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章 繡裳

  • 宮錦
  • 聞情解佩
  • 9476字
  • 2020-07-31 15:55:13

回到畫齋,問雁看了傅錦畫的神色,小心地說道:“四小姐,其實那泉城擇美宴也沒什么好的,您如果實在不想摻和進去,到時候裝扮得丑些蒙混過去就是了。反正有大小姐、三小姐去爭,老爺知道后不會怪罪您的。”

傅錦畫輕笑,說道:“問雁,誰說我不會爭這一屆的花魁?我不但要去爭,而且一定要爭到才行。”

問雁大吃一驚,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傅錦畫竟然說出這席話來,待回過神兒來,便跟著急忙點頭,喜道:“好,好,四小姐終于開竅了,這擇美宴上王侯將相比比皆是,即便沒得頭魁進了宮,隨便哪個好兒郎都將是難得的佳婿。”

傅錦畫失笑,沒有言語,見問雁說著說著便開始打趣自己,就叫她先下去歇息了。

次日,傅錦畫帶著問雁出府之際,問雁驚詫地問道:“四小姐,從前你輕易不肯出府,今兒個沒有事怎么就想著出去了?”

傅錦畫輕笑,說道:“傻子,你家小姐我要奪魁,不置辦幾件好看的衣裳怎么行?你也知道府上的裁縫,每次送來的都是一樣的花色,我看著都厭煩。”

傅錦畫帶著問雁去了泉城最大的布莊——裁云布莊。掌柜的將她迎進內室,送上茶水,請傅錦畫挑幾件合意的布料。傅錦畫給掌柜的指了幾塊,趁著掌柜的拿著布料出去裁剪的工夫,問雁急道:“四小姐,問雁聽您說要奪花魁,又嫌家里裁縫送來的布料花色單一,還以為您要挑什么富貴奪目的布料呢,剛才您挑的那幾塊布料,太素了……”

傅錦畫看著問雁急切的模樣,失笑說道:“問雁,難不成你以為披金掛銀就能奪得花魁?那皇宮什么珍奇寶物沒有?皇上看的是才色,不是衣物……”

傅錦畫說著話,隨意打量著這內室,突然看到有處屏風,屏風后還有拉動綢緞的聲音,于是給問雁使了個眼色,問雁疾步上前推開屏風。傅錦畫看見有個女子坐在后面,手里還握著針線,神色略有些慌張。傅錦畫見那女子身旁全是繡品,知道她肯定是裁云布莊的繡娘。

傅錦畫本來不以為意,隨手拿過一件繡品來,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又仔細瞧了瞧,才恍然大悟:昨晚傅素琴拿著給大夫人看的繡品,定是出自這個繡娘之手。

這時,掌柜的進來,見此情況說道:“擾了四小姐清靜了,蕓娘,還不快出去。”

“慢著。”

“四小姐還有什么吩咐?”掌柜的見傅錦畫出聲攔著,還以為傅錦畫要使出刁蠻脾氣來為難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傅錦畫打量了蕓娘幾眼,倒是有幾分喜歡她的嫻靜,于是說道:“蕓娘是你們這里的繡娘?她平日里都是為誰刺繡?”

掌柜的松了一口氣,正待說什么,蕓娘已經搶先拜倒,說道:“蕓娘是前年流落至此的,蕓娘不肯沾惹風塵,所幸還有一門手藝,掌柜的又好心,將我收留在這裁云布莊了。”

傅錦畫掃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連忙點頭附和道:“是,是,蕓娘說的沒錯。她手藝精湛,來了我這裁云布莊,博了不少好名聲。如今,許多大家小姐都叫蕓娘來做繡品呢!”

傅錦畫略微沉吟,心里已然有了個主意,于是叫蕓娘拿過布料來,告訴她自己想要的效果。蕓娘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并答應擇美宴前日定然能夠繡好給傅錦畫送過去。

出了裁云布莊,問雁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四小姐,蕓娘是裁云布莊的繡娘,咱們可以找她刺繡,別人也可以找她刺繡,都是一樣的手藝,也不見得出挑呀!”

傅錦畫淡淡地笑著說道:“往日你不曾聽說過擇美宴上的丑事嗎?誰家的女兒為了奪魁,都要千方百計將別人的衣物毀了去,等著吧,會有人在這衣服上做文章的。”

問雁大驚,說道:“四小姐,您是說剛才去定制的衣服,您根本就沒想過要穿?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用的?”

