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邙山,為土質丘陵,位于洪川西北部,縱橫百余里,有十二峰。向北一百四十余里,是洪川與靈州交界的洪河天險,向西百余里,是洪川與神風交界處的滔滔禹江。雖然大邙山的靈氣平平,但因其與西北方的“三河渡口”遙相呼應,距離神風與玄陰山已是不遠,而洪川天柱峰與靈州須彌山,卻又距此千里之外,所以,多有游方散人或亡命之徒藏匿在此間修行。
那十二峰當中,最南面的一個,山腳下便是洛城極北處的一個繁華小鎮,名叫牛家集,因過了牛家集,再往北,二百里荒無人煙,所以,途徑牛家集的旅人,必會選擇在此逗留歇腳,牛家集上的百姓也因此謀取到了一些活路,并以此安居樂業。
牛家集里以牛姓為大族,居住著數百戶人家,村里的居民每逢有親人過世,便都葬在了這座山峰的向陽一面,世世代代都是如此,也因此,這座山峰被當地人取了個俗名,叫做:鬼馱峰!
鬼馱峰的山坡上,除去黃土堆成的墓丘,就只剩下滿山遍野的老槐樹了,山頂上還有一座年代久遠的老宅子,名叫:鬼馱山莊!雖歷經滄桑,但修修補補之后,看上去卻也風采依舊。
鬼馱峰的前任山主不詳,只知道他早已被人殺了,隨意埋進了一個村民的墳墓里,融入了山間的黃土。如今的鬼馱山莊,早已經落在了一對年邁模樣的夫婦手中。這一對夫婦,男的姓陳,女的姓黃,從來沒有當地人聽說過他們兩個的真實姓名,只因她們都有不俗的道法修行,多在大邙山間出沒,有認識的人,都管男的叫玄公,女的叫黃婆,人送雅號、合稱:玄黃二老!
而這玄黃二老,便是盧靖南與沈輕鴻日前、在梨山鎮上所提及的那個黃娟兒與陳武亮!
此二人自從來到大邙山鬼馱峰,便霸占了鬼馱山莊,一直居住到了今日,凡來到大邙山修行的云游散人,有背景的、便都化敵為友,沒有背景的、便都有來無回、被強行扣留在鬼馱山莊做了她們兩個的家奴,不愿臣服的,或者試圖逃跑的,便都一殺了之,埋進了山間的荒冢!
后來,陳玄公不知從哪個枉死鬼的身上搜出了一篇“養蛇法”,養出了兩條一身都是寒毒的“冰斑玉錦蛇”,若是被那蛇咬上一口,不出四個時辰便會寒毒發作,讓人生不如死,雖然“養蛇法”中有附帶的藥方子、可以暫時壓制住寒毒的發作,但想要根除,就必須要用那冰斑玉錦蛇的蛇肝作為藥引子才可!
從那以后,鬼馱山莊里的家奴們,便都患上了寒毒,若不屈服,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鬼馱山莊,坐北朝南,坐落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槐樹林中,院墻里是一個寬闊的前庭大院,前庭的一座會客大堂正對著山莊的大門。
此時,正是五更時分,天色尚未破曉,卻已泛起了蒙蒙的晨光,夜空中星辰稀疏,西方也還掛著一道彎彎的下弦月。
鬼馱山莊前庭的會客大堂之內,燭火通明,高堂右邊的太師椅上,正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嫗,此人正是黃婆!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袍,濃妝艷抹,看上去十分妖艷。而大堂門外的庭院中,也正紋絲不動地跪著三男一女、四個青年樣貌的年輕人。他們服裝不一,看上去神清漠然,既不說話,也不動搖,更不知道他們在這里已經跪了多久。
不多時,從鬼馱山莊的大門外飛進來一個白衣老者,左手握著一柄黑鞘的寶劍、以及一根黃色的“玉簡”,右手中也握著一把黑鞘的寶劍、提著一個渾身染血的黃衣女子。此人正是陳玄公!他飛掠過三男一女的頭頂,順手將黃衣女子丟在了地上,輕輕飛落在了大堂的門口。
黃婆見陳玄公已經回來,從大堂中走出,問道:“人抓回來了?”說話間,也已看到了地上的黃衣女子,卻沒想到,那個黃衣女子竟還活著,掙扎了幾下,從地上爬了起來。
陳玄公回道:“抓回來了。”
黃婆問道:“在哪抓到的?”
