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仙樓痛飲起事端(上)
- 明末總兵官
- 漢鷹
- 5188字
- 2020-09-13 10:08:31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大明萬歷四十七年臘月初一,經過近一個月的籌劃準備,隨著鞭炮清脆的爆裂聲和悠揚的鼓樂聲,楊林開設的第一家新式銀莊開業了。這家銀莊名曰“平陽”,取平陽府之名,意為本地之意。地處平陽府城中的繁華之地。
現今已臨近年關,大街上滿是各地來此采辦年貨的客商。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小吃的香味。只見騾馬大車川流不息,百姓摩肩接踵,街道兩旁設攤的小販們使勁吆喝著,叫買叫賣聲不絕于耳。
平陽銀莊占地近一畝,蒞臨主街,面南背北,典型的一座明式磚瓦結構的二層樓。由此向東不到二里便是府衙;向北一里便是市集;向南不遠是青樓酒家聚集之處;向西是平陽駐軍之所。
平陽銀莊開業的鞭炮一響,立刻引得許多路過的百姓商賈上前圍觀。只見門前兩旁分列著十幾名清秀丫鬟,統一著大紅的襦裙,肩上斜跨紅底黃字的綬帶,上書八個楷字——平陽銀莊,家鄉銀莊。又見白玉石階上鋪著鮮紅的地毯,上面站著一幫十六七歲的少年。為首一名少年身高近六尺,內穿白色深衣,外罩紫色棉斗篷,面貌俊朗,神采奕奕,面帶微笑。與身后的幾位少年不斷的向前來道賀的親戚朋友作揖見禮。
一路人見狀向身旁的人問道:“老兄,這英俊少年是誰啊?”
那旁人用眼白了白他道:“看你是外地人,有此疑問也是正常。告訴你,那是洪洞縣楊家莊的楊家四少爺,叫楊林。在遼東為國捐軀的楊汝達楊將軍知道不?楊林就是他的四兒子。旁邊那幾個少年都是他的兄弟。要說起這四少爺,就一句話,除暴安良!看到臺階下才來的那四個公子哥沒有?頭一個是原太原府臺大人的孫子;第二個是現今平陽府典史的兒子;第三個是現在主薄的侄子;最后一個是府衙李捕頭的兒子。在我們平陽城,管他們叫“平陽四霸”,仗著有權有勢還會點拳腳功夫,平日里那都是橫著走的主兒,什么缺德事都干。但他們只要一見到楊家四少爺,全都跟老鼠見到貓一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知道為什么不?讓人家四少爺給打服了、打怕了。受到“四霸”欺負的百姓只要找到四少爺訴冤,那比官府還管用。剩下那些什么地痞流氓、無賴混混更不用提,見到四少爺口里都得叫聲爺,有多遠跑多遠。生怕四少爺查他們干什么缺德事沒有。如果要是有,嘿嘿,一頓暴打是免不了的,沒半個月一個月的別想下床。”
“哦,沒想到這四少爺竟然如此仗義。”路人聞言道:“看這架勢,這平陽銀莊投入的本錢可不小啊。現在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官府各種稅款,萬一收不回來本就賠大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平陽銀莊,聽聽這名字多大氣。比那些什么平安票號、康順錢莊、福祿票號聽著順耳不知多少倍。看到我手里這張紙沒有?這是平陽銀莊發的叫什么什么宣傳單。上邊把利錢和能辦的事寫的一清二楚。而且人家承諾三年至五年之內要把分號開到全國各地,還提出什么匯通天下的口號。就是說以后不論是出遠門還是行商做買賣,只要有平陽銀莊分號在的地方,你只要拿著人家的票號就可以提出現銀。這樣既方便又安全。看你也是買賣人,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那旁人嗤了一聲接著道:“至于官府那邊,聽說人家四少爺給府衙各位大人,甚至山西布政司的各位大人入了紅利在里邊。你說,官府再缺錢,大人們總不能向有自己紅利的銀莊伸手吧?稅收也就是意思意思得了。至于賠本,那是天大的笑話。先不說楊家有多少錢,就是各位大人也不能讓平陽銀莊虧本啊。否則哪來的紅利分啊?聽說,四少爺以幾豪的利錢為大人們放款,就等于向大人們白送錢一樣。而且還按什么盈利額的百分之一抽紅。你算算,一百兩銀子拿一兩的紅利,那么一千兩、一萬兩甚至十萬兩呢?因此府臺大人已經給各縣的大人們去信了,明令要保護平陽銀莊的生意。官府名下的銀錢都由平陽銀莊打理,你看就這一項,平陽銀莊一年得賺多少錢?以后人家按照這個套路再把分號開遍全國,乖乖,那賺得錢恐怕要沒數了。平陽銀莊賺的錢越多,大人們分的紅利越多,還怕虧本?”
