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權力的邏輯權力與繁榮
現在,幾乎所有的經濟學家,以及其他學科領域的許多學者,都承認當存在清晰的激勵生產的措施時,通過專業化和貿易的社會合作,社會更有可能獲得繁榮的增長。如果一個社會要獲得可能的更高的收入,那么激勵措施必須是清晰的、明確的,同時還必須促使經濟生活中的個人和公司在一種社會最有效的途徑中互動。也就是說,他們在完全競爭性行業中熟悉這些激勵措施:市場如此之大,而公司如此之小,使得沒有一家公司擁有壟斷性的權力或者可辨察的力量對價格產生影響。
當我們從什么是對繁榮最有利的因素轉到什么是對繁榮最不利的因素時,人們比較一致的看法就是:當存在激勵因素促使人們去攫取而不是創造,也就是從掠奪而不是從生產或者互為有利的行為中獲得更多收益的時候,那么社會就會陷入低谷。在霍布斯的無政府狀態中,沒有任何措施限制人們去掠奪別人,或者在盜賊統治的世界中,那些權傾一世的人攫取了大部分的資產,這樣,社會生產和收益并不是通過專業化和貿易的社會合作途徑完成的。
那么,是什么因素決定了社會處于以下兩個極端之中呢?一方面,個人和公司被激勵去按照最有利于福利的目標行事,而另一方面,掠奪行為卻阻礙了投資、專業化和貿易。決定能夠激勵有效生產和社會合作的模式或者僅僅只是苦于生計的狀況的因素是什么呢?我們需要發現那些握有權柄的人要做什么,以及他們是如何獲得權力的。在什么情況下這些人會愿意使用權力去促進生產和社會合作?何時他們會利用權力攫取來自生產和貿易中的大部分收益?為什么他們要攫???為了理解這些問題,我們需要先探討一下權力的邏輯。
權力問題歷來是政治學研究中的圣杯(the Holy Grail)傳說是耶穌在最后的晚餐時用過的杯子。——譯者注,但是人們至今也沒有發現這圣杯。有些經濟學家試圖通過擴展市場模型來解釋權力問題,他們從“科斯談判”中的自愿交易開始,然后利用限制貿易和談判的交易費用理論作為政府和政治理論的基礎。其中有些經濟學家進一步將科斯定理擴展到政府和政治學分析中。該定理認為除非交易成本太高,個人總是有強烈的動機去進行談判的,直到他們都將他們的共同收益最大化為止。這一過程使這些經濟學家相信權力總是傾向于以社會有效的方式被使用。我在本書第三章要對這一從前一直為人忽略的以邏輯上的錯誤而得出的讓人迷惑的觀點進行闡述。顯然,權力的邏輯僅僅通過自愿的交易是不能得到充分解釋的。權力——不僅僅只限于政府的權力——是能夠產生強制性服從的能力,因此它和強制性的權威以及施行壓制的能力相關。我們將看到,僅僅理解自愿交換理論是不夠的,我們還必須理解力量的邏輯(logic of force)。
罪犯的比喻
權力是由人執行的。當然,人的行為極為復雜。據我的理解,人很少不是在混合的動機下行事的。人性中既有自利的因素,也有行善的成分——即使含有惡意。歷史的結果確實既依賴握有權力的人的動機和自利行為,也依賴他們的道德和性格。在本書結尾部分前,我將分析對社會進步具有決定意義的公正性和原則性的背景因素,但是,我將首先對那些握有權力的理性自利的人的激勵因素和誘因著力進行分析。
當我們集中對強制性權力和自利行為進行分析時,我不妨使用罪犯的比喻來說明這個問題。很顯然,我們不能把偷竊行為理解為自愿的貿易或者道德的行徑,這樣做,有助于我們把注意力只集中在強制性權力的自利使用上。利用這個比喻,我們將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然后建構我們需要的理論。由于罪犯的行為只是一個成功社會中的例外而不是通則,因此罪犯的比喻還提醒我們從中抽象出人性復雜性的程度是有所不同的。
現在讓我們看看在一個人口稠密的社會中一個罪犯所面臨的激勵問題。在其他條件都相等的條件下,一個罪犯在富裕社會中當然比在貧窮社會中處境要好,因為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偷竊。盜竊行為很顯然會危害社會的繁榮,因為用于盜竊的時間并不會導致產出,相反,它會減少從生產性工作和投資中所能得到的回報,從而使人們不得不將資源額外用于保衛、防盜、警察、監獄以及犯罪資料控制體系等諸如此類的東西。因此,任何罪犯所犯的罪行都減少了社會的福利,也使可偷竊物品的總量減少了。但是,這會使罪犯懸崖勒馬改邪歸正嗎?