陳玄公回道:“在牛家集一個農戶的牛棚里?!?
黃婆又問道:“藥方子找回來了沒有?”
陳玄公搖了搖頭,回道:“我已在她身上搜了個遍,卻什么也沒有找到。”
黃婆沉下臉色,想了想,說道:“依我說,她既然不聽話,干脆埋了算了?!?
陳玄公沒有回答,想了想,又看向了黃衣女子,說道:“你以為,你偷了我的藥方子,就能化解掉你身上寒毒?實話告訴你,那藥方子,僅僅只能抑制住你身上的寒毒發作而已,沒有冰斑玉錦蛇的蛇肝作為藥引子,你是根除不掉的!只要你肯乖乖地磕頭認錯,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一身是血的黃衣女子也有幾分倔強,看了一眼如狗一樣跪在院子里的三男一女,嗤笑一聲,便又看向了陳玄公與黃婆,說道:“你們要殺便殺……我……我早就已經受夠了……”
陳玄公望了她片刻,見她目光滿是恨意,且毫不悔意,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你好了。”話落,又看向了跪在院中的三男一女,說道:“你們四個都起來吧?!?
跪在地上的三男一女聞言,這才站了起來。
陳玄公看著三男一女,接著說道:“我讓你們四個輪流守夜,她跑了也不知道,怎么,是不是時間久了,彼此之間培養出感情來了!”
三男一女一臉冷漠,都不言語。
陳玄公道:“現在,我要你們用她的這把劍,每人殺她一次,一個都不能少!”話落,將右手中的長劍扔在了三男一女的面前。
三男一女冷漠地看著地上的劍。
片刻,一個名叫蒲松的黑衣男子,左手提著劍,第一個走了上去,伸出右手,彎腰拔出了地上的寶劍,走到黃衣女子面前,一劍便刺穿了黃衣女子的腹部關元穴,直接將她給殺了,他看著黃衣女子緩緩的倒下,隨后便拔出長劍,扔在了地上,走了回去,他雖然從始至終都是一臉的冷漠,但誰都能看出,他是不想讓黃衣女子死得太過折磨,所以,要用干脆的一劍把她給結果了。
第二個走出去的,是穿著深灰色的交領長袍的男子,名叫尚門星,他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長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黃衣女子,隨后便朝黃衣女子的身上扎了下去。
第三個走出去的,是身穿黑衣的最后一名男子,名叫柳塵,也如尚門星一般,上前刺了倒在血泊中的黃衣女子一劍,隨后走了回去。
最后剩下的一個女子,名叫趙翎兒,她看上似乎有些猶豫。
名叫柳塵的男子用眼角的余光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似乎有些著急。
只聽陳玄公說道:“趙奴兒,你舍不得殺她?”
名叫趙翎兒的女子冷漠的回道:“回山主,她已經死了。”
陳玄公道:“就算她已經死了,你也得再殺她一次!”
趙翎兒見躲不過去,便只好漠漠的回了一句“是”,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那把劍,向黃衣女子的尸體扎了一劍,隨后扔掉那把劍,走了回去。
陳玄公這才覺得滿意,說道:“今夜的事,就這么算了,不過,我還是想要再提醒你們幾句,身為鬼馱山莊的家奴,絕不能有任何的感情,誰若是再想著逃跑,那她就是你們的榜樣,聽清楚了嗎?”
三男一女紛紛回道:“聽清楚了!”
陳玄公接著說道:“我與你們之間,雖然是主仆的名份,卻也教授了你們許多的修行法門,也勉強算得上是你們的半個師傅,只要你們以后乖乖的聽話,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鳖D了頓,續道:“去找一個新墳,把她埋了吧。話落,轉身走進了身后的會客大堂。
黃婆看了一眼四人,也說道:“去吧,做事干凈一些,以后,要牢牢記住這個教訓。”話落,也轉身走進了大堂。
趙翎兒回過神來,上前拾起了黃衣女子的劍,回頭看見尚門星、柳塵、蒲松還似乎在回味著剛才的事,冷漠地說道:“還愣著干什么?”
