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稱善人為“末人”，為“末路之開始”……他以為他們是最有害的人，因為他們以扼殺了真理和未來為代價而維持了他們的生存。

二、只有超越才有出路

超越，就是人在不斷的完美自己，結果并不是最為重要的，最為重要的是這個超越的過程。告別舊的自我是一種痛苦，有的時候這種痛苦可以與生死之間的選擇相比較。這是構成尼采反基督的最大的動機。他曉諭人們別再妄想“天國”的奇跡而重視大地的開拓，也無需執著空漠的靈魂而肯定實在的肉體。

1.人類文明的“癌變”

上帝死了，這幻想中的救世主不能給人提供一種選擇的標準。現代人在這個時候變得無力了。頹廢正是無力的表現。尼采深究現代人頹廢之因，為受種種虛妄的文化價值熏染所致。尼采給出的回答是只有超越人生才有意義。

他們有一件自覺可炫之物。他們怎樣稱這使他們自炫之物呢？——他們稱它為文明；這個使他們與牧羊者相異。

所以他們不愿聽到“輕蔑”這個字被用在他們身上。我應當訴諸他們的驕傲。

我將向他們講說最可輕蔑之物，那便是“最后的人”！

于是查拉圖斯特拉開始向群眾說：

人類給自己決定目的的時候到了。人類栽種最高希望之芽的時候到了。

現在土壤還相當地肥沃。但是有一天，它會變成不毛的瘠地，任何大樹不能在上面成長。

不幸呵！人類不再把他的渴望之箭擲過人類去的時候近了！人類的弓弦不再能顫動的時候近了！

我向你們說：你們得有一個混沌，才能產生一個跳舞的星。我向你們說：你們還有一個混沌。

不幸呵！人類不再產生星球的時候近了。不幸呵！最可輕蔑的人的時候近了，他會不知道輕蔑自己。

現在我把“最后的人”給你們看。

“愛情是什么？創造是什么？渴望是什么？星球是什么？”——最后的人如是問，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那時候，大地會變得更小些，最后的人在它上面跳躍著；他使一切變小。他的族類和跳蚤一樣地不可斷絕；同時他也生活得最久。

“我們發現了幸福。”——最后的人說，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他們拋棄了難于生活的地帶：因為他們需要熱。他們還愛鄰人，和鄰人摩擦著：因為他們需要熱。

他們把病倒和懷疑當成罪惡：他們謹慎地前進。走在石上與人上而跌倒的，該是瘋子罷！

他們隨時隨地吃一點毒藥：給自己許多美夢。最后卻吃得多些，而愜意地死去。

他們還工作著，因為工作是一種消遣。但他們小心翼翼地不使消遣損傷自己的身體。他們不再變富些或窮些，這是兩件費力的事情。誰還愿意統治呢？誰又愿意服從呢？這也是兩件費力的事情。

這樣，僅有一群羊，而沒有牧羊者！大家平等，大家的希望一致：誰有別的情感，便是甘心進瘋人院。

“從前的人都是病狂的。”——他們中間的狡獪者說，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他們是聰明的，知道一切發生的事情：這樣，他們不斷地互相譏訕著。他們偶爾爭執，但立刻言歸于好，——惟恐損傷了自己的胃。

他們晝間有他們的小快樂，夜里亦是如此：但是他們十分地珍護健康。

“我們發現了幸福。”——最后的人說，而眼睛一開一閉著。

2.超人是大地的意義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強調：“還從來不曾有過一個超人。”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最后一部，我們看到高人們陸續來到查拉圖斯特拉的洞府，查拉圖斯特拉一時感到欣慰，但很快就失望了。這是一些不滿現狀的人，然而缺乏理想，看不見黎明的曙光。他們是失敗者，沒有學會舞蹈。上帝的死亡使人類的信仰出現了空白，現在尼采要用超人來填補這空白：

上帝死了，現在我們愿——超人生。

他遲早會朝我們走來，這拯救者……他給大地以目標……這位戰勝上帝和虛無的勝利者。

超人學說，是為了給人的生存提供一個目標，一種意義。

人的生存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懼，始終還沒有意義……我要教人以他們存在的意義，這就是超人……曾經有過許多民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目標，可是作為整體的人類，人類還沒有一個目標……

超人是大地的意義。

“超人是大地的意義。”這是我們理解超人的一把鑰匙。查拉圖斯特拉對走繩者之死以及在這期間四分五裂的人群進行了思考：在往昔，人們的愿望被升高到云層中，在這上面放著彩色的木偶而被稱為神。神，在這龕座上豈不太輕巧了嗎？豈非空虛而不可及嗎？如今，尼采擊破了神的影子，勇往邁進的人們不愿再做空幻上帝的奴隸，要努力成為真實自我的主人了！

真的，查拉圖斯特拉今天捕魚的結果真是太好了！他不曾捉到人，倒捉到一具尸體。

人生是多災多難的，而且常常是無意義的：

一個丑角可以致他的命。

我要教給人們他們生存的意義：

那便是超人，從人類的烏云中射出的閃電。

……

從前人們說起上帝，當他們眺望遠海時；然而，現在我教你們說：超人。

查拉圖斯特拉現在要做的就是向那群人也指出正確的道路。對于走繩者來說查拉圖斯特拉要容易一些，因為前者已經在尋找他的生命的意義，盡管最終失敗了。而對于那群人，查拉圖斯特拉必須讓他們相信，他們誤以為擁有了各自的意義，或者至少是意義的代言人，不管他們將這個意義在末人的幸福中還是在一個超感官的世界里具體化，他們所有關于意義的看法都受到了偏見和迷信的影響。因此，首先就得產生一個關于意義的新認識，這樣人類就可以成為其他意義上的人。

對于查拉圖斯特拉來說，這個標志就是風暴。他認為烏云就是人類，兩千年來精神和物質的對抗如此緊張，因此放松時刻就不會太遙遠，人類從自身中射出了閃電，這是超人的理念。查拉圖斯特拉將超人理念的升起——按照類推法定義為暴風雨——作為一種自然過程，他既無法阻礙，也無法推進。他的任務就是讓人類注意到所發生的這件事情，因為看起來人類似乎對在自身內醞釀的事情一無所知，查拉圖斯特拉要讓人類做好對閃電的準備，閃電將把他們從軌道上拋出。對于查拉圖斯特拉來說，問題是人類并沒有理解他，同樣他也沒有向他們的理智發出呼吁，而是如同他在與自己的心交談中所說的那樣，他想打動自己的聽眾的心。

你已經走過從蟲豸到人類的一段路程，但在你們的心中仍有許多蟲豸。從前你們曾是猿猴，即使現在人類不是猿猴，然而人類卻仍有猿猴的遺跡。

即使你們之中最有智慧者，也不過是一個草木和幽靈的雜種而已。但我叫你們變成幽靈或草木嗎？聽啊！我教你們超人！

超人就是大地的意義。讓你的意志說：超人應是大地的意義吧！

……

可是我的兄弟，你們也得告訴我你們的肉體對于靈魂該怎么說呢？你們的靈魂不也是貧弱、污穢，和可憐的自滿嗎？

……

我愿向肉體的蔑視者進一言。我愿他們不再學習與傳教，只須向他們的肉體告別——由是沉默下去。

“我是肉體，也是靈魂”——小孩這么說。為什么不像小孩一樣這么說？

覺醒者和智者說：“我完全是肉體，而心靈只是軀體中的某些名稱而已。”

肉體是個大理智，一義而多元。我的兄弟，你所謂的“靈魂”的小理智，便是你肉體的工具——你大理智的一種工具與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