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四簽名大揭秘(9)
- 福爾摩斯探案(大全集)
- (英)柯南道爾
- 5562字
- 2014-01-27 11:10:47
福爾摩斯平靜地對他說:“斯茂,我們確實不了解你的真實情況,但你不把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我們,我們又怎能判斷你是否有理呢?”
“先生,您說的很對。盡管您給我戴了手銬,但我不怨您……這事很正常。如果您愿意聽我的故事,我會一絲一毫都不隱瞞地告訴您所有實情。謝謝,請把杯子放在我身邊就行了,渴了,我會湊近杯子喝水的。
“我祖籍伍斯特郡,出生在波舒爾城附近。有時真想回去看一看,那兒住著很多斯茂族的人。但我平時不太檢點,所以我的族人不一定歡迎我。他們都是受人尊敬的老實農民和虔誠的教徒,但我卻是個流浪漢。在我十八歲時,由于談戀愛惹了麻煩,在那里呆不下去了,只好離家另謀生計。恰好那時步兵三團要駐軍印度,為了謀生,我入了伍,開始了以軍餉為生的生活道路。但上天好像故意阻撓我上沙場沖鋒陷陣,因為就在我剛學會鵝步操和怎樣使用步槍不久,有一天我到恒河游泳,一條鱷魚將我的整個小腿都咬掉了,好像做外科手術一樣干脆。因為太過驚嚇和過量失血,我昏了過去,幸虧游泳好的約翰·荷德當時在身邊,他把我抓著救上了岸,不然我早淹死了。我在醫院住了五個月,五個月后裝著木腿一瘸一拐地出了院。由于殘廢,我被取消了軍籍,所以就更沒有糊口的工作了。
“你們無法想像,年紀輕輕地成了一個廢人,境況是多么慘。幸虧不久否極泰來,一個名叫阿波懷特的人剛到印度,他經營的靛青園子需要有人監工,而他恰巧是我以前所屬部隊團長的朋友。團長平時很照顧我,這次更是竭力向園主推薦我。這工作騎在馬上就可以完成,盡管腿殘廢了,但我仍能夾住馬肚子騎馬,因此很快就上任了。我監督工人,就把工人的表現隨時反映給園主,住得也舒服,報酬也很多,慢慢地,我開始想就這樣過一生也不錯。阿波懷特為人和善,加之在那兒白人之間來往很親密,所以園主先生也經常會來我的小屋,抽支煙或說句話。
“但是,好景不長,印度突然發生了民族暴亂。人們在前一個月還各做各的事,而后一個月竟有二十多萬黑鬼子宣稱自由,不再接受管束了。這使印度成了地獄。也許這些事情你們通過報紙,比我們了解的還多。我僅知道我身邊發生的事。我們的靛青園叫牧德拉,處于西北幾省的邊緣。每到晚上,我們都能看到周圍被燒房的大火映得滿天通紅,而白天則總能看到在小隊士兵保護下的家小,急急忙忙逃到附近駐有軍隊的阿克拉城避免災難。阿波懷特園主比較固執,他堅決認為消息未免夸張,并相信叛亂不久就會被平息,因此他還和以前一樣,繼續在涼臺上吸煙喝酒,完全沒有看到四周的戰火。我和一位管賬的夫婦對園主一直都很忠實,因此我們三人沒去逃命。結果那一天終于來了,我當時正好需要到很遠的園子里去辦件事,晚上才騎著馬趕回來。我在離家不遠的半路上就看到了一堆東西,蜷伏在陡峭的山谷谷底,走近后下馬細看,真是倒吸一口冷氣,那正是管賬先生妻子的尸體,并且還被人用小刀殘忍地割成了條狀,且被野狗或野狼叼走了許多肉。管賬先生就在不遠處趴著,手里拿著已經放空了的槍,四個印度兵的尸體在他前面交疊著。就在我驚魂未定的時候,一抬頭,我看到那邊園主的房子已被大火燒著了。我知道,如果這時進去無異于白白送死,而且也幫不了任何忙。于是我悄悄躲在遠處張望,看見上百個穿紅衣服的印度人正在被點著的房子前歡蹦亂跳,他們中的幾個發現了我,向我指了一下,接著兩顆子彈從我腦袋旁打了過去。我急忙策馬飛奔而去,到了阿克拉城已是半夜。
