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熄燈

曾經問過幾個同窗好友，如今他們最懷念的是什么。他們不約而同地告訴我：懷念熄燈。

幾年的大學生活，熄燈曾是我們最頭疼的事。剛進大學那會兒，晚九點半便要熄燈。不管你正在干什么，到了點全樓的燈便會一齊拉滅，宿舍內外便會發出一陣陣由于黑暗驟然降臨而引起的驚叫聲。此時，彭兄便會跳上桌子，連聲呼道：“Oh，world！Oh，life！Oh，time！”為此還得了個“三Oh先生”的美稱。愛夜讀的人此刻便會在床頭點上蠟燭，在蚊帳里打上手電，或干脆端著凳子跑到走廊或盥洗室看書。

熄燈的時間逐年在推遲，讀研究生時，已推遲到12點了。對多數人來說，不到最后一刻是絕不停止看書的。而大師兄程尤以善抓“最后一刻”而著名。程兄是個圍棋迷，晚上常常經不起別人的誘惑，跑到其他宿舍去下棋。待幾局殺下來，發現已是11點45分時，他便會悔得直拍腦門：“還剩下一刻鐘了！”于是急急地跑回宿舍，端來洗腳水，邊洗腳，邊翻開古籍貪婪地看著。沒過幾分鐘程兄連同他的古文獻便沒入一片漆黑中。上床后，程兄不住地嘆氣，發誓再也不下棋了。自然，這樣的誓言我們幾乎是每晚都能溫習一遍的。

當年惜時如金的人，如今不再詛咒熄燈。因為當電燈的拉線開關終于控制在他們自己手中，可以痛快淋漓夜讀的時候，他們卻發現，每晚幾乎沒做什么事，時光就已悄悄溜走。待家中一切收拾停當，又仿佛全無讀書的心思；即使勉強捧起書本，也不能如上學時那樣勉力堅持。遇上停電，那就索性上床，再也沒有秉燭夜讀的興致。他們納悶：我們這是怎么了？是老了？還是應了那句俗話：得不到的東西覺得珍貴，一旦得到便不再珍貴？我們竟慵懶到需要別人來給我們加壓的地步了么？

即便是程兄，如今也懷念起熄燈的日子來，因為他畢竟抓緊過每晚最后的十五分鐘。現在他一旦來了棋癮，連這樣的一刻鐘也不復痛惜，因為再也不必擔心熄燈了。

那么，同學們所懷念的，其實是一種代表了青春年華的永遠匆忙、緊迫和急切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