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進入地下洞穴之中后,中年人又從胸口掏出了一個火折子,吹燃。景士試探性地舉著火折子往東邊走了幾步,在火折子接觸到洞壁的時候,他發現這墻壁上似乎畫著什么東西。
在有限的昏暗火光下,他只能特別貼近看,然后慢慢挪動火折子,一開始只看到了灰黃的顏色線條,墻上還有鑿刻的痕跡,看不出是什么樣貌,但是隨著火折子的移動,映在墻上的火光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怪頭!那一下把景士嚇得心砰砰直跳。
他定了定神,再仔細湊過去看,發現墻上畫的的確像是一個類似人頭的圖案,但是卻有著動物的耳朵,嘴里還有獠牙突出來,這壁畫也不知年代多么久遠,畫上的形象其實模糊不清,線條混亂,更添一份駭人的感覺。
他往后移動一下,再擴大點光線的范圍,發現這個人頭竟然是長在一個動物的身子上,那肢體四腳著地,手腳都畫成爪子的形狀,身上還點了一些斑點,屁股后面拖著長長的尾巴,他心生恐懼,又往后退了兩步總覺得那人頭上兩個黑洞洞的眼睛似乎在看著自己,就連拿著火折子的手都開始有點顫抖了。
遠離了巖壁光線已經很不清楚了,但是他在昏暗中看到整個巖壁上都畫滿了這種壁畫,有像飛鳥,卻也是人頭的形象;有一團光溜溜的軀干只長了四個獸角,背上好像還豎著鳥翼的,還有一些實在看不清楚,似乎也是奇形怪狀的動物。
如此陰森又詭異的場面景士還真是第一次見,他感覺自己頭皮陣陣發麻,連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他回頭去找夏家人父子,這個時候,也許找尋同伴獲得安全感是本能。
那少年其實就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著這些壁畫,似乎被畫面深深吸引。而那中年人似乎拿著另外一個火折子在遠處找著什么。
“這里有干草,枯枝,先升火。”中年人道。
原來這天然洞穴亦有一些縫隙透下枯藤、樹根之物,洞口封閉,洞內干燥,卻真有一些可燃之物,不似外面雨水深重。
一聽說可以升火,景士這下才又感到到自己渾身上下早已濕透,現在有火能烤一烤那的確是極好。忙跑過去幫忙扯了一些枯藤老根,在山洞靠近上方入口之地找一處平坦之地挖了個潛坑,中年人打開包袱遞給他一個打磨得很好的火石,不一會兒篝火便升了起來,三人靠近篝火席地而坐,光線比剛才要強了不少,雖然景士還是看不全山洞的全貌,但是在他能夠看到的洞壁上,的確都畫著這種怪異的人獸圖案。
少年找了一根樹枝,又從包袱里拿出兩個干糧大餅串到樹枝之上,放在篝火上稍微烤了烤,而后他將一塊餅遞給那個中年人,又把剩下的一塊撕成兩半,一半遞給景士。
“我不餓。”景士見此狀知道二人干糧沒有自己的份,便推辭。但是聞著那烤餅的香味,早已抑制不住自己口舌生津,所以當少年再塞給他的時候便不再推辭,三口兩口就吃完了。
爾后篝火也漸漸將身上烘干,景士才覺得手腳發暖,稍微舒服一些了,他看那中年人吃完干糧后便端坐閉目養神,那少年則低頭玩著樹枝,便搭訕道:“還未正式拜見二位同行,敝姓姜,蓬萊風山派嫡子,名景士。”說罷向二位拱手。
少年抬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中年人,似乎在征求他父親的意見。中年人依然閉目不言,少年又試探著輕叫了一聲:“爹爹……”
良久,那中年人只道:“你也會觀人識人,不必問我。”
那少年便也向景士拱手道:“在下……夏金平。”
“哦,金平兄弟。”景士剛才拱手,手臂都端舉酸了才盼來夏家人的回應,終于能夠放下,也是松了口氣,他接著追問:“那你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紹宗老先生了吧!”
他自小便聽得自己的父兄說起夏家人大破玄天派掌門人七十二路陣法之事。當時玄天派獲開國帝君封“天下第一道宗”,一時橫行無狀,四處欺壓同僚,尤其是道家法門,大家卻也無力反抗。
景士當時還小,不清楚來龍去脈,只知道從天而降一位無門無派的“夏姓高人”,大破玄天派秘法,玄天派掌門亦是顏面掃地,行內大快人心。
傳說這夏姓高人原是廬陽一普通算命先生,名為“紹宗”,自此之后,卻是全家消失不見,再不見行蹤。有說是玄天派勢力太大,恐被暗害所以搬到北邊去了。景士如何也未想到能在此地遇到這傳說中的高人,尤其是剛剛還真的見識了高人之高。
“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們夏家人在找什么?”景士連連發問,他的問題太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問,夏家到底是怎么算的更想問,所歷種種都想一股腦問個清楚。
金平抬頭看了看入口上方,爾后低頭道:“此行,是我爹爹在考我。現下時辰快到了,也不便說,待日后定向兄臺道清楚。”
“什么時辰?”景士順口問道,之前泥石流沖來是在申時末,現今折騰了這么久,估計酉時也接近尾聲,快要到戌時了。
想到這里他心道,莫不是今夜只能在此將就了,他又抬頭看了看洞壁上的壁畫和一眼望不穿的黑暗,心生恐懼。
“戌時,三合藏干寅午戌。”夏金平果然道。
此時一邊的夏紹宗微睜開眼睛,輕聲道:“此地乃上古遺跡,日合算法皆與別處有異,不可大意。”
金平點頭,拿起篝火中一支燃得很旺的樹藤,當做火把向洞內走去。
這火把的光可比剛才的火折子要強很多,他拿著火把,順著洞壁慢慢走著,似是在仔細研究壁畫內容。當他又往深處走了一點時候,火光微微照亮了地上,在一旁盯著他的景士忽然驚叫起來:“地下是什么!”