傅錦畫斜睨了她一眼,佯怒道:“這會兒知道了,又在大街上嚷嚷什么?”

問雁慌忙住了嘴,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說道:“問雁是突然覺得小姐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從不跟人爭長較短的,這會兒為什么就一定要奪魁呢?”

兩人說著話,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不遠處,有人將她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問雁指著遠處的銀樓說道:“小姐,你的頭飾大多式樣簡單,咱們去置辦幾件式樣討巧的,到時候裝扮起來,也能多添幾分顏色。”

傅錦畫頷首,任憑問雁拉著自己往銀樓的方向走,走到巷口幾步遠的地方便被人攔住。傅錦畫抬頭看去,眼前是個身材魁偉、目光如炬的蒙面男子。他出手迅疾,點倒了問雁。傅錦畫大駭,未及驚呼出聲,便被蒙面男子用絹帛蒙住了頭。那男子迅速抱起她飛身離去。

仿佛騰云駕霧一般,辨不清方向,待身子軟軟落地之時,傅錦畫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中。院中有棵梧桐樹,滿地落葉,盡顯凄涼。

傅錦畫見院子中有張倚榻,便走過去坐下,打量著將自己擄來的那個蒙面人,鎮定自若。

那蒙面人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問道:“傅錦畫,難道你不知道害怕嗎?”

傅錦畫從容不迫地說道:“有什么可怕的?如果說是為了劫財,你大可在巷道里劫了;如果說是劫色,泉城嬌美女兒家多了去,你既然叫得出我‘傅錦畫’的名字,便該知道我也不過就是中上之姿,算不上絕色。”

那蒙面人露出的雙眼微帶著幾分笑意,說道:“你倒是有幾分意思,怪不得……”

蒙面男子說到這里馬上止住話,傅錦畫轉過頭不再看他,說道:“說吧,你將我帶到這里來,是為了什么?”

那蒙面男子先是沒有答話,反而做出令傅錦畫匪夷所思的事情來,只見他走到院子角落里拿起掃帚,施施然掃起了地上的落葉……

那蒙面男子嘴里還吟唱著什么,傅錦畫愕然,存心要激怒他,說道:“君子處世之道,光明磊落,你這樣行事,難道不覺得有失風度嗎?”

蒙面男子一絲不茍地將院子里的落葉掃個干凈,將掃帚歸置原位,拍拍手說道:“可惜了,我可不敢與君子同流,因為我做不到道貌岸然……”

他的話引得傅錦畫發笑,要不是強忍著,只怕真要笑出聲來。她站起身來,說道:“看來擄人跟掃落葉一樣,都是公子無聊至極才做的事情,既然無事,我就先回了。”

蒙面人伸臂攔著,說道:“這不行,恐怕傅小姐要在我這小院里待上一夜了。”說罷,便出手點了傅錦畫的睡穴,傅錦畫閉眼之前,看到蒙面人劍眉朗目,眼中泛著捉弄而得逞的笑意……

待到傅錦畫醒來的時候,揉著發昏的頭,勉強坐起身來,四處望了望,儼然是在傅家畫齋自己的房間。

傅錦畫剛要下床,便見問雁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神情緊張而異樣地望著傅錦畫。傅錦畫心里暗暗一凜,慢慢問道:“問雁,我幾時回來的?”

“四小姐是今早才被人送回來的,當時四小姐還昏迷不醒……”問雁欲言又止,過了片刻按捺不住,還是說了出來,“四小姐當時衣衫不整,大家都說……都說四小姐失蹤了一夜,回來時又是這副模樣,都說四小姐已經被……”

原來,昨日問雁醒來后,回到傅家,傅臣圖得知傅錦畫被人擄走后大驚失色,而大夫人幾近昏過去。傅臣圖嚴令傅家上下不得泄露此事,又命人秘密查訪,可是耗費一夜的時間都未曾找到。就在傅臣圖與大夫人憂心如焚的時候,門人突然發現傅錦畫被送到了府門口,趕緊去稟報。傅臣圖看見傅錦畫衣衫不整,隨即解下自己的披風將她裹起來,命人將她送回畫齋。

問雁剛說完,傅錦畫還未及言語,便見大姐傅素琴和三姐傅顏書走了進來。傅素琴溫善地笑著說道:“四妹,你可醒了,你這一夜不見蹤影,可把我們給急壞了……”

