與鐵佛寺結緣的故事,諸如年年廣施臘八粥,放養魚苗凈水質等等善舉,這也是冥冥中與每個湖州人的一種因緣。佛家稱:緣即是佛,佛即是緣,正所謂緣由心生,心中有佛,無處不是緣;心中無佛,皆為癡人說夢。
鐵佛寺睜著一雙慧眼見證著這座江南古城的建設和變化,雖說周邊的韻海樓、愛山臺、墨妙亭、安定書院等等迭經變遷,或蕩然無存,或移建別址,前后左右已然舊貌換新顏,或者是現代化的摩天高樓,或者是花草蔥郁的公園廣場,唯它依然一如寺前門后高大挺拔的銀杏樹雄峙在此,享受著現代化生活的男女老少,一不留神就會來到它眼前。與湖城周邊其他廟宇相比,鐵佛寺占地面積不大,梵宮殿宇也算不上雄偉壯麗,卻顯得精巧玲瓏,更貼近市井民眾。哲人不就說過“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么?1200平方米的寺前廣場牌樓高聳,一方巨石上筆力遒勁的碩大“悟”字發人深省,而蓮花浮雕更令人浮想聯翩到觀音足下的蓮花寶座。我想,即使從未去過鐵佛寺的湖州人,總不至于與它沒有一面之緣吧?就算是走過路過與它擦肩而過,也未嘗不是“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換得今生的一次相遇。”匆匆腳步稍一遲疑,便能進得寺來游覽一番,但見得這里依然晨鐘暮鼓,青燈黃卷,誦經聲聲,依然香煙繚繞,善男信女頂禮膜拜,虔誠祝禱,依然黃墻黛瓦,花木扶疏,游客接踵……僧侶們放下了萬緣與世欲,與名利貪嗔癡隔離,用功修行悟道,追求著清凈、平等、慈悲、圓融的高雅修行生活,傳承著佛教文化與和諧人生,讓我等方外之人甚為嘆服。如今滾滾紅塵中,那些浮躁的心靈需要一個洗滌之所,或是祈求某些企望,或是求得某些慰藉,不一而足。前來頂禮膜拜供奉香火的人們,不只是對菩薩的敬畏,更多的也許是對菩薩有所愿景。有道是“佛號經聲喚回苦海名利客,晨鐘暮鼓驚醒塵寰夢迷人”。這也就能夠理解2009年10月在寺前隆重舉行的重輝奠基法會,來自姑蘇靈巖寺的明學長老等11位大德高僧莊嚴地誦經祈福,一聲“阿彌陀佛”宣誦,引來三千余眾的熱淚盈眶……
嘗聞智根法師殫精竭慮,廣開佛門,誠邀名士大家促膝長談,共襄結緣善舉,并于2013年10月發起成立了湖州市觀音文化研究會,舉辦了首屆觀音文化研討會,出版了《普覺》佛刊,著力弘揚佛教文化。如此求緣若渴地尋緣結緣,何愁鐵佛寺輝煌不再?萬業匠心,又何愁永存?
雖然我六根尚未清凈,塵緣糾結未解,仍是愿意進得鐵佛寺來,虔誠跪拜大慈大悲觀音菩薩,祈禱一番后,能坐在智根法師的凈室里品嘗一杯有加持的禪茶,享受一餐清雅的素食,聽聞一曲不知所云卻能撫慰靈魂的梵唄,靜心欣賞佛文化藝術,在這個平等、多元、開放的高層次的心靈溝通平臺,放松自己的思緒任天馬行空,讓內心深處獲得片刻的安寧,也算是終究與鐵佛寺結下了一段人生之緣。
秋的鐵佛寺和蒼黃銀杏葉,表現的就是逼近老邁的圓熟與慈和的智慧。
它們知道人生的有限,故知足而樂天。
本文作者:李民,曾用筆名李子、肖里等,浙江縉云人,大專畢業。1981年起在《東海》《天津文學》《青春》《福建文學》《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等文學期刊發表小說及報告文學等作品,1985年加入浙江省作家協會。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漁歌子》、散文詩集《陪你寂寞》、散文集《詩意江南》等,至今已發表各類文學作品二百余萬字,系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