“但是阿克拉也不安全,事實上,全印度都不太安全。聚在一起的英國人,最多也只是保護槍炮射程內的一小塊范圍,其他各處的英國人則落難街頭。這場戰爭是幾百萬人和幾百人的戰爭,但是我們最不甘心的是:我們曾經精心培養的精銳士兵現在都成了我們的敵人,無論騎兵、炮兵還是步兵,他們的武器裝備都是我們提供的,就連軍號的調子也是我們的。阿克拉駐著我們的孟加拉第三火槍團,由部分印度兵、一連炮兵和兩隊馬隊組成。除此之外,還新成立了一支義勇軍,由商人和公務員組成,我拖著木腿也參加了。我們在七月初到了沙根吉,打退了那里的叛軍,但因為彈藥缺乏,后來又只好退回城里。周圍不斷傳來最糟糕的消息。如果看過地圖,你就會知道情形糟糕的原因。我們正處在大暴亂的核心地區,拉刻瑙就在東邊一百多英里外,坎普城在南邊的同樣距離,四周都充滿了暴亂和殺戮。
“阿克拉城很大,里面住著千奇百怪的各色人等。在狹窄彎曲的街道中,僅憑為數不多的英國人很難嚴密防護,于是長官就調動軍隊聚集到了一個叫做阿克拉古堡的地方,準備將那里作為陣地。你們聽說過關于這座古堡的情況嗎?抑或是和它有關的歷史記載?這一生,我到過許多地方,但是,這座古堡是我曾見過的最神秘的地方。它占地面積很大,僅僅征用較新的那一部分,就能把全部軍隊、家屬都安排好,并且還有余地。而古堡舊的部分比新的還大很多。舊堡是蝎和蜈蚣的地盤,沒人敢去。里邊全是空無一人的大廳,還有許多通道和走廊,人一旦進去,很容易迷路。因此,幾乎沒人進去,不過偶爾也有幾個大膽的會帶著火把進去探險。
“環繞舊堡前的那條河是條天然護城河,堡的后面和兩側都有許多能夠出入的門,因此需要分出一些士兵來把守。但我們人太少,既要防守堡的每一個角落,又要照顧炮位,人手根本不夠,所以根本無力在那么多的堡門處設重兵。后來,我們想到在堡中心設置個中心守衛室,一個堡門由一個白人和兩三個印度兵把守。我被派到了一個孤立的小堡門,在堡壘西南處,每天夜里負責它的安全,兩個錫克教徒是我的手下。上方指示我,一有危險,只要開槍,馬上就有中心守衛室的人接應。但從中心守衛室到堡門間,大約還有二百來步路,中間都是曲折的走廊和甬道。一旦有危急情況,援軍能馬上趕來嗎?我不敢相信。
“一個剛入伍的殘兵,竟會得個小頭銜,這令我得意了好幾天。一開始,那兩個旁遮普省的印度兵和我把守堡門。他們一個叫愛勃德勒·克汗,一個叫墨赫米特·辛格,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他們的個子都很高且相貌非常兇,英語都說得很好,可卻整夜用古怪的錫克語嘰哩哇啦地說個沒完,我都沒法兒插句話,只好一人在門外站著。對岸不時傳來的銅鑼聲和鼓聲,以及吸過鴉片后亂喊的瘋狂叛軍們的聲音都在提醒我,對面的人很危險。值勤的軍官為了避免意外出現,每兩個小時就會到處巡查一回。等到第三天黑夜,天空中下起了雨,在這樣的天氣站幾個鐘頭,真能煩死人。所以我試著再和那兩個印度兵說話,但他們卻不理我。凌晨兩點時,例行的巡查將這里的沉寂打破了,后來一切又都照常。由于他們不想和我說話,所以我只好自己點支煙抽。就在此時,這兩個印度兵突然向我猛撲過來,一個搶了槍,打開保險,把槍口對準了我的頭,另一個將大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咬著牙對我說,只要動一下,就打死我。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們和叛軍是同樣的貨色。若他們占了這堡門,整個堡壘便會陷落,那么堡里的老人孩子就要再次無家可歸。或許你們會認為我是向自己臉上貼金,但我發誓,開始刀在我脖子上架著的時候,我的確是這么想的,并且打算立刻大叫,沒準能向中心守衛室報警,即使只是最后的一聲。拿刀的那個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剛要喊,他卻湊過來悄聲說:‘不要出聲,我們不是叛兵,堡壘沒危險。’從那人的眼里可以知道,我只要一喊,就會立刻沒命,且他的話有點可信度,因此我沒說話,只等著他們出新花招。