原來,剛剛景士看到地下好像有白森森的物事,起初以為是石頭,還在想著山洞中有點白石礦也屬正常,但是卻覺得那形狀樣貌不似石頭,再定睛一看,便嚇得語無倫次起來,那分明是堆疊交錯的骸骨!
金平聽他驚叫也將火把從洞壁上移開,移到中間一點的地上去照。景士亦抽出一根篝火棒跑了過去,而那夏紹宗卻依然原地不動,只是不再閉目,而是盯著他們。
在閃爍不定的火光下,地上雜亂無章白森森的骨頭更加駭人。
倆少年拿著火把繞了幾圈,把未看見的地方都照亮,方知這個洞穴寬大概十五步,有壁畫的長度大概十步,再往里走壁上就再無涂刻之痕跡,洞內依然深不見底。而若以壁畫斷絕處為界,在地面中央一塊區域,卻橫七豎八鋪滿了骸骨,這些骸骨的正中間,還有一個微微凸起的沙丘狀的東西,只因在那骸骨中間,倆少年一時也沒敢往里走近細看。
景士還在戰戰兢兢地四面環視,金平卻已經蹲下身子,細細看著地上的骸骨,還伸手摸了摸。
“是人的骨頭,年代久遠,已經殘缺不全。但排列如此雜亂,不像是人殉。”金平默默道:“莫非是被煞克死此處?”
景士亦蹲下來,顫抖著問:“就是橫死在這里的唄……”
他自小在山東跟著父兄看風水參加紅白喜喪,民間之事見得多,傳聞也聽得多,因此對尸骨有一種天然的恐懼之感,但此地如此異狀卻又讓他好奇心大生,一面不敢直視,一面又想細看,猶猶豫豫一時間心緒不寧。
此時金平卻已經站起來,一腳跨進了骸骨中,踩到了骸骨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再跨一步,便來到了中心那小沙丘旁邊。
這時,忽然從遠處傳來夏紹宗的聲音:“回來!”
景士聽得一驚,忙往后撤步,可他卻發現金平并未聽他父親所言,反而面向沙丘蹲了下去!似乎還要去碰!
他還沒喊出口,只見夏紹宗一個健步沖了過來,他第一次見夏紹宗露出如此表情,但那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只見那中心處忽然漫出一團黑霧,“轟”地向周圍擴散開來,他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兄,兄臺……”恍惚中他聽得金平在喚他,但卻手腳脫力,動彈不得,就連眼皮都沒辦法睜開,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恢復了一些,他半睜雙目,亦是看不清什么,只是覺得黑蒙蒙一片,但是身邊似乎彌漫著一種不可言狀的香氣,像是雪山上冰冷徹骨的空氣之味,他迷迷糊糊吸了幾口這種味道,才覺得神志恢復了大半。
此時他回憶起來,剛才似乎在幻境中被各種怪獸恐嚇追逐,皆是壁畫上那些怪物的形象,現今手腳酸痛無比,頭重胸悶。
“兄臺!”金平在他背后一使力,一把將他推得坐了起來,他一下頭暈目眩,但是爾后慢慢清醒了很多。
“怎……怎么了……我……”他試著發話,舌頭都不利索了。
“兄臺,我們先離開此地吧。”金平蹲在他身邊,一只手還舉著火把,一只手拍著景士的后背,助他清醒。景士這才發現自己還坐在剛才的山洞中的骸骨堆邊,但是在火光下他似乎看到那骸骨中心的小丘沒有了,他再定睛看,那沙丘四周似有塌陷的痕跡一般,現在中心已經是一個不規則的潛坑。
“……這,這是什么妖術啊……”景士感覺脊背發涼。
“可惜,卻未尋得。”耳邊又傳來夏紹宗的聲音。景士循聲望去,才發現夏紹宗其實蹲在那個潛坑的不遠處,只是光線太過昏暗自己剛才沒有發現而已。
“兄臺,可以站起來嗎?”金平問道。
景士只好試了試伸腿,并無大礙,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神志還是不清醒,只是一步一步跟著兩個夏家人走到下來的洞口,又緩了一會才隨他們爬上了繩子,勉強爬出了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