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科瑪隆的意志(2)
- 異域神話
- 生于六月八日
- 5290字
- 2014-01-23 16:56:35
關于偉大的第一次澤威爾帕特拉—罪惡巢穴戰役的回憶結束了,大家的意識都回到了現實。他們沒有為逝去的往事傷感,但回顧過去那是無法忽略的神圣祖訓總能讓他們發現新的什么,或者使某些原本存在的東西進一步強烈和清晰:比如對澤威爾帕斯族的仇恨,比如對阿瑞斯和象他一樣勇敢和偉大的戰士們的敬仰,再比如存在的意義。如果你問克里斯帕斯人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可能大部分回答都能歸納成一個意思,簡單地說就是希望、仇恨和戰斗。
存在的意義就是這些,只有這些。克里斯帕斯很久以前就清楚他們的天分不僅表現在擁有高雅的舉止和談吐、對宇宙的完美理解、對其他文明的普遍的憐憫,還有戰斗。是的。他們可以是和平的使者、宣揚和贊美和諧宇宙的藝術家,也可以是所向無敵的戰爭狂人。將偉大的藝術性和無以倫比的智慧應用到戰爭中對克里斯帕斯來說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連他們的戰爭機器都顯得那么高貴,宇宙飛行員、普羅托古都是完美的例子。這種雙重的民族本性也令少數善于思索的克里斯帕斯人十分痛苦,劊子手與藝術家,宇宙的和平主義者與殺戮機器,他們的立場在何方?
是澤威爾帕斯族的出現和崛起滿足了克里斯帕斯急于找尋答案的欲望(當然他們不可能就此表達任何感謝)。與一個純粹邪惡的民族相比,克里斯帕斯顯得足夠善良而無辜。而且澤威爾帕斯族屠殺克里斯帕斯族人、玷污克里斯帕斯神、顛覆宇宙的和諧規則,所以克里斯帕斯人的仇恨、憤怒與反抗(或者說戰斗和殺戮)不僅變得正常,并且是神命不可違。若有人膽敢做出與克里斯帕斯神的旨意相悖的事,他將被克里斯帕斯人永遠記恨,而且也必將承受克里斯帕斯神的懲罰。有些人就因此得到了可悲的下場,但所有克里斯帕斯人都認為其罪有應得,比如希帕蒂亞。人們根本不愿提到她,甚至不惜把她的偉大事跡從克里斯帕斯歷史中抹去。
戰爭令克里斯帕斯人認識到了自身,更燃起了他們對祖先和信仰的瘋狂崇拜,他們狂熱的民族精神和民族凝聚力在回憶中被不斷強化然而,也容易產生迷惑,乃至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克里斯帕斯太相信神的意愿了,于是對與錯,公平與不公平,辯解與借口等等本應引以思索的對立都在一瞬間出于某個虛無的理由被不容遲疑地宣判。無論如何,關于希帕蒂亞的無論是傳說或者曲解都一代又一代地延續下去。有人甚至將她與她的邪惡同族相提并論,在被極度偏激的情緒蒙蔽的判斷力的驅使下(如上所述,這正是癡迷于崇拜虛無的神明以至于對現實欠缺駕馭能力造成的),很容易將異端和異族混為一談。確鑿的事實是,希帕蒂亞的功績不被克里斯帕斯承認反而被完全遺忘,對一位英雄來說這本來就是無法形容的痛苦,更別說還有無止境的污蔑和憎恨。她被打入了無底深淵,她的家族也四分五裂。這還不夠,她的靈魂被囚禁在克里斯帕斯行星最深處的地牢里承受永恒的黑暗,而阿瑞斯的靈魂則享受著克里斯帕斯神的光芒并被世代供奉。而在三百多年前,她那獨一無二的完美軀體也被馬可思(克里斯帕斯前任政府領導人)下令摧毀。
相比當下的棘手問題,以上都是題外話了。讓歷史的頭緒再回到克里斯帕斯中央實驗室吧。利德爾走到科瑪隆身邊,說,“祭司大人,您的意思是斯尼克可能要進行又一次進化儀式?”
