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最后一節課是體育課。

中午的熱氣已經散去，下午四點多的太陽并不刺眼。

1班和6班在田徑場一同上體育課。

楚霄奕正在慫恿段星和他一起找賀森繎切磋。

楚霄奕一手挎著段星的肩膀：“再去找你們賀哥打球怎么樣？”

段星看著“賀哥”在樹蔭下神色愉悅地和那個漂亮的少女交談，心想：我要是過去打擾他，他可能會打我。

段星表情尷尬：“還是算了吧，上節課也見識過一回了。”

楚霄奕盯著遠處正在交談的兩人，咬牙：不能算了！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兄弟就沒機會了！

楚霄奕真的覺得，開學以后何辛與顏琇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太可憐了！

他爽朗地笑著，拍了拍段星的肩膀：“沒事！我們再叫上幾個人一起過去。”

人多勢眾，我就不信賀森繎能拒絕！

段星其實也是手癢癢，還想打一場痛快的籃球賽。被楚霄奕三番兩次勸說，也就叫上了幾個男生同行。

最后，毫無疑問，這節體育課，賀森繎、段星、楚霄奕等人依舊在打籃球，葛臣封依舊在踢足球。

而顏琇和李曉丹在打羽毛球。

“曉丹，你是什么時候喜歡打羽毛球的呀？”顏琇一邊發球一邊問道。

李曉丹看著飛過來的球，用球拍穩穩接住打回去：“應該是上了初中才喜歡的。”

“噢？我小學就在村里和小伙伴打羽毛球。”顏琇想起以前和阿武一起打羽毛球的場景了。

“哇，那還挺好的。”李曉丹覺得顏琇發球的姿勢特別利落，球的高度也把握得很好。

“琇琇你會打乒乓球嘛？我待會兒想打乒乓球。”

顏琇面露難色：“啊，我不會誒。感覺乒乓球好難。”

“沒事，那待會兒你看我打一下，很容易的。”李曉丹撿起球，笑著對顏琇說。

顏琇點點頭：“好！”

兩人打了十五分鐘羽毛球以后，李曉丹想找個打羽毛球的伴兒，以便更好地示范給顏琇看，但是班里沒幾個女生喜歡打乒乓球的。

秦敏裳撿籃球的時候，看到顏琇和李曉丹在樹蔭下愣愣地站著，不由得奇怪。

“怎么了？”秦敏裳走近她們。

顏琇眼睛一亮：“徒兒啊，你會打乒乓球嘛？”

李曉丹和秦敏裳關系也不錯，她記得秦敏裳是會打乒乓球的：“敏裳你別打籃球了，和我打乒乓球休息一下吧！我想給琇琇看看乒乓球具體怎么打，對著墻打好無聊。”

秦敏裳點頭：“好。”

于是兩人站在乒乓球桌兩頭，手里拿著乒乓球拍。

李曉丹特意給顏琇看了自己的握拍姿勢：“琇琇你看，我這是橫拍。”

她指著秦敏裳說：“你看敏裳的姿勢，是直拍。”

顏琇看了看李曉丹的姿勢，又湊近秦敏裳看了看，小雞啄米般點頭：“噢噢，醬紫。”

李曉丹：“五局三勝。”

秦敏裳：“嗯。”

乒乓球桌周圍漸漸聚了一些湊熱鬧的同學，還有人想和秦敏裳和李曉丹對打。

顏琇看得不亦樂乎，真心覺得看別人比賽就是好玩，已經完全放棄自己學的心思，而是投入到比賽中了。

時光在一跑一跳的運動中以及一字一句的知識點學習中流逝。

……

“鈴鈴鈴——”

17:00，周六第八節課下課。

開學第一周的學習算是告一段落了，學生們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地和老師領了自己的手機。

W高學生的家，多數是在簡城內，或者在夜寧市其他區。

高一學生的家長們每到周六下午，幾乎都開著私家車提前好幾個小時蹲守校門口，等著接自家小孩回家。

顏瑞原本打算用私家車接顏琇放學，但是顏琇覺得，上學期就是因為太多學生坐私家車回家，導致學校門口交通堵塞，花了比平常一倍多的時間，才能勉強離開W高附近。

而且顏琇有些暈車，在狹窄的空間內走走停停，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于是她和顏瑞說，往后她自己坐公交車回家就行。

顏瑞和利娍英依舊不放心：“你一個女孩子，盡量找幾個朋友一起回來，要是找不到一起回來的伙伴，就打電話叫我們去接你，晚點打電話也沒關系，但是不能一個人。”

顏琇答應了好幾聲，這事才算過了。

可是顏琇直到放學，都沒找到一起回去的伙伴。

熟悉的女同學們沒幾個像顏琇一樣往北去往投資區的，都和她不順路。

她穿著校服站在W高大花壇旁邊，望了望校門口，依然是水泄不通的場面。

如果這時候她打電話讓爸爸來接她，與此同時，她往外走到大路附近，也許她爸爸到了以后，交通就不會那么擁擠。

正在顏琇低頭準備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時，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顏琇！”

顏琇抬頭看，看到右邊來了個人：“何辛？”