傅錦畫淡淡地笑著,說道:“讓大家擔心了,是我的錯。”

傅顏書生性潑辣,她娘親是傅家三夫人,整天在府里挑撥是非,頗招人厭,而傅顏書雖不像她娘親那般粗鄙,但那張嘴可從不饒人,說道:“四妹,爹知道這事后,已經下令不準讓人走漏風聲,可是一夜之間這泉城的人還是都知道了,議論紛紛,說什么難聽話的都有。其實照我說,要怪就怪那個糟踐你的賊人……”

傅錦畫下床之際,已經覺察到除了疲憊,身子并無異樣,而且小院中那個擁有慧黠而敏銳雙眼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等齷齪事來?

傅錦畫幾乎沒來由地便信了他,聽見傅顏書刺耳的話,不冷不熱地說道:“三姐,你怎么篤定我被糟踐了?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嗎?”

傅顏書一怔,沒有料到傅錦畫會說出這番話來,隨即大聲說道:“四妹,你這話什么意思?我也沒說什么出格的話呀,你是沒聽見外面的人怎么說,他們說你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一定沒有顏面再活在世上,我和大姐怕你想不開才過來瞧瞧,你怎么這么不識好歹呢!”

傅素琴站起身來,扯了扯傅顏書的衣袖,勸道:“好了,顏書,錦畫也是可憐,遭了這樣的難,你就少說幾句吧。錦畫,你好生歇著,過一陣我再來看你。”

傅錦畫不置可否,聽見傅素琴臨走時囑咐問雁,一定要好生看著她,千萬不要出什么岔子。問雁惶恐地應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進了房間,神色緊張地望著傅錦畫,牢牢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生怕傅錦畫真出什么事。

傅錦畫哭笑不得,說道:“問雁,你不要這么擔心,你家小姐我本來就沒有被人非禮,又怎么會想不開去自盡呢!再者說,這身衣服肯定也是你給我換上的,你自個兒說,我是不是好端端的……”

問雁咬了咬嘴唇。原本她臉上早已滿是淚水,這會兒又笑出聲來,說道:“是問雁糊涂了,一味聽人瞎說……”問雁胡亂抹了一把淚,對傅錦畫說道:“問雁這就給老爺和夫人說,小姐還是完璧之身,叫那些人嘴巴放干凈點……”

“等等,問雁,先不要急著去說,我猜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傅錦畫喚住問雁,搖了搖頭。

問雁一怔,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驚慌,說道:“難道是有人故意敗壞小姐的清譽?老爺已經下令不準傅家的人將此事傳出去,可這事還是在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

傅錦畫冷笑,說道:“擇美宴快要開始了,想不到有人這樣關注我傅錦畫,非要將我推到風口浪尖不可……”

問雁有些遲疑,低低地說道:“四小姐,要不……要不今年的擇美宴,還是不要參加了。”

“不,我說過我不但要參加,而且一定要奪魁。”傅錦畫伸手揉了揉頭,仍舊有些昏昏沉沉的。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進宮是她保全傅家唯一的一條路,即便這條路滿是荊棘,她也要走下去……

即便傅錦畫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自信與沖勁兒,一旁的問雁還是有些憂心忡忡,她眼中的四小姐與以往有了太大的不同,這種不同令她感到有些陌生。往常她也一直在心里埋怨,自己侍候的小姐生性懦弱,在府里掙不來臉面,連帶的自己也得不了什么好處。現在得知傅錦畫要去爭花魁,還是在流言蜚語之中要與人一爭長短,這讓她既感到緊張恐慌,又感到一種隱隱的興奮……

傅錦畫還在思慮著,問雁已經準備好熱水讓她沐浴。問雁本想在一旁伺候著,卻被傅錦畫支開了。她需要好好靜靜心,想一想小院中那個蒙面人的話語之間,到底泄露過什么信息。

香柏木桶材質厚重、紋理細膩。水中撒了些干花,花瓣慢慢被水洇濕,像是恢復了生機一般舒展開來,氤氳水汽伴著花香,徐徐襲來……

傅錦畫將軟軟的身子斜倚在木桶邊,閉目沉思。顯然,那蒙面人言語間多是調侃,可是卻不曾吐露半點兒蛛絲馬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他的本意,他定是受人指使。