每個人都知道這不會,但是我們必須知道為什么會如此?在一個由100萬人組成的社會中,一個小偷因他的行為對社會產生的影響,而對社會造成一百萬分之一的損失。然而通常來說,他獨自承擔著他放棄偷竊機會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全部損失。因此,罪犯從一個更為富裕的社會中偷竊所能獲得的收益,與社會因為偷竊行為而導致的福利水平的降低,都會使犯罪活動有報償。(只有在極為異常甚至荒誕的情況下,也即一個小偷的偷竊行為給社會造成的損失是其先前一次偷竊行為造成損失的100萬倍,相反的情況才是對的。)只有社會對犯罪活動進行懲罰才可以使罪犯為自己的行為支付成本,然而,施加懲罰并不總是很充分全面的。雖然在一個繁榮社會中,每一個罪犯都有其自己的利害考慮,但是這個利害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致其一直受到忽略,所以他總是照偷不誤。我們將會看到,那些擁有強制力的個人在一個社會中是具有微不足道的利害關系,還是具有共容利益關系(encompassing interest),其行為和結果是有極大的區別的。
在論述共容利益之前,我們必須注意的是,當市場上存在自愿交換的情況時,同樣是促使罪犯進行偷竊的自利因素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比如,如果更好的對犯罪活動的威懾措施導致罪犯通過勞動力市場上自愿交換行為來實現自己的利益,那么他將會通過尋找工作來獲得更高的報酬。那些追求利潤最大化的雇主,是不會以高于工人成本的價格雇用一個不能為其公司資產增值的工人的。在自利動機的驅使下,先前我們假設的那個罪犯在追求更高工資的工作過程中,其邊際社會生產或者對社會產出的貢獻是趨向最大的。1
那么,現在我們把在一個人口稠密社會中的單個罪犯,與黑手黨家族的首領或者其他可以控制街頭犯罪活動的犯罪集團做比較。假設在一個犯罪分子的勢力范圍內,一個犯罪團伙已經偷不到什么東西了,但是它卻可以阻止其他團伙在這個街道的犯罪行為。顯然,黑手黨家族的確極力阻止其他團伙進入他們的控制領域,但是它能夠在自己地盤上攫取到所有可得的收益嗎?當然絕對不是。
如果這個區域由于盜賊的橫行而使商業無利可圖,或者居民由于這里的犯罪行為而紛紛遷走,那么這個區域的收入將會減少,盜賊最終也會無東西可偷。確實,掌控鄰街犯罪活動的黑手黨家族是不會縱容任何犯罪活動的,如果它控制了鄰街所有的犯罪活動,它將能夠從促進有利可圖的商業和安全的居住環境中獲利。所以,黑手黨家族會通過為他人提供保護而獲得最大化的利益,這種保護既包括反對針對自己的犯罪活動,也包括反對那些由其他團伙所做的犯罪活動。在其他條件都相等的情況下,社區的商業和居住環境越好,那么保護費的收入就越可觀。因此,如果一個黑手黨家族擁有控制犯罪的權力,撇開保護費不談,那么犯罪的活動就不會太多。關于被控制的犯罪活動的研究文獻清楚地表明,對犯罪活動安全的控制常常導致保護費而不是一般的犯罪問題。在黑手黨類型的組織所控制的區域內盜竊和暴力的橫行,往往都意味著此類型的團伙對這個區域失去了控制。2
關于罪犯的比喻,說明的是我在《國家的興衰》一書中所闡述的狹隘利益和共容利益問題。3在一個人口眾多的社會中,單個強盜的盜竊行為對社會造成的損害很小,換句話說,他獲得的利益相對來說也很小,因此他也不會意識到他的盜竊行為給社會造成的損害。相反,控制一個社區犯罪活動的黑手黨家族由于其對犯罪活動的壟斷性,其對社區收入的看法擁有一個相對妥當的共容利益觀,所以,它使用自己強制性的權力來為自己的社區利益考慮。在一個人口眾多的社會中,單個罪犯只承擔其犯罪行為給社會帶來損失的極小一部分,而擁有對鄰街牢靠控制權的犯罪團伙卻可以通過保護費獲取社區總收入很重要的一部分。由于這種控制可以把他們的共容利益與社會收入緊緊聯系在一起,所以他們實際上承擔著社會損失很重要的一部分,包括其自身的保護費。因此,盡管單個的罪犯一般會大肆行竊,但是牢靠而又理性的黑手黨頭目在任何地方都不會收取全額的保護費,因為很簡單,這會降低鄰街總收入,從而最終影響黑手黨家族的收入。
固定活動范圍的匪幫
我們使用一個關于中國軍閥的故事來進一步說明這個問題。4在20世紀20年代,中國很大程度上是由許多軍閥控制著。這些軍閥帶著自己的武裝占山為王,為自己的利益強取豪奪。例如,馮玉祥就動用自己的軍隊鎮壓當地的盜賊,并擊敗當地頗有影響的叫“白狼”的匪幫。很明顯,在馮控制的地盤中的老百姓都希望他能一直作為軍閥呆在那里。馮玉祥是中國現代著名愛國將領,由于對中國歷史的不熟悉,使作者在這里對其可能有偏見性的描述?!g者注
初看上去這樣的形勢很奇怪:為什么那些有固定活動范圍的軍閥會一直采取只有流動匪幫才會使用的強取豪奪行為呢?軍閥們并不尋求正當性,他們的豪奪行為與流動的匪幫截然不同,這一切僅僅因為他們靠征收持久的保護稅而不是偶爾的劫掠。
