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一天,周士毅精神抖擻地從尚州趕到長平,又馬不停蹄地從長平趕到楓嵐,他在楓嵐集鎮簡單地吃過中飯后,隨又風塵仆仆地提著行李趕往廟山林場。上次周士毅來廟山林場報到,因為在長平縣轉辦手續耽擱了一些時間,當他趕到楓嵐公社辦完有關手續時,已到了下班時間,當時考慮到時間已晚,加之是初次去廟山林場,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他只能在楓嵐飯店住上一晚。這次從尚州經長平到楓嵐,由于熟悉路徑,又沒有什么耽擱,所以當他下午到達楓嵐時,就立即趕赴林場。
周士毅順著廟山林場外運木材的簡易公路往前趕去,走著走著,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思緒里忽然蹦出個喬曉娜。他覺得自從大家無事生非地搞出“小喬”、“周郎”之類的稱呼后,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尷尬了,譬如那天在湖邊相遇,就弄得人家很不自然。其實這些人也真是的,人家一個上海姑娘,又那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自己呢?再說,以自己目前的境況,別說喬曉娜,就是換做任何一個條件較好的姑娘,自己也不配跟人家談戀愛呢!他轉而又想,自己出生于一九五七年七月,現在才十九歲虛歲,想這些事干嘛?還早著呢!
時令已過“大寒”,正是朔風凜冽,寒氣逼人。行色匆匆的周士毅,這時想到在楓林水庫挑土登坡,累得內衣干的變濕,濕了又干,而且反反復復,天天如此,他情不自禁地對自己生出幾許憐惜,同時,他也為自己居然能將這一切艱難成功地扛了下來而感到由衷的自豪。經過這次非同尋常的磨礪,周士毅覺得自己已然變得更成熟、更堅強了,此時的他,已經滿懷信心地將自己視為一條硬錚錚的男子漢。
其實,人的自信并非天生固有,而是靠許許多多的成功體驗累積而成的。一個人只有常常秉持積極的心態,當他經事漸繁、能力漸強、成事漸多之后,他的自信才會與之俱增。反之,如果一個人總是回避矛盾,畏懼艱難,類似這樣的人,即使他在日常生活中看似信心滿滿,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外強中干。
離開林場已經兩個多月了,那里有他非常牽掛的許多伙伴,為了早點趕回林場,周士毅就籠住心猿意馬而專心趕路,由于他步履輕捷,步速較快,從公社集鎮到韓村村口的六點五公里,加上從韓村村口到銀屏峰的關山口的一點五公里,這八公里的上坡路他總共只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來到地勢稍高的銀屏峰西側的關山口。
周士毅正想到路邊的“回頭”古亭歇歇腳,忽然,他看到遠處林場上場場面混亂,并隱隱約約地聽得人聲嘈雜,不由得暗自一驚,他心知有異,拔腿就向場部急奔而去,不多時就到了上場人墻的后面。
周士毅稍作窺視便得知大概,原來,有幾個陌生男子正在喬曉娜門前耀武揚威,口吐狂言,而林場的知青也是個個義憤填膺,嚷成一片。
“不服?不服就上來一個試試!吵吵嚷嚷有個屁用啊!”周士毅聽到一個中等身材,體格壯實的環眼青年,在人群中間趾高氣昂地夸著海口。
周士毅忽然看見站在人群后排的李志奇,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并輕聲地探問詳情。原來,這幾個住在楓嵐街上的地痞,是方圓幾十里頗有臭名的“楓嵐四霸”,他們聽說林場來了個姓喬的“仙女”,便要過來強交朋友,昨天上午來了兩個,他們找到喬曉娜的房前,聲言要看看“仙女”聊聊天,弄得小喬又氣又怕不敢出門,“老三光”和許春偉幾個人氣憤不過,就去與他們理論,不想他們居然還想動蠻,“老三光”見那兩個人蠻橫無理,就與他們拉扯起來。那兩個人沒有得逞,今天下午邀來了另外兩個膀闊腰圓的“大哥”,現在他們要砸門進去,大家不肯,就將他們圍在中間,雙方就這樣僵持著。不巧的是韓場長這兩天去縣武裝部開會了,兩個隊長又鎮不住他們,所以這里就亂成這樣了。
李志奇話音剛落,忽又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一個人高馬大的“刀疤臉”正晃著拳頭威武地叫道:“聽說昨天有幾個光頭婊子崽要充好漢,為什么今天就裝孫子!有本事就出來比劃比劃,不要躲啊!”