“我的猜測。”科瑪隆回答,眼睛卻盯著弗蘭肯,“如弗蘭肯教授所介紹的那樣,這個生物也許能使斯尼克達到目的。”
弗蘭肯沒有看科瑪隆,而是雙手撐在手術臺上,從上方俯視這個仍未蘇醒的生物。直覺告訴他,他決不會看錯的。當第一次看到這俱完美的軀體時,他就預感到如果克里斯帕斯愿意,這個生物將能幫助他們解決一切(是被神化的英雄的概念也迷惑了自己么?)。也正是這樣,他才感到一陣隱隱的傷感和一陣強烈的恐慌。恐慌,是的,不僅僅是因為以上的猜測,還有剛剛科瑪隆的回憶。有些話他很想說,但事實是他甚至不能令這種想法在心里存在,因為他知道科瑪隆完全有能力窺視自己的任何心理活動如果他有意這樣做的話。弗蘭肯低聲說,“而且,對于斯尼克來說,這一次不是普通的進化。”
周圍鴉雀無聲,弗蘭肯皺了皺眉,抬起頭,發現每個人都看著自己。弗蘭肯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微微笑了笑,“各位的意思呢?”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弗蘭肯教授。”阿比埃特望了望別人,聳了聳肩。
弗蘭肯接著他的思緒說,“克里斯帕斯已經明白,征服澤威爾帕斯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事實上我們已經嘗試六千年了。這一次我們似乎又將澤威爾帕斯逼上了絕路,甚至有人說戰爭會在幾天內結束。我不是馳騁戰場的戰士,戰略眼光短淺我是個依靠公式、數據和理論說話的科學家。只要沒達到最終的勝利,我們就不比從前的任何時刻更接近它斯尼克肯定也清楚這一點,它從沒有放棄尋找機會豁免它的最后審判。而且,它比克里斯帕斯更有耐心,它的陰謀和伎倆盡管幾乎被我們熟知卻始終能夠在隱蔽中進行,可是這一次”
“您的意思是”阿比埃特猶豫地說,接著望向弗蘭肯,看樣子他并不知道弗蘭肯想說什么,而是借此催促弗蘭肯快點把話說完或者他需要提示。
“斯尼克可能認為這艘簡陋的但十分不同尋常的飛船正適合它的儀式,它太迫不及待了。”
“那么,斯尼克是因什么而迫不及待呢?”
弗蘭肯面無表情地看了阿比埃特一眼,冷峻的目光從科瑪隆和利德爾臉上一掃而過。利德爾始終望著他,好象也期待著他的答案。科瑪隆則雙眼低垂,神情嚴肅,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么。弗蘭肯再次轉向阿比埃特,平靜地說,“起初,我也不知道斯尼克是為了什么,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確定。但是,斯尼克敢于這樣明目張膽地活動畢竟它已經失去了澤威爾里根的保護可見它也許看到了可以扭轉戰局的機會。”
“什么機會?”阿比埃特雖然也知道這次事件的后果不堪設想,但認為教授的話不過是危言聳聽。不管怎樣,他都不能相信澤威爾帕斯能夠扭轉現在的局勢。
“根據衛星收到的信號,我們可以比較詳細地了解當時他們所處的情況。”弗蘭肯說,“信號發出的時間也許是他們遭到襲擊的一瞬間。這是一段以廣播形式發出的專用求救信號。之所以說是專用的,是因為信號里包括了他們遇難的人數,大概位置以及他們能夠被識別的主要特征。看來他們在旅行前就已經為可能發生的情況做好了準備。”
“誰都不會傻到選擇去澤威爾帕特拉消遣。”阿比埃特說,他沒有注意到科瑪隆的眼色。科瑪隆對阿比埃特十分不滿,多半是因為他的人竟然輕易地把未經審核的軍方機密告訴給其它組織。
“這四個生物里有三個雄性,一個雌性。我們登上飛船后,除了死亡的兩個,只看到雄性生物,那個雌性生物不見了。”弗蘭肯眼睛里放出異樣的光彩,他伸出一根手指,接著說,“這只雌性生物尤為重要。”
“它在被斯尼克奪走的繭里。”阿比埃特說。
弗蘭肯俯身望著罩內的生命,手指在玻璃上輕輕劃過。他嘆息道,“這個惡魔想親自擁有它,完美地擁有它,這種占有的欲望如此強烈甚至令其懷疑手下的爪牙。從我看到這俱軀體時,這種擔憂就沒有減少過。可以設想,被斯尼克搶走的雌性生物也一定擁有這樣完美的身體和智慧。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斯尼克會大規模繁殖么?”
