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歸生命之“根”(1)
- 哲學大師談人生
- 吳光遠
- 3564字
- 2014-01-21 13:57:26
看哪,我們知道你的教理;萬物永久循環,我們和萬物一起;我們已生存了無量次,萬物和我們一起。
你教人,有一種“生成之大年”,有一種大年中之巨人;那必須如同一種沙漏永遠翻新,永遠流轉。
所以一切那些年代在最偉大之處相似,也在最渺小之處相似,所以我們自己在大年中也在最大之處和最渺小之處相似。
——尼采
一、以超越反對虛無主義
生存所具有的全部形式,都在向我們展示著生存之虛空。它展示于時空之無限與人在時空兩方面之有限的對峙中;展示于現實存在物所存在的惟一形式——瞬息即逝的現在中。在這虛無中,人們感覺到曾經生存過的東西將不再生存,其生存價值與那些從未生存過的東西同樣微小。
科學技術蓬勃發展更是加劇了我們這種無根的感覺。我們在發現科技給我們帶來巨大的成就時,也發現了那個達幾千年之久的世界也正面臨著近在眼前的崩潰。已有的道德價值的失去使人類墜入了虛無主義。在這個時代,我們的人生中還實存著什么?
1.虛無主義正在吞噬一切
已有的道德價值的失去使人類墜入了虛無主義。人們以往的價值觀念不再穩定與可靠,新的價值觀念又沒有形成,留給人們的是無盡的痛苦。而已經出現的新世界則是提供生活必需品的工具,它迫使一切技術、一切的人為它服務,它消滅任何它不能容納的東西。人看來就要被它消滅掉了,成為達到某一純粹目的的手段,成為沒有目的或意義的東西。但是,在這架機器當中,人不可能達到滿足,它并不為人提供使人成為人的價值和尊嚴。那在過去的貧窮與痛苦之中曾經作為人的存在而不被爭議的背景而持續存在的東西,現在正處于消失的過程中。雖然人們可以擴展自己的生活,從時間上來延長自己的生命,從空間上來看到更為廣闊的世界,但是人們也在犧牲那個他在其中實現自己的個體自我的存在。
因此每個人非常普遍地相信:種種事物的安排出現了問題,真正重要的事情陷于混亂之中。每一個事件都成為可疑的,每一種事物的實質都受到了威脅。我們生活在一個過度的年代。在這個年代中,在一切都成為不穩定的年代,虛無主義的特征則是異常的清楚。虛無主義使我們陷入了一種普遍的危機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我們對這個時代缺乏忠誠。人們相信一切,又不相信一切。如果說人們現在仍然依靠著法律的強制,仍然服從著權力,仍然恪守著嚴格的常規,那只是出于物質利益的考慮,而非源于真正的忠誠。當所有的一切都歸結為目的性的利益時,人生意義這個永恒的話題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這種變化有著心靈上的原因。權威過去曾是通過互相間的信任而達到了互相的聯系,這種聯系制度化,規范著不確定的因素,它使個人同我們的穩定性相聯系。在19世紀中,這一制度為批判的火焰所銷熔。其結果是,在一方面,是現代生活呈現玩世不恭的特征。人們以輕蔑的態度看待種種的粗鄙和瑣屑,這類現象無處不有,無論在重大事件中還是在細小的事情中,它們令我們的眼睛不再感到好奇。
另一方面,對義務的恪守以及自我犧牲的忠誠都已經消失。我們用蒼白的理想主義來為最為可憐、最為偶然的事情辯護。既然科學已使我們的頭腦清醒,我們就當認識到這個世界是一個無神的世界,剩下的只是虛無。我們意志的運用不可能重建任何真正的權威,因為這樣去做的努力只會導致建立一種強權的政治。只有從新的起點開始,才會形成真正有力量的事物。保有我們的健全的生命力而清醒地批判無疑是向更好的一面演變的必要條件。但是批判并不具有創造力。從前,批判曾經是一種再生的力量,如鳳凰涅槃時的火焰,但是現在這種力量已經消散、衰亡,趨向它的反面。批判的意義不再可能是按照正確的準則做出判斷和指導,這原是它的真正任務。但是,它現在不可能這樣做,除非有一個自我創造的世界使它重新獲得活力。
一切的客觀性都已經變得模棱兩可:真理,無可挽回地喪失了;實體,成為令人困惑的謎;現實,則是一種虛偽的裝飾。凡是想要探索這種危機的人,必須檢視真理的失地,以收復這塊失地;必須穿越重重的迷霧,以達到關于他自身的目的;必須剝除掩蓋真相的種種虛飾,以揭示真正隱藏的東西。
2.反抗虛無主義
在這樣的虛無主義之中,人變得懶惰了。我們需要重新正視自己。在北方、冰雪、死亡的彼岸,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幸福……我們發現了幸福,我們認識道路,我們找到了走出千載迷宮的出口。否則誰能找到它?莫非是現代人?我進退無措,我是進退無措的一切。現代人嘆道……我們病于這種現代特性,病于懶惰的和平,怯懦的妥協,現代人表態時的整個道德上的不潔。
