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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京宦生涯(9)

信中說:“在兄弟面前直截了當陳述自己的隱情,父子祖孫之間,不得不轉彎抹角地表達自己的衷曲。”這幾句有大道理。我辦事,每每認為自己是一片至誠可問天地,直截了當又有什么不好?昨天接到四弟的信,才知道即使是至親,有時也要委曲行事。這是我的過錯!這是我的過錯!

香海為人很好,我雖然和他住在一起不久,而了解很深,你可以像對待兄長一般對待他。丁秩臣、王衡臣兩位我都沒有見過,大約可以做弟弟的老師。是認他為師,還是認他為友,弟弟自己決定。如果真是威儀可為表率,淳樸實在,寵博通達,可以認為老師。如果只是博雅能文,可以認為朋友。不論是認為師或認為友,都要抱一種敬畏的心理,不要等閑視之,慢慢就怠慢褻瀆了人家,那便不能受到教益。

你三月的信,所定功課太多,多了就不專了,萬萬不可以。后一封信說已向陳季牧借《史記》,這是不可不熟讀的書。你既然讀《史記》,便不能看其他書了。功課沒有一定的呆辦法,只是要專。我從前教各位弟弟,常常限定功課,近來覺得這樣做是強人所難,如果你們不愿意,雖說天天遵守限定功課的進程,也沒有益處。所以近來教弟弟,只強調一個專字。專字以外,又有幾句話告訴弟弟,現特地用冷金箋寫出來,弟弟可以貼在座右,時刻看看,并抄一付寄家中的三位弟弟。

香海說學時文要學《東萊博義》,很對。弟弟先用筆圈點一遍,然后自選幾篇讀熟。就是不讀也可以,無論什么書,總要從頭到尾通讀一遍。不然,亂翻幾頁,摘抄幾篇,而這本書的大致布局、精彩之處,卻茫然不知道。

學詩從《中州集》入手也好,然而我的意思,讀總集不如讀專集。這種事情,每個人的看法不同,嗜好和意見也不同。我的興趣,于五言古詩方面則喜歡《文選》,于七言古詩方面則喜歡讀《昌黎集》,于五律則喜歡讀杜甫的作品,七律也最喜歡杜詩。而苦于不能亦步亦趨,所以兼讀《元遺山集》。我作詩最不會作七律,其他體裁都有心得,可惜京城里沒有人可以在一起暢談。弟弟要學詩,先要看一家集,不要東翻西看,先要學一體,不可各體裁同時學,因為明白了一體,便都明白了。凌笛舟最長于詩律,如果在省,弟弟可以就近求教。

習字臨《千字文》也可以,但要有恒。每天臨帖一百字,萬萬不要間斷,那么幾年下來,便成了書法家。陳季牧喜歡談論書法,并且能深思善悟。我看過他給岱云的信,實在了解書法之訣竅,可愛又可畏!弟弟可以和他切磋。這樣好學的朋友,越多越好。

來信要我寄詩回去,我今年身體不太好,不能用心,所以作詩非常少,僅僅作了感春詩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己說不讓陳臥子,但言辭太激烈,不敢給別人看。其余僅是應酬詩幾首,沒有什么可觀的。現作寄賢弟詩兩首,弟弟看后覺得怎么樣?

京筆現在不方便寄回,總在秋天寄回。如果沒有筆用的話,暫時向陳季牧借一支,以后還他就行了。

兄國藩手草

道光廿三年六月初六日(1843年7月3日)

【精華點評】

溫甫是曾國藩六弟曾國華的號。曾國華在族中排行第六,是曾國藩的父親曾麟書的第三個兒子,后過繼給曾國藩的叔叔曾驥云。曾國華從小在父親的塾館中讀書,天分頗高,但是其人心高氣傲,心志不專。文中的書信是曾國藩現存家書的第一封單寫給一個弟弟的信件。信中,曾國藩勸告弟弟讀書要守住一個“專”字,要敬師畏友。敬師畏友是曾國藩拜師交友的原則和標準。無論是尊為師,還是結為友,都應當常存敬畏之心,不能視為與自己平等的人,漸漸地怠慢不敬,如果這樣就再也不會從他身上獲得教益了。