“這個我還不能確定,我想到的是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是什么?”
弗蘭肯閉上眼睛,微微仰頭,他的姿勢和科瑪隆很相象。不同的是弗蘭肯伸出雙手,捂住臉,仿佛他已經感受到了恐懼。弗蘭肯就以這種姿態繼續說,“與克里斯帕斯神和克里斯帕斯民族的歷史相比,我僅僅是個無知的孩子……科瑪隆大人,您是否能清晰地記得克里斯帕斯族誕生以來的全部歷史呢?”
“是的,應該這樣說幾乎全部,弗蘭肯教授。您知道,這是我職責之一。”科瑪隆泰然回答。
“據我所知,克里斯帕斯族和澤威爾帕斯族原本居住在同一星球。”弗蘭肯指了指腳下,“這里,也許曾有澤威爾帕斯經過。”
“是的。”科瑪隆溫和地說,“不僅如此,薩那摩斯盆地也曾留下澤威爾帕斯的足跡。”
“在您剛才的回憶里,也提到過一個名字,澤那爾。據說他還有個女兒。”
“你說希柏狄忒。”科瑪隆已經猜到了弗蘭肯的意思,但是也看得出他又在忍耐著什么。
弗蘭肯放下雙手,睜開眼,“她來了。”
誰都不為所動,或者是在場的人都被教授的話震懾了。短暫的靜寂過后,阿比埃特突然大笑著說,“弗蘭肯教授,我告訴你吧,澤威爾帕斯族不可能再對我們造成任何威脅,不過是弄些小麻煩罷了,比如這些愚蠢的外來者。再說,澤威爾帕斯族怎么可能指望這些劣等生物召喚出希柏狄忒呢?澤威爾帕斯族與我們已經糾纏幾千年,他們不會笨到那個地步。”
“阿比埃特執行官,您還不了解它體內蘊含的能量。”弗蘭肯急切沙啞的聲音反復回響在每個人的腦海里。
“弗蘭肯教授,您太多慮了。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證明希柏狄忒的存在。”科瑪隆說。
“不,不。”弗蘭肯的解釋軟弱無力,他沒想到連科瑪隆都反對自己。“它會出現的,您很清楚‘希柏狄忒’的含義,祭司大人!澤威爾帕斯從未讓希柏狄忒露面,很可能她是個失敗的產物,她并不像她父親澤那爾那樣強壯善戰就像不是所有克里斯帕斯都適合當戰士一樣。但是她畢竟擁有澤那爾的血統我們也沒有從最近的澤威爾帕斯發現變異的跡象,這證明澤威爾帕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他們知道克里斯帕斯即便獲得了戰場上的優勢也不過是將澤威爾里根據為己有。假如他們能夠獲得一個更優秀的載體……吞并依庫曼和奧克那使澤威爾帕斯的能力產生兩次質的飛躍,這將是決定性的第三次……那么他們只需要一次總攻。這后果不堪設想”
科瑪隆舉起手,不讓弗蘭肯再說下去。這時的氣氛像一張收緊的網令人窒息,利德爾確信這是因為弗蘭肯說了不該說的話。在這之前,他都不知道弗蘭肯對歷史這么了解,盡管弗蘭肯的知識幾乎就像薩那曼爾人一樣淵博。但直覺告訴他,弗蘭肯肯定還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再聽。”科瑪隆低聲說。
“不,先知大人!”弗蘭肯喘息急促,他現在無比緊張和恐懼。他自己站在手術臺的高臺上,其他人都在下面洞察著他的反應,這正好證明了他所面對的形勢他高高在上,卻并不表示他擁有何種權力,相反他已經被孤立了。但弗蘭肯還要爭取更多,因為他清楚科瑪隆只是在敷衍。他必須讓所有人相信自己的話,盡管自身處境已經窘迫不堪,甚至連性命都危在旦夕。“祭司大人,請您仔細回憶一下戰神阿瑞斯的英姿眼前這副軀體是否令您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能把阿瑞斯與這個異族相比!”科瑪隆側目怒視著弗蘭肯。
