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樹學
那天，我一下汽車就急急忙忙地往單位趕，心里想著，到底有什么緊急的事，這么急地要我回來？
昨天晚上，單位領導打電話到我開會住的那家酒店，說是單位有急事，叫我馬上回來。我向領導說明，已經沒有了班車，要回去也只好等到明天早上了。領導說：“這我不管，你自己看著辦。”就掛了電話。聽口氣，好像很生氣。
發什么火？我才有氣呢。我是寫了請假條與會議通知一起托人轉交后才走的。參加這會議，事前也是單位領導知道的，只不過在走之前因領導不在，就沒有親自向他請假罷了。
我立即向會務組請假。會議領導說：“明天上午會議進行選舉，你是理事候選人，最好不要請假。再說，你現在也回不去了，還是等明天選舉結束后再回去。”話已說到這個地步，我還能再說什么。
我一邊急匆匆地走著，一邊想著種種理由，怎樣向單位的領導解釋。
這時，一片黃色的圍墻映入了我的眼簾，這不是供奉著鐵觀音的鐵佛寺嗎？我突發想要進去燒炷香的念頭。
我跨進廟，邁進觀音殿，向師父求了香燭，虔誠地在鐵觀音菩薩前點燭，插燭，焚香，持著香向觀音菩薩拜三拜后插入香爐。然后，又恭恭敬敬地三跪九拜，心中默默地禱請觀音菩薩的護佑。我抬頭，望見觀音菩薩慈祥地看著我，好像在說你會沒事的。
我掏出錢遞給師父說是香燭錢。師父說，香燭錢用不了那么多。我說，多了的就給寺里了。師父問我：“施主有什么心事吧？”我向師父說了我去省城開會的事，恐領導怪罪，來求求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保佑平安無事。師父從供桌上拿了一個蘋果給我，說：“菩薩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我接過蘋果，咬了一口說：“這是不是有點臨時抱佛腳。”師父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菩薩慈悲心，普度眾生，只要你心中有佛，菩薩一定會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我滿意地說：“謝謝師父。”
說也神奇，我一到單位，就去了領導辦公室，向領導說明沒有及時趕回來的原因。領導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對我說：“你來得正好，下午省里的主管領導要來我單位視察工作，你幫著看看已擬好的匯報提綱，有遺漏的方面給補充補充”，還叫我一起參加接待工作。出去開會的事提都沒有提。一樁我原以為驚恐萬狀的事，就這樣無驚無險地過去了。
為了回報觀音菩薩的庇佑，過了幾天，我抽空來到鐵佛寺，請了香燭誠心誠意地跪拜觀音菩薩。我遞上香燭錢。這回，師父沒有收，問我：“單位里沒有為難你吧。”我說：“沒有沒有，真是太神了。”
師父領我到一邊的廂房，為我沏了一杯茶。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
師父說，有些事就是這樣，信則有，誠者靈。你是去開會，又不是做惡事，單位怎么會難為你呢。中國有句老古話，叫“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天上的神靈無時無地和我們在一起。白天有日游神，晚上有夜游神，你若做了什么事，或許可以瞞得了人，但瞞不過神，或遲或早會得到一定的報應，古往今來，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就說“文革”時期，有幾位“造反派”來鐵佛寺說是破四舊，二話不說，拉倒鐵佛就砸，三尊大鐵佛被砸碎了，又送到鋼鐵廠熔化了。鐵觀音因為怎么砸都砸不碎，這才保存了下來。
后來，砸鐵佛的那幾個人，有一個生重病走了，有幾個因犯事蹲了牢房。所以人們常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善惡皆報。這就是人世間的因果報應關系。
我說，是的，佛家說的是業報。我們每個人都是帶著福報來到人世間的，所以我們要與人為善來守福修福，不要做惡事來折損福報。
師父說：“你也懂得這方面的知識，我們很有緣。”我說我是聽來的。
師父接著說，人要有信仰，有信仰才會有敬畏，有敬畏才能約束自己，才能行善事。佛教信仰的宗旨是倡導善，勸人從善，不要作惡。這個世上的偉大人物，往往都有堅定的信仰，這才做出對人類有益的偉大事業。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那些來砸鐵佛的人，在那個年代就是因為缺失了信仰，人最殘忍的一面就這樣暴露得一覽無余了。
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的場景已隨著時間的遠去而漸漸遠去。但師父說過的有敬畏才會有約束那句話猶如昨日，已成為永恒的記憶留在了我的心靈深處，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從我的記憶中抹去……
當前，我們正在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道德理念和崇德向善的傳統美德，重新又開始成為影響和規范著我們的行為方式。建立和諧社會，一是要靠以法治國來遏止人作惡，二是要靠道德信念來遏止人的惡欲。崇德向善的傳統美德應是我們的共同生活信念，人們常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這一信念最樸素的表述。中國人就是靠這種樸素的意識傳承著道德信念，傳承著生活信念。
我想，一個人有畏懼才能知善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觀念，也是能維持我們的道德與社會秩序的有效法則之一。如果一旦不再相信善惡終有報這一樸素的做人理念，也就否定了道德的根本信念，同時也摧毀了道德的最終根基，隨之而來的必然是沒有了信仰，沒有了敬畏，沒有了約束，沒有了善惡觀，有的只是道德淪喪和世道敗壞。不怕報應的人就容易惡欲暴發，就會變得窮兇極惡，就敢于把一切壞事做盡做絕。
正為此，人要有信仰，有信仰才會有敬畏，有敬畏才能約束自己。
本文作者：嚴樹學，副研究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民間文藝家協會顧問，湖州市民間文藝家協會名譽主席，湖州市文學研究會副會長。曾在省內外報刊發表作品百余萬字，多篇被收錄各類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