【經典格言】

功課無一定呆法,但須專耳。余從前教諸弟,常限以功課。近來覺限人以課程,往往強人以所難;茍其不愿,雖日日遵照限程,亦復無益。故近來教弟,但有一“專”字耳。

勸其痛著祖鞭,并心一往

(1848年2月25日與諸弟書)

【家書】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發一家信,是日予極不得閑,又見溫甫在外未歸,心中懊惱之至,故僅寫信與諸弟,未嘗為書稟堂上大人。不知此書近已接到否?

溫弟近定黃正齋家館,每月俸銀五兩。溫弟自去歲以來,時存牢騷抑郁之氣,太史公所謂“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者”,溫甫頗有此象。故舉業工夫,大為拋荒。間或思一振奮,而興致不能鼓舞,余深憂慮,每勸其痛著祖鞭,并心一往。溫弟輒言思得一館,使身有所管束,庶心有所維系。余思自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養一胞弟,而必與寒士爭館地?向人求薦,實難啟口,是以久未為之謀館。

自去歲秋冬以來,間溫弟之婦有疾,溫弟羈留日久,亦覺牢落無偶,而叔父抱孫之念甚切,亦不能不思溫弟南歸。且余既官二品,則明年順天主考,亦在可簡放之列,恐溫弟留京三年,又告回避。念此數者,欲勸溫弟南旋,故上次信道及此層,欲諸弟細心斟酌。

不料發信之后,不過數日,溫弟即定得黃正齋館地。現在既已定館,則身有所管束,心亦有所系屬,舉業工夫又可漸漸整理,只得待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

如我今年或圣眷略好,有明年主考之望,則于明年四五月再與溫弟商入南闈①或北闈行止。如我今年圣眷平常,或別有外放意外之事,則溫弟仍留京師,一定現北闈,不必議南旋之說也。

坐館以羈束身心,自是最好之事,然正齋家之館,澄弟所深知者。萬一不合,溫弟亦難久坐。見可而留,知難而退,但能不得罪東家,好來好去,即無不可耳。

余自去歲以來,日日想歸家省親,所以不能者,一則京城欠賬將近一千,歸家途費又須數百,甚難措辦。二則二品歸籍,必須具折,折中難于措辭。私心所愿者,頗想得一學差。三年任滿,即歸家省親,上也。若其不能,則或明年得一外省主考,能辦途費,后年必歸次也。若二者不能,則只望六弟九弟明年得中一人,后年得一京官,支持門面;余則告養歸家,他日再定行止耳。如三者皆不得,則直待六年之后,至甲寅年母親七十之年,余誓具折告養,雖負債累萬,歸無儲粟,余亦斷斷不顧矣。然此實不得已之計。奢能于前三者之中,得其一者,則后年可見堂上各大人,乃如天之福也!不審②祖宗能默佑否?

現在寓中一切平安。癬疾上半身全好,惟腰下尚有纖痕。家門之福,可謂全盛,而余心猶有歸省之情,難以自慰。因偶爾書及,遂備陳之。

毅然伯之項,去年已至余寓,今始覓便寄南。家中可將書封好,即行送去。余不詳盡,諸惟心照。

兄國藩手草

道光廿八年正月廿一日

【注釋】

①南闈:闈,考場。南闈即江南鄉試。

②不審:不知。

【譯文】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發了一封家信,那天我很忙,又見溫甫外出沒有回來,心里很惱火,所以只寫信給各位弟弟,沒有給堂上大人寫信。不知道這封信近日收到沒有?