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自己在擇美宴前夕身敗名裂呢?如果說,單純是怕自己在擇美宴上奪魁,那也不盡然。要知道傅家四女,除了已經婚配給濟陽王鐘華離的傅則棋,還有傅素琴和傅顏書,論起容貌來她們還比傅錦畫略勝一籌,這事未必會落在自己身上。

傅錦畫往自己身上撩著水,玉肌生香。突然間,傅錦畫發現自己左臂手腕處有些異樣,她抬起左臂仔細看著,越看越心驚,原來是……

門外,問雁說道:“四小姐,大夫人房里的丫鬟過來傳話,說今兒晚上一起用膳,給您洗塵壓驚。”

傅家三代單傳,到了傅臣圖這一輩,納了兩個妾,卻只生了琴、棋、書、畫四姐妹。大夫人生養了兩個女兒,便是傅素琴、傅錦畫。傅則棋的娘親二夫人早早病逝了。傅臣圖心疼她幼年喪母,所以對她諸多寵愛。三夫人生下的女兒是傅顏書,擅長習文寫字,也愛舞動些刀、槍、棍、棒。傅錦畫雖是傅家的幼女,但是因為性子沉靜,很少與人往來,所以在府里人緣兒并不算好。

因此,這次為自己洗塵壓驚的家宴,她去了未必會好過,到時候傅素琴的綿里藏針、傅則棋的冷嘲熱諷、傅顏書的明刀明槍,還有三夫人的尖酸刻薄,都要一一接招。

傅錦畫沐浴完,問雁進來侍候傅錦畫穿衣,懊惱地說道:“四小姐,您還是別過去了,不說其他三位小姐明嘲暗諷的叫人聽著難受,即便只有三夫人一個,咱們也消受不起啊!”

可是傅錦畫又怎么可能不去?不為了別人,也要看在娘親的份兒上,不是嗎?

晚些時候,傅錦畫去了大夫人那邊。傅家其他三位姐妹都已經到了,連三夫人也一并坐在那里,看見傅錦畫進來,馬上揚著嗓子說道:“四小姐啊,這是哪個殺千刀的作孽啊,你如果還記得禍害你的那個人的模樣,回頭告訴老爺,叫老爺將他千刀萬剮了。”

大夫人沉下臉來,輕咳了一聲,有些不悅地瞪了三夫人一眼。三夫人悻悻地別過頭去沒有再說話。

大夫人起身熱絡地拉過傅錦畫的手,慈愛地說道:“畫兒,快過來坐下……”

大夫人吩咐丫鬟給傅錦畫上了烏雞當歸湯。傅錦畫一向聞不慣當歸的藥味,推辭不喝。大夫人卻不答應,好言勸慰著傅錦畫,看著傅錦畫一口口喝下,才松了口氣,馬上正色對眾人說道:“畫兒的事,你們幾個如果還敢再提起,小心我讓老爺請出家法來。”

眾人沒有應聲,都齊齊互望了一眼,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傅錦畫喝了這湯有些難受,眾人又是這般態度,見了心煩,于是過了一會兒便辭了眾人回畫齋了。大夫人也沒有攔著,叫丫鬟去廚房給傅錦畫準備幾樣清口的小菜送過去。

傅錦畫剛回到畫齋,大夫人房里的丫鬟望梅便送過來飯菜。傅錦畫只用了幾口就不肯再吃。

不一會兒,問雁進來說道:“四小姐,老爺吩咐人過來傳話,要您去書房一趟。”

傅錦畫匆忙從倚榻上起身,叫問雁給自己理了理妝容,便去了傅臣圖的書房。傅錦畫進去之時,見傅臣圖竟然握著一壺酒,有些悵然地坐在椅子上,雙眼通紅,說道:“畫兒,你坐下。”

傅錦畫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心里卻漸漸有些不安。這是她第一次見傅臣圖這副模樣,像是受了什么打擊一般。只見傅臣圖沉吟了許久,似是很難開口,遲疑說道:“畫兒,今年的擇美宴,你不要去了……”

傅錦畫聞言如同被雷擊一般,霎時抬起頭,笑顏仍在,輕輕說道:“爹,您是怕畫兒如今名聲不好,去了擇美宴反而會影響傅家的聲譽,更會連帶著大姐、三姐抬不起頭來,奪不了花魁,是嗎?”