尚門星,柳塵,蒲松便都回過神來,走了過去。
于是,四人提著黃衣女子的四肢將尸體抬起,向著鬼馱山莊的大門走去。他們在山坡上隨便找了一個墓丘,掘開了棺木,將黃衣女子的尸體和劍一起扔了進去,又重新堆好了墓丘。
這時,天已破曉,四人圍著墓丘,靠著老槐樹,開始閑聊。
只聽尚門星嘆道:“想不到,咱們當中,昨天還有人在與她調情,今日卻又要親手把她給埋了!”
柳塵漠漠的回道:“你不要胡說,她昨天只是找我要了幾壇酒,說了一些話?!?
蒲松問道:“是什么話?”
柳塵回道:“一些傷心的話?!?
蒲松道:“怎么不見她來找我,偏偏要去找你?”
柳塵道:“我怎么知道。”
尚門星笑了笑,看向了趙翎兒,說道:“翎兒妹子,不如今天晚上,咱們兩個也來上幾壇好酒,說上幾句傷心的話,解解悶兒?”
趙翎兒冷漠的回道:“我可不想和你們當中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瓜葛,免得哪一天我也跑了,再被抓回來,到了要動手的時候,你會覺得心里愧疚?!?
尚門星笑了笑,回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會愧疚不曾與你飲過幾杯,可絕不會手軟!”
柳塵似乎已經不樂意聽了,漠漠地說道:“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尚門星看了柳塵一眼,便不再多言。
正在這時,東方,黎明色的天空中忽然飛來一道灰白色的身影,轉眼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塊墓碑上。
——正是天劍門門主盧靖南!
趙翎兒、柳塵、尚門星、蒲松四人紛紛打量了一眼盧靖南,還不等他們開口,便聽盧靖南隨口問道:“請問,此地是什么山?”
蒲松回道:“大邙山!”
盧靖南又問道:“什么峰?”
尚門星回道:“鬼馱峰!”
盧靖南接著問道:“這山峰上住的、可是一對夫婦?”
趙翎兒回道:“正是!”
盧靖南又接著問道:“男的姓陳、女的姓黃?”
柳塵回道:“不錯!”
盧靖南總算覺得來對了地方,說道:“多謝。”話落,一躍而起,向著鬼馱山莊飛去!
尚門星望著盧靖南飛遠,疑惑道:“這人你們見過嗎?”
蒲松回道:“沒有。”
柳塵疑惑道:“這人的修為極高,只在山主之上,難道是來尋仇的?”
趙翎兒想了想,回道:“但愿如此!”她心中生出好奇,也向著鬼馱山莊飛回去了。
柳塵想了想,也跟隨著趙翎兒飛了回去。
蒲松與尚門星相視一眼,也緊隨其后、飛回了鬼馱山莊。
盧靖南背著凌天劍,轉眼落進鬼馱山莊,向前方大堂望去一眼,便靜靜地等候起來。
黃婆與陳玄公察覺到有高人闖進山莊,也紛紛向大堂外驚疑了一眼,隨后結伴走出了大堂。
盧靖南見兩人已迎出大堂門口,問道:“兩位可是我那昔日的老友,黃娟兒與陳武亮嗎?”
陳玄公與黃婆都是一驚,問道:“你是盧靖南?”
盧靖南見此,上前兩步,作揖見禮道:“黃夫人,陳老弟,百年未見,別來無恙啊?”
陳玄公與黃婆反應過來,也匆忙迎上前去,作揖回禮道:“原來是盧門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黃婆也道:“這可真是稀客!”
盧靖南滿臉笑意地說道:“哪里哪里,是我今日來的唐突,沒有叨擾了兩位的清閑才好?!?
陳玄公道:“盧門主這話就見外了,快里面請!”引著盧靖南走進了大堂。
一番客套話后,三人在堂中入座。
只聽盧靖南笑道:“這歲月匆匆,如白駒過隙,今日驀然再見,盧某人都險些快要認不出兩位來了?!?
