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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齊物論(1)

  • 莊子白話全譯
  • 文史哲
  • 5068字
  • 2014-01-20 15:52:33

《齊物論》是《莊子》一書談理論最集中的一章,多是純邏輯的辯論,抽象的說理。甚至可以說,《齊物論》是中國道家哲學的代表作之一。

其中的“齊物”與“齊論”是莊子哲學思想的又一重要方面,與“逍遙游”一并構成莊子哲學思想體系的主體。莊子看到了客觀事物存在這樣那樣的區(qū)別,看到了事物的對立。但出于萬物一體的觀點,他又認為這一切又都是統(tǒng)一的,渾然一體的,而且都在向其對立的一面不斷轉(zhuǎn)化,因而又都是沒有區(qū)別的。莊子還認為各種各樣的學派和論爭都是沒有價值的。是與非、正與誤,從事物本于一體的觀點看也是不存在的。這既有宇宙觀方面的討論,也涉及認識論方面的許多問題,因而在我國古代哲學研究中具有重要地位。

明代得道高僧釋德清在《莊子內(nèi)篇注·齊物論》總論:“物論者,乃古今人物眾口之辯論也。蓋言世無真知大覺之大圣,而諸子各以小知小見為自是,都是自執(zhí)一己之我見,故各以己得為必是。既一人以己為是,則天下人人皆非,竟無一人之真是者。大者則從儒墨兩家相是非,下則諸子眾口,各以己是而互相非,則終竟無一人可正齊之者。故物論之難齊也久矣,皆不自明之過也今莊子意,若齊物之論,須是大覺真人出世,忘我忘人,以真知真悟,了無人我之分,相忘于大道。如此,則物論不必要齊而是非自泯,了無人我是非之相,此齊物之大旨也。”

原文: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搞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機者,非昔之隱機者也。”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

子游曰:“敢問其方。”

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diào)調(diào)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己,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

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譯文:南郭子綦靠著幾案坐著,仰面朝天,慢慢吐氣,仿佛神志不清的樣子。他的學生顏成子游陪伺在跟前,說:“老師你這是怎么啦?你的外形像一塊枯的木頭,毫無生氣,內(nèi)心像死灰樣,冷冰冰的。你今天靠在茶幾上休息的這個狀況,跟從前的情形完全兩樣。”

子綦回答說:“偃,這個問題問得好。此時此刻,我已經(jīng)沒有我了,你知道嗎?人境界實在的音聲你可以聽得到,但是你卻聽不到地境界的音聲,即使你能聽見地界的音聲,卻不一定聽見天空中的聲響啊!”

子游問:“三籟是什么?”

子綦說:“大地吐出的氣,名字叫風。風不刮則已,刮起來整個大地上數(shù)不清的穴孔都會怒吼起來。你沒聽過長風呼嘯的聲音嗎?山林參差不齊的地方,百圍大樹上的裂縫,有的像鼻子,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眼,有的像春臼,有的像很深的洼地。有的像平淺的水池;長風進入孔穴發(fā)出的聲音,有的像湍急的流水聲,有的像大火燃燒聲,有的像怒喝聲,有的像抽氣聲,有的像叫喊聲,有的像嚎哭聲,有的聲音低沉,有的聲音悲切,就如同一唱一和。微風則相和的聲音小,疾風則相和的聲音大,烈風停止了,則所有的孔穴就都空寂無聲了。你難道沒有看見萬物隨風搖晃的情景嗎?”

子游說:“地籟是從萬種竅穴里發(fā)出的風聲,人籟是從竹管里發(fā)出的聲音。那天籟又是什么呢?”

子綦說:“風吹萬竅聲音不同,它們發(fā)出聲音或停止都是出于自身。這都是自然狀態(tài)所致,發(fā)動它們的還能是誰呢!”

原文: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構,日以心斗。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fā)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喜怒哀樂,慮嘆變慹,姚佚啟態(tài)。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聯(lián),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鴳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

譯文:大智慧的人寬廣博大,小聰明的人精致細膩;大道言論氣埳凌人,淺薄言論喋喋不休。他們睡覺時心煩意亂,醒來后身體不安;與世事糾葛不斷,用盡心機算計他人。有的疏怠遲緩,有的高深莫測,有的用詞嚴謹。遇到小的懼怕心神不安,而大的驚嚇就失魂落魄。他們辯論發(fā)言就像利箭一樣迅疾,尋找他人的漏洞;他們有時什么都不說,就好像發(fā)過誓言一樣,等待勝利的機會。他們衰敗猶如秋冬的草木,一派肅殺的景象;他們沉溺在所作所為的活動之中,再無法使他們恢復原狀;他們的心靈被貪念束縛無法自拔,沿著衰老枯竭的道路一意孤行,沒法使他們恢復自我。他們喜怒無常,他們憂思、嘆惋、反復、恐懼,他們躁動輕浮、奢華放縱、情張欲狂、故作姿態(tài)。猶如空洞的管簫發(fā)出的聲音,又像菌類從地上的蒸氣中產(chǎn)生出來一樣。交互更替在眼前,而不知道它們是怎樣萌發(fā)出來的。得了吧,還是算了吧!一旦懂得了這些情況發(fā)生的道理,就懂得了它們發(fā)生的根由了。

