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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蹄髈,喝紹酒,“汝能否”

1912年3月8日,寧波私立效實中學開學,陳布雷正式到校任教,擔任英文及外國史課程,每周授課18小時,年薪400元。

效實中學的創立,始于趙林士、陳屺懷等甬籍通人的“教育救國論”。當時,寧波府六縣的新式小學堂創辦有年,從小學畢業的學生日漸增多,而寧波府中學堂因管理不善,教學質量及招生人數均不能適應形勢需要,中等教育面臨著越來越大的升學壓力。寧波城內還有其他一些私立學校,但均由外國教會創辦和控制。對于這些洋教士所推行的教育宗旨,是很令人不安的。于是,趙林士、陳屺懷等人商量,決定另創一所完美的私立中學來解決這個問題。恰在此時,北京大學陷于停頓狀態,陳季屏、何旋卿等北大教授回鄉與錢吟葦、李云書、葉叔眉、何吟苢等人發起組織效實學會,利用原育德小學的場所上課。不久,學校初具規模,即以陳季屏為校長,招收了三個班的學生,正式開校,是為效實中學。

由這么一班著名的大學教授及新聞界高手“下嫁”,辦這么一所初級中學,確有點小題大做了,效實中學的水準之高,可以想見。即以陳布雷來說,因其所授課程本就不難,英語與外國史又都是他的拿手好戲,讓他來對付這么一班剛從小學升上來的娃娃,也可以說是游刃有余。

陳布雷授課之余,便以讀書譯稿自娛自樂,一方面廣泛閱讀英法文書報,以不斷補充新知識;另一方面為上海《申報》義務譯述稿件,以踐其諾。為《申報》的譯述稿件,大抵三天一篇,以“彥”署名,然后寄出。由于當初言明是義務譯述,稿酬一事,自然也就免談。但《申報》“剝削”了這么一個大手筆的“剩余勞動力”,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以五六種外文報刊相贈,以表示“銀貨兩訖”。陳布雷本是恥于言利的人,譯述原是他的愛好之一,現在又有這么多外文報刊閱讀,故雖無分文進賬,依然干得一頭的老勁,不但日子過得充實,而且英文水準大進。從開學到暑假,陳布雷任《申報》的義務譯述記者,約有半年時間。

1912年3月,寧波成立同盟會支部,陳布雷被正式吸收為同盟會會員。在成立大會上,因選舉一事,陳布雷與會員徐家光、林斗南展開了激烈辯論。徐、林均為法政學校畢業,故陳布雷譏諷說:“學法政者志趣卑下,好尚空談,不務實事,法政學校不關門,民國必無治日。”因雙方各執一端,激辯甚久,以至影響會議進程,主席張申之出面為之排解,亦未能奏效。陳布雷后來回憶這段時期的思想情緒時說。當時“年少氣盛,自視不可一世,尤喜演說,每逢集會,輒自登臺,好評騭人”。

不難看出,這個時候的陳布雷,盡管還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伙子,但是自經受了縣試“扛榜”、府中退學、《天鐸報》被逐等挫折后,每每表示要“痛改前非”,這也算是積累了相當的人生經驗了。可是,等到有了一定的機會,陳布雷依然是一副“初生牛犢”的勁頭,火藥味十足,敢打敢沖,不計后果,這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事后,趙林士先生為之感嘆說:“訓恩君辯論術可造,然年少氣盛,倔強太過,甚招物議。”陳布雷的恩師馮君木先生聽到這件事后,亦甚為關注,當即把陳布雷找到家里,為之訓誡:“少年時炫露才華,只自形其淺薄。且汝自視身體精神比范壺公何如?范公一餐能食一大蹄髈,數斤紹酒,汝能否?汝想學范公,步范公后塵,搞政治活動,以汝之身體,必不能勝,不數載必勞瘁以夭其年。還是努力學問,跳出政治圈子。”

范壺公即范賢方,寧波法政界的領袖人物之一。此公性格豪爽,交際廣泛,精力充沛,尤其是吃蹄髈與喝紹酒兩大“功力”深厚,很有那么一點江湖壯士“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遺風。這在豪俠的北人中,自是不值一哂;但在性格陰柔的南人中,也就算不容易了,在寧波法政界,更是鮮有人能敵,因而被傳炒一時,更被一批熱心從政的青年激進黨人所效法,故馮君木有此一比。