周士毅生平最恨恃強凌弱之輩,他見對方氣焰囂張,擺出不可一世的模樣,不由得很是惱怒。他撥開人群,走到喬曉娜宿舍的門前,把行李往地上一丟,大聲喝道:“大家散開!”
眾人忽然發現周士毅回來了,又見他神情鎮定地高聲發話,就知道有戲了。于是大家一邊嘈嘈雜雜地叫著“周郎來了”、“周郎來了”,一邊紛紛攘攘地往后撤著,不多時,喬曉娜的門前就撤出一個直徑大約十米開外的不太規則的圓圈。
周士毅剛才是急跑過來的,身上有點發熱,便脫下外套和絨衣,上身僅穿了兩件貼身衣物,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斗,他隨即活動了幾下筋骨,弄得多處關節叭叭作響。然后,他對守護在喬曉娜房門前的兩位隊長和幾個知青說道:“是不是叫她們出來透透氣?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房里的喬曉娜和李秋云聞知周士毅到來,不由得喜出望外,相擁而泣。盡管他們并不知道周士毅武功在身,但不知何故,他們對周士毅似乎有著充分的信任,已將周士毅視作自己的主心骨,認為只要有他在場就不怕了,于是兩人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來到門外。
“楓嵐四霸”見周士毅氣概不凡,知是勁敵到了,趕忙在圈子邊緣湊在一起,相互交頭接耳地緊急商議著。這時雖然喬、李二人來到室外,但“楓嵐四霸”僅瞟了一眼就無心顧及。
周士毅緩步走向場中,他用手隔空點著對方,一板一眼地說道:“你們竟然敢來林場撒野,好大本事啊!”
“四霸”不知周士毅的底細,見他神威凜凜,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四霸”先是面面相覷,然后又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著周士毅。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場中的周士毅中高身材,肩寬背厚,體魄健壯,此時他雙拳半握,目光懾人,剽悍肅殺之氣取代了平時的儒雅俊逸之風,再看他側身而立,腳步不“丁”不“八”,渾身上下竟然難找半點破綻。“四霸”知道今天碰到一個硬手,估計討不了便宜,便愈加不敢動彈。
喬曉娜和李秋云深受屈辱,這時見周士毅山停岳峙般地站在那里,器宇軒昂、英氣逼人,“四霸”竟被他的威武氣勢鎮得一個個呆若木雞。她倆看見這個場面,不禁淚流滿面,難以自抑。
周士毅提了提雙手,擺出一副作勢應戰的樣子,他見對方遲疑不決,又昂然發話了:“怎么樣?是一個個地來,還是一起上?”
“四霸”聞言復又一凜,重又湊在一起小聲地商議著,最后他們覺得單斗敵不過,群毆打不贏,就相互使了個眼色,一聲不吭地“溜之大吉”了。據說從此以后,他們再也沒有來林場鬧過事。
大家見周士毅臨危不懼,在與“楓嵐四霸”尖峰對峙之后,竟然不戰而屈人之兵,頓時歡聲雷動,這些年輕人一邊“周郎”“周郎”地叫喚著,一邊紛紛圍攏過來。章漢杰此時站在人群后面,他見場面混亂,便趁機溜了出去。
周士毅一邊和大家招呼著,一邊來到喬曉娜和李秋云的跟前,他像個大哥哥似的很溫和地對喬李二人說道:“放心吧!事情已經過去了。”
人群中,李秋云挽著喬曉娜的臂膀破涕為笑,喬曉娜抬著那雙依舊淚水潸潸的秀目,百感交集地凝望著周士毅。周士毅看見“小喬”豐富而復雜的表情,不由得心里一震,他一時解不透其中的確切含義,心里不由得亂糟糟、撲通通的。
這天晚上,風漸漸地停歇了下來,由于廟山林場的盆地效應,雖然是數九寒冬,這里的氣溫倒不顯得很冷。這期間,許多動物都已進入冬眠狀態,林場場部及其周邊倒也顯得比較清靜。空中淡云稀疏,灑著清輝的圓月,正在不知疲倦地繼續著自己的行程。
相比較而言,章漢杰的步速比月亮穿行的速度則要慢得多。聽說馬上就要改選團支委,還要評選一個報縣林業局表彰的“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章漢杰不知評選結果將會怎樣,心里有點亂亂的。為了理清亂麻般的思路,晚飯過后,他獨自來到位于“天王殿”遺址后的“中場”,他一邊緩緩地踱著步,一邊想著心事。
