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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隋唐長安綠化樹屢經劫難

隋唐兩代立都關中,努力經營長安的一個表現就是不斷完善城市綠化管理,長安城的綠化主要靠各種樹木來完成,街道兩旁綠樹成蔭,公私園林萬木競秀,皇家禁苑林密果香。但有時也會遇到一些特殊情況,如遭遇戰爭、危機、天災,或肆意妄為等原因,就可能殃及城市綠化樹,輕者滿目凄涼,市容遭到破壞,重者生態失衡,家園變成廢墟。

首先,戰爭和危機對長安綠化樹的破壞性巨大。如隋末大業十三年(617)十月,李淵自太原起兵后揮師入關,渡過黃河,兵臨大興城下,“諸軍各于所部營分角修攻戰之具,云梯競聳,樓橦爭高,百道齊來,千里并進。繞京竹木,殲于斯矣。”《大唐創業起居注》卷二,大業十三年十月條,第37頁。大興城郊附近之竹林樹木被攻城之軍士用來修造攻具,城外之樹因此而慘遭全殲盡伐。不幸的是,李淵部攻占大興城后,城內之樹木也慘遭毒手,史載:“時草創之始,傾竭府藏以賜勛人,而國用不足,(劉)義節進計曰:‘今義師數萬,并在京師,樵薪貴而布帛賤,若采街衢及苑中樹為樵,以易布帛,歲收數十萬匹,立可致也。'”《舊唐書》卷五七《劉世龍傳》,第2295頁。因為攻城正好是冬天,李淵所部數萬人的取暖和樵薪問題突出,結果劉義節自毀家園式的建議竟然被李淵采納,李淵因此而“大收其利”,渡過危機,但唐軍抱布貿樹而大收其利的代價,就是大興城內街衢行道之樹和苑內之林被用來樵采,因此,大興城內街衢和苑中之樹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這些樹木在高颎、宇文愷建城時種植,到李淵太原軍入城時僅僅30多年,正是常見樹木生長最佳時期,其遮陰、表道、觀賞等綠化美化作用也處于最佳狀態,惜毀于改朝換代的戰爭和入不敷出的危機。又建中四年(783),唐德宗因涇原兵變出逃奉天,朱泚竊據長安城,“李子平請修攻具襲(李)懷光,取苑中、六街大木為沖車。”《新唐書》卷二二五中《朱泚傳》,第6447頁。戰亂中,叛軍采伐長安六街、禁苑之大樹制造攻具,城中綠化樹再次遭殃。到唐末,京城屢遭戰火,城內之樹也漸次蕩盡,唐末詩人韋莊有《秦婦吟》一詩,其中有黃巢軍破壞綠化樹的記載:“采樵砍盡杏園花,修寨誅殘御溝柳。”陳寅恪:《韋莊秦婦吟校箋》,載于《寒柳堂集》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124頁。綠化樹的美麗無法打動亂兵叛將,杏園、御溝之樹盡遭無情摧殘。又《南部新書》庚部記:“興慶宮中九龍池……池四岸植佳木,垂柳先之,槐次之,榆又次之,兵寇已來,多被翦伐。”街道樹、禁苑林最先受沖擊,最終宮廷園林之樹也無以為存。戰爭不僅會造成家破人亡,也會殃及草木,出現玉石俱焚的慘景,從這個角度看,戰爭沒有勝利者。

其次,自然災害有時也會給長安城綠化帶來滅頂之災。據史籍記載,影響長安城綠化樹木的災害包括氣象災害、地質災害、生物災害、干旱災害、洪澇災害、火災等多種,但最多為雨雪風暴等氣象災害,如開元二年(714),“大風拔樹發屋,長安街中樹連根出者十七八。長安城初建,隋將作大匠高颎所植槐樹殆三百余年,至是拔出。”《朝野僉載》卷一,第21頁。此言隋營建大興城時種植之樹到開元二年的樹齡是300年,言過其實,只不過130年左右。這些街樹躲過了戰爭之厄,幸免于危機之劫,卻難逃風暴之災。此次風災的后果很嚴重,街樹受災率達到七八成,屬于毀滅性打擊。類似情況雖不多見但并非絕無僅有,如大和九年(835)四月,“大風拔木萬株……拔殿庭樹三”《新唐書》卷三五《五行志二》,第901頁。。又廣明元年(880)四月,“大風拔兩京街樹十二三,東都長夏門內古槐,十拔七八”《舊唐書》卷十九下《僖宗紀》,第707頁。。風災對綠化樹的危害最大,尤其是枝繁葉茂的大樹更容易被風吹倒,特別是上百年的古槐最易受災。檢《隋書》、兩《唐書》,隋唐327年間京城有33次大風拔木之記載,有3次綠化樹成災率的統計,嚴重者成災率達七八成,其次是二三成,最輕的一次被吹掉上萬株。另外,雷電也防不勝防,如長慶二年(822),“大風震電,墜太廟鴟吻,霹御史臺樹皆仆”《唐會要》卷四四《雜災變》,第794頁。。雷電于樹木之傷害,通常是小范圍成災,但如此次導致御史臺院之樹皆仆者,或許與雷電、大風相伴而生有關。