“哎呀,好巧妙的行商手段”,路人聽完倒吸一口涼氣道:“我以前怎么沒想到這些呢?不行,我回去也學著這么做一下。”
“哼!”那旁人聞言不屑的道:“老兄,你學人家四少爺學不了。先不論人家本錢投入有多大。人家現在的身份可是忠烈之后,府衙的各位大人都給點面子。而且四少爺已經把平陽銀莊在平陽地界今后五年的經營權已經買下來了。知道什么是經營權不?說實話我這也是聽人說的,聽這詞多新鮮,但真管用。經營權就是在整個平陽,平陽銀莊所有生意的方式和方法別人不得效仿,具體詳細到掌柜、賬房、伙計、丫鬟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店面模樣、薪酬工錢、紅利分配等等等,只要是平陽銀莊的東西和生意,不論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的,一概受官府保護。也就是說,只要在平陽地界,你要學人家的樣子做銀莊買賣,那就等著吃官司吧!據說府衙已經和平陽銀莊簽了經營權的公文了,朱紅的官印可是蓋在上邊了。你若不信,盡可以去試試。實話告訴你老兄,聽說人家四少爺還準備把整個山西的經營權買下來,今后在山西做錢莊票號的生意可不容易嘍。”
“嗯!?好厲害的手段啊!”路人聞言臉都青了。心說這個四少爺年齡不大,行商的本領太厲害了。不說別的手段,僅一個五年經營權,就徹底把官府拉到了自己這一邊。再看這平陽銀莊掌柜伙計幾乎一樣的衣著,幾乎一致的禮節,柜臺里一水的年輕丫鬟,他明白了,山西各地的票號銀莊生意,今后必受到平陽銀莊強大的沖擊和壓力。
果然,僅僅過了十多天,也就是臘月十四和十五兩天,平陽銀莊大同分號、洪洞分號、太原分號相繼開業。開業的時候各地衙門都派了人恭賀,并以公文告示的形式宣布了平陽銀莊擁有本地經營權的事情,嚴令同業銀莊錢鋪不得以任何形式模仿其生意。
“哎呀柱子,你輕點輕點。我的后腰本來就痛得不行,你輕點按,否則我要散架了……”
望著呲牙咧嘴的楊林,柱子一邊增加手上的力道一邊壞笑著道:“少爺,郎中先生說了,你這腰酸背痛和渾身無力是體感風寒、疲勞過度、血液不暢所致。若不好生按摩,恐要生出其他疾患。所以莫怪小的心狠,不能不聽先生的囑咐。你忍著點……”
“哎呀,你個天殺的狗柱子……,你輕點啊……”
正在楊林被柱子按摩的鬼哭狼嚎的時候,楊燕兒端著一盆熱水進來了,見狀急忙放下水盆,一把將柱子推到一旁,怒斥道:“哥,你在干什么!?沒聽到四少爺直喊疼嗎?你看看,少爺的后背都被你按紫了。你這是在治病嗎?我看跟殺人差不多。等回到洪洞縣家中,我非告訴爹不可。”
“嘿嘿,妹子莫急。我這是在按郎中先生的囑咐為少爺舒筋活血。我這不是希望少爺快點好起來嗎,所以這一著急,手下力道大了些。”
“狗柱子,你說的好聽。你是平日里被本少爺管得嚴,心中不滿已久。所以趁我現在略有小疾,行動不便,存心報復。小子,你等著……”楊林爬在炕上,一邊說著一邊想翻身換個姿勢。但輕輕一動,全身便酸痛不已,仿佛散了架一般,痛得他直冒虛汗。
楊燕兒見狀急忙將一塊手巾放到水盆中浸濕了,然后擰干為楊林輕輕擦去頭上的虛汗,道:“少爺別亂動。咱們甭理他。今后就讓奴婢來為少爺你揉背。這么細致的活,我二哥這個笨手笨腳的家伙那能做的好。”
楊林點了點頭,嗅著楊燕兒身上散發出來的絲絲清香道:“燕兒,那就有勞你了。其實我這也不算什么大病,只不過連日來事務繁多瑣碎,疲勞過度罷了。”