無論是補選團支書,還是評選“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這兩件事雖然看似虛榮,其實卻關乎實利。從補選團支書這件事來說,因為組織委員許春偉性格木訥,能力不強,所以章漢杰歷來沒有將其當做真正的競爭對手,他唯一忌憚的只有那個在林場橫空出世的周士毅。他想,“雙搶”的時候周士毅剛來,而且腰傷誤工,如果那個時候進行團支書補選,周士毅根本就不在話下。如果秋收過后補選,則周士毅立足未穩,自己仍舊勝算很大。但不巧的是,林場組建突擊隊上水利工地,此事一拖就是兩個來月,現在倒是有時間了,但周士毅載譽歸來,身價陡漲,尤其是今天下午那場尚未開場便已謝幕的“鬧劇”,更使周士毅的威望如日中天,至此,兩個人的實力已是此消彼長,勝負易勢,在這個時候補選團支書,自己根本就沒有贏的可能性,想到這里,章漢杰的心里有如針扎般的疼痛。
他轉而又想,如果按照慣例,林場的團支書應是推薦選拔上大學的當然人選,但那是在沒有開評“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時的簡單作法,現在既然有個“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的指標,那么兩者“含金量”孰輕孰重就不易輕下定論了,因為團支書只是對內的一個虛職,而“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卻是對上對外的榮譽。不過,能這么深入掂量兩者輕重的人應該不多,大家多半會依據慣性思維,覺得這個團支書是如何如何的重要,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改選團支書上面,這樣的話,反而為自己制定出奇制勝的策略留出了很大的回旋空間。章漢杰覺得,對于他此后的人生來說,如何處理這件事是極其重要的,這一仗他只能贏不能輸,那么,到底怎么才能在評選時穩操勝券呢?他苦苦地思索著……
兩天后,廟山林場的全體知青都到食堂參加“二合一”的評選會議。考慮到補選團支書只是團內的工作,而評選“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則是事關全體知青的工作,所以根據章漢杰的提議,韓場長確定了本次會議的議程安排,這就是先在團員中補選團支書,然后再召開全體員工大會評選“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
補選團支書時,雖然有些知青不是共青團員,但因都遞交了入團申請書,都屬于“入團積極分子”,所以都被邀請列席會議,以便兩個議程能無縫對接。由于現在沒有團支部書記,兩個團支部委員又都是補選的當事人,所以作為黨支部書記的韓鼎誠便代行主持了這次補選會議。
點名過后,韓場長提議團員與非團員分開坐,以方便下一步的表決和統計表決結果。然后他簡單地做了一個開場白,大意是說由于前任團支部書記黎明已經離開了林場,所以現在需要補選新的團支部書記。又說,這名人選,可以從現有的兩個團支部委員中產生,這樣的話便須增補一個支委;也可以從其他團員中直接補選出團支部書記。然后,他叫大家本著對同志、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討論醞釀候選人。
剛才還比較熱鬧的會場,一進入討論醞釀階段,大家馬上一臉嚴肅地默不作聲了。但凡討論的內容是提拔任用或評先評優這類事,從參與者所持態度來看,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一種是絞盡腦汁志在必得型,二是審時度勢可進可退型,三是不存奢望置身事外型。面對這樣敏感的重大事情,大家都在迅速地為自己進行歸類定位,以便研判自己發言的必要性與策略性。