長安城的綠化樹除了容易受風災傷害外,雨災、雪災、冰凍也極具破壞性,如《新唐書·五行志》記:“開元二十九年九月丁卯,大雨雪,大木偃折。……(貞元)十二年十二月,大雪甚寒,竹、柏、柿樹多死。”《新唐書》卷三六《五行志》,第936頁。雪災及所引發的次生災害冰凍對京城樹木破壞性強。又如《舊唐書·五行志》記元和十五年(820)九月,“大雨兼雪,街衢禁苑樹無風而摧折,連根而拔者不知其數。”《舊唐書》卷三七《五行志》,第1360頁。據此可知此次致災原因是大雨兼雪,受災范圍是長安街衢和禁苑之樹,當然可能是統計者只關注二者,其他區域被選擇性忽略,而受災程度只言不知其數,未講具體受災率,再檢《新唐書·五行志》記元和十五年九月,“大雨,樹無風而摧者十五六”《新唐書》卷三四《五行志一》,第875頁。。從時間上判斷,所記為同一次災害,后者記錄了受災程度,高達五六成,對長安城的綠化樹造成很大危害。

除上揭諸自然災害以外,樹木還經常性受到病蟲等生物災害的威脅,如唐人有判文《對斫街樹癭造枕判》:“通衢四會,奇樹眾郁,布夏葉以成帷,聳云柯而似蓋,日來月往,鳥剝蟲穿,或臃腫而不材,未施功于匠石,或輪囷而載癭。”《全唐文》卷九八四,闕名《對斫街樹癭造枕判》,第10182頁。就提到街衢之樹受鳥剝蟲穿而畸形,只不過此種災害的影響因記載不多而無從深究。

再次是肆意妄為的惡果,如有司濫用職權,或監管機構疏于管理,或人們的粗暴無知等,都曾經傷害長安之綠化樹。據唐人李肇《唐國史補》記載:


貞元中,度支欲斫取兩京道中槐樹造車,更栽小樹。先符渭南縣尉張造。造批其牒曰:“近奉文牒,令伐官槐。若欲造車,豈無良木?恭惟此樹,其來久遠。東西列植,南北成行……拔本塞源,雖有一時之利,深根固蒂,須存百代之規。”[唐]李肇撰《唐國史補》卷上,收于《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74頁。又《全唐文》卷六二一,張造《批斫槐樹牒文》,第6269頁。


度支以緩沖長安用材壓力為幌子,意圖砍伐兩京道旁槐樹用以造車,所幸度支濫用職權之行為遭到渭南縣尉張造的駁回。張造之所以成功抵制砍伐行道樹之命令,有個人能據理力爭的素質,也有受法令支持的關系,因為度支決策違反了行道樹不得隨意采伐的法令。

張造敢于以縣尉輕微之職駁回權勢部門的決定,成為唐人堅守原則的楷模。但并不是每次砍伐行道樹都會受到抵制,如唐德宗貞元元年(785)因修灞、浐等橋缺乏木材,于是敕令“取城內諸街枯死槐樹,充修灞、浐等橋板木等用,仍栽新樹充替”《唐會要》卷八六《橋梁》,第1578頁。。以長安城內諸街之槐樹為原料修灞、浐等橋,雖有先用枯死槐樹之要求,還有隨伐隨栽之規定,但隨意改變城市綠化樹的用途難免有飲鴆止渴的嫌疑。

讓城市綠化樹遭受不虞之斧的情況還有權貴階層的粗暴無知,如唐高宗開耀元年(681),“(太平)公主適薛氏,自興安門南至宣陽坊西,燎炬相屬,夾路槐木多死”《資治通鑒》卷二〇二,唐高宗開耀元年(681)七月條,第6402頁。。興安門是大明宮最靠西的南門,直南而行到宣陽坊要經過6坊6街,超過4000米。楊鴻年著:《隋唐兩京考》,武漢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48—254頁。6坊南北長3822米,連6街算在內超過4000米。唐人在昏時舉行婚禮,故迎親隊伍沿路大燃燎炬,因此禍及夾路4000米長的街槐,一人的喜事變成了一城人的災難。

有司疏于管理也會給綠化樹帶來傷害,如唐代宗時,長安城出現墾種街道的情況,廣德元年,“禁城內六街種植。二年二月,又詔禁之。初,諸軍、諸使以時艱歲儉,奏耕京城六街之地以供芻,或謂非宜,乃罷之”《冊府元龜》卷一四《帝王部·都邑二》,第159頁。。因為物資供應不及時,京城諸軍就墾田于六街,由此而使街樹受損多少,不得而知,據《冊府元龜》卷一四《帝王部·都邑二》記,永泰二年正月,“京兆尹黎干大發夫役種城內六街樹。是歲,不許京城內坊市侵街、筑墻、造舍,舊者并毀之”。因為街樹被墾田者砍伐,故才有重栽之舉,此次因耕墾而破壞行道樹的教訓,讓唐政府認識到不能因權宜之計而丟掉百年大計,故廣德元年(763)、二年、永泰二年(766)連續下詔禁止侵街壞樹,三令五申,顯示其嚴重性。

綜上所述,導致隋唐長安城綠化樹失去綠化功能的原因,除了樹木老化被淘汰外,還被一些人為因素、自然災害因素所困擾,城市管理者不能僅滿足于坐享前人栽樹的“蔭涼”而止步不前,制度和法令建設能降低綠化樹的致災程度,增強綠化意識也足以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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