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打發時間，蘇米特不住打量酒吧里的女人。不久，蘇米特偷瞄最多的一個女孩離開同她一起來的人，滿臉笑容地朝他走了過來。

她穿著夏日洋裝和平底鞋，在昏暗的酒吧里格外顯眼。在此之前，她一直用非同尋常的眼神同蘇米特互動。如果她在人群里挑中了蘇米特，這將是一個開端。她沒說話，直接爬上達曼之前坐的高腳椅，朝蘇米特伸出手。

“嗨！”她招呼道。濃密的長發被染成了鮮艷的棕色和紅色，緊緊扎成一個高高的馬尾，深黑的眼睛閃耀著詭異的光芒，深色的口紅在酒吧暗淡的光線下艷麗奪目。

“嗨！”她剛靠近，蘇米特就猛地回過神來，“是你？”

女孩點點頭。

“所以你不是男孩？也不是連環殺手？”

“我絕對不是男孩。但對于后者你不能肯定，對嗎？不過事到臨頭，我想我會好好享受一場謀殺。”女孩笑著說，“我是莎瑞雅。”

“蘇米特。”

“你的領帶不錯。”

“你的頭發不錯。”蘇米特說。

“我昨天剛染過，紅色有點兒污點并且參差不齊，我希望它會變得更好。我厭倦了黑發。”

“看上去很完美。”他說，“你什么時候到的？我看見你……”

“我比你早到，和朋友一起。”她指了指那群穿著制服的朋友（他們正在喝酒）。“我看見你在我們配對幾分鐘后就進來了。我可不玩Tinder這種東西，我更希望建立長期關系，但今晚我感覺有點兒興奮。”女孩說，一邊笑一邊朝他放電。

確實興奮！蘇米特想。“所以，我們配對時你已經在這兒了。為什么不過來打聲招呼呢？”

“我不想打擾你……嗯……好吧，我得承認，我喜歡看你和你朋友交談。但我希望你不會把我當成一個尾隨別人而且在認識別人之前就想要搞清楚一切的跟蹤狂。我可不是這樣的人。”她邊說邊笑著將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當然不會，為什么要這么想呢？而且即使你是跟蹤狂，我也不介意。”蘇米特眨著眼說。

她咯咯笑道：“沒錯，你說得對。在自以為是的掩飾下，我們全是跟蹤狂，不是嗎？如果沒有好奇心，我們何以成為我們呢？”

蘇米特笑笑。

“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剛出書的那個作家嗎？”女孩問，眼睛像黑寶石一樣閃閃發亮，“達曼·羅伊？”

“你認識他？那你應該過來介紹自己，他會很激動的！你讀過他的書或是網上的小說嗎？哦，我忘了問你要喝點什么了。”

女孩微笑著，點了一杯血腥瑪麗。蘇米特也點了一樣的酒。

她繼續說：“我也許偷聽了你們的談話。這是一個老習慣，我沒法控制。我只要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就會豎起來。所以，我猜你們在談論你晚上的約會。”

“你的名字？哦！莎瑞雅和莎瑞雅絲。不，不，我們是在談論另一個人！”

酒送來了。蘇米特伸手想給莎瑞雅遞一杯，但她拍開了他的手。

“謹慎而已。”女孩說。蘇米特迷惑地看著她。

“你看上去很正直，不過，我很注意不讓別人碰我的酒水。我不想先是頭暈惡心，然后昏迷不醒，最后發現被人侵犯。”

蘇米特點點頭，讓她自己拿了酒水。“你和你朋友在談什么？”女孩問，“你們看上去在爭吵。”

“哦，你不會想知道的，什么也……”

“我想知道。告訴我，哦，不要驚訝，我是水瓶座，我們喜歡問東問西，特別是喝醉的時候。”

“啊，真的沒什么。他沉迷于一個不該沉迷的女孩，也不算女孩，他沉迷于一個名字。他把這個名字寫在書里，可他不該這樣。她……她差點兒害死他。”

女孩倒抽一口氣。“她？怎么會？”她用一種壓低了的誘惑嗓音問道。

“哦，沒什么。”

“你不能對我說了這些以后又不告訴我整件事。”

蘇米特告訴了她兩年前他們去果阿邦最后一天發生的事——達曼從酒店回來的路上搭了一個女孩的車。隨后，他又跟她說了那場車禍，說了他們怎樣在汽車殘骸中找到達曼，以及達曼在醫院里與死亡做斗爭的時光。