“少爺,伺候你的起居本就是奴婢分內之事。何來有勞一說?不是奴婢說你。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骨了。自老爺和大少爺二少爺的喪事之后,你就一直沒閑著。先是守孝,后是為了完成老爺的遺愿出書,然后又忙著開設銀莊。不僅親自教那些掌柜伙計丫鬟怎么打理生意賬款、待人接物,還要和我爹他們去疏通官府。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席。每日里睡的晚起的早,再好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就說這回來太原開設銀莊,有五少爺和萬學少爺兩個人就夠了。你不放心,偏要來。結果事情辦成了你也病倒了。這要是讓老婦人和兩位少奶奶知道了,還不知道急成什么樣呢。”楊燕兒一邊說著一邊將雙手放入懷中捂了會,接著又放到嘴邊哈了幾口氣,感到手不涼了才輕輕為楊林揉起背來。
“沒事,燕兒。你別擔心,我這身子壯實著呢。也不是什么大病,養兩天就好了。不過我是真急啊,時間不多了。算算日子,你爹他們應該到家了吧。這半年多來真辛苦他了。”楊林微嘆了一口氣又道:“還有,也不知你大哥領人第二次去廣東福建能不能找到那些愿意來山西的西夷技師。希望他們一切順利。”
楊燕兒聞言驚詫道:“少爺,你怎么那么喜歡那些西夷技師?我爹說,那些人沒什么真本事。只是會一些奇技淫巧。不懂禮儀教化,只知頌神傳教、經商逐利。還有你讓我大哥上次從番商手里買來的那些叫什么番薯、玉米的種子,佃戶們誰都沒有種過,更沒人愿意種。說官府收稅是不會收這些東西的,種了也是白種。”
楊林聞言長嘆一聲道:“燕兒,有些事情現在一時半會還說不清楚。但你要相信我,西夷技師和那些番邦種子絕對不是我們所說的那樣不堪。有朝一日,他們會證明自己的。”
“嗯,我想只要是少爺你看好的事情,那就絕對沒錯。以少爺的聰明才智,我相信沒有什么事情辦不到。”
“千萬別這么說,我也……哎呦,慢點。方才有些按疼了……”
“啊,讓奴婢快看看,那按疼了?”楊燕兒一聽楊林喊疼,立刻慌了手腳,急忙俯下身子仔細察看。
“這兒這兒……”楊林用手指著背道。
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柱子見狀心中暗喜,趁著楊林與楊燕兒聊的熱乎勁,貓起腰躡起腳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悄悄的退到房門前,然后以極快的速度閃出門外,將房門輕輕掩合后方長出一口氣。心說現在天色將晚,又飄降大雪。這種天氣最適合男女獨處,只要四少爺今晚把妹妹辦了,那么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就完成了一樁心事。柱子大喜之下,尋思自己也該找個女子獨處獨處了。不禁便想到了離這里不遠的那座紅香樓。他想及此處,興沖沖的抬腳向大門走去,不想剛轉過墻角,便迎面撞到一人身上。
“柱子,有鬼追你啊!走路怎么不看著點兒?”這一聲喊猶如晴空霹靂一般響亮,震得周圍的屋檐嗡嗡直響。
柱子被撞的暈頭轉向,聞言定睛一看,正是楊雷和于萬學兩人從外回來。急忙擺手道:“五少爺五祖宗,求您小點聲。”說罷向楊林的居室那邊看了看,近乎哀求的道:“四少爺剛睡下,你這一嗓子能把城墻震塌嘍。”
“哦,四哥睡了?雖然身體有病,但這才酉時初刻(17點),四哥怎么睡得這么早?”楊雷降低聲音狐疑的問道。
“五少爺,你不是不知道。四少爺這大半年以來就一直沒好好休息過。現在偶感風寒,不好好休息怎么成。所以小的我也是費盡口舌才勸四少爺睡下。”柱子心說,現在可不能讓你們兩個家伙進去攪了我妹子的好事,否則那還有這樣好的機會。
“嗯,也好。四哥既然睡下了,那我倆也不進去看他了。等明日再把帳薄給他過目。”楊雷點點頭,轉向于萬學道:“兄弟,既然四哥休息了。天色也不算太晚,咱們出去轉轉怎么樣?”
