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聲外的遐想:哲學的相聲或相聲的哲學
- 程宇松
- 3579字
- 2020-08-21 10:23:57
第三節 逗哏與捧哏
下面要探討一下逗哏和捧哏。
逗哏就是負責抖包袱的,而捧哏則負責在旁進行提示、襯托、揭露、詢問、呼應。抖包袱的方法,之前已經談論過了,現在討論一下捧哏的作用。
提示就是對聽眾進行提醒,以使聽眾能明白包袱的意思。比如在侯寶林先生和郭啟儒先生合說的《北京話》中,郭啟儒通過反問來提示人們:國語十分荒唐可笑。這里的國語大概指的是民國時期的一種有些做作的說話方式。侯寶林先生在這段相聲中介紹了一下:“過去也有過這樣,說讓人都學,那叫,叫什么?叫國語啊。……就沒推開。有很多人提倡學國語,那國語說得不是味兒啊。就過去電影里邊不凈說國語嗎?”在這段相聲中,侯寶林先生有言在先地扮演了兩位說國語的人,讓人聽來可笑。一個人要坐三輪車,蹬三輪車的人拿腔作調地說:“哦,先生,你要坐我的三輪車去嗎?哦,我真的感激你嘍。”郭啟儒反問道:“這有什么感激的?”最后坐車的人想只付三毛錢,蹬三輪車的人還是那么陰陽怪氣:“不,先生,三毛錢未免太少一點,我實在不能答應你的要求啊。”郭啟儒便又反問:“這有什么要求的!”郭啟儒其實就是在提醒人們:這沒什么可感激的,也不算什么要求。在侯寶林先生的《歪批三國》中,侯寶林說“三出祁山”,郭啟儒提醒人們是“六出祁山”。提示是一種輔助,幫助把包袱抖出來,它本身并不能使人發笑。
襯托常見于飾演相聲中。比如在《夜行記》《打百分》《跳舞迷》中,侯寶林先生作為逗哏扮演的是一個應該被諷刺的角色,捧哏郭啟儒則通過扮演一個常人,來襯托出侯寶林所塑造的形象的荒唐可笑。《打百分》這段相聲諷刺的是不務正業者。在《打百分》中,侯寶林先生扮演的是一個“百分迷”。侯寶林先生說自己到了單位,把辦公桌收拾好了,郭啟儒在旁邊說:“開始辦公。”這是作為一個常人應該做的,而侯寶林卻說“我就睡了”,引來聽眾笑聲。捧哏通過說出常人的行為、認識、觀點,來對比出逗哏所扮演的角色的荒唐可笑。
揭露可以作為逗哏抖包袱的工具,也可以作為捧哏輔助逗哏抖包袱的工具。比如在劉寶瑞先生和郭全寶先生說的《吃飯我掏錢》中,劉寶瑞飾演了一個浪費糧食還自以為有理的人的形象。他說自己吃饅頭時剝皮有道理,還說古人講過這樣的話:“剝皮吃饅頭,才知熟不熟。”郭全寶自言自語道:“哦,敢情有這么句話,剝皮吃饅頭,才知……”然后他又意識到根本沒有這句話,便說:“哪有這么句話呀?”這揭露了劉寶瑞的話的不合理性。然后郭全寶便給劉寶瑞講道理,陳說利害,還問了劉寶瑞很多問題,劉寶瑞卻都說“不大清楚”。郭全寶最后不得不和劉寶瑞一起說:“不大清楚!”索性又說:“你沒個清楚了!”這就揭露了劉寶瑞飾演的角色的無知。這種手法也可以在侯寶林先生和劉寶瑞先生的《歪批三國》中看出來。以侯寶林先生的版本為例,侯寶林說《三國演義》之所以有“三國”二字,是因為三國中帶“三”字的事情多。這是一種出奇的手法。然后侯寶林說:“三出岐山。”郭啟儒提示聽眾其實是“六出祁山”,侯寶林則說:“二三如六。”隨后侯寶林說:“三伐中原。”郭啟儒提示說是“九伐中原”,然后郭啟儒就和侯寶林一起說:“三三見九啊!”又說:“就這個呀?!好嘛,滿帶算術的!”這就是一種揭露的手段。這種手段在相聲中是很常見的。當然,揭露本身并不一定非要諷刺什么,它只是一種輔助逗哏逗笑聽眾的手段。
詢問是通過捧哏對逗哏的發問,來引出逗哏接下來的話或可笑的回答。之所以需要捧哏的詢問,是為了使表演更加流暢,并營造良好的舞臺氣氛。引出包袱,也是輔助逗哏抖包袱的一種手段。如果逗哏總是自問自答,有時會顯得很唐突,不利于相聲的整體舞臺效果,尤其不利于飾演相聲的舞臺效果。因為飾演相聲中,逗哏大都是在扮演一個荒唐可笑的角色,對這種角色的飾演,首先就是要表現出其明明犯錯,卻又固執己見。這種角色一般不會對自己發問,這時就特別需要捧哏在旁進行詢問。
在相聲中,詢問很常見。“怎么”、“還有什么”、“為什么”、“這樣能行嗎”、“什么意思”,這類話都屬于詢問。當然,詢問的方式還有很多。在這些基本詢問方式的基礎上,可以根據特定情境對它們進行增減、改變,以適應具體的環境。
侯寶林先生在《北京話》中說:“早晨起來最好練練繞口令,練練嘴。你看我們那個馬增芬同志,她嘴最好。我們都做早操,她不去,她唱繞口令。她說:‘我這也是體育的一種。’”郭啟儒便在旁邊問:“這怎么屬于體育的一種?”順理成章地引出了侯寶林的包袱:“這叫口腔體操。”有了捧哏在旁幫忙,相聲表演的整體性、流暢性增強了,也加強了逗哏包袱的可笑程度。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詢問的作用。