“他們中比較兇的是愛勃德勒·克汗。他跟我說:‘先生,和您說吧,您只有兩條路能走,一是永遠別想出去,另一條就是和我們合作。也就是說,或者你發誓真心地和我們合作,或者我們今晚便把你的尸體扔入河中,再去投靠叛軍,除了這,沒有別的選擇。因為事情重大,咱們誰也無法猶豫。你選吧,想死還是想活?三分鐘內回答我們。時間很急,等下次巡查來之前,必須辦妥。’
“我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讓我決定什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假如涉及到堡壘的安全,我決不和你們合作,你們干脆馬上給我一刀。’
“他說:‘此事與堡壘沒關,我們只要你做一件事,即你們英國人到印度的共同目的——發財。我們用這刀向你發誓——沒有一個錫克教徒曾違反過此誓言——假如你和我們合作,我們會分給你四分之一的所得財寶,這是最公平的做法。’
“我問他們:‘什么財寶?我肯定想發財,但你們得先和我說清楚原因。’
“他說:‘用你父親的身體、母親的名譽及你的宗教信仰來對我們發誓,今后不能做有害于我們的事,不能說不利于我們的話。’
“我說:‘只要對堡壘沒危害,我就可以起誓。’
“‘我們倆也都向你發誓,四分之一的寶物屬于你。就是說四個人各得一份。’
“我說:‘但現在僅三個人啊。’
“‘不行,德斯特·阿克勃爾必須有一份。等他的時候,我告訴你經過。你先到外面去,墨赫米特·辛格,他們來了你就告訴我。先生,我們相信你,是由于我認為歐洲人肯定遵守諾言。假如你是個撒謊的印度人,不論你怎么發誓,我們絕不會相信你,早就將你的尸體扔入河中了。但我們相信英國人,我想你們英國人也會相信我們的吧,繼續講此故事吧。’
“‘印度北部有一個土王,他雖然領地很小,但卻有很多財產。一半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另一半是他自己搜刮來的。此人既愛財又小氣。叛亂后,他處于兩難境地:首先,他聽說許多白人被殺,因此就附和叛軍反抗白人;另外,他又怕將來白人萬一反敗為勝,會找他報復,因此左右為難,不知道該站在哪邊好。最后,他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就是將財產分為兩半,凡是金銀錢幣類都放在宮中的保險柜中,而所有的珠寶鉆石類則都放在一個鐵箱子中,然后差遣一個親信,裝成商人前往阿克拉堡藏寶。將來假如叛軍勝利了,他就保住了金銀錢幣,但如果白人勝利了,他將只丟掉金銀類,而保住了珠寶鉆石。他那兒的叛軍勢力較大,所以分完后他就加入了叛軍。先生,你想想看,他是不是應該效忠于一方,而他的財產,是不是也應該被總是忠于一方的人所擁有呢?’
“‘土王的親信已化名成一個叫做阿奇麥特的商人,他就在阿克拉城。今晚,他將到堡里來。這個秘密,他的隨從德斯特·阿克勃爾也知道。我們已經跟他約好,今晚將他們從我們把守的這個堡門帶進來。他們馬上就快到了。這兒很偏僻,人們想不到他們會來這兒。阿奇麥特應該消失,而土王的財產也將是咱們的了。怎么樣,先生?’