“她怎么樣了？”

蘇米特沒有回答。過了很長時間，他說：“她是死是活和我們無關。”

“你很生氣，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女孩說，“你不該為你的朋友高興嗎？看上去你無法接受他仍愛著她。對于一個使用手機交友的人，你應該知道找到真愛有多么難。難道不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求助這些應用軟件的嗎？我們因為找不到愛情，所以去尋求一段親密關系。親吻、表白、介紹自己，雖然大家不知道真假，但希望是真的。我覺得，他很幸運能迷戀某個人。你應該支持他，而不是斥責他。”

“什么？你在說什么？”蘇米特問。如果這女孩不那么……性感的話，他早走了。“她差點害死他，他還要迷戀那個蠢貨。”

“我覺得你應該尊重女性一點兒。你怎么知道這都怪那個女孩？也許是達曼開的車？不管怎樣，你沒權力這么叫她。”

“別提這個了。”

“為什么？這很有趣。我喜歡美好的愛情故事。我說過，我是一個專一的女孩。”女孩緊緊握著蘇米特的手。蘇米特看著她。顯然，她是約會過程的主宰，畢竟他有點兒配不上她。

女孩繼續說：“排除你對那女孩的偏見。在你看來，他還是愛著她的，對嗎？”

“當然不是。他寫的不是汽車里的女孩，不過是用了她的名字。小說里的女孩只是他想象中的虛構人物，他憑空塑造了她。他根本不記得車禍里的女孩，所以不可能愛上一個不存在的人。”

“如果她確實存在呢？如果她和臉書上小說中的女主角一模一樣呢？”

蘇米特大聲笑道：“那我要提醒達曼小心了！臉書上描寫的女孩很可怕，編輯賈揚提創作的女孩還不錯。先說一聲，這也是我們爭論的內容。”蘇米特皺著眉說，“你確定你想繼續約會嗎？我可不是書的作者。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他的郵箱。”

“我想繼續約會，寶貝兒。我在Tinder上和你配對了，不是嗎？”女孩說。蘇米特不知道她是性感還是刻薄。

她繼續道：“所以就我的理解，賈揚提謀殺了達曼在那次車禍后創作的角色——他在網上發表的八百六十篇文章。而且達曼讓她這么干了，這非常讓人失望，不是嗎？讓人那樣毀掉自己的愛情故事？不過，你和賈揚提都不會理解。你對愛和寫作知道些什么呢？”

“你是粉絲嗎？”蘇米特問。

他發現，她不再握著他的手了。

“我知道他還愛著莎瑞雅絲，只要讓他想起來。如果莎瑞雅絲——車里的那女孩——重回他的生命，你覺得達曼會作何反應？”

“她不會。”

“如果她會呢？”她問，眼神閃爍。

“我會讓她從哪兒來再回哪兒去！”他高聲說。

“他會甩掉現在的女朋友嗎？阿芙尼，對吧？我讀了他的推特。他不怎么提到她。我肯定，如果莎瑞雅絲想的話，他會甩掉阿芙尼，他不愛她。”

“什么？”

女孩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去趟洗手間。很快，你還沒注意我就回來了。我很喜歡你。我希望我們能經常見面，寶貝兒。”她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龐。

蘇米特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就離開了，邁開腳步走進人群中。

她瘋了！蘇米特想。直覺告訴他應該離開。但她很性感，他心里說。所以他留在那兒，又點了一杯雞尾酒。他喝完一杯又一杯，但她一直沒回來。他付了酒錢，然后去洗手間找她。她的朋友已經走了。他查看了整層樓，擠開人群叫她的名字，但哪里都找不到人。他又累又氣憤，決定回家去。

他剛走出夏屋酒吧的大門，突然感覺天旋地轉。他的膝蓋疲軟，不得不抓住扶手以免從夏屋酒吧陡峭的樓梯上滾下去。他努力睜開眼，但睡意像潮水一樣涌來。他試圖抵抗，但這睡意太強烈了，最終，他還是失去了意識。他閉著眼，手松開了扶手，像個死人一樣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十二個小時后，他鼻青臉腫地在路上醒來。

錢包和手機都不見了。他的身體里殘留著一種強烈的松垮感。

這種后遺癥不是來自酒精，而是來自一種流行的迷幻藥——洛喜普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