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幸運女神的套鞋(1)
- 安徒生童話精選大全
- (丹)安徒生
- 4566字
- 2014-01-28 11:15:24
一、 女神
在哥本哈根的一所房子里,正舉行著盛大的宴會。宴會上的一半賓客已經坐在牌桌上玩起牌來了,另外一半人在等著夫人的安排。晚會就到這個地步,大家盡情地聊著天。有人提出中世紀比現在這個時代要好得多。大法官克納普就熱情地維護這種觀點,夫人也立刻贊同了他。大法官說漢斯國王的時代才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時代。
最前面放外衣、手杖、雨傘和套鞋的那間屋子里坐著兩位女傭,一位年輕,另一位年老,她們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傭,她們是兩位仙女。年輕的那位是幸運女神的使者,幸運女神比較次要的禮物由她分送;年老的那位是憂傷女神,她辦事總是親自出馬。
她們互相講講這一天過得怎么樣。幸運女神的使者,只做了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她還沒有辦的則都是很不平常的事。
她說:“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了慶賀這一天,我奉命要把一雙套鞋送到人世間去。這雙套鞋非常神奇:穿上它的人馬上就可以去他最想去的那個地方或者那個時代,這樣凡人也終于能在世間有點幸福!”
“可是,你信不信,”憂傷女神說,“他會很不幸的,一旦擺脫這雙套鞋,他便會感恩不盡的。”
“這不可能,”另一位說,“現在我就把這雙套鞋放在門邊,錯穿了它們的人就會幸福。”
二、 大法官
克納普大法官陰錯陽差地穿上了幸運女神的那雙套鞋,走進了東街。套鞋的魔力使他來到漢斯國王的時代,他的腳總是踩在街上的水潭泥淖里。因為那個時代的街道都還沒有鋪過石面呢。“怎么回事,臟極了!”大法官說,“鋪好的人行道上哪去了,路燈也不亮了!”
在最近的一個街角上,有一張圣母瑪利亞的畫像,他的目光落到了抱著圣嬰的圣母畫像上。“這應該是一個藝術館,”他想。
突然,鼓、簫一起響了起來,強烈的燈火也燃起來了。一大堆奇怪的人走來,在最前面的是大鼓樂隊,后面是一隊手拿弓和弩的衛土。大隊中最高貴的是一位神職人員。大法官吃驚地打聽這個人是誰。
“這是錫蘭大主教!”有人這么回答他。
這不可能是大主教,大法官心想。通往皇宮廣場的橋根本看不見,他只看到一條長長的小河,他遇到了兩個躺在一只船里的小伙子。
“先生是要渡河去霍爾門嗎?”他們問。
“去霍爾門?”大法官說,“我要去小市場街的克里斯欽港!”
兩個小伙子盯著他。
“告訴我橋在哪兒吧,”他說,“這里連路燈都沒有點燃,臟得要死。”
他談的越多,就越不明白那兩個船夫講的話。“我聽不懂你們的話!”最后他惱怒地說,轉過身來背對著他們。他從來沒有覺得他的時代比今天晚上更糟糕了。“我得找輛馬車!”他想,可是馬車在哪里?他得走回皇家新市場去,否則他永遠也到不了克里斯欽港。
他走到了東街,月亮升高時,他差不多走完這條街了。“那搭的是什么東西?”他看到東牌樓時說。最后他總算找到了一扇小門。穿過這道門,他來到我們今天的新市場,不過當時那里是一大片草地,叫做哈蘭坡。
“如果不是我看見了莫甘娜仙女,便是我喝醉了!”大法官嘀咕著,“這是怎么回事!”他又返回身來,深信自己病了。他回到街上,仔細地觀察了沿途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木頭搭成的。“我肯定是病了!”他嘆息道,“我只不過喝了一杯混合酒呀!我是不是要回去,讓他們知道我很不好受?可是這也太不成體統了。”他到處找那幢房子,怎么也找不到。“太可怕了!我連東街都認不出來了!我肯定是病了!”
終于,他摸到了一扇半開的門,光線從門縫透出。那是當時的一種客棧,一種賣啤酒的小店。“對不起,打擾一下!”大法官對老板娘說,“我覺得非常不舒服!您能給我叫輛馬車去克里斯欽港嗎?”
老板娘看著他搖了搖頭,用德語和他交談。大法官以為她不會說丹麥話,就用德語向她表示了自己的愿望。這么一來,老板娘便把他當成了外國人。她很快便明白過來他不舒服,遞給了他一瓶子水。
大法官用手捧著腦袋,深深地吸了口氣,對周圍的怪事直犯嘀咕。“這是今晚的《日報》嗎?”他問,他瞅見老板娘在擺弄一張大紙。她把那張紙遞給了他,那是一張木刻板畫,是科隆地方的一張天景圖。
“這是件古物!”大法官說,碰到這樣的古物他非常激動:“您是怎么得到這件稀有的文物的?”