陳玄公笑道:“我等雖都是尋仙問道之人,但未經雷劫之禮,天道之下,也只能徒發感慨罷了。”
盧靖南笑道:“遙想當年,黃夫人還是花容月貌的時候,那可真是艷絕天下,令無數英雄欽慕不已呀,怎奈天道無情,終究是如那花兒一般,逢秋而謝了,剛才乍見之時,見到黃夫人這般妝容,一時竟都難以相認了,實在是慚愧。”
這話一說出來,黃婆暗藏了多年的心結,頓時如大河決堤、洪水泛濫,全都涌了出來。
氣氛一時尬尷。
盧靖南見此,接著笑道:“多年未見,盧某人喜不自勝,不免有所感慨,一時口無遮攔,還請黃夫人不要見怪?!?
黃婆回過神來,笑道:“哪里哪里,我等皆在天道之下,輪回之中,一些事、縱然惋惜,如之奈何?反倒讓盧門主見笑了。”
盧靖南捋起鬢角一縷白發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黃夫人所言極是,天道之下,輪回之中,縱然惋惜,如之奈何呀?!?
陳玄公接話道:“哦,對了,還沒問過,盧門主是怎么知道我們住在這里的?”
盧靖南笑道:“陳老弟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昔日在雁回峰與兩位分別時,我曾問過兩位、今后作何打算,兩位回答說,打算到洪川大邙山暫且落腳,大邙山有十二峰,我可是一個挨著一個的找過來的,好在,總算是找到這里了?!?
黃婆感到奇怪,問道:“盧門主今日前來,莫非是有要事?”
盧靖南否認般地“欸?”了一聲,說道:“不瞞兩位,我剛剛從翠微山上回來,打算返回靈州,途經大邙山時,無意間想起了兩位,所以,就順便過來找找看,沒想到,還真讓我給找到了?!?
陳玄公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
趙翎兒、柳塵、尚門星、蒲松,此刻都已返回,靠在鬼馱山莊大門口的門樓下,正向大堂內遙遙望去。
只聽趙翎兒喃喃說道:“原來是他們的朋友,真沒意思……”
柳塵漠漠地看了一眼趙翎兒,也說道:“的確很沒意思。”
蒲松冷漠道:“他們若是仇人,你們猜,誰能打得過誰?”
尚門星道:“依我看,準是那個用劍的老頭子贏?!?
蒲松暗暗嘆了口氣,冷漠道:“算了,還不如去看村民們哭喪?!痹捖洌D身走了。
尚門星想了想,也轉身走了。
掛著“鬼馱山莊”橫匾的門樓下,就只剩下了趙翎兒與柳塵。
——
大堂內。
黃婆回想起了什么,說道:“我想起來了,聽說,前段時間,季家莊外十里青梅林里,發生了一樁命案,死者當中,有天劍門的弟子,盧門主此來洪川,可是為了此事?”
盧靖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此次前來洪川,正是為了此事?!?
陳玄公與黃婆相視一眼,都放下了心中的猜疑。
黃婆問道:“事情查得怎么樣,有結果了嗎?”
盧靖南又點了點頭,滿臉愁緒的回道:“不瞞兩位,事情已經查清楚了,只是,這個結果、我卻并不滿意?!?
陳玄公生感到奇心,說道:“盧門主不妨說來聽聽?”
盧靖南故作為難道:“這……”
陳玄公疑惑道:“怎么,這件事,盧門主還有難言之隱?若真有難言之隱,權當我多此一問。”
盧靖南感到為難,片刻,嘆口氣道:“這件事,反正也快要傳開了,就算我不說,過兩日,你們也會聽到風聲的,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沒什么不好說的。盧某、的確還有一些難言之隱,只因、季家莊的事情,牽扯到了翠微劍派前任掌門孫小德過世之后,遺留下來的一件寶貝……”
“寶貝?”
黃婆與陳玄公都是一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聽陳玄公問道:“是什么樣的寶貝?”