呼應就是指捧哏用一些口頭語來烘托氣氛。比如,逗哏說相聲時,捧哏會說些諸如“嗯”、“啊”、“哦”、“是”這類話,這就是在進行呼應,以活躍氣氛,使相聲表演更加流暢。
俗話說:“三分逗,七分捧。”這就是說,捧哏在對口相聲和群口相聲中是不可或缺的。捧哏的作用雖然有時并不明顯,但是捧哏絕不會因此就喪失其價值,捧哏在低調地起著重要的作用。不能小看捧哏的“嗯”、“啊”、“哦”、“是”。沒有它們,可能相聲表演就會變得十分生硬唐突,不流暢,不完整。在電影中總會有背景音樂,有時候我們注意不到它們。但只要將配樂消去,我們就會發現,電影中那些刺激的情節很難再讓人激動,悲傷的情節也很難再讓人難過。我們通過這種類比看出捧哏的重要作用和不可或缺。可以作如此比喻:捧哏就是舞臺背景、燈光、配樂,逗哏就是戲劇中的演員。
捧哏和逗哏的責任是固定的,但身為捧哏和逗哏的相聲演員的作用并不是完全固定的。捧哏有時也可以抖一個小包袱,逗哏有時也可以在旁對捧哏進行陪襯。相聲演員郭德綱先生說過一句話:“說相聲是活的。”他說得很對,相聲本來就不該是僵硬的,不然就會喪失生命力,更無法使聽眾滿意。捧哏在適當時完全可以抖個包袱,這樣不僅能創造出良好的表演效果,也能讓捧哏的價值真正顯露:幫助逗哏逗笑聽眾。捧哏和逗哏的作用不同,但二者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使聽眾發笑。只要時機恰當并在合理范圍內,捧哏完全可以為了這共同的目標而暫時奪走逗哏抖包袱特權,這樣有利于相聲表演的搞笑程度和完整性。
當然,這種奪權一般情況下不能太過分,要不然就會導致職責不明和舞臺效果不佳。逗哏按其責任要抖包袱,而如果同時捧哏也總想要抖包袱,那包袱就響不了了。包袱沒響,就是包袱沒抖出來,搞笑的部分沒能逗笑聽眾。因此,在有明確逗哏、捧哏之分的相聲中,逗哏、捧哏要首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明確好自己的身份、履行好自己的責任,在此基礎上,二人才可以進行一些發揮。
有的相聲好像并無捧哏、逗哏之分,而是你逗時我捧,我逗時你捧。這種表演是一種形式上的創新,不過它也并沒有完全脫離逗哏、捧哏的形式,只是逗哏、捧哏的身份不固定,不時轉換而已。
逗哏與捧哏之間要配合得巧妙、密切,這樣才能有好的表演效果:逗哏上句,捧哏下句,順利地抖出包袱,完成相聲表演,這就是相聲表演中的和諧狀態。這就需要相聲演員們的刻苦訓練和逗哏、捧哏之間的磨合。要想表演出好的相聲,就要耗費時間來進行練習,而在舞臺上臨機應變、自由發揮的能力,也不是一日能練成的。這種能力的培養需要多年的舞臺經驗。因此相聲演員們要用耐心、熱愛和勤奮來對待相聲這門藝術,這樣才對得起聽眾。聽眾也一定要尊重相聲演員的辛勤勞動。我們可以對相聲表演提出尖銳的批評與合理的建議,但也不要過于吹毛求疵。
那在群口相聲中有逗哏和捧哏嗎?有。一般在群口相聲中只有一個捧哏。因為逗哏如果不止一個,可以使氣氛更加活躍,而如果捧哏有好幾個,就顯得有點多余了。以三個人合說的相聲為例,一般有兩個逗哏,一個捧哏做中間人。兩個逗哏制造矛盾,抖出一個又一個包袱,而捧哏則在中間調和矛盾,以使表演順利進行。
在劉寶瑞先生、郭啟儒先生、馬季先生合說的《扒馬褂》中,劉寶瑞和馬季為逗哏,郭啟儒為捧哏。劉寶瑞先唱了幾段,這時郭啟儒和馬季聯合了起來,與劉寶瑞作對,以制造出矛盾,并引出后面的表演。在此之后,馬季負責講荒唐的故事,通過反常的手段來逗笑聽眾。而郭啟儒則在旁進行襯托和揭露。劉寶瑞則強詞奪理、牽強附會地對馬季的故事進行解釋。郭啟儒又在旁進行揭露,以使劉寶瑞的某些解釋的不合理性完全暴露出來,讓人們一覽無遺。馬季主要是主動地抖包袱,用的是反常的手段;劉寶瑞則主要是被動地抖包袱,用的是出奇的手段。而郭啟儒則是連接二人的橋梁。我們從中可以看到捧哏在群口相聲中的作用,也可以明白,逗哏也可以是較被動的,捧哏也完全可以主動進攻。在《扒馬褂》中,郭啟儒有時就會變得主動,以引出兩位逗哏的包袱。
現在我們可以得出關于相聲演員身份問題的結論了。相聲演員至少具有三種身份:個體、不言自明的相聲演員、具有不言自明性的角色。一般來說,有必要的身份至多五種:個體、不言自明的相聲演員、相聲表演中的職責身份(注:單口相聲中沒有)、具有不言自明性的角色、有言在先的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