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古史探微
  • 楊寬
  • 2字
  • 2020-07-15 14:17:32

卷二

論西周金文中“六”“八”和鄉遂制度的關系

讀到于省吾先生《略論西周金文中的“六”和“八”及其屯田制》一文[1],根據“六”和“八”設有“冢司土”等官職,用以掌管土地和有關生產事務,認為“這是我國歷史上最初出現的軍事屯田制”,而且以為“這樣一來,就打破了典籍所稱,以為我國屯田制開始于漢代昭、宣之世的一貫說法,而現在應該把它提早到西周時代了”。我認為,于先生對“六”、“八”設有“冢司土”等官,作了比較詳細的闡釋,對西周史的研究是有益的。但是,就此斷定這是我國歷史上最初出現的軍事屯田制,則是可以商討的。西周軍隊“六”和“八”中所以會設有“冢司土”等官,應與當時的鄉遂制度有關。

西周、春秋的鄉遂制度

為了便于探討起見,需要先把西周、春秋間的鄉遂制度略加論述。

《周禮》把王畿劃分為“國”和“野”兩大地區,“郊”是其中的分界線,屬于“國”的地區內,在王城以外和郊以內,分設有“六鄉”。屬于“野”的地區內,在郊以外,分設有“六遂”。鄉和遂的居民身份不同,雖然都可以統稱為“民”,但是“六遂”居民有個特殊名稱,叫“氓”(或作“甿”、“萌”)或“野民”;而“六鄉”居民則稱為“國人”。“六遂”居民是農業生產的主要擔當者,要以“歲時合耦于耡”,提供繁重的勞役,并有一套分配耕地的制度,“六遂”的各級官吏都有監督耕作之責。“六鄉”居民雖然也有分配耕地的制度,但其主要負擔為兵役和軍賦。“六軍”即由“六鄉”居民編制而成,軍隊的編制完全是和鄉黨組織結合起來的,鄉黨的各級長官即是軍隊的各級武官。“六鄉”居民享有政治權利,鄉大夫之職,“國大詢于眾庶,則各帥其鄉之眾寡而致于朝”。遇有重大事故,執政者要向他們征詢意見,有所謂“詢國危”、“詢國遷”、“詢立君”。“六鄉”居民更有被選拔的權利,所謂“使民興賢,出使長之;使民興能,入使治之”。“六遂”居民則沒有這些政治權利,雖然也有“三年大比”而“興甿”的規定,但不能被選拔出來擔任“出使長之”、“入使治之”的官職。

春秋時代有許多國家保存有這種鄉遂制度,其中以齊國為最顯著。據《國語·齊語》記載,管仲實施“參其國而伍其鄙”的政策,把“國”分為二十一鄉,其中有十五個士鄉,又把“鄙”分為五個屬。“十五士鄉”即相當于《周禮》的“六鄉”,“五屬”即相當于《周禮》的“六遂”。十五士鄉亦以鄉里組織和軍隊編制相結合,當時齊的三軍即由十五士鄉居民編制而成。五屬居民則為農業生產的主要擔當者。管仲在“國”的“鄉”中亦有選拔人才的辦法,經過“三選”可做到“上卿之贊”。十分明顯,這種“國”“鄙”分治的制度,基本上是和《周禮》的鄉遂制度相同的。

春秋時代其他各國,雖然缺乏這方面系統的記載,但是從其全國總動員的事件中,還能看到它們保留有鄉遂制度。《左傳》襄公九年載:宋國火災,執政樂喜“使華臣具正徒,令隧正納郊保,奔火所,……二師令四鄉正敬享,祝宗用馬于四墉”。杜預把“二師”解釋為左右師,“鄉正”解釋為鄉大夫,“隧正”解釋為“遂”的長官,是對的。這時華臣擔任司徒,所調發的“正徒”,當即“國”中“四鄉”的正卒;“遂”的長官“隧正”為了“納郊保”所調遣的役徒,當即郊外“遂”的居民。

又如鄭國,《左傳》昭公十八年載:鄭國火災,執政子產使“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征,郊人助祝史除于國北,……祈于四鄘”。所謂“城下之人伍列登城”,如同樂喜“使華臣具正徒”一樣,“城下之人”當即城外“鄉”中的正卒。所謂“使野司寇各保其征”,如同樂喜“令隧正納郊保”一樣。野司寇從“野”所征發來的役徒當即“遂”的居民。

再如魯國,很明顯,從西周初期起,即有鄉遂制度。《尚書·費誓》載:“魯人三郊三遂”(《史記·魯世家》引“遂”作“隧”),當即三鄉三遂。到春秋時,這種制度依然保留。魯國三桓“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具體措施是:

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注:“使軍乘之人率其邑役入季氏者無公征,不入季氏者則使公家倍征之,設利病欲驅使入己,故昭五年傳曰:季氏盡征之。民辟倍征,故盡屬季氏”)。孟氏使半為臣若子若弟(注:“取其子弟之半也”)。叔孫氏使盡為臣(注:“盡取子弟,以其父兄歸公”)。不然不舍。(《左傳》襄公十一年)

由此可知,當時魯國軍隊即以“役邑”居民編制而成,軍賦亦在這個組織中征取。季孫氏即用加倍征取軍賦的辦法,迫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于季孫氏,做到所有軍隊成員連同其鄉邑全屬季孫氏。所謂“役邑”即是指郊內的鄉邑,該是因其居民負擔有兵役義務,被稱為“役邑”的。

春秋時代各國確實都保留有鄉遂制度,像《周禮》所說“六鄉”居民那樣的“國人”,在各國普遍存在。當時各國軍隊主要由“國人”編制而成,一旦有事召集入伍,只須“授甲”或“授兵”。春秋時各國國君和大臣,對于“國人”確常有“詢國危”、“詢立君”之事。當時有些國家國君的廢和立,“國人”經常起著決定的作用。在各國貴族的內訌中,勝負常由“國人”的向背而決定,其例不勝枚舉。

春秋時代各國既然普遍存在著鄉遂制度,而魯國從西周初期起,就已有三鄉三遂制度。魯國是以奉行周禮著稱的,不難推想,周的王畿之內一定也早就實行著鄉遂制度。由此可見,我們說西周的軍隊“六”和“八”與鄉遂制度有關,應該是一種合理的解釋。

從“師氏”的職掌看“六”“八”和鄉遂制度的關系

《周禮》所說鄉遂制度,雖然保存了西周、春秋時代的特點,但其中許多部分已被改變和擴大。其中顯然被改變和擴大的,就是軍隊的編制。西周只有六師,到春秋時各國紛紛擴軍,大國都設有三軍,于是才有“周為六軍”(《左傳》襄公十四年)之說,《周禮》該就是根據這種說法而加以編撰的。

在西周金文中,西周主要的軍隊是“六”和“八”。統率這些“”的高級軍官稱為“師氏”,簡稱為“師”,又常連同人名,稱為“師某”[2]。彔卣載:“女(汝)以成周師氏戍于”,所謂“成周師氏”,當是“成周八”的高級軍官。西周金文中記述師某統率軍隊出征或防守的例子不少。“師氏”之職每多出于世襲,“師氏”的所以稱“氏”,當即由此而來。師克記周王說:“乃先且(祖)考又(有)勞于周邦,干()吾(敔)王身,作爪牙。”師詢簋記周王說:“乃圣且(祖)考克左右先王,作厥爪牙。”可見“師氏”還負有警衛王宮、捍衛王身和做王的爪牙的責任。令鼎載:“王射,有司師氏小子射。”可知師氏還常帶同“小子”參加會射的典禮,因為“射”是當時主要的軍事訓練,具有對貴族子弟教育的作用。

《周禮·地官·師氏》載:

師氏,掌以媺(美)詔王,以三德教國子。……居虎門(路寢門)之左,司王朝,掌國中失之事,以教國子弟,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凡祭祀、賓客、會同、喪紀、軍旅,王舉則從。聽治亦如之。使其屬帥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且蹕。朝在野外,則守內列(厲)。

《周禮》的“師氏”,主要擔任國王的警衛隊長,居守宮門之外,統率著“四夷之隸”編成的警衛隊,隨時充當國王的侍從,還負責教導貴族子弟。顯然,《周禮》這個“師氏”的職掌,比西周金文所載,已經縮小很多,原來統率軍隊的重要職司被削去了,只保留了警衛隊長和教官的職務。

從西周金文來看,“師氏”不僅是統率軍隊的高級軍官,而且還掌管鄉邑和降服的夷戎部落。師酉簋載:

王乎(呼)史冊命師酉:(司)乃且(祖)啻(嫡)官邑人、虎臣、西門尸(夷)、尸(夷)、(秦)尸(夷)、京尸(夷)、□尸(夷)。

詢簋又載:

今余令女(汝)啻(嫡)官(司)邑人,先虎臣后庸:西門尸(夷)、(秦)尸(夷)、京尸(夷)、尸(夷)、師笭側新、□華尸(夷)、由□尸(夷)、人、成周走亞、戍秦人、降人服尸(夷)。