盧靖南猶豫過后,笑道:“這件事,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黃婆與陳玄公相視一眼,反而更加感到好奇了。只聽陳玄公說道:“盧門主既然信不過我們,那也只好怪我多此一問了。”
盧靖南笑道:“哪里哪里,兩位把盧某看得太小氣了,只是這件事說起來有些離奇,說出來也未必會有人相信的。”
“哦?”陳玄公道:“既然是這樣,那說出來又有何妨?”
盧靖南想了想,說道:“要我說給兩位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二位需答應我,聽了以后,不可以再告訴別人,免得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陳玄公道:“這倒容易,盧門主盡管放心,我們權且一聽,不說出去就是了。”
盧靖南又想了想,這才說道:“好,那我可就說了?!鳖D了頓,續道:“那件寶貝,是一篇古老的丹方,據說,它能使人重獲青春?!?
黃婆與陳玄公都吃一驚,回過神后,黃婆問道:“此事、當真?”
盧靖南道:“千真萬確。”
黃婆不禁起了貪念,按耐住心神,問道:“這件事、盧門主是聽誰說的?”
盧靖南道:“你們有所不知,我的門人接下了四海商會的招榜任務,要護送靈州客商前往洪川南部的玉川鎮上,半途,卻連同靈州客商一起,死在了季家莊外的十里青梅林,我得知消息以后,便立即派我的師弟王甲略來到了洪川調查這件事,這不調查不知道,一調查卻是嚇一跳啊……”話落,嘆了口氣,露出一臉的愁緒。
陳玄公笑道:“盧門主不必著急,慢慢說?!?
盧靖南道:“好。”
于是,他從季家莊血案開始,一直說到翠微山之戰,又從馮海之死,一口氣說到了梨山鎮,最后,接著說道:“因客棧的房間都讓給受傷的弟子們住了,蕭姑娘在慶功宴上喝醉酒后,我便打算連夜把她送回靈州屠蘇城去,誰曾想,洪川王府的二殿下秦淑遠突然追到了梨山鎮上,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說是、蕭姑娘曾在洪川王府養傷期間,偷走了他的身份玉符,要把她捉回去問罪,人贓俱獲的情況下,我只好把人交給他帶回去了……”
黃婆聽完后,生出滿心的疑惑,問道:“這事、就發生在昨夜?”
盧靖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事,就發生在昨夜?!?
黃婆若有所思道:“這么說來,那個姓蕭的女賊,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靈州了……”
盧靖南心知,蕭蘭兒中了他的五行化生印,一兩日是解不開的,點了點頭,回道:“不錯,她這幾日,恐怕都回不了靈州了?!?
陳玄公已經看出黃婆起了貪念,接話道:“這件事聽起來,的確讓人感到義憤難平?!?
盧靖南道:“無論如何,七重門都已經介入此事了,我與仙刀門的沈門主、再怎么義憤難平,也都已無用處,只能暫且忍下這一口惡氣了?!?
陳玄公不動聲色地偷看一眼盧靖南,問道:“這世上竟有這樣的寶貝,盧門主就不想親眼見識見識?”
盧靖南眼皮一跳,知道陳玄公起了疑心,笑道:“老夫畢竟還未能得道飛升,人之七情六欲、也是在所難免的,若說不想見識見識,那一定是假的,只是、老夫身為天劍門的門主,而蕭姑娘又是昭華寺的檀越,這其中的顧慮太多,不得不去考慮,就算心里真的想要見識見識,也總是會感到難以啟齒的……”
他的話語雖然說得隱晦,但黃婆與陳玄公都已聽得明明白白。
陳玄公哈哈一笑,說道:“盧門主,咱們都已算是老相識了,彼此之間,也算有過一定的了解,你今日既然來了,有些話,何不明明白白地講出來?”
盧靖南想了想,說道:“陳老弟,我與你可不同啊,我好歹也是一個有門有派的人,比不上你們的逍遙自在。”
陳玄公會心一笑,說道:“明白?!?
盧靖南也笑道:“陳老弟明白就好?!?
黃婆回過神后,問道:“那翠微劍派的鄭賀年說,姓蕭的女賊有過目不忘的才能,是真的嗎?”