何辛同樣穿著校服，高大的少年背著個墨綠色斜挎包，深棕色的額前碎發隨風飄動，大步向她走來：“你回璠城嗎？”

顏琇點點頭：“是啊。”

“你爸來接你了？”何辛記得，上學期顏琇都是坐私家車回家的。

顏琇乖巧搖頭：“還沒呢，本來打算坐公交車回去，但是找不到伴。”

“我也坐公交車，一起回去嗎？”

顏琇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何辛急忙說道：“我媽正好出差了，我就自己坐公交車回去。”

“走吧走吧，公交車快到了，再不走又得等下一趟。”何辛拉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出了校門。

顏琇心想：有伴了就行。

“噢噢好。”她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

少年拉著少女纖細柔嫩的手腕，跑過暗紅色圍墻上掛滿的常青藤，跑過學校前門左側那條青石板路，跑過慢吞吞在路旁爬著的小蝸牛，跑過翩翩起舞的兩只黃色蝴蝶，卷起一陣風。

五分鐘后，兩人終于在公交車停下來的那一刻趕到了站點。

顏琇打開手機，把乘車碼放到機器前，“掃碼成功”的提示聲響起以后，走到車廂靠后的地方——那里的空位比較多，不擁擠。

坐下以后，顏琇給利娍英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媽媽，我和一個認識的同學一起坐公交車回家啦。

利娍英立馬回復：好！

何辛掃碼成功后，在顏琇身旁坐下，心里暗暗得意：

就在前幾分鐘，他趕到顏琇身邊后，看到那個賀森繎在不遠處走來，想靠近顏琇。

幸虧他反應快，及時把顏琇拉走！

不然姓賀的又得纏著顏琇一陣子，顏琇指不定就不和他一起回去了！

顏琇拿出無線耳機戴上，余光中瞥見何辛臉上美滋滋的表情，有些新奇：“什么事情這么高興？”

何辛才發現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微微收斂笑容，說：“和你一起回家就高興。”

“……”

顏琇即使有點習慣了這人的沒臉沒皮，也不得不多說一句：“各回各家，謝謝。”

“對啊，就是各回各家。”何辛那雙狐貍眼里帶著玩味的笑意，湊近她，“怎么？難道你想和我回家？”

何辛臉上一副貼心至極的樣子：“確實，今晚我回去了是一個人住……”

顏琇覺得自己的拳頭硬了，情不自禁把對方推遠，一巴掌甩在何辛手臂上：“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那一巴掌實打實，何辛手臂的肌肉感覺癢癢的，雖然不痛，但是也不再鬧她了。

何辛沒感到痛，顏琇的手掌卻在力的相互作用下覺得又痛又麻。

“嘶——”顏琇繃不住高冷的臉，左手輕輕揉著右手掌心。

何辛一看對方紅紅的掌心，嘆了口氣，伸出手去幫她揉：“你說你這是干啥，自己力氣多大沒把握嗎？”

空間有限，顏琇沒做什么大動作甩開他，等他揉了兩下以后，才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顏琇斜他一眼：“你少說點不正經的，我也少遭點罪。”

“好好好，都聽你的。你是大姐大。”

顏琇看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忍不住皺眉抱怨：“以前你不這樣的，為什么現在說了總是不聽。”

她偏頭看向窗外：“奇奇怪怪的話一籮筐。”

何辛看著她因為氣惱而鼓起的臉頰，頓覺可愛。

下一瞬又想到自己目前的情敵，不禁感到壓力山大。

回投資區的公交車并不算擁擠，乘客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或是刷手機，或是靜靜地小憩。

窗外天色漸暗，寬闊的馬路上車來人往。

何辛盯著身旁少女頭上的幾根呆毛，覺得氣氛正好，默默握緊了拳頭，決定說出四年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那句話。

他微微側身，附身靠近顏琇，兩人的腦袋中間有半個肩膀的距離，面朝著她，眼睛卻有點不敢直視對方，小聲說：“顏琇，我喜歡你。”

顏琇偏著頭沒動，瞳孔卻微縮。

說出這句話以后，何辛似乎有了更大的勇氣。

他輕輕地把少女的無線耳機摘掉，輕輕地把少女的頭轉過來，直視少女充滿不可置信的清亮眼眸：“因為喜歡你，所以總是忍不住對你說這些話。”

“我不是那種隨意撩撥的人，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才想逗逗你。”

“其實，四年前我就想和你表白了，但是那時沒有勇氣，現在我變成這個模樣了，才覺得自己配得上你。”

顏琇張著嘴，吐不出一個音節。

這TM……一個兩個的，是商量好的嗎？

何辛語氣有些低落：“我很清楚，以前你幫助我、關心我，是單純把我當朋友。你沒有做什么讓我誤會的事情。”

“我們以前確實是好朋友。”

何辛無奈地笑起來：“可我太貪心了，現在和未來，我不想只和你當好朋友。”

他撫平少女皺著的眉頭：“你不用說什么或者做什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顏琇看著對方難得真誠的神情，沉默了好一會兒，艱難開口：“何辛，謝謝你。對不起。”