有個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老百姓這樣的偏好。在混亂的情況下,產出會很少,因而就無可盤剝了。如果一個流動的匪幫頭目發現哪怕很少的劫掠物都足以使其占領一塊地盤,并將其他匪幫趕出這塊地盤,那么他就能夠控制那塊地盤的犯罪活動,他因此就成了固定的匪幫了。這種對犯罪活動控制的好處,并不主要是他因此就可以壟斷其他匪幫先前在這塊地盤上攫取的收益,而在于使其可以控制這塊地盤上的共容利益,這和我們在上一節里談到的黑手黨家族的活動是一樣的。他的確比黑手黨家族具有更大的共容利益,因為控制混亂地盤的匪幫頭目在課稅問題上不存在與政府的競爭,也就是說,他是那塊混亂地盤上的唯一的課稅者或者“行竊者”。
對盜竊活動的壟斷,會對激勵因素產生非常大的影響。我們已經看到,在一個人口眾多的社會中,單個罪犯只有狹隘的或者微不足道的利益,理性地講,他意識不到其行為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因為這種程度相對來說太小了。這種反常的刺激因素會使混亂狀態變得更糟。一個固定匪幫頭目的共容利益觀,會使它持續打擊其他犯罪活動,阻止外來的征稅者,從而使其行為截然不同。
首先,他會減少其攫取的份額。就如我們所看到的,在很多人中只有一個罪犯,則他會傾力進行盜竊活動,相反,對一個地盤行使持續控制的固定匪幫,則盡力確保普通人能夠從事生產活動的動力,以及進行相互有利的貿易活動。普通人創造的收益越多,那么他們能夠攫取的好處就越多。一個穩定的定居的匪幫,總是攫取普通人產出的一小部分作為其穩定的稅源,保持普通人進行生產活動的動力。如果他把自己的竊稅率從95%降低到90%,那么他就增加了其臣民生產和貿易的稅后所得,這樣就可能更大規模地增加產出和稅收所得。5
固定的匪幫會從減少竊稅率中持續得到收益,當然,竊稅率會減少到他從更大的產量上竊稅的所得正好被他的所失(得到更少的產出份額)所抵消的那個點為止。這樣,他就處于最大化的竊稅率上。6如果固定的匪幫將稅率從51%降到50%,因此他管理領地的產出從98%增加到100%,那么他將會得到他的最大化稅收所得:他將得到增加后的50%的產量,這個產量正好大致被減少的總產量中他的份額所抵消。也就是說,這個固定的匪幫由于他對犯罪和稅收的壟斷,7在他管理的領地上他有共容利益去考慮不采取掠奪性行為,因為他要承擔由于他的掠奪性行為而帶來的社會損失的份額。如果上面例子中的匪幫首領將他的稅率從50%往上增加,那么他會承擔因為更高的掠奪性稅率帶來的生產激勵因素的錯亂所引起的社會損失或者沉重的損失,從而使他不足以獲得更多的收益。一般來說,在任何給定的掠奪性稅率上損失得越多,匪幫首領所采取的最大化的竊稅率就越小。8盡管損失沉重以及匪幫采取的稅率各不相同——匪幫的稅率因為具體環境而不同——但是每個匪幫首領都有自己的一個永遠低于100%的竊稅率(有時可能還會更低)以最大限度地擴大自己的所得。
第一章權力的邏輯權力與繁榮匪幫對其所偷竊的人的恩惠
共容利益影響固定匪幫首領動機的第二種辦法是使其趨于為其統治的領地及那些納稅人提供公共物品。他用他自己控制的并且完全可以用于自己享樂的收入來為其領地提供公共物品,看起來這的確是矛盾的。我們知道,一種公共物品可以惠及某一個地方或者某個集團中所有人,許多公共物品,例如防洪、打擊犯罪的警察力量以及限制傳染性疾病的擴散,都可以使社會的生產能力顯著提高。
由于在最優竊稅率的情況下,9固定匪幫首領可以獲得其領地產量增長所帶來的更多收益,因此他可以受到激勵,去將他控制的資源投資于加強生產能力的公共物品供應上,直到他花在公共物品供應上的所有錢相當于他從產量增加中獲得的最大收益為止。10因此,如果一個固定匪幫首領的最優竊稅率是50%的話,他會一直供應公共物品,直到最后一個美元的錢投到公共物品供應上可以增加其領地中產出2個美元的時候為止(因為那樣他可以得到一個美元的回報)。從更一般的意義上講,如果固定的匪幫首領得到的任何增加了的產量為S的話,那么他將通過把自己控制的資源用于公共物品生產上,直到其領地的產出增加1/S以使自己能夠得到最大化的利益為止。讀者如果想要知道這個看法的數學與幾何學的證明,可以參考我和麥圭爾(Martin McGuire)合寫的《專制與大多數人統治的經濟學分析》一文。11
專制的起源
簡單地說,匪幫首領如果強大到可以穩定地占有一塊領地并控制那里的偷竊行為的話,那么他在其領地上就有共容利益。這種共容利益使他限制和調節他的竊稅率,并且會把他控制的一部分資源用于公共物品的供應上,當然,在匪幫首領控制領地上的受害者從公共物品供應中所得的好處不能多于匪幫首領自己所得的好處。由于對匪幫首領來說,這些受害者是其稅收報償的來源,所以他會保護他的臣民免遭謀殺或者肉體上的傷害。因為其臣民的偷盜行為以及自己采取措施防止偷盜行為的發生都會減少其總的收入,他可以把自己控制的一部分資源用于阻止其臣民中的犯罪行為以及提供其他公共物品來實現自己的利益。擁有足夠能力控制其領地的匪幫首領有強烈的動機成為一個頭戴皇冠、能夠安居樂業的供應公共物品的專制者。
