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鳥蛋風波

烤吃鳥蛋

朱重八到劉德家訴說冤情，如同綿羊遇見餓狼，有理說不清。他被阻擋在門外，讓人連罵帶打趕回家中。不久，劉德家傳出一則消息，說窮小子朱重八兄弟不好好放鵝，竟敢偷吃東家的鵝，還拿著幾根鵝毛去騙東家，真是太不像話了！

丟鵝之事給朱家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們又恢復了往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活。朱五四夫婦到劉德家賠禮道歉，乞求他再委派點工作給朱重七兄弟做，并保證不再出錯。

劉德慣于做精細的打算。他想，這兩個小子給我放了半年鵝，雖說丟了一只，可是我也沒給他們工錢，兩相比較，還是我占便宜了。哼，既然窮小子還想工作，就讓他們撿拾柴草吧！反正這個工作不怕出錯，還不用付工錢。這個工作就是到村后小山林中撿柴，按照規(guī)定量交給劉德家，完成這個工作量以后，孩子們撿拾的柴草可以帶回自己家，供家里燒火做飯用。

受到屈辱的重八，不愿繼續(xù)為劉德家工作，他伸著脖子說：“他們冤枉人，我才不替他工作呢！”

朱五四陰沉著臉，重重地咳嗽幾聲，訓斥重八說：“不工作，你吃什么？”

陳二娘心疼兒子，擦著眼淚說：“重八，你好好做，像你這么大的孩子都要學著工作，長大了才能養(yǎng)家糊口?？茨愦蟾?，他多能干，現(xiàn)在都有人給他提親了。唉，人不工作怎么吃飯。好孩子，母親知道你機靈，但是機靈不管用，在田里討生活要出力能干才行。”

經(jīng)過全家人訓斥勸說，重八接受了撿柴的工作。從此以后，他每天吃完早餐就跟著三哥提著籃子去后山撿柴。轉眼已是深秋時節(jié)，葉落草黃，小山坡上到處都是枯黃的樹葉干枝，撿拾柴草倒也不難。不過，重八喜歡玩，強烈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安心撿柴，而是不停地爬樹，折槐弄榆，很快就從這里找到了另一番樂趣，與沉悶苦干的三哥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天，重八爬上一棵高大的榆樹，沖著下面的三哥喊：“三哥，這里有窩鳥蛋?！?/p>

朱重七悶頭撿柴，膽怯地說：“重八，這是劉德家的山林，你別搗亂，又惹出是非。”

小重八滿臉笑容地將鳥蛋放進懷里，不一會兒就跳到地面上，拍拍手說：“樹是他的，鳥又不是他的，你怕什么！”

望著一臉淘氣的重八，朱重七無奈地說：“你越來越調皮了，小心父親打你。”說著，把籃子扔給他，讓他趕緊撿柴。

朱重八不接籃子，反而掏出鳥蛋仔細揣摩觀看，過了一會兒嘟囔著說：“三哥，你餓了嗎？我肚子餓了，我們吃了鳥蛋再工作吧！”

朱重七早就餓了，不過他老實膽小，四下望望才低聲說：“重八，我們到那邊背風地去?！毙值芏私?jīng)不起鳥蛋的誘惑，背著籃子匆匆跑到山的背風處。重七掏出火石，打了半天才打出一點火苗，趕緊放到干草上?；鸸忾W耀，柴草點著了。重八手忙腳亂地把鳥蛋放到燃燒的柴草上。在劈里啪啦的燃燒聲中，鳥蛋燒熟的香味很快飄散開，惹得重八二人口水直流。

小小的鳥蛋帶給重八兄弟無盡的享受，他們擦著嘴唇上的黑灰，滿足地站起身來，猛然被身后的一人嚇了一跳。那是一個小孩，瘦弱矮小，看起來比重八年齡還小。他背了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籃子，滿臉饞相地看著重八兄弟。

重八手里還握著最后一個鳥蛋，他伸手遞給眼前小孩說：“你吃吧！”

小孩怯怯地接過鳥蛋，遲疑了一下很快就把鳥蛋吞食了。朱重七不滿地說：“你不是說拿回家給母親吃嗎，怎么給他吃了？”