謝謝你喜歡我。

但我卻不能回應你這份心意。

顏琇狠下心，語氣堅定：“我們以后，還是盡量保持一點距離吧。對你我都好。”

保持普通朋友的距離，至少多了一絲讓對方淡化感情的可能。

何辛把她散落在肩頭的高馬尾拂到她身后：“都聽你的。”

顏琇微微偏頭：“就是，以后不要隨意摸我的頭發之類的……”

何辛點頭：“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何辛心不在焉地打起了游戲。

顏琇望著窗外近處飛快掠過的花圃，半晌還是沒忍住。

她的紅唇微微撅起，雙眸滿是氣惱的情緒，壓低聲音說道：“都怪你！好好的表什么白！搞得現在很尷尬！像以前那樣快樂不好么！”

何辛飛速按操作按鈕的動作頓住了，接著笑出聲：“我也覺得有點后悔，但是剛才確實就是想那么說了。”

他放下手機：“你不高興的話，就打我吧，解解氣。”

說著就把自己的側臉送到顏琇面前。

顏琇氣得牙癢癢：“我要碎覺！”

車子又平穩地行駛了幾分鐘，顏琇就忍不住犯困了。

從學校回到家，車程將近一個半小時，顏琇第一次坐公交車回家，頂不住這漫長的等待，撐著頭睡了過去。

何辛低著頭打游戲，隔一會兒就瞄一下身旁帶著無線耳機聽歌的少女。

當他發現顏琇撐著頭呼吸輕緩的時候，對方已經睡熟了。

夕陽灑在少女的鼻尖、側臉和碎發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

窗外的風灌進來，輕拂著少女的發絲，也撩撥著少年的心弦。

何辛看著對方垂下的腦袋，嘴角勾起笑意，情不自禁湊近她，想把她的睡顏看得更仔細些。

誰知，公交車司機一個猛剎車，晃醒了正在小憩的少女。

顏琇被剎車的力道晃得往前傾，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座椅，何辛眼疾手快地幫她一擋，使得對方溫涼的額頭碰在自己掌心。

顏琇清醒過來，定睛一看，揉揉眼睛對他說了聲：“謝謝。”

何辛收回手：“不用和我客氣。”

兩人往前看，發現有輛小汽車“見縫插針”式地想從公交車前超車，但是應該由于速度和距離控制不好，整輛車斜著保持在這輛公交車和另一輛小汽車中間。

兩人收回目光。

不一會兒，公交車又繼續平穩向前。

何辛的肩膀微微往顏琇方向靠近，說：“你要是困的話，靠著我睡一會兒吧，用手撐著容易累，也睡不踏實。”

顏琇笑著搖頭拒絕：“不了，謝謝你。我聽一會兒歌，就不困了。”

說完又繼續撐著頭，看著那緩緩下落的太陽。

何辛垂下眼瞼，神色黯然，卻也沒再說什么。

顏琇和何辛抵達目的站點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何辛看了看暗沉的天空，對顏琇說：“我送你到樓下吧，從你們小區繞過去也是我回家的一條近路。”

顏琇沒有拒絕。

兩人走在霓虹燈光中，各種顏色灑滿了一身。

小區一樓的商鋪很多，商業街里有許多小吃攤，攤主們此時正熱鬧地招呼著客人。

顏琇家的那一棟樓靠近馬路，處于小區最外圍的一排。

兩人走到四棟一單元樓下，顏琇準備和何辛招手說拜拜。

有個穿著玫紅色中長裙的女人走近，喚了一聲：“寶貝！回來啦？！”

顏琇轉頭一看，媽媽背著小錢包，手里提著菜和肉。

“媽媽！”顏琇走過去把肉和菜接過來。

利娍英非常自然地把東西遞給自家女兒。

沒辦法，女兒就是這么孝順。

她往前幾步，看清楚了燈光下的何辛，驚呼：“喲！這位小帥哥是？”

何辛笑了笑：“利阿姨，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何辛，小何呀。”

利娍英震驚：“小何？！”

記憶中好像不長這樣？

“誒喲真的是變得又高又帥了！”

“但是，年輕人也不要為了追求瘦而瘦噢！”

何辛聽到這話，心里一暖，覺得顏琇真是和她媽媽一樣善良，母女對她瘦了以后的反應都一樣。

何辛揚起笑臉，實話實說：“阿姨，我現在很健康，還和以前一樣吃得多！”

“好好。”利娍英笑容和藹。

利娍英看了看顏琇手中的食材，朝著何辛問：“我剛買了菜，小何你晚餐怎么解決呀？”

何辛聞聲，笑著看向顏琇。

顏琇被他笑得頭皮發麻，她皮笑肉不笑，一雙桃花眼在利娍英看不到的地方兇狠地警告他：你敢來試試？！

何辛逗她逗得不亦樂乎，但也知道邊界，依舊笑著回答：“阿姨，我回我舅舅那邊吃飯，再不回去他們該著急了。”

利娍英點頭：“噢噢，那好，天晚了，你路上小心啊。”

何辛乖巧應下，又看向顏琇：“我走啦，拜拜~”

顏琇騰不出手，就嘴上說了聲：“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