溫弟最近在黃正齋家中任私人教師,每月有五兩的俸銀。溫弟自從去年以來,存有一肚子牢騷和抑郁不得志的情緒,像太史公所講的在家好像丟失了什么一樣不自在,大為拋棄和荒廢。間或也想振作一番,但興致總是鼓不起來,我深深地感到憂慮。經常勸他痛下決心爭取進步,一心一意奔前程。溫弟則說他想安排一個教席,使自己有所管束,使思想有所維系。我想自己自從做京官,光景還不是很窘迫,難道養不起一個同胞弟弟,而必須與貧寒的士人去爭奪一個教席:向別人請求薦一差事,是難以啟齒的了,所以許久都沒有去做。

自去年秋冬以來,溫弟媳婦有病,溫弟在京城待得太久,孤身一人,而叔父抱孫子的心情很迫切,不能不想溫弟回南方的事。而且我既然做了二品官員,明年順天主考,我也在可能簡放的范圍之內,恐怕溫弟留在京城三年,有回避的問題。想到這幾點,想勸溫弟回湖南,所以上次信中談到這一層,想諸位弟弟細心斟酌。

不料發信過后不幾天,溫弟就定了黃正齋的教館。現在既已定了館,他的身子有所管束,思想也有所維系,應考的工夫又可以漸漸整理。等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

如果圣上對我的看法略好些,明年有當主考的希望,到了四五月,再與溫弟商量是參加江南鄉試或者順天鄉考的事情,如果當今皇上對我的看法一如平常,或者有意想不到的外放的事,那么溫弟仍舊留在京城,一定參加順天鄉試,不必再考慮回鄉了。

坐館用以管束自己的身心,自然是好事。然而正齋家的學館,澄弟最了解,萬一不合,溫弟也難久留。看見可以就留下,知道難處就退出,但不能得罪東家,好來好去,就沒有什么不可以的了。

我自從去年以來,天天想回家探親,之所以不能成行的原因在于:一是京城欠的債將近一千,回家路費又要幾百,恐難籌集。二是二品官回籍,必須自己寫奏折,奏折難于措辭。自己內心所想的,是得一個學差,三年任滿,回家探親,這是上策。如果不行,或者明年得到一個外省主考,能籌集路費,后年必定回家,這是中策。如果兩條都不可能,只希望六弟九弟明年兩人之中考起一人,后年得一個京官,支持門面,我便告養歸家,以后再定行上。如果三條都不行,便等六年之后,到母親七十歲時,我發誓要奏明皇上,告老歸家。雖說欠債上萬,沒有一文錢的路費,也決不顧及了,然而這實在是不得已的,如果能在三條之中得其中一條,那么后年可以見到堂上大人,真是天大的福氣了,不知祖宗能不能默默保佑?

現在我這邊家中一切平安!癬疾上半身全部好了,只是腰下面還有一點點。我家的福氣,可說是全盛時期,而我回家探親的心情,難以自慰,所以偶爾寫到這里,便詳細地稟告一番。

毅然伯之款項去年已到了我住處,今年才找到機會,我乘便寄回。家中可將信封好,馬上送去,其余不詳細說了,彼此心照不宣。

兄國藩手草

道光廿八年正月廿一日(1848年2月25日)

【精華點評】

上一封家信中,我們講過曾國藩的六弟曾國華(溫甫)天資甚高,曾家眾人對他寄予深厚期望,可惜他心高氣傲,眼高手低,屢試不中。對于曾國華這個六弟,曾國藩也總是鼓勵勸解。1845年8月3日,曾國藩在給父母的家書中提到,如果弟弟們應試不中,可以到京城一游。后來,曾國華考試未中,便和二哥曾國潢一起于10月23日到達京城。在曾國藩的督導下開始用功讀書,學業有所長進。可惜,曾國華做事難于專心致志,不久后便開始舊習氣發作,這才有了文中曾國藩家信中對曾國華的無可奈何,并勸慰他下決心爭取進步,一心一意奔前程,言語中對曾國華前途的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經典格言】

舉業工夫,大為拋荒。間或思一振奮,而興致不能鼓舞,余深憂慮,每勸其痛著祖鞭,并心一往。余思自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養一胞弟,而必與寒士爭館地?向人求薦,實難啟口,是以久未為之謀館。