幾位先生聽到了他的談話,都用好奇的眼光望著他。其中一位以最嚴肅的神情對他說:“你肯定是一位知識淵博的人,先生!”
“不敢當!”大法官回答說,“我能講清個把事情,這是一個人應該做到的。”
“謙遜是一種美德。”那位先生說,“但是我對你所說的卻另有看法。”
“請教先生的尊姓大名廣大法官問。
“我是神學士!”那個人回答說,“這里雖非講學之地,我還是請你不吝賜教,你讀過的古書一定不少!”
“還可以,”大法官回答,“我很愿意讀些有用的古書,我也很喜歡新的,只是不喜歡《家常故事》。”
“家常故事?”學者問。
“我是指我們今天常讀到的那些小說。”大法官回答說。
“啊,”那個人微微一笑,“國王特別喜歡讀伊汶先生和高迪安先生的小說。書里面講到的亞圖斯國王和他的圓桌勇士們,他常以此取笑他朝中的高官貴爵!”
“我還沒有讀過!”大法官說,“這大概是海貝新作。”
“不是,”那個人回答說,“這本書是革曼寫的。”
“原來作者是這么一位人,”大法官說,“這是一個很古老的名字。丹麥第一位印書人就叫這個名字。”“對,他是我國第一個印書的人!”那個人說。這樣,談話一來一往進行得滿不錯。其余的談話則進行得不好,時時出現牛頭不對馬嘴的抬杠。
“您怎么啦?”老板娘問,她拽了拽大法官,于是他的神智清醒過來了。“我這是在什么地方?”他說,這個問題讓他頭昏腦脹。
“我們要喝香葡萄甜酒、蜜水,還有不萊梅啤酒。”一位客人大聲嚷嚷。“到底怎么啦?”他說,不過他還得和他們一起喝。
他還沒參加過如此粗魯和不講究方式的社交活動,想溜出去。但是他剛剛爬到出口,就被其他的人發覺了,他們一下抓住了他的雙腿。結果套鞋被拽掉了,那一切的虛幻也都消失了。
大法官又清楚地看到他前面有一盞明亮的燈
燃著,燈后有一所大房子,是在東街上。他躺在那里,一只腳伸向一扇門,對面是個巡夜人坐在那里睡覺。
“老天,我一直躺在街上做夢!”他說,“可不是,正是東街!真可怕,那杯混合酒竟會讓我醉成這樣。”
兩分鐘后,他坐上馬車,來到克里斯欽港。想想曾經歷過的那些恐懼和煩惱,他衷心地贊美了這幸福的現實。
三、 巡夜人
“怎么有一雙套鞋,”巡夜人說,“那肯定是住在上面的那位中尉的。”
巡夜人很想把鞋交給中尉,可是他不想吵醒屋子里的旁人,就由它在那里。
“要是把它穿在腳上,一定很暖和,”他說,“皮子真軟。”套鞋穿在腳上非常合適。“要是我是中尉,我就成了個幸福的人了。”
巡夜人剛講完他的愿望,套鞋就起作用了,巡友人變成了中尉,整個人和想法都變了。他站在屋于中央,手指間夾著一張玫瑰紅的紙,上面寫了一首詩:
要是我發了財
“要是我發了財!”我一次次祈禱著,
要是我發了財!我就當軍官,
穿上軍官的制服。
這一天終于來了,軍官我也當了,
可我仍舊沒有發財。
昔日的黃昏,我曾快樂又年輕,
嬌小的姑娘來吻我,
因為我的童話故事多,
可還是個窮光蛋,
但是孩子只想聽童話,我很富足,可惜沒有大堆財寶。
“要是我發了財!”還是這句禱告,
昔日的姑娘已長成人,
她是那么漂亮、聰明和善良。
若她理解我心上的那個童話,
若她和昔日一樣依然情深,
很不幸我很貧困,只得緘默不語。
我若得到充分的安慰與寧靜,
我也不會把憂傷往紙上寫!
親愛的,你若了解我,
就請讀讀這青春煥發時的詩!