“人們在伍斯特爾州認為生命是最重要的,但是在戰火紛飛的情況下,也許就不那樣認為了。當時,那批寶物真的讓我很動心,至于阿奇麥特的生與死,我已經顧不得了。我的腦子里已經裝滿了以后將怎樣享受這筆財富的憧憬,以及當我這個曾經被鄉親們認為是品行不端的人帶著很多金幣回去,并分給他們時,他們吃驚的樣子。想到這里,我一下拿定了主意。但愛波德勒·克汗以為我還沒下定決心,所以又追問了一句。
“他說:‘先生,您想一想,假如這個人被指揮官捉住,那結果也肯定是死,而且寶物還要交公,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一分錢。咱們為什么不私下里解決了他,然后四個人共享寶物呢?這些寶物足以使咱們都成為富翁。反正寶物歸了咱們或充公,其實都一樣。旁邊沒人會看到。這主意行嗎?先生,您必須明確表態到底是要跟我們合作,還是將成為我們的仇人。’
“我堅定地回答:‘我已經將整個人都交給你們了。’
“他把槍還給我,說:‘太好了!我相信您將能永遠守諾。接下來我們只要耐心等待那兩個人就行了。’
“‘德斯特·阿克勃爾知道這些嗎?’
“‘這都是他的主意。現在,咱們去和墨赫米特·辛格一起站崗吧。’
“當時正值雨季,雨下個沒完沒了。天特別黑,肉眼甚至看不清一步遠的東西。堡門前的戰壕里雖還有些積水,但想過來并不難。于是我們開始默默等待那個前來送死的人。
“忽然,我看到戰壕對岸有一個燈光,正慢慢向我們移動過來。
“我大喊:‘他們到了!’
“愛波德勒低聲對我說:‘你只要像平常一樣問他就行,不要嚇到他,一會兒將他交給我們,我們會處理好的。你只要守在外面就可以了。點著燈,小心認錯人。’
“燈光一閃一閃的,漸漸地我看清兩個黑影正慢慢地移到了壕的對岸。等他們下了壕坡,我低聲問:‘誰呀?’
“那邊答道:‘自個兒人’。我將燈湊近照了照,看到了一個現實生活中很少見的印度人,他的個子極高,滿臉的黑胡子竟然長到了腰際。后面是一個個子特矮,頭上裹著大黃包頭的家伙,他手提一個包,胖得出奇。他就像只剛鉆出洞的老鼠,不停地東張西望,可能由于害怕,所以渾身都在發抖,但唯有眼睛分外明亮,顯得高度警覺。一想到要親自殺死這樣一個人,我不由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寶物,我就又什么也不在乎了。他一認出我是白人,便高興地跑了過來。
“他氣喘吁吁地說:‘先生,我是個逃難的商人,現在正需要您的保護。從拉杰普塔納到阿克拉城的這一路,總有人打劫、侮辱我,就是因為我以前和英國軍隊比較要好。感謝上帝,我和我的東西現在終于安全了。’
“‘包里是什么?’我問道。
“他說:‘是祖宗留下的兩件東西。別人認為它不值錢,可卻是我的寶貝。我真的不是乞丐,求求您,叫我在你這兒歇兩天吧,以后我定會報答您及您的長官。’
“看著他那可憐的小胖臉,我更不忍心殺他了。于是我不敢跟他再多說話,也許讓他快點兒去天堂會更解脫。
“‘將他帶到總部。’我說。兩個印度兵引著他進到了甬道,高個子的跟在后面。在此之前,我還從未見過有這樣被死亡嚴密包圍著的人。他們進去之后,我就一個人手提燈籠站在外面。
“不久,我聽到他們在長廊上走動的聲音,接著是死一樣的沉寂,然后就是拼命的撕打聲。突然,我聽到一個聲音越來越近,趕緊拿燈向里照了一下,嚇死我了,商人滿臉是血,正向這邊拼命跑來,后面是那個拿刀的高個子。商人跑得奇快,后面的人有點追不上。我知道他只要逃出我這兒,就可能活下去,看到他求生的樣子,我真有點想放他,但一想到那些財寶,我的心腸又硬了起來。他跑近后,我用明火槍在他的兩腿間猛掄了一下,他被打中了,向前滾了過去。沒等他爬起來,印度人追了上來并給了他一刀。他哼都沒哼一聲,就死了。其實沒準我那一下就已經殺死他了。先生們,我說話算話,無論對我是否有利,我都告訴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