惟崇儉可以持久

如能救焚拯溺,何難噓枯回生

(1841年6月5日與祖父書)

【家書】

祖父大人萬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折差第六號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孫男等平安如常,孫婦亦起居維慎。

曾孫數日內添吃粥一頓,因母乳日少,飯食難喂,每日兩飯一粥。今年散館,湖南三人皆留,全單內共留五十二人,惟三人改部屬,三人改知縣。翰林衙門,現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謂極盛。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諭派親王三人、郡王一人、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尚書會同審訊,現未定案。

梅霖生同年因去歲咳嗽未愈,日內頗患咯血。同鄉各京官宅皆如故。

澄侯弟三月初四日在縣城發信已經收到,正月廿五信至今未接,蘭姊以何時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知。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絕無解危之處,則二伯祖母將窮迫難堪,竟希公之后人,將見笑于鄉里矣。孫國藩去冬已寫信求東陽叔祖兄弟,不知有補益否?引事全求祖父大人做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難噓枯回生①。

曾國藩家書手稿伏念祖父平日積德累仁,救難濟急,孫所知者,已難指數。如廖品一之孤、上蓮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羅巷、樟樹堂各庵,皆代為籌劃,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無策、計無復之者,得祖父善為調停,旋乾轉坤,無不立即解危;而況楚善八叔同胞之親、萬難之時乎?

孫因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杳無消息,不知同堂諸叔目前光景。又念及家中此時亦甚艱窘,輒敢冒昧饒舌,伏求祖父大人寬宥無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設法之處,望詳細寄信來京。

茲逢折便,敬稟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萬福金安。

道光廿一年四月十六日

【注釋】

①噓枯回生:比喻將至之人有望起回生。

【譯文】

祖父大人萬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信差發第六號家信,十六日信差又到(我趁此寫了這封信)。孫兒等平安如常,孫媳婦起居也小心謹慎。

曾孫幾天內加吃一頓粥,因為母乳不夠,飯食難喂,所以每天兩飯一粥,今年學館解散,湖南的三個人都留在館里,共留五十二個,只有三人改部屬,三人改知縣,翰林院現在已多到一百四五十人,可說是極盛了。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城。奉了皇上諭旨,派了三個親王、一個郡王、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尚書會同審訊。現在沒有定案。

我的同年梅霖生因為去年咳嗽沒有好,近日吐血。同鄉各京官家一切如常。

澄侯弟三月初四日在縣城發信已經收到。正月廿五日寫的信,我至今沒有收到。蘭姐什么時候分娩?是男是女?真希望下次能夠告訴我。

楚善八叔的事,不知去年冬天情形如何?如果絕對沒有解危的地方,那兩位伯祖母必將窮迫難堪,竟希公的后人將被鄉里的人見笑了。孫兒國藩在去年冬天已寫信求東陽叔祖兄弟,不知有幫助不?這件事全求祖父大人做主。如果能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他們也好熬過困境再圖生計。

我常常記得祖父平日行善積德,救難濟急,孫兒了解的已難以數清。如救助廖品一的孤兒、上蓮叔的妻子、彭定五的兒子、福益叔祖的母親,以及小羅巷、樟樹堂各尼庵,都代為籌劃,盡力體恤。凡屬別人束手無策的,只要祖父出面認真調停,便能扭轉乾坤,沒有不立即解危的,更何況有同胞親誼的楚善八叔正在萬難之中呢?

孫兒因想到家中的事,四千里之外杳無消息,也不知同堂各位叔叔目前情形,又想家中這時也很艱難窘迫,才敢冒昧多嘴,伏求祖父大人寬恕我無知的罪過。楚善叔的事,要是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希望家里能寫信寄來京城,詳細地告訴我。

今天剛巧趕上信差便利,我恭敬地稟告您這些事,也跪叩祖母大人萬福金安。

道光廿一年四月十六日(1841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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