一般而言,由于一大幫有足夠能力組織大規模暴力的人的理性自利因素,為這一大幫人利益服務的政府因而就會產生。這些暴力團伙一般不愿意把自己稱為匪幫,相反,他們總是給自己及其繼任者以吹捧性的稱號。他們有時甚至聲稱是基于神授權利而統治的。由于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那些處于統治地位的王朝當然把其解釋為是基于高尚的動機而不是自利的因素而產生的。各種各樣的專制者總聲稱是他們的臣民希望其來統治,這種說法因此滋生了一種錯誤的假設,認為政府的出現總是由于臣民自愿選擇的結果。
一旦我們理解了當匪幫安定下來并牢固地控制一塊領地后其動機的微妙變化,我們就知道為什么匪幫的臣民——即使匪幫首領年復一年地從他們身上榨取油水——也寧愿需要一個固定的匪幫而不是間或竊取他們的流動匪幫來統治。流動的匪幫意味著無政府狀態,而用政府來取代無政府狀態就會帶來產量的巨大增加。一個固定匪幫統治下的臣民會獲得增加的那部分不需要納稅的收益。事情的邏輯——以及歷史上的信息和最近的觀察——表明,固定匪幫持續的剝奪行為要比無政府狀態更好。
由此而來的是,我們熟悉的關于掠奪性國家的比喻就是不充分的,即使對那些完全由自私自利的領導人控制的專制國家來說也是如此。就如我們前面所看到的,一個固定匪幫在他控制的土地上有自己的共容利益,因此愿意提供國內秩序與其他公共物品。所以,他不是一匹捕食鹿的狼,而是一個要確保其所養的奶牛能夠得到護養的牧場主。除非考慮到固定匪幫在獲取最大化竊稅的激勵下提供公共物品的動機因素,否則關于專制國家的比喻或者模型就是不正確的。
歷史事實
從歷史上看,我們知道自利的專制者的共容利益與經濟增長甚至文明的進步是可以聯系在一起的。至少自在定居農業的第一次大發展后不久薩貢國王(King Sargon)的征服在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創造了阿卡德帝國(Akkad),專制體制就成為很普遍的現象。歷史上大部分時間里大部分人都處于專制統治和稅收盤剝之下。要發現慈善的獨裁者確實很困難。固定匪幫的模型要比關于專制者是利他的假設更符合事實一些。
然而,很顯然,在民主制度盛行之前,歷史上也有總收入、人口和文明的顯著發展。最近也有很多處于專制統治下取得顯著經濟增長的例子。所以我在后面會論證相對民主的社會——或者至少擁有代議制政府的非專制社會——在經濟增長中會起到不相稱的作用。12這絕不是偶然的。
另外一只看不見的手
雖然從流動匪幫到固定匪幫的過渡會給匪幫首領本人及其臣民帶來收益,但是這個過渡并不是由于社會契約或者其他任何自愿交易所引起的。它也不是那只使自愿交易可以實現社會利益的看不見的手起作用的結果。然而,一個流動匪幫安定下來并占山為王而導致的產量與相互收益的提高,是因為激勵動機發生變化的結果,也就是說,在我提供的固定匪幫的模型中,令人驚奇的好結果的出現與善良的愿望是沒有關系的。
因此,當從對權力的破壞性使用轉到對權力的建設性使用的時候——就如霍布斯所說的“人人為戰”的狀態被一個專制政府的秩序所取代的時候,結果的改善就會產生,這要歸功于另外一只看不見的手。這只看不見的手——或許我們應該把它叫左手——在共容利益指引下使用權力,其后果至少在某種程度上與社會利益是一致的,13即使其實現了公共物品的供應,也不是基于善良的愿望去做的。與斯密所謂的第一只隱藏的手相比,這第二只看不見的手并不為人所熟知,而且也許還有點與人們的直覺相悖,但是這并不是說它不重要。由于還沒有令人滿意的關于權力、政府和政治的理論,或許也沒有令人滿意的政府對經濟行惡和行善的理論,從而使人們忽視了第二只看不見的手的意義。
奢侈的消費
乍看起來,一個專制者的消費額——即使應該是非常奢華的——似乎與一個國家的稅收收入沒有多大關系。我們內心的想法是,一個專制者利用稅收所得的極為微小的部分就可以購買她想買的任何東西,因此,她就不會如本章的邏輯所預言的那樣,從社會中拼命榨取她能榨取到的收益。不過,這種想法卻是不恰當的,因為我們認為(除非我們自己也是專制者)消費就是個很鋪張浪費的概念。菲律賓前總統夫人伊梅爾達·馬科斯的3000雙鞋子以及其他奢侈物品的費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金字塔、凡爾賽宮和泰姬陵所耗費的錢財多。專制者的國家就是一個以專制者自身為中心的舞臺。
對一個專制者來說,追求奢靡就意味著他必須和其他國王或者獨裁者進行互相攀比,這常常意味著不僅需要奢華昂貴的面子工程,還需要奪取更多領地的軍隊與戰爭。
因此,很多例子證明即使專制者能夠攫取很多他所能攫取到的稅收,但是他還會花費很多財力去實現自己的目標,從而導致其統治是非常短命的。這種現象我們可以從西方歷史上一些大專制王朝中發現。羅馬帝國毀于其苛捐雜稅;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榨取稅收揮霍無度直至債臺高筑;法國波旁王朝同樣如此,其政權也因為財政危機而崩潰。我們后面將要看到的蘇聯的稅收名目繁多,稅負沉重,導致最后無法獲得更多的資源來維持其政府的運轉。
專制統治與大多數人統治的比較
