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歌的日子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里繽紛的書簽，刻畫了多少美麗的事。可都是一眨眼，生命與告別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泵慨斅牭搅_大佑的這首歌，就會想起青春年華那些有歌的日子。

仿佛很遙遠，又仿佛是昨天。

帶著同樣的夢想，少年的我們匯聚在同一座校園。起初，一切都是羞澀的。宿舍里常常是一片寂靜，我們各看各的書，不得不說話時才會聽到一兩聲對話。到后來，漸漸相熟，宿舍里不僅有了話語，而且有了歌聲。

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歌，成天哼著，大家倒也學會了不少新歌。海安的陳兄最喜歡唱《采蘑菇的小姑娘》：“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清早光著小腳丫，走遍樹林和山崗。”他唱得一字一頓，兩只深凹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大家都說像是鬼子進村了。來自蘇州的杜兄最喜歡唱《早安，太陽》：“清晨它輕踏著夜的腳步，插朵花在天的朦朧處。花瓣上有一顆夜明珠，照出了一條彩云的路。早安，太陽！再會吧，惆悵！失意挫折本應該就淡忘，只因我心充滿了新希望，傲向舊時光。陽光之下你不會再孤單，只要一聲早安太陽！”當時我們經常笑他失眠嚴重醒得最早，才老唱這首歌自我安慰。多年以后在遭遇挫折時，耳邊卻老是響起這首歌，心中舒展了不少。這才知道，青年時期一首扎根心底的歌會伴隨和影響你一生。

最富的同學也不過是有臺簡單的收音機罷了，我們便從收音機里聽歌，從收音機里學歌。來自東臺的華兄最喜歡唱蔣大為的《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成天跟著收音機哼哼“在那桃花盛開的治方”。調子是基本對了，但那一口蘇北話唱起來實在讓人忍俊不禁，特別是把“地方”唱成“治方”，成為多年后同學聚會常常引以為笑的典故。我們逗他：“你學得像極了?！彼愦笙玻€是用濃濃的蘇北話說：“那我就是未來的蔣大為啰！”大伙便哄笑成一團。在畢業10周年聚會上，同學們一見面，便爭相學他這句洋洋自得的話。

會唱歌的同學歌換得快，今天還在唱著這首歌，明天就學會了新歌。他們的這種天賦讓那些音樂細胞少的同學羨慕不已。江兄天生五音不全，但成天聽別人唱歌不免癢癢。人家唱的時候他悄不出聲，面無表情，其實一直都在琢磨，每天用蚊子般的聲音偷偷練歌，幻想有朝一日一鳴驚人。一天快熄燈時，冷不防引頸唱出一句“我心里有一個小秘密，我想要告訴你”，跑調不說，那聲音抖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被大伙稱作“生活的顫音”。他卻不以為然，每天就顫抖著唱這一句，一直“抖”到畢業。青春，是不怕獻丑的。

最放任的要算盥洗室和走廊里的歌聲了。晚上10點，學校便要熄燈，只有盥洗室和走廊的燈是通宵開的。所以，熄燈前我們一般都抓緊時間看書。準10點，在眾口一聲的驚叫聲中，燈滅了。這時，同學們開始各自洗漱。于是，走廊里、盥洗室里便傳出了發自各種音色的各種腔調的歌聲。這一幕與就寢后肆無忌憚議論女生一樣，成為夜晚男生宿舍獨特一景。特別是初夏洗冷水澡時，為了抗冷，水龍頭一打開，涼水沖在身上的那一刻，我們就大聲嘶喊起來。這一招確實管用，最起碼是給了自己一點抵抗涼水的勇氣。

有時熄燈后，我們幾個同學去樓下的操場練雙杠。練完后，幾個人排成一排，面對廣州路大聲地唱幾句，快快活活地上樓洗漱睡覺。有時，我們也惡作劇。我們商量好，選一首以長長的“啊”開頭的歌曲，說好一起唱，其實我們幾個不唱，就等著那一個不知情的人唱。我們齊聲喊“一二三，唱！”然后，就聽那一個傻瓜放開公鴨嗓子大喊“啊——”，發現上當，于是大伙大笑著上樓。

那時，學校常常組織一些演出。在那些演出中，最“酷”的要算是吉他手了。那時，吉他彈唱初興，不少愛唱歌的同學省吃儉用也要買把吉他，往自己床旁的墻上一掛，用現在的流行語說，真是“酷斃”了。幾乎到每個宿舍，都能看到一兩個男生彈著吉他，唱著最時興的歌，有的故作憂郁深沉狀，令人發噱。我們系有3個男孩，每次演出都是一起上場，吉他輕撥，深情唱道：“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三月。浪漫的季節，迷人的詩篇……”別說，費翔的歌被他們改成吉他曲，還別有一番滋味。要是在今天，他們的這種組合恐怕早就取名為“黑豹”或“三匹狼”之類了。

青春時節，愛情歌曲自然大受歡迎。所以，常?？梢月牭健澳愕轿疑磉叄瑤е⑿Γ瑤砹宋业臒馈薄澳憔拖衲嵌炖锏囊话鸦?，熊熊火焰燃燒了我的心窩”“愛的季節我們相遇，你沒有介紹自己，讓我猜一猜你的名字，我說這是一個難題”這一類歌詞在空中翻舞。雖然多數人還沒有體驗過愛，但對愛的向往是阻擋不住的。有時，班上的某個男同學去女生宿舍找女友，但已過了會客時間，無法會面。我們便會一起在樓下唱道：“流連，流連，流連在你窗前?！贝奚峒娂娍棺h時，揮揮手神氣十足地離開。

最難忘的是送別的歌聲。那一年的夏天，我們全系相聚一堂，歡送畢業班的同學。唱歌、跳舞、朗誦、話別，所有這一切過后，主持人提議同聲歌唱《友誼地久天長》。當從不同的心、不同的口，唱出這同一首歌時，女同學們哭了，男同學們也淚水盈眶。畢業紀念冊上，許多人都記下了那個有著燭光、有著歌聲的夜晚。

人散了，在歌聲中，年輕的我們散了；但年輕時的歌聲，卻永遠不會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