詢是師酉之子,世襲“師氏”之職,所以兩人職司大體相同,所掌管的夷族部落也大體相同,只是師詢之所掌較師酉為多,當是職掌的擴展。此處以“邑人”與“虎臣”并列,“虎臣”是武官,如師簋記載有師統率左右虎臣征淮夷的事,“邑人”亦當為官名。“邑人”當為鄉邑的長官,猶如《周禮》稱“遂”的長官為“遂人”,春秋時魯國稱“縣”的長官為“縣人”(《左傳》昭公四年)。為什么“師氏”這個統率“”的高級軍官,同時又要統率鄉邑的長官呢?我認為,這必定與當時的鄉遂制度有關,因為當時“六”、“八”即由近郊鄉邑居民編制而成,軍隊的編制是和鄉邑組織密切結合的,鄉邑的長官即是軍隊的武官。“邑人”既是鄉邑之長,同時又是師旅之長,所以會成為“師氏”所屬的主要官員,而地位在虎臣之上。

更值得注意的,師鼎記載:

王乎(呼)乍(作)冊尹令(命)師疋師俗(司)邑[3](與)小臣、善夫、守△、官犬,奠人、善夫、官守友。

此處周王命令師幫助師俗掌管“邑人”和“奠人”之官,可知“師氏”所屬官員,除了“邑人”之外,還有“奠人”。“邑人”之官下有小臣、善(膳)夫等,而“奠人”之官下亦有善夫等,可知“奠人”是和“邑人”相類的官。“邑人”既是鄉邑的長官,相當于《周禮》的“鄉大夫”,那末,“奠人”當讀為“甸人”[4],相當于《周禮》的“遂人”。《爾雅·釋地》說:“邑外謂之郊,郊外謂之牧。”《經典釋文》引李巡本,“牧”作“田”,《素問·六節藏義論》王冰注又引作“甸”,“田”、“甸”古通用。《周禮·春官·序官》鄭注和《通典·兇禮》引《禮記》盧植注,都說:“郊外曰甸”,當即根據別本《爾雅》。《周禮》把郊外地區稱“遂”,設有“六遂”,而郊外又有“甸”的稱謂,也可見“甸”即相當于“遂”。“甸”的所以稱為“甸”,因為這正是“治田”之區,和《周禮》把“六遂”作為治田之區,稱“六遂”居民為“甿”,也正相合。古時有把王畿之內稱為“甸服”的說法,所謂“邦內甸服”(《國語·周語上》),認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國語·周語中》),同樣是把“甸”作為治田之區。《禮記·王制》說:“千里之內曰甸”(注:“服治田出谷稅”),“千里之內以為御”(注:“御謂衣食”),也還是同樣的意思。這個“甸服”的說法,大概就是從“郊外曰甸”的“甸”推廣開來的。

既然師鼎的“邑人”和“奠人”,是職掌“邑”和“甸”的官,可見西周時代確實存在著鄉遂制度。為什么“師氏”這個統率“”的高級軍官,既要統率“邑”的長官,又要統率“甸”的長官呢?因為“甸”中居民是奴役的對象,可以從中征發力役和軍需品。如同《周禮》在征發“六鄉”居民編制成“六軍”的同時,也還征發“六遂”居民服勞役。據《尚書·費誓》記載,伯禽率師伐淮夷徐戎,對“魯人三郊三遂”,也都是征發的。

詢簋所說“先虎臣后庸”的“庸”,當是奴仆[5],此處即指西門夷以下許多降服的夷族部落。這時這些夷族部落已集體降服為“庸”,亦歸“師氏”所掌管。為什么“師氏”在掌管“邑人”、“奠人”之外,又有掌管這些集體奴隸性質的夷族部落呢?因為這種集體奴隸,除了可以奴役以外,還可以用來編制警衛隊。《周禮·地官·師氏》說:師氏“使其屬帥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門之外,且蹕”(注:“蹕,止行人不得迫王宮也”)。《周禮·秋官·司隸》也說:“掌帥四翟之隸,使之皆服其邦之服,執其邦之兵,守王宮與野舍之厲禁。”這種“四夷之隸”或“四翟之隸”,就是詢簋所說包括各種夷族部落降服人的“庸”,他們歸“師氏”指揮,“守王宮與野舍之厲禁”,監督行人,就是警衛隊的性質[6]。這沒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在古代社會中,自由公民把這種警衛工作看得很卑賤,就只能使用奴隸來充當,古代雅典就是如此。

