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在南原境內一路疾行,晶瑩雨滴落飄落到斗笠上,小小的水珠碎開來,飛快的墜下馬去,無聲無息的碾落在塵埃之中,一天之內,長風明曦便趕到了南原的邊界,只要出了這里,屈家鞭長莫及,再想抓住他們就難了。
也就在這里,長風與明曦決定稍作休息。
趕了一天的路,風塵仆仆,長風解下馬背上的水來想要為明曦解渴,打開一看卻是空的,他猛然間意識到什么,犀利的目光頃刻望向了明曦。
雨幕下明曦的目光澄澈而復雜,她掩飾著心虛向他承認。
“我的確背著你,在客棧的井水里投了毒。”她頓下語調,雙手從頭上摘下避雨的斗笠,任由水珠洗刷著她的面頰,秀麗的眉眼恍惚一張水墨畫,格外縹緲平淡:“他們見過我們,若我們想要活,就一定不能留下他們的性命。”
這般狠心的話,她說出口的表情卻是那般自然,自然的使長風驟然恍惚起來,那個在匍匐在謝家屋脊間,為將要不得不染血的雙手躊躇傷感害怕的少女到底是誰?
沾了雨的衣衫在風中縹緲遙遙,淅瀝雨幕被勁風吹斜,長風低下頭,壓緊了聲音方敢質問。
“主子答應過我的。”
明曦輕笑,她的目光被雨水沁深,深到若不仔細看,就被偽裝的無情騙過了。
“你覺得我做錯了?”她反問長風。
長風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劍柄,是他的大意才使客棧中的數十無辜者慘遭無妄之災,是他太過天真,錯看了明曦。
他與她,從來都不同,從來都不是同路人。
她生在高寒之處,視所有性命為被自己擺布的螻蟻,而自己,則是生來下賤,活該被人擺布的棋子,她不懂螻蟻的可貴,更加不懂性命的貴重。
一將功成萬骨枯,她是一將,他是枯骨。
心口悶悶的有些發疼,好像有什么真相終于剝去了外殼,殘忍的顯示在了長風面前,他的頭低的更加深,延綿的聲調化在了潮濕里,又是初見時的疏離端正,沒有起伏。
“長風只是主子的影子,是沒有資格評論主子的對錯的。”
明曦的情緒卻驟然激動起來,絕望的嘶吼從她的聲音里遙遠的傳來,生生隔了崇山峻嶺,她似乎滿腹委屈,又似乎滿腔憤怒,不管不顧的質問著長風。
“你覺得我不該殺那些人,可你也不要忘了,我不殺他們,遭殃的便是你我!”
蒼白頹然的音調驟然消弭在空氣之中,明曦的聲音輕飄飄的,傷感又不真實。
“……把我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是月牙檐和你。”
明曦多么盼望長風能夠抬起頭,望一望自己的臉,自己的眸子,可長風到底還是沒有,他跪在自己的腳邊,跪在山崖邊的尖銳石塊上,從始至終深埋著頭,從未想抬眸望她。
身體里忽然灌滿了無力,明曦再也不是當初的寧昭昭了,從為了長風而殺掉藍書的那一刻開始,世上再無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