沒有心靈的活動,就沒有我;沒有我,這種狀況就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認識達到了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然而卻不知道受誰支配。如果有真正的主宰者,卻發(fā)現(xiàn)不到它的端倪。從它的作用上得到信息,卻看不到它的形體,它的確存在,卻是抽象的。四肢百骨,九竅六臟,我全都具備,我與哪一部分最親近呢?你都同樣喜歡它們嗎?還是偏愛其中某一部分呢?如果不是,那它們就都是奴仆嗎?就不能相互支配嗎?還是輪流作為君臣呢?難道真的有主宰者存在?無論尋求到它的究竟與否,對于主宰者來說,既不損失什么也不增加什么。

人一旦受到陰陽之氣,成為生命的載體,不參與變化而等待生命的滅亡。蕓蕓眾生,它們與外界相抗爭,追逐奔馳,不能止步,這不是很可悲嗎!一輩子忙忙碌碌,卻沒有成功,疲乏勞累讓他萎靡不振,這能不悲哀嗎!人們說他還活著,這有什么意思呢?人的軀體漸漸地枯竭,人的內(nèi)心世界又困縛其中隨之消毀,這能不算是極大的悲哀嗎?人活著的時候,難道真要如此愚昧無知嗎?難道是眾人皆醒我獨醉嗎?

如果把偏執(zhí)己見當作判別是非的標準,那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何必一定要了解事物變化之理的智者才有呢?再笨的人也有他自己的判斷標準。他還沒有形成自己的思想,就有了判斷的能力,就如同今天去越國,卻說昨天就已經(jīng)到了。這是把不存在的事情認為已經(jīng)存在。把不存在當成存在,就是神通廣大的大禹也不能理解,我又能怎么樣呢?

原文: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

道惡乎隱而有真?zhèn)危垦詯汉蹼[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huán)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于然。惡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惡乎可,可于可。惡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桅憰怪,道通為一。

譯文:說話辯論不是刮風或者奏樂。言論有它的內(nèi)容,他們的六論雖獨特但沒有結論。真的說過什么嗎?還是不曾說過什么?他們認為白己的言論與小鳥的叫聲有所不同。到底是有區(qū)別還是沒有區(qū)別呢?

莫非道是被什么遮掩才出現(xiàn)真?zhèn)危垦哉摫皇裁囱谏w而有了是與非呢?道在什么地方才會出現(xiàn)真?zhèn)文兀垦哉撛谀姆矫鏁霈F(xiàn)是與非呢?大道被偏見所遮掩,正確的言論被夸夸其談所掩蓋。所以,世上才出現(xiàn)儒家和墨家的是非之辯,他們都肯定對方不贊同的主張,反對對方認為正確的東西。倒不如互相認可對方,世上本來就不存在是非曲直。

萬物都是相互對立而存在的,只看一方面,不能得出結果。以這一方為參照去看那方面,就會看得明白。兩者是相輔相成而又相互對立。雖然這種說法有它的道理,但是它本身也有對立面;肯定會立刻成為否定,否定也轉(zhuǎn)眼變成肯定;相信正確的同時也沿著錯誤的方向發(fā)展,沿著錯誤的方向也可能走向成功。因此,圣人不經(jīng)由是非之途而只是如實地反映自然,也就是因任自然這條道理。事物的這一面也就是事物的那一面,事物的那一面也就是事物的這一面。事物的兩面都存在著對與錯。事物的兩面性真的存在嗎?事物的是非真的不存在嗎?彼此兩個方面都沒有其對立的一面,這就是大道的樞紐。樞紐就如同圓的中心,可以應付無窮的變化。“是”的變化是無窮的,“非”的變化也是無窮的。所以說不如以空明的心境去反映事物的實情。

用大拇指的概念來說明大拇指不是手指,不如用非大拇指來說明大拇指不是手指;用白馬來說明白馬不是馬,不如用非馬來說明白馬不是馬。其實,天地就是一個手指,萬物就是一匹馬。

可以這樣嗎?一定有可以加以肯定的東西方才可以認可。路是人走出來的,事物是人們稱呼出來的。什么是對?對的就是對的。什么是錯?錯的就是錯的。怎樣才可以了可以的時候自然可以。怎樣才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事物有它存在的理由,都各有合理性,沒有什么事物是錯的,沒有什么是對的。因此,就像小草和梁柱,丑女與西施,荒誕的,千奇百怪的現(xiàn)象,從“道”的觀點來看它們并沒有以別。

原文: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茅曰:“朝三而暮四”。眾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jù)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譯文:此物的消散就是那物的生成,這物的形成預示那物的毀滅。一切事物沒有成與毀的分別,還是把它們看成是齊一的。只有得道的人才會明白萬物齊一的道理,因此,他不固執(zhí)己見,把思想寄托到常人的看法中去。不用成敗的觀點去看問題,而是用發(fā)展的眼光去對待;學會融會貫通,便可透徹領悟,才能接近真理。順其自然吧,把萬物看成齊一而不去深入了解它,這就叫做道。費盡心思,方才認識事物渾然為一,卻不知事物本身就具有齊一的性狀和特點,這就叫“朝三”。為什么叫做“朝三”呢?養(yǎng)猴人拿橡子喂猴子,說:“早上分你們?nèi)砩戏炙纳!焙镒觽兌紣琅恕pB(yǎng)猴人便改口說:“那么就早上四升晚上三升吧。”所有的猴子們都高興了。不論名稱還是實質(zhì)都沒有變,只是換了一種喂的方法,猴子的喜怒就不一樣了,這就是順應猴子的心理作用罷了。所以,圣人調(diào)和是非而不去爭論,也就是并行不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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