重八拍拍烏黑的小手，看著眼前可憐的小孩，沒說什么。那個小孩卻很懂事，吃完鳥蛋后緊跟在重八身后，似乎尋找到了保護神一樣。重八也不嫌棄他，拉著他說：“走，撿柴去?！?/p>

三個單薄的身影在林間穿梭奔波，日落西山時，他們才回到家中。這群貧窮人家的孩子多么像流浪在山間的小動物，饑渴無人疼惜，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想盡辦法，掏鳥蛋，摘野果，只要是果腹之物都可以入嘴充饑。

很快，重八就知道了那個小孩的名字。他叫徐達，家里本有幾畝田地，由于父母多病，變賣田產(chǎn)，竟也成了無業(yè)之主。小徐達比重八還小一歲，卻不得不背上籃子為劉德家工作謀生，加入到撿柴的隊伍中。

就在重八滿心喜悅地撿拾柴草，自由自在地在山林間穿梭時，又一件讓他深感不滿的事情發(fā)生了。

怒斗王順

這天，重八和徐達正圍著樹林亂轉，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斫辛R聲，他們忙尋著聲音跑過去。卻見王順正在毆打一位老人。老人是本村的張三公，重八經(jīng)常去他家玩，聽他講故事?？吹饺ご颍≈匕伺鹬袩站o拳頭說：“王順又欺負人。”徐達點點頭，輕聲說：“大壞蛋?！?/p>

他們躲在樹后，看到王順走了，急忙跑過去拉起三公，扶著他坐下歇息。重八問：“三公，王順為什么打人？”

三公嘆氣說：“唉，還不是撿了他家的柴草?！?/p>

重八不解地問：“哪是他家的柴草？”

張三公看看重八，再次嘆口氣說：“你們不知道，這片山林本來是村里人共同擁有的，可是自從元人坐了天下，收取的稅租五花八門，像什么撒花錢，常例錢，弄得我們暈頭轉向。那一年，也不知道為了什么，突然來了一群元兵，說劉德繳了所有稅租，就把山林劃歸給他了。我們這個地方的百姓多年依靠這座山林取柴用，劉德霸占山林后就不讓其他人撿拾柴草了。冬天來了，不備點柴草怎么度日？劉德就對大伙說了，你們想燒柴好辦，拿錢買不就得了?？蓱z我們窮苦百姓，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拿錢買柴草，這不是要逼死人嘛?！闭f著，他眼里淚水閃爍，早已泣不成聲。

重八氣憤地折斷手里的樹枝，扔到一旁說：“三公，你別擔心，我撿了柴草給你送去。”

張三公忙說：“不用了，不用了，你家里人口多，需要的柴草也多。我一個孤苦老人，怎么都好應付?！彼f完后，又坐了半天才踉踉蹌蹌地轉身回家。

這件事讓重八郁悶了很長時間，他常常蹲在大樹上半天也不下來，既不工作，也不玩耍。徐達忍不住喊他：“重八哥，你在干什么？快下來抓蚱蜢呀！”

重八不答腔，心里十分郁悶。終于有一天，他開口問三哥和徐達：“你們說劉德霸占了這片山林，窮人連柴草都要花錢買，這樣是不是不合理？”

朱重七悶悶地回答：“這有什么，人家是地主，山林是人家的?！?/p>

徐達說：“不對，山林本來是大伙的?！?/p>

重八接著說：“對?。∩搅直緛硎谴蠡锏模F(xiàn)在被劉德霸占了，我們不得不為他撿拾柴草，那些撿不到柴草的人冬天都會凍死、餓死。”從重八關心的事情中可以看出，他開始關注社會和民生，開始思考許多社會現(xiàn)象。正是他勤于觀察和思考的特性，決定他在將來的歲月中漸漸超出一般少年，將自己鍛煉成關心國家天下的人才?？嚯y的歲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喪失了善良和進取的心胸，那么人就變成了一個廢物。