傅臣圖握著酒壺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說道:“畫兒,爹也是沒有辦法……”

傅錦畫站起身來,揚聲說道:“可是,爹,如果您就這樣對我,那么我這一年在清音庵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傅臣圖聽見傅錦畫有些暗諷的話,一怔,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便見傅錦畫疾步走出門外,沒有回頭。

回到畫齋,傅錦畫吩咐問雁,說道:“問雁,你去裁云布莊,吩咐蕓娘不要再繡我的衣服,另外……”

傅錦畫在問雁的耳邊低低囑咐了幾句,問雁眼中驚喜不定,接過傅錦畫手里的銀票應聲而去。

不一會兒,傅則棋來了。她輕輕咳了幾聲,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打量著房間,說道:“四妹,你的房間比我的房間都要素凈,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才是庶女呢!不過老天總算有眼,也算是公平。我被爹硬逼著要嫁給那個惡人,你被人給糟蹋了,這樣說起來你的下場未必會強過我。”

傅錦畫冷眼看著傅則棋,這個只會玩些小聰明的女子。她自小失去娘親,大夫人對她也算是不錯。可是她一味地在傅臣圖面前裝可憐,為了要傅臣圖多關注她一些,便總是想盡辦法讓自己生病,終是落下這一遇秋霜天便咯血的毛病來。

傅錦畫淡淡說道:“二姐,你該慶幸自己嫁的人是濟陽王,因為傳聞中他虐殺的人只有姬妾,還從未虐殺過正妃。”

此話一出,傅則棋臉上頓時變了顏色,當即怒喝道:“傅錦畫,府里人都說你乖巧從不生事,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別人所說的那副模樣,想不到你伶牙俐齒,竟還有這份刻薄心思!你盼著我沒個好下場,可我好歹嫁的人是個王爺。你傅錦畫被人糟踐過,就算是給人做妾也進不了一個好人家……”傅則棋大聲說著,仿佛在宣泄怒氣。

傅錦畫眼神冷厲,一直望著傅則棋默默不語,這令傅則棋面色現出幾絲慌忙,起身之際倉皇撞翻了桌上的茶盞,弄得一身水漬狼狽而去。

就在傅則棋走到門口的時候,正碰上問雁抱著幾件衣物回來。傅則棋攔著問雁,問雁說道:“這是四小姐昨日在裁云布莊看上的布料,讓裁縫當晚趕制出來的……”

傅則棋伸手挑了挑,見顏色素凈,沒有什么奪目之處,悻悻離開了。

而問雁見傅則棋走遠后,掩上門,將衣裳抱到傅錦畫的面前。傅錦畫淡淡笑著,挑出其中最不起眼的衣裳,從里側竟然慢慢抽出一卷錦緞來,那顏色如煙霞輝映……

問雁低聲說道:“小姐,蕓娘已經被問雁安置在別處了,這卷錦緞她叫我交給您,還說這錦緞可以雙面刺繡……”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訴娘,就說我身子不適,這幾天不過去請安了。”傅錦畫將那卷錦緞放置好,親自去拿出針線盒來收拾著。

問雁說道:“是,問雁這幾天將門守好了,不叫人進來發現四小姐在做什么便好。”

就這樣過了七日,離擇美宴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傅家上下議論紛紛,都在猜測今年的花魁會是傅素琴還是傅顏書。而問雁有時也會將從別處聽來的話,說給傅錦畫,“四小姐,聽說大小姐和三小姐也沒原來那么親近了,兩個人因為老爺一句話就在席上都橫眉冷對的,這下二小姐可得意了呢,話里話外都離不了濟陽王府,唉……”

傅錦畫聽了后,心里不是滋味,說道:“這傅家女兒琴、棋、書、畫四種技藝,不過就是企圖一日青云的利器罷了,說破了不過就是男人的玩物。你說她們爭來爭去,什么時候能認得清這個事實。”

問雁聽見傅錦畫的話,脫口問道:“四小姐,可是您不還是非要去爭不可?”說完頓覺失言,連忙掩口,驚慌失措地站在一旁不敢抬頭。

傅錦畫冷笑著掃了一眼問雁,說道:“問雁,你聽我剛才那樣說話,心里定是不屑,是嗎?”