最好不要了解我,我很痛苦,前途一片漆黑。
戀愛中人就寫這樣的詩,這是被擊破了的幸福碎片中的一半。中尉感到了,他把頭靠在窗框上,深深地嘆息著:
“街上那個巡夜人可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他有家,有妻子和孩子,他們為他的悲傷而流淚哭泣,也為他的快樂而感到高興。我若變成他,肯定比我現在要幸福得多。”
巡夜人于是又變回了巡夜人。“好一場惡夢!”他說,“我好像成了樓上的那個中尉,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惦記著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又坐了下來,低著頭。他的腳上還穿著那雙套鞋。
一顆流星從天上滑過。
“它消失了!”他說,“流星總是要隕落的!我倒很想更仔細點兒瞧瞧這些東西,特別是月亮,若能在那上面跳一會兒,即使我的軀骨就倒在這臺階上也是值得的。”
對于世界上的某些事情,你要小心地發表意見,尤其在你腳上穿著幸福女神的套鞋時,得更加謹慎才行。
才幾分鐘巡夜人的魂靈便飛了五萬二千丹麥里,到月亮上去。它落在眾多的環形山中的一個山上。那里有許多我們稱之為人的生物,他們的樣子和我們完全不二樣,他們有自己的語言,巡夜人的魂靈居然會聽懂他們的話。巡夜人的魂靈很懂得月球鄰居的語言。他們就地球的情況爭論了一陣。他們覺得月亮才是唯一有生物的地方,是最早有人類居住的星球。
讓我們再看看東街巡夜人的軀體怎么樣了。巡夜人的軀體坐在那里,失去了生命,棒子從手中滑掉了,他的雙眼盯著月亮,望著跑到月球上的誠實的魂靈。
“幾點了?巡夜的!”一過路人間。但巡夜人沒有回答。過路人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軀體失去平衡倒下了,要知道這個人現在是死的。那個人嚇了一大跳,巡夜人死了,他報告了這件事。清晨軀體被人抬到醫院里去了。
巡夜人的軀體抬到醫院后,被送進清洗間,人們頭一件事自然是把他的套鞋脫掉。這時魂靈是要回來的,它徑直奔向軀體,巡夜人立刻活了過來。他一再發誓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夜,他再也不愿嘗這個滋味了。當天他就出院了,套鞋留在了醫院里。
四、 實習生
哥本哈根腓德烈醫院用鐵柵欄與大街隔開,柵欄的每根鐵柵距離都很大,身軀瘦的實習醫生可以從鐵柵間擠到外面去游逛。
一位年輕的實習生腦袋雖然大了點,外面還下著傾盆大雨,他還是想跑到外面去溜韃。要是能夠從鐵柵欄鉆出去,就用不著告訴門房。巡夜人忘記帶走的那雙套鞋就在那里擺著。他想不到那是幸運女神的套鞋。此時有這么一雙鞋子自然最好了。他把鞋子穿上,站在鐵柵欄那里。
“要是我的頭能出去就好了。”他說。盡管他的腦袋很大,但卻成功地擠過去了,看來套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身軀也得一起出去才行,他卡在那里了。
“我太胖了,”他說,“我還以為頭能過去就行了,沒想到身子卻過不去。”
他想把腦袋縮回來,卻辦不到,只是脖子還可以隨意活動。他要發火了,一點興致也沒有了。幸運女神的套鞋弄得他尷尬極了。他試來試去,就是動不了。雨傾盆而下,街上沒有一個人影,門鈴他又夠不著,怎么辦呢?他想他得站到清晨,然后有人去找鐵匠,把鐵柵鋸斷。但到時人群會蜂擁來看他被鐵柵卡住。“我快瘋了。要是我能掙脫掉就好了,那樣便什么事都沒有了!”
這個念頭一閃過,他的頭就脫出來了。他連忙跑了進去,幸運女神的套鞋給他帶來的經歷攪得他非常不安。
一夜過去了,第二天也過去了,沒有人來找這一雙套鞋。
晚上,康尼克巷里的小劇院有演出,都坐滿了。節目中有一個是朗誦一首新詩:
祖母的眼鏡
我那老祖母的智慧遠近聞名。
她要是在二百年前,早就被人燒死。
世上出些什么事,她全知道,
明年的事情她也能了如指掌,
婚鈴為誰搖響,
喪鐘為誰而鳴。
但是她從來不把天機向人講。
明年會出什么事?
至于我的前途,以及藝術、國土和王國的前途,
但祖母一句話也不愿說。
我懇求,我低頭,她先閉口不語,接著她又把我嗔,
難道我不是她的小寶貝?
“今天我讓你高興一回,”
她讓步了,把她的眼鏡遞給我。
“你要把話記心中,
盡管往高貴的人多的地方跑,
找個最能看清人堆的地方鉆,
然后戴上眼鏡把人群瞧。
人人都像攤在桌上的紙牌。
拿上這些牌,你便能算出事情的未來。”
我向她道了謝,
但是我該去哪里?
娛樂園嗎?那兒會感冒的!
東街嗎?呸!那里實在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