幾個孩子議論著令他們困惑的大事，不知不覺已經(jīng)天黑。這時，村子里炊煙裊裊，不時看見歸巢的鳥兒拍打著翅膀在空中徘徊低飛。該回家了。他們背起籃子，順著林間小路邊說邊笑向村子走去。到劉德家時，天完全黑了，負責查收柴草的大爺趕忙卸下他們的柴草，讓他們回家吃飯。他們蹦跳著走出后院，卻聽有人喊叫一聲：“唉，你們幾個聽著，今天又偷鳥蛋了嗎？”

重八三人吃了一驚，忙回身看，只見王順叼著煙袋站在那里，賊眉鼠眼地盯著他們。重八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王順皮笑肉不笑地說：“偷就偷，沒偷就沒偷，藏著干什么。來，交出來吧！”原來他想訛幾個孩子掏的鳥蛋。

重八擰著眉頭，不客氣地說：“沒有，我們沒有。”說完，拉著三哥和徐達轉身就走。

王順上前幾步攔住他們，伸手推了重八一下，嚇唬他們說：“交不交，不交我就告訴老爺，以后不讓你們撿柴了。”

重八怒火中燒，沖王順嚷道：“鳥蛋又不是你的，為什么要交給你？”

“山林是老爺?shù)模锩娴镍B是老爺?shù)?，鳥生的蛋當然是老爺?shù)??！蓖蹴樔鐢?shù)家珍地數(shù)落著，“你們偷吃老爺?shù)镍B蛋，老爺知道了肯定生氣，生氣就會把你們趕走！你們每天乖乖把鳥蛋交給我，我保證不告訴老爺，這樣對你我都好不是嗎？”

看著他一臉無賴樣，重八打從心里厭惡他，瞪了他一眼，憤憤地說：“我們沒有，就是有也不交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王順見他們不聽自己的話，張牙舞爪就要揍人。重八手里恰好有根木棒，準備拿回家練習武功呢！順勢一擋，正好打在王順的臉上，疼得他捂著臉亂叫。重八見狀，忙拉著三哥和徐達奪路而走，跑回各自的家中。

這件事過后，重八三人一直很擔心，害怕王順找他們算賬。奇怪的是，過了幾天，依然風平浪靜，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這天，三人聚在林子里議論此事，朱重七不安地說：“那天不小心打了王順，他怎么沒報復我們呢？”徐達也說：“我這幾天特別害怕，總怕他打我?！敝匕耸掷镂柚景簦?zhèn)靜地說：“我以前也怕他，自從上次打得他哇哇叫后，我就不怕他了。他要是再來耍威風，我們一起打他?！敝仄呙φf：“別別別，千萬別再打了，他不找我們的麻煩就好了。要不，像上次一樣被辭了工，回家少不了挨父母罵。”

不管幾個孩子如何擔憂，事情都不會按照他們的意愿發(fā)展。王順強索鳥蛋不成之后，打算像上次一樣告狀，讓劉德把重八趕走。說起劉德，他雖然吝嗇貪財，卻不至于像王順那樣無賴撒潑，聽說幾個孩子掏鳥蛋吃，不耐煩地對王順說：“小孩子掏鳥摸魚，這不是正常的事嗎？他們不糟蹋我家的財產(chǎn)就罷了，難道掏幾個鳥蛋我也要管？那片林子本來就不是我的，我好不容易弄到手已經(jīng)得罪不少人了，我要是不讓幾個孩子掏鳥蛋，你這不是讓那些窮人指著背罵我嗎？”

王順沒想到劉德還有這副心腸，囁嚅半天說不出話。這時，劉德的兒子劉小德突然竄過來，伸著頭問：“哪有鳥蛋？我也要，我也要！”

劉德剛想阻止兒子吵鬧，突然眼珠一轉，有了新主意。他忙對王順說：“對了，讓那幾個窮小子去掏鳥蛋，別忘了每天送給少爺幾個玩。”

事情轉瞬間有了變化，王順呆愣半天才明白過來，隨后像奉了圣旨一樣跑走了。劉小德聽說讓別人送給自己鳥蛋玩，不滿地說：“我也要去掏，我也要去掏?！?/p>

劉德笑瞇瞇地安慰兒子：“爬樹危險，你在家里等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多好啊。咱可不比那幾個窮小子，他們掏鳥蛋為了填飽肚子，咱家里雞鴨鵝蛋都有，冒那個險干什么。”邊說邊哄著兒子去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