剛剛構建的專制模型表明,在一個社會中,一個穩定的專制者的共容利益會使他限制自己竊稅的程度。雖然專制者的共容利益意味著他會使用他所控制的一些資源去提供可以增加其領地產量的公共物品,但是他這么做只是為了擴大他自己從社會中攫取的純收益量。因此,專制者獲得的收入源于非常高的代價,即通過很高的再分配比例將其臣民的收入轉到專制者手中。
民主國家如何從這個意義上與專制國家相比較呢?不同的代議制政府有不同的結構與程序,因此對結果也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從分配意義上說,理解民主國家與專制國家區別的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從最簡單的民主制國家開始,所謂最簡單的民主制國家,就是指有兩個總統候選人或者兩個成熟的政黨去尋求建立一個完全在大多數人利益基礎上運轉的政府。這個初始性的假設,就如我們將看到的,是非常適合代議制政府的,因為它意味著一個社會是由一個更加具有共容利益的團體而不是由不斷變化的小政黨聯盟所統治著。在后者的情況下,每一個小政黨都只代表社會中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或者說,社會只由代表特定行業、職業或者其他狹隘利益的特殊利益集團所統治。我將在后面探討狹隘利益對民主國家的影響。
我會始終避免通過假設民主統治比專制統治缺少更好的動員而給予民主國家以更多的偏愛。為了公正和理論的簡約,我假設民主政治的領導人和專制政治的領導人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他們都試圖以機會主義的態度獲得絕大多數的人支持。
選舉中針對效率的刺激因素
對兩黨制民主國家的研究告訴我們,現任領導人總是喜歡吹噓說“你們從來沒有如此好的政績”?,F任領導人顯然不會像自利的專制者一樣給自己的統治落個這樣的名聲,即從社會中為自己聚斂最大可能的盈余,在民主國家我們還沒有發現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如果我們假設執政黨或者現任領導人會簡單通過使所有的選民過上盡可能寬裕的生活從而增加他再次當選的機會,那我們就太過于偏向民主制了。
一個候選人只需要大多數的票數就可以贏得選舉,因此他可能通過把收入從所有人轉向可能的大多數人來“收買”大多數人的選票。為了這樣的轉變而做的稅收調整會影響到激勵因素進而影響到社會產出,就如專制者將再分配偏向于自己一樣。這種通過稅收調整而收買選票的競爭會與理性的專制者所做的一樣對社會激勵機制產生扭曲作用嗎?也就是說,一個拉選票的民主國家的領導人會與專制者一樣有動機去把稅率改變到國家歲入最大化的水平上嗎?
雖然大多數人統治與專制統治一樣都擁有社會的共容利益,因為他們都控制著稅收征收權,但是,大多數人統治下還能獲得社會中重要的市場收入份額,從而使其擁有更強的社會生產上的共容利益觀。大多數人在市場中的利益使其再分配給自己的利益要比專制者再分配給自己的利益少得多。如果考慮到在最大化稅率情況下一個民主制度下的大多數人所面臨的下面這樣一個選擇,我們就會發現這種狀況更加明顯。稅率上的細小變化不會改變稅收總入。稅率極小的增加會減少國民收入,盡管這樣可以獲得稅收上更大份額的收入,不過總的稅收額變化是不大的。極小的稅率減少會充分地增加國民收入,雖然這樣在稅收上會獲得較小份額的收入,不過總的稅收所得是不變的。對專制統治者來說這是最優稅率,因為只有通過稅收的變化,國民收入的變化才會影響到他的收入。
但是,在最大化的收入稅率下,大多數人統治注定可以通過稅率的減少增加自己的收入:當國民收入增加時,不僅可以從更多的國民收入中征集稅收,也可以從市場中獲取更多的收入。因此,大多數人統治下的最優稅率注定會低于專制統治下的稅率。假設歲入最大化的稅率是三分之一,大多數人統治可以在市場中獲得三分之一的國民收入。這個簡單的算術例子可以說明問題。理性的專制者會發現,他從稅收中攫取的最后1美元會減少3個美元的國民收入,該損失的三分之一(1美元)就是他的損失。所以他會選擇維持這樣的一個收入最大化的稅率。但是,如果一個大多數人統治也選擇這個同樣的稅率,那么傷害的就是自己,因為他從稅收中獲得的最后1美元會使其損失2個美元(與專制者同樣失去的1美元,加上市場收入的1美元)。所以大多數人統治會選擇比專制者統治更低的稅率以及再分配給自己更少的收入以使自己的總收入最大化。讀者如想了解更多關于這個命題的正式證據和各種相關的結果,可以參考前面提到的《專制與大多數人統治的經濟學分析》一文。
互惠的規則
從更一般的意義上講,當國民收入下降到任何統治者所能獲得的互惠性收入分享份額時,居于支配地位的統治者,無論是專制者還是大多數人或者其他任何統治者,就不會采取傾向于自己的收入再分配機制。如果歲入最大化的稅率是二分之一的話,其最后的稅收所得意味著國民收入下降2美元,一個專制者就不會增加稅收。而一個大多數人統治者在市場中獲得國民收入的五分之三,并發現最優的辦法是把五分之一的國民收入攫為己有,那么他必然會從其最后的再分配中減少四分之五(或者1.25美元)的國民收入。因此,共容利益越大,也就是說將全部所得相加所獲得的國民收入份額越大,那么從偏向于自己的再分配中所帶來的社會損失就越少。
