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八都神壇(壬申,金生水)(二)
- 觀心殿
- 風山姜米糖
- 3588字
- 2020-07-04 05:23:17
“你在說什么……”景士完全聽不懂,但那少年忽然不再像之前唯唯諾諾地樣子,眼神頗為決絕,他站起身,望著亭外越下越大的雨,此時天空幾乎全黑,對面都要看不清楚人。
“戊土庚金亭臺中,鎮山鎮海要根重,柱中帶合形還壯,日下乘虛勢必崩!”
姜景士聽那少年口中念念有詞,雖多為五行天干等內容,但是他學了這么久這樣的說法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完全搞不懂里面的玄機。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那個中年人拿起包袱默默地向亭子外面走去,這亭外雷電交加,大雨傾盆,幾乎要伸手不見五指,他疑惑這人怎么往外走呢?剛欲抬手問,忽然!從山頂上方傳來一陣轟隆巨響!
那轟隆之聲響徹云霄,幾乎震得景士耳鼓破裂,他大驚失色,往山頭望去,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覺一陣極其壓迫的風刃夾雜著灰土襲來。
他嚇的毛孔倒豎,雙腳也顫抖不止,但是馬上反應過來必是山頭上又有泥石滾下!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逃,而是伸出手憑感覺在黑暗中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胳膊要把他往外拽,可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他還沒回過神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沖撞過來,一下就將他如鴻毛一般拍得仰面倒了下去,泥漿、石頭、雜草裹挾著他就直直沖下山崖。
他只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火星直冒,毫無控制身體之能,就在此時,“碰”地一聲沉重之響,他頓感那力量震動力透脊背,之后劇痛傳來,口中一腥,幾乎昏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感覺到自己停止了下滑,似是卡在了巖石與樹木之間。
黑暗,完全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他甚至覺得自己眼睛瞎了,嚇得忍痛抬起手在自己臉前拼命晃動。知道目光還能捕捉到晃動的手影,才稍稍放心。此時只聽得轟隆隆的巨響在自己身后的山下響起,一路向山下去。而他身處之地卻靜謐無聲。
他試著挪動一下身體,只一下就好像扯裂脊骨了一般劇痛,胸口完全透不過氣來。他平息了一下,又伸手去摸,發現大半個身子被卡在泥堆里,胸口還壓著一塊巖石。他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巖石推開,又試著動了動四肢,雖然身上還是生疼,倒是感覺能夠坐起來,知道沒有什么骨頭折斷的大傷,心下稍安,又休息了一會兒,才呲著牙慢慢爬了起來。
此時山雨漸弱,雨點已不似剛才如刀子般砸在臉上,他抹了一把臉,才感到嘴里都是腥味,想必是剛才被砸出點內傷。
黑暗中他瑟瑟發抖,四下環顧卻什么也看不清,六神無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呻吟之聲,忙循聲去找。此時滿地泥濘伸手不見五指,挪動一步都艱難萬分,要循聲談何容易。但是他聽得呻吟聲心中焦急,竟不知哪來的力量,趔趄匍匐,邊爬邊摸,在黑暗中掙扎了一翻,終于一把抓住了一只被雨水淋得冰涼的手。呻吟聲正從此發出。
“別怕!”景士叫到,之后順著手往上摸,果然摸到了冰冷的臉,應該是那位少年。又摸到了他的胸口,他胸口以下皆被實實地埋在泥土之中,動彈不得。景士便使出渾身的力氣,徒手挖掘,幫他清理泥石,心里暗自祈禱他千萬別受什么重傷。
他自己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只是在黑暗中不斷扒開山石、斷枝、泥漿。當時一心救人,倒也沒有虛脫無力。直到他費力挪開了一個巨大的樹干,他才隱約聽到窸窣之聲,感覺到那少年緩緩地爬了出來。他伸手去摸,忽然又感覺疲憊脫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和那少年撞了個滿懷,二人互相搭著背支撐著才站定。
“你……你沒事吧。”景士大口喘著氣。少年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回道:“沒、沒事。”頓了一下,又小聲道:“多謝相救。”
“不用。”景士“呸”地吐出一口血腥,繼續喘氣道:“我、我們再找找你爹爹。”
這時,他耳邊響起少年的聲音道:“他就在那邊。”
景士一驚,黑暗中抬起頭,他也不知道要哪邊,但只是眼睛一掃,便看見遠處有一束火光閃爍,好像正是剛才亭子的方位。他倆支撐蹣跚著向那個火光方向去,距離倒是不算太遠,而且此時雨也完全停了,二人在寒冷的山風中瑟瑟發抖,循著火光走到了近處。
那個中年人端著一個火折子站在原地,包袱就放在他腳邊,想是從包袱中拿出的火折子。
這時,景士才驚訝地發現整個亭子的頂都被山石沖垮,四邊的柱子都被折斷,歪歪斜斜慘森森地插在原地。就連那個石碑都被沖走,裹挾著泥石倒在了不遠處。四周一片狼藉,中年人是站在亭子原來的青銅圓盤上的,倒是因為這次沖刷,反而露出了更多。
他與那少年狼狽地走到中年人面前,那中年人也只是看著他們,全無關切之意。景士不禁胸中泛起一陣怒火,抱怨道:“你這爹爹,怎能如此不顧兒子死活!”