盧靖南似乎嫌棄女賊這個稱呼,說道:“黃夫人,女賊這個稱呼可不太合適?!?
黃婆疑惑道:“她不但偷了翠微劍派的寶貝,還偷了洪川王府二殿下秦淑遠的身份玉符,這樣的女人,不是女賊,又是什么?”
盧靖南道:“她雖然抄了翠微劍派的寶貝,卻也有對翠微劍派馮海的救命之恩在前,另外,她的初心并無惡意,只是出于醫道世家的求知之心罷了,并無賊心,算不得真正的賊,還有,蕭姑娘偷取秦淑遠玉符這件事,我確是不信的,只怕,也是秦淑遠為了欺騙老夫而編造出來的謊話?!?
黃婆笑道:“在我看來,事實并不重要,只要所有人都說她是女賊,那她就是女賊,女賊得到的東西,便是不義之財,既然是不義之財,那她今后便再也拿不穩了。”
盧靖南也笑道:“不錯,不義之財,的確是拿不穩的,關鍵還是要看,誰的手段更硬?!?
黃婆疑惑道:“盧門主以為,我們的手段如何?”
盧靖南道:“黃夫人想要這不義之財?”
黃婆道:“送上門的買賣,為什么不要?”
盧靖南見黃婆已經動心,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再囑咐你幾句了。”
黃婆道:“請盧門主賜教。”
盧靖南道:“賜教不敢當,只是想請黃夫人答應老夫三點要求而已。”
黃婆疑惑道:“什么要求?”
盧靖南想了想,說道:“第一、此事與我無關,第二、那位蕭姑娘是昭華寺的檀越,為了保險起見,你只可在洪川行事,她若進了靈州境內,決不可再對她動手了,第三、事成之后,讓老夫也見識見識那件寶貝,你看如何?”
黃婆權衡過后,回道:“好,就依盧門主所言,不過、我還想問盧門主幾個問題。”
盧靖南道:“你盡管問?!?
黃婆道:“那個姑娘修為如何?”
盧靖南道:“不過只是個金丹境的小姑娘而已,不足為懼?!?
黃婆點了點頭,又問道:“聽盧門主剛才所說,翠微劍派的鄭賀年曾經說過,那個姓蕭的姑娘有過目不忘的才能,是真的嗎?”
盧靖南反問道:“這種事,黃夫人覺得可信嗎?”
黃婆道:“這樣的事,我只是聽人說過,卻從未真正見過,怕是并不可信的?!?
盧靖南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梨山鎮上,我趁著蕭姑娘喝醉酒后,曾向她索要過那件寶貝,可蕭姑娘卻說,她已經答應了七重門,不會說出去的,我料想,她就算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也至少是留有其他的后手的,若不然,她干嗎不直接說她沒有?反而要說,他答應過別人,不會說出去?由此可見,她必然還是知道的!”
黃婆覺得在理,又問道:“秦淑遠昨夜真的是自己要去的梨山鎮,而不是謝曉天派他去的?”
盧靖南道:“他必然是背著謝曉天私自去的梨山鎮,如果是謝曉天要派人去的話,一定會派劉淺洲或者周云凈,絕不會派他去的?!?
黃婆覺得在理,又問道:“秦淑遠帶著那個姓蕭的姑娘、真的回了洪川王府?”
盧靖南道:“實不相瞞,那位蕭姑娘已經中了我的五行化生印,一身修為全都已經被我封印在了關元氣海之中,她現在就如同一個普通人,秦淑遠如果想要幫她,就只有兩個地方可以去,一個是七重門,另一個是六合門,秦淑遠是背著七重門去的梨山鎮,所以,他們一定會去六合門的,另外,為了方便出行,他們趕路也一定會乘坐馬車,從梨山鎮到盤龍谷六合門,中途會路過洪川城,秦淑遠極有可能會帶著她去洪川王府稍作休整的?!?
黃婆覺得很有道理,問道:“可如果那個秦淑遠也看中了那件寶貝,那姓蕭的姑娘跟著他進了洪川王府,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盧靖南道:“若真是那樣,我就只能勸黃夫人趁早放棄為好了?!?