同樣的互惠規則決定了居支配利益地位的統治者會花多少錢在公共物品的供應上。我們知道一個專制者從投在公共物品供應中所獲得的收益會一直到他在互惠性的稅率下投在公共物品供應上的最后1美元會增加國民收入為止。當然,專制者的稅率決定了他的收入份額。居支配地位的人從公共物品收益中取得的分享份額一定是更大的:從社會收入的意義上講,這個份額是由他再分配給自己的收入加上他獲得的一小部分市場收入。一個從市場中獲得收益的再分配性的支配利益者會繼續投資于公共物品的供應,直到他用于供應的最后1美元將國民收入增加到互惠性的份額為止。前面假設的獲得五分之三市場收入并將五分之一的社會收入攫為己有的進行再分配的大多數人,會從投資于公共物品供應中獲益,一直到國民收入增加到四分之五美元的程度。正如一個更共容的利益觀會使統治者為自己再分配更少利益一樣,他也會花費更多的資源用于可以惠及整個社會的公共物品的供應上。
要記住的是,同樣的互惠規則既決定居支配利益地位的人不會從再分配于自己的利益行為中獲益,也決定他會將多少錢投資于公共物品的供應上。這種互惠規則對所有類型的政權——不管是民主體制還是專制體制——都是適用的。14
盡管上面提到的觀點只涉及大多數人統治,但是它也適用于任何從市場中得到部分收入而同時又控制政府的那些居支配利益地位的人,不管支配利益是少于還是多于大多數人利益。支配利益者從市場中獲得的收入,再加上由于它控制財政而從社會生產中獲得的利益,必然給予他比一個專制者更共容的利益觀。因此,他就會承擔再分配給自己利益的行為中更大的社會損失份額,也會從公共物品收益中獲得更大的份額。
同樣,由于與只代表社會獲益能力更小部分的支配利益相比具有更共容的利益觀念,代表社會獲益能力更大部分的支配利益會再分配給自己更少的收入,而將更多的資源用于公共物品的供應上。例如,像美國或者瑞士這樣的民主國家具有制衡機制,如果出現更大多數人一般所要求的重要政策變化問題,那么居統治地位的更大多數人會比那些只代表社會獲益能力更小部分的大多數人再分配于自己更少的收入,并愿意提供更多的公共物品。
更具共容利益觀的大多數
令人驚訝的是,有時大多數人特別是更大多數人在社會中具有充分的共容利益,他們愿意——并非出于純粹的自我利益——放棄對有利于自己的再分配,并像對自己一樣對待少數人。他們會提供與社會全體一致接受的帕累托有效或者與社會理想供應水平相一致的等量公共物品。一旦存在一個更大范圍的共容利益,指引共容利益使用強制性權力的第二只看不見的手就會以與所有人利益相一致的方式工作。在這種情況下,第二只看不見的手,就如在完全市場下的第一只看不見的手一樣,都會在帕累托有效的基礎上起作用,15即使那些有能力獲得他們所要得到的東西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會什么也得不到的。
盡管這個結論初看起來似乎與所有的制度以及常識都是抵觸的,但是如果細做考慮的話,就會有一個簡單的且直接的解決這個矛盾的辦法。將狹隘和共容利益的理論中的兩股重要力量結合在一起,會產生讓人驚訝的結果。
第一種力量存在于社會或某塊領地下利害關系的廣度與從中所能得到收益的程度之間的關系上。我們已經知道在人口眾多的社會中單個的犯罪行為只承擔其掠奪行為對社會造成的很小部分的損失,所以他不會去計較這些損失的。我們看到,黑手黨家族就會在乎其掠奪行為所帶來的損害,專制者會較大程度地削減竊稅率,那些從市場中獲益的居于支配利益位置的人也會限制再分配給自己的收入。而且,我們還提到,隨著居于支配利益位置的人獲得市場收入份額的增加,它從再分配給自己更少的收入中也獲益。隨著利益變得越來越共容,這種竊取收入的下降趨勢與稅收和偷竊變化帶來的激勵動機的變化是有關的。盡管在經濟學中我們有時發現,為了理論的目的去設想一個一次總付的稅收——假設其對激勵因素沒有影響,但是,現實世界中所有稅收的變化都會影響到激勵因素,16而且甚至在很多情況下,由于稅收引起的社會損失都是從稅收中所得的很多倍。
因此,當我們認為大多數人統治獲得社會收入越來越高的份額時,我們必然會有這樣的看法,即大多數人統治承擔著再分配中其必然失去的社會損失的很大部分。這種狀態即使在以下情況下也確實是真實存在的,即當再分配帶來的社會損失湊巧是很小的時候,或者當再分配稅減少社會收入2%時,居支配地位的利益群體獲得99%的收入,但是其還是從這種強加的稅收中有所損失。即使社會損失不超過2%,在共容利益與整個社會利益等同之前的任何階段,仍然會存在因為強加的再分配稅所帶來的損失問題。
如果把它與我們理論所闡述的第二種重要力量——一把剪刀的另一刀片——結合在一起,這個邏輯的巨大實踐意義就是非常明顯的,即共容利益所存在的提供公共物品的動機問題。17我們知道固定的匪幫會利用他控制的部分資源去提供公共物品,直到他從公共物品中獲得的社會邊際收益份額等于邊際成本的時候為止,所以采取50%最優稅率的一個專制者會供應公共物品,直到他從公共物品中獲得的一半收益等于他供應公共物品的成本為止。如果一個從市場中獲益的大多數人統治代替專制者統治時,他會獲得公共物品收益中更大的份額,因而會供應更多的公共物品。居支配利益的人獲得的收益部分越大,他為了自身利益而供應的公共物品就會越多,那么,就需要一個更高的稅率來足以支付這些公共物品的成本。