中年人不答話,嘴角微微揚起,似在冷笑。倒是那少年在景士耳邊輕聲道:“因為爹爹他知道我會沒事。”
景士暗自驚訝,剛想反駁:“怎么可能!”忽然他就猛然想起,就在泥石流襲來的前一刻,這個中年人就反常地拾起包袱,走出了亭子,而且走出的方向也是能夠避開泥石流正面沖擊的地方。
想到這里,他忽然覺得后脊背發涼,他雖然也算是命理行內人,但是如此精準具體地算出要發生的事情,他真的是第一次見識。他再將目光移向那個中年人,火折子微弱的光線下,他半張臉都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楚,但亮處的那只眼睛卻是異常地深邃,甚至透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有那么一瞬間,景士覺得面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種自己從未觸碰過的未知,毛骨悚然,卻又讓內心翻騰,興奮不已。
“前面算得對。雖戊土庚金又逢申時大兇,但此地卻暗藏壬水轉生機,唯有大兇中涉險求得!”中年人忽然發話,將景士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發現中年人在對自己的兒子說話:“但是靈犀一點之后就不再往下算了,看不到金生的壬水力量太小,不能正面對抗戊土庚金之洶涌。若不是我之前路上叫上這位襄助入局,恐怕你這次就危險了。”
那少年老老實實點頭:“是,爹爹,下次我一定注意。”這個對話又讓景士陷入了更深的沉思,剛才那番話,五行天干地支在他聽起來依然是說得顛三倒四一頭霧水,完全和自己之前了解的學說不合,但是,道理聽不懂,事實卻是自己剛剛活生生地經歷的。難道說,在那個中年人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預測到了自己兒子要面對的危險,而如果讓自己跟著,則能化險為夷?
他忽然感覺一陣腦殼劇痛,張開嘴想要問無數問題,卻又一時間不知從哪說起,嘴長了好久也沒能問出一個字。
“好了,下一步。”中年人轉過身,將火折子向下移動,跟隨者火光的方向,景士赫然發現在原來石碑的那個地方,地上居然是一個黑洞洞的大洞!
他和少年互相扶著挪到洞口處,二人慢慢蹲下,景士觀察那洞口,大概二尺來寬,下面原本黑不見底,但是那中年人拿著火折子往下探時,他看到了好像硬物反光,似乎是照到了地面,看起來下面也不是很深。
原來,“八都神壇”4個字就是在這個深洞四周。這樣說來,原本這里最早的建筑是這個青銅圓臺,刻滿了龜甲文字,還有一個往下的地洞。年代太過于久遠,朝代不可考,用處不可考。之后有人在這個洞口的正上方建了石碑,應該是在漢代的時候,只是為什么會建這么一個石碑堵住洞口,景士還是毫無頭緒。最后應該就是白石道人“做法”修繕的亭子,直接建立在個神壇的正上方了,至于做什么法,景士心中也存了個疑。
他還在想著,就見那少年勉強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帶來的包袱前,然后從里面取出了一卷繩索連著一個鐵質的鉤子,似乎是早有準備。景士也撐起身子,問道:“難道你要下去嗎?”他看著那少年晃晃悠悠幾乎都要站不穩,還不知道剛才有沒有受到內傷,急道:“這下面有什么你知道嗎!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還要命嗎?!”
少年沒有回答他,還想去把繩鉤綁在已經斷掉的亭子的柱子上,景士急得蹦起來,這時,那中年人倒是發話了:“時辰還早,我們到下面去休息一下亦可。”說罷扶了一下他兒子。
景士心下想這才有個爹爹的樣子。而后他又回頭看了看洞口,雖然知道不深,但是真要爬下去也有點瘆人。只是現在這外頭亭子被沖走,周圍都是淤泥石塊還都浸著雨水,也沒有一塊地方能坐著休息。經剛才一事,這位夏家中年人已經是他心中的神仙了,他本能地覺得既然他提議“下面休息”,那“下面”一定是比現在的處境好的。
景士跑過去接過少年手中的繩索和彎鉤,抬腳用力踩了踩那斷掉的柱子,確定比較牢固之后,就麻利地用彎鉤勾上,又纏上了幾個圈繩索。他出生在蓬萊沿海,經常在海船上奔走,這栓錨打結的活兒還是比較熟悉的,而后他又拽緊繩索,熟練地打了一個雙扣,反身將繩索扔進了那黑洞之中。
很快他就聽到了輕微沉悶的一聲“啪”,說明繩索觸底了,果然不深。既然已經握著繩索了,他便順勢就倒退著到了洞的邊緣,順著繩索慢慢爬了下去。
周圍沒有照明,一開始還是一片漆黑,但是隨著慢慢降下,他抬頭卻還能看到洞頂的有一些自然光線照了進來,他感覺洞內的空氣很干燥,混雜著灰土的氣息,接著他的腳就觸到了地面。原來那洞頂到地面也不過兩個人的高度。
上面的父子倆先將火折子扔了下來,掉在了地上,景士忙拾起來,微微照亮了四周。
這并非人為挖掘的坑,而是一處天然洞穴,西面往前走兩步就是巖壁,而東面黑洞洞地照不到底,不知還有多寬多深。
他看著上面那洞口,少年已經探進來半個身子,忙舉起手臂,盡量將火折子舉高,讓他稍微能看清楚一些,少年緩緩落地之后,他爹又將包袱扎好扔了下來,然后自己亦順著繩子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