以食蹄髈和喝紹酒的功力,作為能否進入政治圈的“唯一標準”,這當然是馮君木的一家之言。不過,馮先生關注陳布雷的一顆愛心,也算是溢于言表了。馮先生是陳布雷深為愛戴的恩師,半年后馮又登堂入室,成了他的四姐夫。恩師與學生,姐夫與舅子,當然可以把話說得如此坦誠。以至馮先生進而直言:“我想,你不如致力于學問,政治讓別人去搞。”

但是,這個時候的陳布雷,剛剛經歷了辛亥革命和民國建元這兩大歷史事件的熏陶,正處于對國家民族的命運最為關注的時期,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從小就接受了這種使命感的教育,現在一下子要他遠離政治圈子,卸脫這種神圣的歷史責任,他如何能做得到?況且,此時的陳布雷,打天下伊始,偏又非常順利,鬧得名聲很大,“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翼已就,橫絕四海”,很有點漢高祖劉邦在《鴻鵠歌》中詠唱的氣象。這么一來,陳布雷也就更加躊躇滿志,堅信:“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老實說,這個斯人,就是自己了。所以說,馮先生的這一番告誡,雖是肺腑之言,不過有點逆耳,陳布雷聽是聽了,只是聽不到心里去。據此,陳布雷雖然表示:今后于大庭廣眾之下,要竭力約束自己,不可輕率發言。但對于馮先生要他遠離政治的忠告,是不以為然的。若干年后,陳布雷不但跨進了政治圈,而且被卷進了漩渦的中心,越陷越深了。又過了若干年,陳布雷重新想起了馮先生當年的告誡,想要脫離政治圈,回歸學問,惟因陷入太深,已是難以自拔了。

對于陳布雷來說,這一段時期的粉筆生涯,實在是過得無憂無慮,悠然自得。

一方面是每天與一批天真爛漫,稚氣未脫的孩子們打交道,無須機心,亦無須權謀,有什么就說什么,學多少就教多少,省卻多少世俗社會的煩惱和桎梏。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陳布雷自己也感受到一種靈魂的凈化。初秋,效實中學有一批學生被北京大學錄取,其中就有經陳布雷親手指導的汪煥章、馮中等同學,陳屺懷之子陳孟扶也在被錄取之列。春種秋收,春華秋實,陳布雷此時的心情,有如老農望著即將開鐮收割的莊稼一樣,其喜悅、興奮的心情,實在是無可言喻。

另一方面,浙高時期的同學范秉林、董貞柯、馮威博等人,這時均在寧波任教,課余假日,“有朋自‘校外’來,不亦樂乎”!加之此時,從寧波回官橋,已有火車可通,僅有四站路,可謂咫尺之遙。陳布雷大抵每月歸省一次,與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白頭父子燈前語,忘卻江湖久別離”。其中三昧,實在不是局外人所能領略的。一年后,長子陳遲出生,陳布雷為人子,為人夫,為人兄,現在又添上了一重“為人父”的責任,歸家之念更切,亦更勤了。

1913年春,陳布雷受友人之托,到寧波師范學校代理國文課三個月。1914年,寧波府中學堂與寧波師范學校合并為省立第四中學,陳布雷被聘兼職教授第四中學的法制、經濟課,每周計四節。17歲時,陳布雷被趕出寧波府中的門墻,很有一種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感覺。25歲時,堂而皇之地出任授課老師。陳布雷想起八年來的歷歷往事,不勝感慨。

數年教職,陳布雷既體驗到生活的充實與滿足,又感受到知識的貧乏與不足,于是再次萌生了上學深造的愿望。考慮到父親的態度,出國是無望了,退而求其次,投考北京大學哲學系,或許父親會網開一面。陳布雷先是就商于陳屺懷,得到大哥的明確支持后,再就商于陳依仁。只是,從父親那里得到的答復依然是一個硬梆梆的“不”字。理由很簡單:“父親多病,汝為長子,不能遠離。”這一次的迎頭痛擊,等于是一次“終審判決”,將陳布雷多年來蠢蠢欲動的求學愿望,徹底打入冷宮。陳布雷從此死心塌地地與大學絕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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