使大多數人統治愿意征收更多的稅收去供應公共物品的更多的共容利益,會意外地與第一種重要力量相沖突:它會承受因為稅收而帶來的更大份額的沉重損失。由于再分配性的稅收一定要增加到足以供應公共物品的稅收水平上,它必然會帶來更大的損失問題。就如我們所看到的,即使在沒有稅收征收以供應公共物品的情況下,也必然會存在社會從執行再分配稅中引起的絕對損失問題。由于稅收是用來資助公共物品供應的,一個利益群體會隨著其利益變得越來越具有共容性而愿意增加其投在公共物品上的資源。由此引起的是,那些不想與整個社會利益一致的(因而盤剝少數人利益)更具共容性的利益群體,在將收入從少數人再分配給自己的過程中會有所損失。因此,剪刀的兩個刀刃必須合在一起,才能切斷這種再分配以及剝削少數人利益的動機。
如果居支配利益者沒有動機去為自己進行再分配,他還會試圖用稅率去協調支付公共物品的負擔與從供應公共物品獲得收益的平衡問題。因此,更大范圍的共容利益,盡管可能是自私的,也會提供他們本該提供的同量的公共物品,如果他們對社會效率完全給予善意的關注的話。在所有的情況下,他們都會對少數人像對自己一樣。那些想得到這些命題的正式證據的人可以參看前面提到的《專制與大多數人統治的經濟學分析》一文。
雖然并沒有假設認為大部分的大多數群體一定是具有共容利益的,但是有些還是絕對是的。在我們中心一位研究助理湯姆·波佐(Tom Bozzo)的幫助下,我們利用計算機程序去計算對居支配利益群體的再分配是不是對從社會的市場收入中獲得特定部分收益的支配利益群體是最優的。這個程序對不同的支配利益群體從市場收入中獲得的每個大量的特定收益部分都進行了多次計算。模擬的結果非常清楚,也就是具有更大范圍的共容利益是許多真實世界環境的一個特征,它們并不是完全少有的。
假設將國內生產總值的四分之一投到公共物品的供應上是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的,并假設任何超過這個必要性去供應公共物品而利用額外的稅收都會減少國民收入的三分之一。那么,可以獲得國民收入四分之三多的利益群體是不會從對自己再分配收入中獲得收益的。在民主政治體制中,在許多關鍵的決策上,需要依賴制衡以及更大多數人支持的原則,因此,最低數量的多數人常常并不能自行其是,在民主國家,常常只有更大的共容利益群體才會得人心。進一步說,就如威廉姆·尼斯坎南(William Niskanen)在把我早期的看法進一步擴展開來的時候所指出的,代表中間以及靠上收入人群的最低數量的多數人也會反映社會獲得能力的一大半以上。18這樣的大多數群體在社會中顯然有時也是代表更大范圍的共容利益的。
其他的一些含義
我們現在已經考察了那些不考慮社會利益的狹隘利益的權力邏輯,以及具有共容利害關系的那些會導致他們像完全行善一樣行為的自我利益的權力邏輯。我們還知道,在一個連續性統一體中存在兩個極端,不同點上的結果取決于擁有權力的利益與兩個極端之間的緊密程度。
在本部分的分析中,我們認為每種利益都會從長遠來考慮問題,也就是說經濟學家所指的“巴羅無限的編制視界”(Barro infinite planning horizon)。由于每一種利益都有其長遠的利害考慮,所有前面分析的結果都會保持在一個近似值上。
在現實生活中,有些利益方是沒有理由去考慮長遠的東西的。對非常狹隘的利益方來說,這一點沒有多大意義,他們不會或者很少考慮到社會利益,不管他們是在長遠還是短期的基礎上考慮問題。但是對共容利益方來說,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還有一個時間譜的問題,隨著與權力結合的利益的計劃時間段變得很短,它也不會考慮到社會利益,不管這種利益可能有多廣泛。下一章討論時間維度的深刻重要性,特別是它對我們理解民主國家與專制國家的經濟績效的重要意義。
注 釋:
1. 眾所周知,如果諸如賣方壟斷或買方壟斷之類的市場不完善暗示了工資不等于邊際社會產品,這一結果就不一定成立。這些市場不完善意味著:市場不會按完全有效或帕累托有效的方式分配該前罪犯的時間,但對于個人和公司出于私利的選擇和社會的收益之間的高度相關性而言,這些市場不完善也決不意味著會排除這種相關性。
2. 例如,參見Diego Gambetta, The Sicilian Mafia.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3. Mancur Olson,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Nations.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2.