問雁情急之下,差點兒落淚,急急辯道:“四小姐,問雁不敢……”

“你不必解釋,你心里那樣想,我不怪你,等以后你就會知道情由了。”傅錦畫長嘆一口氣,倚在窗邊,望著外面。畫齋外走進一個人,影影綽綽的,未等傅錦畫辨清是何人,門就被那人給推開了。

原來是傅素琴,她走進來后輕笑說道:“四妹,這幾日也不見你出門。娘說你身子不爽快,我不放心,就過來瞧瞧你。”

傅錦畫心里一暖,到底是親姐妹,親疏總歸有別,眉目間多了幾分溫和,說道:“大姐,勞煩你掛心了,我還好。就是那日家宴回來后受了涼,身子總是發熱,不礙事的,養幾天就會好的。”

傅素琴聽了后做驚訝狀,夸張地驚呼一聲“啊”!連聲說道:“難不成,難不成是娘那碗烏雞當歸湯……”

傅錦畫心下一凜,知道傅素琴是又想借故弄出什么名目來。可是那晚她喝了烏雞當歸湯后確實不好受,再加上大夫人的態度那般熱絡,難道說那湯里被加了什么東西?

傅素琴上前來,握住傅錦畫的手,傅錦畫分明感到那雙手的冰涼,沒有一絲暖意,只聽傅素琴說道:“四妹,我聽說,那碗烏雞當歸湯里,娘叫人放了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錦畫的頭腦還是一片昏沉,耳邊還回響著傅素琴臨走時說的話,“娘是怕你有了身子生下一個孽種給傅家丟臉……”

“四小姐,四小姐,”傅錦畫茫然地抬頭看向問雁,聽見問雁急切說道,“四小姐,大夫人叫人傳過話來,說要您過去一趟,有事要跟您說。”

傅錦畫輕輕“哦”了一聲,有些麻木地起了身,一出房門,便被一陣冷風吹得渾身打了個激靈,霎時清醒過來……

傅錦畫知道大夫人也是為了自己好,大夫人不清楚其中的內情,難免會多想。可是如果再有什么事情發生,大夫人一定會出面護全自己,不會再讓自己受丁點兒委屈。

想到這里,傅錦畫也有些釋然了,她疾步往大夫人房里走去,迎面碰上了傅顏書,她爽快笑著說道:“恭喜你,四妹,你的好日子近了……”

傅錦畫一頭霧水,待要問傅顏書之時,見她已經哼著小曲走遠了。

進到大夫人房里之時,大夫人正收拾著一堆大紅色的錦緞。大夫人見傅錦畫進來,扯了其中一匹出來往傅錦畫的身上比畫著,笑著說道:“畫兒,快過來瞧瞧,這件拿來給你做喜服,一定好看。”

傅錦畫詫異地問道:“娘,您這是做什么?什么喜服?我怎么聽不明白?”

大夫人將錦緞放在一旁,又吩咐丫鬟把錦緞全都拿出去,這才將傅錦畫拉到自己身前坐下,說道:“畫兒,你爹為你尋了一門親事,是泉城的御史楊家……”

傅錦畫大駭,聲音顫抖地說道:“娘……”

大夫人不待傅錦畫說完,便輕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畫兒,娘知道你心里委屈,那楊家公子雖然名聲不好,可是楊家在泉城也是說得過去的大戶人家,而且你爹還是托了宰相石呈做媒,才將你許給了楊家公子做了妾……”

傅錦畫猛然掙開了大夫人的手,正待挽起自己的衣袖來叫大夫人看個究竟,便聽見大夫人悲戚地說道:“畫兒,你遭了那樣的丑事,有哪個好人家肯答應娶你進門?你爹本想讓你自行了斷好保全傅家的名聲,是娘苦苦哀求才讓你爹留了你一命啊……”

傅錦畫只覺得猶如遭雷擊一般,身體一戰,喃喃說道:“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該死?”

大夫人含淚說道:“你是娘的女兒,娘比誰心里都難受,可是咱們女人活的是張臉面,沒了貞潔,就不會受人待見……”

傅錦畫忘記是如何走出大夫人的房間的,門外問雁看到傅錦畫面如死灰的樣子,急忙扶著她回到了畫齋。

問雁給傅錦畫斟了一杯熱茶,說道:“四小姐,您為什么不給大夫人說清楚呢?您明明還是完璧之身,何必要受他們這種窩囊氣?”