這種寬容和心的松懈,因為“理解”了一切而“原諒”一切,乃是我們的熱風。寧愿生活在冰雪中,也勝似生活在現代德行和別的南風之下!……我們曾經足夠勇敢,我們既不顧惜自己,也不顧惜別人:可是我們久久不知道帶著我們的勇敢去向何方。我們變得陰郁了,人們稱我們為宿命論者。我們的宿命——曾是力量的飽滿、緊張和積聚。我們渴望閃電和行動,我們無限遠離懦弱者的幸福,遠離聽天由命……暴風聚集在我們的空氣中,我們是一種大自然,它黑沉沉了,因為我們無路可走。
這樣的虛無主義為何而生?由何而生?基本上,虛無主義應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表現創造性生命力的主動虛無主義,為了增長生命力,而破壞、超越舊價值觀。另一類是表現頹廢的被動虛無主義,由于生命力之衰頹,而從舊價值觀逃離。尼采說:虛無主義有兩種含義:
一是作為精神力上升征候的虛無主義,即主動的虛無主義。
二是作為精神力衰頹后退的虛無主義,即被動的虛無主義。
尼采認為,從承認價值的相對性出發,價值否定所意謂的虛無主義才可說是生命的正常狀態,這充滿強大、高貴創造力的生命,與衰弱疲困的生命,有很大的差異。因此,才產生上述兩種不同的虛無主義。
主動的虛無主義是意欲創造、增長其全體生命至無限大;而被動的虛無主義卻連創造的意欲也趨于松弛、幻滅,而成為受支配的狀態。只有先求自守,再力圖恢復生命力,以助長生命之提升,這樣的虛無主義才有意義。當忘卻了為高貴之生命服務,偽裝或錯覺自己已臻于高位,因而敵視、阻礙高貴之生命時,這種虛無主義已退化為使生命益趨衰頹的病態虛無主義。
尼采認為,這種病態虛無主義才是我們必須抗爭并加以克服的東西。因此,我們決不能逃離虛無之現實,應深入其根源,分別其種類,正視其原因。這樣,才能更換以往所有與被動虛無主義有關的彼岸價值,把自己與破壞既成價值的根源生命創造力緊緊連結起來。這種破壞、超越并重新確立一切價值的主動虛無主義,尼采稱之為徹底虛無主義。
徹底虛無主義就是信念與洞察。在信念上,既成的最高價值一旦發生問題,就絕對不再繼續維持其生存。在洞察上,應該認識到我們沒有設置彼岸、神或道德本身的權利。尼采提示了命運愛與永恒回歸思想作為革新價值的觀點,這觀點必需正視虛無,以忍受不為什么,只就其自強予以肯定的虛無現實。
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痊愈者”一篇中,尼采藉著忠實的從者——鷹與蛇之口首先宣布了“深淵”的思想。
我說我的道。我的道破壞了我:我的永恒的命運如是意欲,——我如同先驅者一樣地死滅!
現在已是向下者自己祝福的時候了。如是完結了查拉圖斯特拉的下降。
當動物們說了這些話,它們沉默著,想著查拉圖斯特拉會回答了什么。但查拉圖斯特拉不但沒有注意到它們的沉默,且閉著眼,平靜地躺著,如同睡眠的人;雖然他并沒有入睡;因為正在這時候,他的靈魂在默想。但這蛇和這鷹當它們看出他如是寧靜,為尊重他周圍的這偉大的寧靜,它們小心地退開了。
但所謂生長不滅的回歸是在瞬間完成的,即完成于永恒存在的每一瞬間。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三部《幻影與迷》中,查拉圖斯特拉對侏儒說:
這門有兩個方向,兩條路在這相交會,任何一條都沒人曾走到盡頭。由此向后的路,伸向永遠,由此向前的路,伸向另一個永遠。這兩條在此相遇而互不相容的路,由這門把它們連接。門上刻著它的名字“瞬間”。
從這瞬間之門,有條漫長的永遠之路延伸向后,亦即,我們身后有一永遠。每條路都能走,這條不是曾經走過嗎?一切都可能發生,不是曾經發生過嗎?不是曾經做過,不是曾經通過這路了嗎?
如果一切都已發生過,那么,侏儒呵!你認為瞬間如何?這瞬間之門不是也已經有過了嗎?
一切事物都互相牢固地結合著,這瞬間之后豈非也跟隨一串應來的事物?豈非也跟著瞬間本身?
可以走的、這條向前延伸的道路,向前再走一次吧。這披著月色、戰戰兢兢爬著的蜘蛛,這月光,以及在門邊叨叨絮語永恒的你和我,這些豈不都存在過了嗎?
這一些難道不會再來嗎?在我們面前的路,這條漫長可怕的路,不是還要再走嗎?我們不是一定會永遠重來嗎?
萬物皆以原形無限次地回歸,這種思想,正如尼采引以為傲的,是他所獨創。根據《權力意志》第1066—1071節稱,這種思想可由下列理論予以論證:尼采否認有任何創造會來自空無。世界的生長,必需以定量之力作為營養劑。而關于存在的生長,尼采的看法是:生長的時間無限。以有限之定量力與無限時間結合,必將獲致永恒回歸的結論。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