在古代雅典,統治用的軍隊是由國家公民編制而成的。國家公民的地域組織,也是和軍隊組織密切結合的。當時雅典公民居住的自治區叫莫得,十個莫得構成一個部落,這種“地域部落”,不只是一種自治的政治機構,而且也是一種軍事組織。我國西周、春秋時代王城和諸侯國都近郊的鄉邑組織,性質上相當于雅典的“地域部落”;居住于鄉邑的“國人”,性質上也相當于雅典的公民。雅典除了由“地域部落”公民編制成的軍隊以外,還有由奴隸編制成的警察部隊。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分析雅典國家的主要特征,說:

我們已經看到,國家的本質特征,是和人民大眾分離的公共權力。雅典在當時只有一支國民軍和一支直接由人民提供的艦隊,它們被用來抵御外敵和壓制當時已占人口絕大多數的奴隸。對于公民,這種公共權力起初只不過當作警察來使用,警察是和國家一樣古老的……所以,雅典人在創立他們國家的同時,也創立了警察,即由步行的和騎馬的弓箭手組成的真正的憲兵隊……。不過,這種憲兵隊卻是由奴隸組成的。這種警察職務,在自由的雅典人看來是非常卑賤的,以致他們寧愿叫武裝的奴隸逮捕自己,而自己卻不肯去干這種丟臉的事,這仍是舊的氏族思想。國家是不能沒有警察的,不過國家還很年輕,還未享有充分的道義上的威望,足以使那種必然要被舊氏族成員視為卑賤的行業受到尊敬。[7]

西周“師氏”所統率的警衛隊,所以都用奴隸性質的夷族人充當,讀了恩格斯這段話,就可以很明白了。

鄉遂制度是當時社會的階級結構

根據上面對“師氏”職掌的分析,可知西周“六”與“八”的軍隊編制是和鄉邑組織相結合的,當時確實存在著鄉遂制度。同時,“六”、“八”中所以會設有“冢司土”等官職,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了。

舀壺記載周王命令舀繼承祖父和父親的職司,“作冢土于成周八”。“司土”原是掌管土地的官,因兼管征發徒役的事,后來也稱司徒。“成周八”既然設有冢司土之官,必然“八”有關涉土地和徒役的事需要管理。《周禮·地官》有大司徒和小司徒之職,大司徒主要掌管整個邦的土地和居民,小司徒則主要掌管“六鄉”的土地和居民,主要職司在于平均分配耕地和調發民力,所謂“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乃會萬民之卒伍而用之”。我們認為,“成周八”中所設“冢司土”之官,其職掌可能與《周禮》的小司徒相類。

清代有些學者,認為這種鄉遂制度是一種兵農分治的制度,又以為有些類似后世的屯田制。例如江永說:

春秋之時兵農固已分矣。管仲參國伍鄙之法,……十五鄉三萬家,必有所受田,而相地衰征之法惟施于伍鄙,則鄉田但有兵賦、無田稅,似后世之軍田、屯田,此外更無養兵之費也。(《群經補義》中“春秋”部分)

天子六軍,取之六鄉。……管仲變成周之制,以士鄉十五為三軍,則猶是六鄉為六軍之遺法。他國軍制大約相似。雖云寓兵于農,其實兵自兵而農自農;雖云無養兵之費,而六鄉之田即是養六軍之田,猶后世之屯田也。六鄉之民,六軍取于斯,興賢能亦取于斯,齊之士鄉亦如此,則古今制度大不相同者也。(《周禮疑義舉要》)

后來朱大韶竭力稱贊江永之說,認為“發前人所未發”,并說:“六軍之眾出于六鄉,……其六遂及都鄙盡為農,故鄉中但列出兵法、無田制,遂人但陳田制、無出兵法,兵自為兵,農自為農。”(《實事求是齋經義》卷二《司馬法非周制說》)這樣把鄉遂制度歸結為兵農分治,比之于后世的屯田制,還只是從表面現象在分析,未觸及這種制度的本質。

這種鄉遂制度,實質上表現著當時社會的階級結構。鄉和遂不僅是處于“國”和“野”兩個不同的區域,兩處居民在經濟上和政治上所處的地位也不同,在社會勞動組織中所起作用也不同。國都近郊“鄉”中居民,即所謂“國人”,是當時國家的自由公民性質。因而他們有參與政治、教育、選拔的權利,有服兵役的義務。郊外鄙野中“遂”的居民,即所謂“甿”或“野人”,是當時被壓迫、被奴役的階級。因而他們沒有政治權利,也沒有資格充當正式戰士。