傅錦畫接過問雁手里的熱茶,無意識地喝了一口,燙的舌頭刺痛,才回過神兒來。

傅錦畫苦笑,她后悔了。如果說早在被蒙面人送回傅家的那一日,她告訴娘親,自己并未被侵犯,那么她也就不需要受姐妹們的嘲笑,不需要喝下娘親備的藥,也不會讓爹千方百計地要將自己送進楊家做妾……

可是,現在再說一切都晚了。

嫁入那個惡名累累的楊家嗎?楊家公子欺壓良婦、巧取豪奪,其父身為御史諸多包庇。本來傅臣圖對此也是憤慨不已,想不到今日他竟然要將自己送進楊家做妾!

傅錦畫心想,那么先前這一年來,每次去清音庵時,父親那憂心忡忡、緊張不已的神態又是為何?不就是因為早已知曉傅錦畫去清音庵,根本不是去見清歡真人,而是濟陽王……

他將一個女兒許配給濟陽王,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另一個女兒每月去見濟陽王,不過就是為了保住他的官位從而維持傅家的榮光。

女兒是棋子,而他有四顆棋子。

深夜,傅錦畫并未入睡,她還是連夜趕制自己的墨繡云裳。連著七日來,她都托詞身子不爽快不出門,就是為了趕制這件墨繡云裳。傅錦畫先是著筆在錦緞上畫了畫,山水相映伴著淡淡煙霞之色,美不勝收。傅錦畫又用銀白絲線在山水畫外繡了一圈細密的光圈,霎時之間便讓這衣裳增色不少……

問雁一邊幫著傅錦畫穿針,一邊說道:“自從那日,四小姐叫問雁從裁云布莊蕓娘那邊拿回咱們選的布料來,外面的人都說小姐您不會參加擇美宴了,這回咱們玩個出乎意料的,非叫那些人嚇一跳。”

傅錦畫苦笑,看著問雁,搖了搖頭。她原本決意參加擇美宴入宮為妃,是受濟陽王以傅家生死為脅迫,不得已才答應的,而現在她卻是為了自己,為了不嫁入虎狼之窩的楊家為妾……

次日,問雁侍候傅錦畫梳洗的時候,吞吞吐吐地對傅錦畫說了個驚人的消息,“四小姐,這可如何是好?問雁聽說,老爺將娶親的日子定在擇美宴那天了。”

傅錦畫又驚又怒,冷笑著說道:“問雁,看來如果我踏錯了這一步,以后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四小姐,您……”問雁有些不知所措。

傅錦畫來到書桌前,奮筆疾書,將一封信遞給問雁,說道:“問雁,你將這封信連夜送上清音庵,交給清歡真人。”

問雁怔了怔,隨即拿著信出了門。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傅錦畫始料不及。沒過片刻問雁便又匆匆回來了,說道:“四小姐,這可怎么辦?問雁剛要出畫齋,便被人攔著,說是老爺已經下了令,四小姐沒成親前,畫齋的人都不得隨意進出。”

傅錦畫跌坐在床榻前,看著那件已經要完工的墨繡云裳,憤然說道:“爹阻我外出,卻從未阻我自盡,看來他寧愿我死,也不肯將我放出家門。”

“四小姐,我們還是把實情告訴老爺吧,離擇美宴只有一日,遲了怕是來不及了。”

傅錦畫冷笑說道:“不急,我非賭到最后一刻,誰當初策劃了此事,最終一定會露面的。”

到了晚些時候,大夫人命丫鬟望梅送來了鳳冠霞帔。望梅說道:“問雁,侍候四小姐更衣,如果明日哪里出了差錯,大夫人饒不了你。”

望梅說完,眼睛不經意地掃向了傅錦畫,但見傅錦畫冷意沉沉,心里沒來由地一驚,便沒有再耍威風,匆匆而去了。

傅錦畫沒有說話,叫問雁關上門之后,便急忙趕工,終于在凌晨時分做好了云裳。

主站蜘蛛池模板: 额济纳旗| 富民县| 南部县| 大荔县| 新昌县| 兴宁市| 宁晋县| 新田县| 宜良县| 墨玉县| 安溪县| 新闻| 淮安市| 河池市| 乳源| 无为县| 田东县| 库车县| 唐山市| 襄汾县| 佛教| 江西省| 彭山县| 镇平县| 汝阳县| 云阳县| 萨嘎县| 全州县| 偃师市| 新泰市| 尚志市| 栾城县| 唐海县| 皮山县| 滨州市| 喀喇| 哈巴河县| 镇雄县| 凉山| 乐安县| 定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