黃婆感到猶豫不決。
盧靖南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便站了起來,說道:“咱們故友重逢,盧某人一時興起,不免說了許多興頭上的話,還是我先前所言,盧某是個有門有派的人,身后還有許多牽絆,恕不能久留了,若黃夫人與陳老弟當真要去做這個買賣,我也并不阻攔,但請牢記咱們剛才有過的約定,盧某改日再來拜訪,告辭了?!痹捖?,作揖辭別。
陳玄公與黃婆也都起身作揖回禮,相送盧靖南出了大堂的門口。
盧靖南又與兩人作別,乘風而起,向著北方飛去了,只留下陳玄公與黃婆還在回味著剛才的一席話語。
片刻,只聽陳玄公問道:“瘋婆子,你當真要去做這一樁買賣?”
黃婆回過神來,說道:“如果那篇丹方不假,我當然要去?!?
陳玄公擔憂道:“那姓盧的、只怕是專程跑來將這件事告訴咱們的。”
黃婆道:“你怕了?”
陳玄公挺起胸膛,回道:“這世上、就沒有我陳武亮害怕的事!”
黃婆道:“那不就行了?”
陳玄公道:“我只是擔心,那姓盧的會在背地里算計咱們?!?
黃婆道:“只要他說的事情是真的,就沒有什么好怕的,怕就怕,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那件東西,到頭來,要害得我白白高興一場。”
陳玄公猶豫片刻,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
黃婆想了片刻,說道:“我已經想清楚了,這天下所有的寶貝我都可以不要,唯獨這件寶貝,我很想要。”
陳玄公感到無奈,提醒道:“我聽說,那個秦淑遠是近年來洪川少有的人才,資質不凡,雖然年紀不大,卻已經有元嬰境的修為了,你想要去和他搶那個姓蕭的姑娘,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黃婆不以為然道:“不過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爺罷了,他們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命金貴得很,真到了要拼命的時候,一個比一個逃得都快?!?
陳玄公見她心思已定,不再多費口舌。
黃婆疑惑地看一眼陳玄公,問道:“你不想我去做這件事情?”
陳玄公默不作聲。
但黃婆已經懂了他的意思,說道:“老頭子,咱們都已是快要赴死的人了,可我這一輩子,卻總覺得還沒有活夠本呢,與其就這樣老死了,還不如再去賭一把。”
陳玄公靜默片刻,問道:“你還有遺憾?”
黃婆沒有回答。
但陳玄公也已經懂了她的意思,沉下心境想了想,嘆口氣道:“那你就去做吧,反正,我也已說服不了你了?!痹捖洌D身走進了大堂。
黃婆看向了門樓下的柳塵與趙翎兒,喚道:“柳奴兒,趙奴兒,去把他們兩個也都叫來。”
柳塵和趙翎兒聞言,紛紛離去,片刻,便又帶著尚門星與蒲松一起返回,來到黃婆面前,靜等吩咐。
黃婆道:“靈州來了一個女人,名叫蕭蘭兒,有金丹境的修為,眼下,正跟著洪川王府的二殿下秦淑遠,在去往盤龍谷的路上,找機會,去把那個女人抓回來?!?
柳塵四人紛紛回了一聲:“是?!?
陳玄公又從大堂中走出,說道:“慢!”看向黃婆,說道:“那秦淑遠已在元嬰境界,他們四個又豈能是對手?”
黃婆說道:“他道行再深,也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愣頭青而已,總有疏忽的時候,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守著那個姑娘?!?
陳玄公嘆了口氣,問道:“你心意已決?”
黃婆道:“不錯,我心意已決。”
陳玄公想了想,又叮囑四人道:“記住,你們此去,主要是為了打探行蹤,若有機會,才能動手,若無機會,就回來稟報,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可與那秦淑遠正面為敵,另外,不能走漏了風聲,誰若是出了差錯,那也就不必活著回來了,但此事誰若是辦成了,我就給他自由,聽明白了嗎?”
柳塵四人紛紛回道:“聽明白了?!?
陳玄公道:“去吧。”
柳塵,蒲松,尚門星,趙翎兒又都回了一聲:“是。”轉身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