西周、春秋的“國人”所居的鄉邑組織,長期保留有“村社”的因素,一切成員都被視為有平等的權利。從《周禮》來看,他們還保留有“村社”土地所有制的形式,每個成員可以平均分到一塊質量和數量大體相等的份地。當時執政者為了統治被奴役的廣大群眾,鞏固國家的武裝力量,很注意這群公民的團結一致,防止他們中間發生顯著的財產分化,特別是占有耕地不平均,所以《周禮》記載小司徒之職,“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要按照每家人口多少授以上中下三等之地。這和斯巴達公民的“平等人公社”有類似之處。所不同的,斯巴達公民的“平等人公社”的成員,在分到一定“份地”的同時,還分得耕種這塊“份地”的奴隸,而當時“國人”所分得的“份地”大多是自己耕種的。

當時這種居于近郊鄉邑的“國人”,有時稱為“士”,即是甲士、戰士。管仲實行“參國伍鄙”之法,就把這種“國人”所居的鄉稱為“士鄉”(《國語·齊語》)。又因為這種“士”沒有脫離農業生產,又稱為“士農之鄉”(《管子·小匡》)。呂思勉先生解釋說:“士則戰士,平時肆力于耕耘,有事則執干戈以衛社稷者也。”[8]這是對的。《禮記·少儀》說:“問士之子長幼,長則曰能耕矣,幼則曰能負薪、未能負薪。”這樣的對答,還保持著古老的習慣。可知“士”從幼就要學習農業生產。《尚書·費誓》記述“魯人三郊三遂”,出征時必須“歭乃糗糧”、“歭乃芻茭”,正因為三郊三遂都是農業生產地區。既然古代的戰士沒有脫離農業生產,那末,西周的“六”、“八”設有掌管農業生產的官,也是很合理的了。不能僅僅根據“六”“八”設有掌管土地和農業的官,就說當時已實行軍事屯田制。

(原載《考古》1964年第8期)


[1] 《考古》1964年第3期。

[2] 師遽簋:“王正師氏,王乎(呼)師朕易(錫)師遽貝十朋。”錫貝當為“王正師氏”的結果,可知師遽即為師氏之一而簡稱為師。

[3]鼎只見《攈古錄金文》卷三之二刻有銘文摹本,“邑人”的“邑”僅殘存上部的“口”,于省吾《雙劍吉金文選》卷下之一、吳闿生《吉金文錄》卷上等,都釋作“邑”。從師酉簋和詢簋所載師氏有“啻官司邑人”來看,釋作“邑”可從。

[4]鼎的“奠人”,陳夢家在《殷墟卜辭綜述》第九章第三節讀為“甸人”,并說:“邑人之官下有善夫,奠人之官下亦有善夫,邑與奠即國與郊、都與鄙的對立關系。”此說可從。但在《西周金文斷代(六)》(《考古學報》1956年第4期),從郭沫若之說,據南季鼎所云:“用左右俗父司寇”,認為師俗即白俗父,又說:“白俗父是司寇,師為之副。其職司管理邑人與奠人,邑奠猶城郊。……邑人之下有隹小臣、善夫守友及官犬,……官犬,郭沫若以為是《周禮》司寇之犬人,是。師俗是司寇之職,故兼理犬人之官。”這個說法頗可商討。師俗之師即是師氏的簡稱,其所任官職當為師氏,邑人與奠人應為師氏所掌管,而非司寇所職司管理。

[5] 郭沫若:《弭叔簋及訇簋考釋》(收入《文史論集》)謂:“庸與傭通,即是奴仆。”

[6] 斯維至:《兩周金文所見職官考》(1947年出版《中國文化研究匯刊》第七卷)說:“師酉簋云:‘乃祖啻官邑人、虎臣、西門夷、夷……’,案《周禮》師氏職云:‘使其屬帥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且蹕’。與此銘所言正合。”

[7]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第114—115頁。

[8] 呂思勉:《先秦史》,第29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马山县| 平谷区| 凉山| 平江县| 临城县| 霞浦县| 营山县| 微山县| 连南| 长沙县| 三都| 临海市| 孟津县| 察雅县| 怀仁县| 高安市| 洛隆县| 富平县| 龙井市| 秦安县| 乌兰浩特市| 陇南市| 离岛区| 佛教| 大兴区| 贡嘎县| 临湘市| 遂平县| 麻城市| 临清市| 天气| 左云县| 凤城市| 阿拉尔市| 罗江县| 商城县| 襄垣县| 石棉县| 怀来县| 阆中市| 辽宁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