“還有希帕蒂亞”弗蘭肯變得不能自已,挺直身體振臂高呼道。
“希帕蒂亞”這個名字反復在利德爾心里回蕩,激動的情緒一涌而上,甚至令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利德爾和所有克里斯帕斯人一樣,是聽著祖先的戰爭神話長大的。他渴望了解一切關于希帕蒂亞的故事。她恐怕是克里斯帕斯歷史上最具有傳奇色彩人之一盡管她本人并非克里斯帕斯人另外兩個人自然是阿瑞斯和科瑪隆。關于希帕蒂亞的故事有很多流行的版本,然而在克里斯帕斯嚴厲的信仰束縛和高度的政治專制下,許多有益的視聽都只能被封禁在地下。通過一切所謂正常的方式所能聽到或看到的關于她的信息盡管細節有差異,但大多是一個意思:她是克里斯帕斯的叛徒和罪人。利德爾身為這個政權和信仰的復雜龐大的雙重體系中的一員,并未感覺到其中的弊端(顯然這十分正常),但是他卻意識到絕大多數對希帕蒂亞的評論都是草率和錯誤的。利德爾在未從政之前的意愿是當一名戰士,為此他曾服過兵役,接受過正規的軍方選拔和訓練。但是最終成為一個領袖的決定因素不是崇拜和輕信,甚至也不是無所畏懼的勇氣,而是超凡魄力和判斷力所以當利德爾聽到希帕蒂亞這個神秘名字起,他就決定了要探索真相。
利德爾馬上意識到弗蘭肯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幫助他的幫手,而且他相信弗蘭肯的信息的準確性。因為弗蘭肯是科學家,嚴謹是他的習慣,所以決不會盜聽途說,更不可能恣意捏造。如果那些信息不是他親自發掘得到,也一定是從某個未知卻可靠的途徑獲得而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作為克里斯帕斯最著名的科學家,連薩那曼爾人都欣賞弗蘭肯的智慧而賜予其新生,他已經活了二百年。除了在阿瑞斯年291年被薩那曼爾族首領薩爾復活的科瑪隆,弗蘭肯是見證了最多歷史的人。
“弗蘭肯,少說兩句吧!”利德爾大聲制止弗蘭肯,順便將那份不合時宜的激動宣泄出去。但是當他看到接下來的景象時又吸了口冷氣弗蘭肯的身體突然被推向空中,四肢被向后拉長,急劇變形的頸部崩露出青色的血管,仿佛被勒上了一條無形的繩子。弗蘭肯拼命地把頭后仰抵御無以名狀的痛苦,并聲嘶力竭地喊叫以積攢力量把四肢收攏。在他的掙扎中甚至能夠聽見弗蘭肯的骨骼關節咯咯響聲。這種一邊倒的對峙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弗蘭肯的身體猛地彈飛出去,墜落地面又滑出很遠直到撞到墻壁。“不許任何人提到那個名字,任何人!”科瑪隆語氣陰冷,釋放殺機的手掌緩緩合攏。
利德爾沒想到科瑪隆會如此不加憐憫地出手,這更證明了什么。利德爾望著他,目光隱蔽,但是同時他也明白沒有任何事能逃得過克里斯帕斯先知的監視。
弗蘭肯還想爬起來。然而當他做出第一步努力,手臂抬起想攀住手術臺的邊沿時,死亡般的暈眩淹沒了他(我抓住了哪里,為何使不出力量?)。他終于直起半個身子,但是顫抖的雙腿已經不足以支撐身體。弗蘭肯剛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又栽在地上。平靜了半晌,弗蘭肯又努力嘗試一次,這次他成功了。眼望著玻璃罩內的生物,他的希望,弗蘭肯又興奮起來。扭頭觀察顯示器上開始變化的數據和智能場探測器迸出的火花,弗蘭肯說,“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