于萬學一聽就樂了,道:“好啊。來太原都十幾天了,除了咱們的銀莊,別的地方還真沒去過。四哥總讓咱們低調行事,怕城內同行因為經營權的事情找咱們事端。我呸!我還真不怕那些鳥人搞什么歪門邪道。在大明的天下還沒王法了呢?五哥,你說去哪。今晚一切由小弟做東。”
“噓,小點兒聲。別把四哥驚醒了,否則咱們就出不去了。”楊雷瞟了瞟楊林居室那邊,見沒什么動靜,便壓低聲音接著道:“咱們就出去轉轉,嘗嘗太原府當地都有什么好酒美食。這幾天沒喝酒,我這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哈哈,好主意。我也是一樣,這些天吃飯沒酒,嘴里實在沒什么滋味。”一提到酒,于萬學的眼里直冒綠光,點頭附和道。
柱子一聽楊雷和于萬學要出去逛街,而且還要喝酒,臉立刻就變色了,急道:“兩位少爺,不是,兩位祖宗啊。你們出去轉轉沒什么,可要是喝酒,若是讓四少爺知道了就麻煩了。他可是特意囑咐過這個事兒。未及冠之前,你們兄弟中任何人都不得飲酒。”
楊雷聞言不愿意了,用眼一瞪柱子道:“他奶奶個熊地!你不說我們不說,還有誰知道這事兒?再說了,四哥不讓我們喝酒,那他和方叔還有我舅舅、姑父、姐夫他們,宴請那些衙門里的大人們那回不喝酒?他就及冠了?他過了年虛歲才十七。還不讓我們喝酒,這是那家的道理?”
“不是,現在家里是四少爺主事,一切事情都由他決斷,四少爺他喝酒不是要辦正事嘛,迫不得已啊。那次喝酒回來不是折騰的哇哇大吐,這次得病也是跟連赴了幾次酒宴有關。所以四少爺也是好心,怕損壞你們的身體,所以他才不讓你們喝酒。”柱子苦著臉替楊林辯解道。
“五哥,別跟他羅嗦了。咱們就是嘗嘗鮮,也不多喝,就是四哥知道了也不能說啥。走!”于萬學極不耐煩的催促楊雷道。
“對,咱們就是嘗嘗鮮,也不多喝。怕啥!”楊雷眉毛一挑,又看著柱子道:“你也跟我們一起去。要不我們前腳剛走,你小子后腳就得去四哥那里告密。”
“啊?”柱子一聽就懵了,忙道:“五少爺,這可使不得呀!四少爺和我爹若是知道我暗中飲酒,我就沒命了。兩位少爺……”
“少啰嗦,走!”于萬學不待柱子把話講完,雙臂一較勁,抓住他的后衣領就將他拎了起來。那架勢就仿佛老鷹抓小雞似的輕松。隨后與楊雷倆人大步流星的奔出門外。看門的門房見狀不敢查問,只將門窗關死,不再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