4. James Sheridan, Chinese Warlord: The Career of Feng Yuhsiang.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6.
5. 出于結果的清楚和可比較這一目的,我假設在對獨裁統治的分析和對多數人民主的說明中,所有的稅收都是線性的或平直的,所收取的稅收占所有收入的一個既定比例。其后,在討論斯大林及其追隨者所發展出來的復雜的隱形稅收體系時,我考慮了當稅收種類變化時,這些結果會如何變化。
6. 盡管伊本·卡爾頓(Ibn Kalduhn)和約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沒有引入共容利益這樣的概念,也沒有提出目下的論點,但他們(前者在14世紀,后者在二戰時期稅負頗重的奧匈帝國)指出超過某一點之后,高稅率會減少稅收。參見Ibn Kalduhn, The Muqaddimah: An Introduction to History, Franz Rosenthal, tran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9;以及Joseph A. Schumpeter, “The Crisis of the Tax State.” In Richard Swedberg(ed.), The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of Capitalism.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1。
7. 當既有黑手黨家族又有定居下來的歹徒時,固定匪幫的竊取稅率與竊取的總稅率相比如何呢?如果既有黑手黨家族又有利益最大化的獨裁者攫取資源,前者收取保護費式的勒索稅和獨裁者所征稅兩相合并,就會高于兩者中只有一方征稅的情況。例如,如果黑手黨頭目決定征收多少的保護費式勒索費,而他又清楚因征收保護費周圍人們的活動會受到遏制,但他注意到部分損失會表現為較低的政府稅收這一形式,所以在決定征收多少保護費式收費時,黑手黨家族就沒有動機去考慮這些損失了。而如果某個黑手黨家族像我們前面提到的定居下來的匪幫一樣足夠的強大,以致其保護費式勒索收費是當地唯一要繳納的稅收,那么對民眾所征收的總稅收就會較低,而周圍四鄰的收入就會較高。也就是說:在同一領地上,獨裁者之間為權力而爭奪其治下的民眾是件壞事,而單一獨裁者壟斷權力對民眾而言要好一些。
8. 稅收竊取所導致的固定負載損失隨著竊取稅率的提高而提高,而且很可能是超過比例的增長。那么,隨著稅率的提高,固定負載損失增長得越快(越慢),對定居下來的匪幫而言最優稅率肯定就越低(越高)。然而,固定負載損失函數有可能形狀并不規則,這會使得上述的命題并不成立。為了集中討論我所認為的最為可能的情形,而且在討論中保持最大可能的簡潔,我自始至終都假設:稅收所致的固定負載損失隨著稅率的提高而穩步地且超過比例地提高。對于此討論中的求最大值的二階條件,參見Martin C. McGuire and Mancur Olson, “The Economics of Autocracy and Majority Rule: The Invisible Hand and the Use of Force.” 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 34:72(March 1996)。
9. 在每個竊稅率上,盡管所征之稅隨著公共物品提供的水平而變動,但是最優稅率或者說稅收最大化的稅率并不隨之變動,而這正是我所假設的。故而,定居下來的匪幫首先選擇其最優的竊稅率——而這就決定了他所得到的公共物品收益的比重,其次他才選擇對他而言最優的公共物品提供的水平。
10. 當公共物品僅提高生活的質量,而并不增加產量和應稅收入時,結果就會不同了。例如,如果空氣污染的減弱使得生活更為愉快,雖然工人的健康狀況得以改善,卻對應稅產出沒有影響,這時除了定居匪幫和受制于他的人生活在相同的空氣里這個考慮因素之外,此定居匪幫就不愿在改善空氣上花費資源了。為了避免極少增加或根本不會帶來任何洞見的無謂的復雜性,我在本書中假設所有的公共物品都是制造者的公共物品,也就是說,是生產性過程中的投入,它對生產出任何的和所有的收入來說都同樣是必需的。
11. Martin C. McGuire and Mancur Olson, “The Economics of Autocracy and Majority Rule: The Invisible Hand and the Use of Porce.” 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 34:72(March 1996).
12. 正如下面一章所解釋的那樣,甚至是在歷史上,那些更為引人矚目的經濟發展和文明進步的實例,大部分都是發生于相當民主或非獨裁的社會中的,如古代的雅典、羅馬共和國、意大利北部的城邦國家、17世紀的荷蘭和光榮革命(1688—1689年)之后的英國。在19世紀,美國和其他實行代議制而非獨裁統治的社會出現了顯著的經濟進步。
13. 在分析民主政體時,我們會發現有些多數人統治是如此廣泛包容,以致這些人具備同社會的利益完全協調一致行動的動機。
14. 如果居于支配地位的利益包括了社會上的每個人,其所得收入的比重就不是一個分數而是全體了,即是1或者說是100%。盡管倒數規則仍然適用(因為1/1=1),但是它現在不能告訴我們任何新東西:它只不過是換一種方式陳述經濟理論中一個為人熟知的觀點,即將每個人都考慮進來并最大化總福利的社會,會在公共物品上投入,直到公共物品的邊際社會成本等于其邊際社會收益。包括了每個人的居支配地位的利益顯然也不會為自己而再分配任何東西:將稅收提高到超過為公共物品提供資金所需的水平,并向自己做剩余分配,居支配地位的利益會由于扭曲動機的稅收而遭受損失,且沒有任何的回報。(如果這樣一個社會一致同意將收入分配給它的較為貧窮的成員的話,這樣的再分配就是一個公共物品,對其的分析不應采取通過運用政治權力再分配私利的方式。)有趣的是,這一情形也適用于本章后面部分所考察的更廣泛的多數人統治。
15. 也就是說,對此社會后果所能提出的唯一的反對意見,涉及掙得收入的初始稟賦或能力的分配??紤]到初始稟賦,不可能做到讓任何人的狀況變好而不會導致另一個人的狀況變差。
16. 有些人錯誤地認為,持續性的“人頭”稅——要么付稅,否則人頭落地——是一種總量稅。如果這種稅收持續下去,只有在殺頭的危險讓人覺得可信,故而有些時候確實有人因此而被殺頭時,該種稅收才能被收上來。但這樣的懲罰(像人頭稅自身一樣)不僅會影響到人們的動機,使得納稅人不得已逃到另一塊領地上去;而且會減少從事生產的人和納稅人的數量。所以,甚至這一稅種也會改變人們的動機和產出的水平。
17. 因為在無政府狀態下,從事生產的動機趨向于消失,所以假設公共物品對于產生任何的和所有的收入都是必需的。
18. William A. Niskanen, “Autocratic, Democratic, and Optimal Government.” Economic Inquiry 35: 464—479(July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