這時,周士毅思忖道,林場里的團員知青大都來得比自己早,所以要評選團支書怎么著都輪不上自己,如果推舉其他人吧,自己剛來半年,恐怕不宜妄發議論,所以沒有吭聲。許春偉忖度道,自己資格是有的,就是能力方面大家不一定信得過,不過章漢杰這個人私心重,不大氣,與其推他倒不如推周士毅,但自己與周士毅住在一個寢室,如果自己推周士義,人家可能會認為自己在搞“小圈子”,所以也不便吭聲。鄭明德思索道,按道理,組織委員排在宣傳委員前面,所以推許春偉比較合適,但可惜許春偉組織能力弱了一點,不是當頭的料,周士毅能力倒是很強,可惜來得稍微晚了一點,推他只怕難以服眾,所以也不愿吭聲。李秋云琢磨道,周士毅人品好、能力強,由他擔任團支部書記應是個非常合適的人選,但自己與喬曉娜情同姐妹,如果推他別人會認為自己感情用事,所以也不好吭聲。喬曉娜覺得周士毅無疑是個最佳人選,也很想為周士毅說句公道話,但鑒于自己與周士毅有層比較微妙的關系,所以也就羞于啟齒。饒青松平時倒是嘴快話多,但他覺得自己與這樣的好事根本搭不上界,而自己無論提誰的名,都會得罪其他人,所以便刻意練起“鴕鳥功”,把頭盡量地往兩胯之中埋下。其他人也各自盤算著、掂量著,大家一個個默然無語,會場上靜得連掉根針都可以聽得見聲音。
韓場長見會場沉默已久,就用目光搜尋著準備點名的對象。大家眼睛的余光發現了韓場長的意圖,為避免與韓場長的目光對接,有的像是低頭沉思,有的在研究欣賞指甲,有的則撇轉腦袋好像在看什么,韓場長見找不到可以對接的目光,便泛泛地提示道:“大家不要拘束,隨意談,反正最后還要舉手表決的,當然,確實是沒有合適的推舉人選,提自己也行,這都沒有關系。”
韓場長雖然如此這般地點撥了一番,無奈一眾與會者就是不開竅,會場上依舊寂靜無聲,這樣長時間的冷場,使韓場長心里有點犯急。
這時,章漢杰干咳了一聲,他站起身來,舉目環視了一下會場,然后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大家都不發言,我就來說幾句吧!”
大家見章漢杰要發言,估計他可能真的要毛遂自薦了,于是,便一個個坐正了身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章漢杰倒不急不躁,他目光老辣地再次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說道:“我認為,前一任的團支部書記黎明是林業隊的人,我們林業隊總不能壟斷‘團支書’這個職務吧,我個人覺得,雖說我們是個林場,但我們的砍伐指標很少,林業方面的主要任務是封山育林,目前林場的主要收入是來自農業方面,因此,既然上次是林業隊的人擔任團支書,這次就該由農業隊的人來擔任,我個人認為,這樣處理可能會比較公平些。”
章漢杰這下倒是語驚四座,在大家最初的判斷中,盡管周士毅出任團支書的勝算面會比較大一些,但章漢杰應該不會甘心,他很有可能會和周士毅一爭高下。現在章漢杰居然表現出高風亮節,把自己排除在團支書的候選人之外,眾人自然覺得大跌眼鏡。
韓場長也覺得很有意思,便對章漢杰鼓勵道:“這個觀點倒是比較新鮮,你不妨繼續說說!”
章漢杰見自己的發言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神態變得更加輕松了,他接著說道:“本來,由農業隊產生一個團支書,應該由農業隊的人來拿個推舉方案比較好,但既然韓場長要我接著說,我就只好拋磚引玉了。”
這時他把目光轉向前面座位的許春偉,有板有眼地說道:“大家知道,許春偉擔任團支部的組織委員,已經快兩年了,為了搞好團的組織建設,他做了大量的工作,付出了辛勤的努力,既有苦勞,更有功勞,而且,他做人厚道,為人正直,深得大家的好評和擁戴,所以我認為,如果由這位現任的組織委員來接任團支書,不僅能夠勝任,而且順理成章。”
章漢杰這番有條有理極富感情的話語,讓參會人員如釋重負,大家先前呆滯的表情,頓如枯木逢春,一個個鮮活生動起來,章漢杰話音甫落,滿場隨即報以熱烈的掌聲。喜出望外的許春偉,竟然激動得一雙手不知放在何處才好。
章漢杰在掌聲中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停止掌聲,然后他伸出左手,撫住坐在他左側的周士毅的肩膀,繼續說道:“不過,農業隊確實是人才濟濟啊!能夠勝任團支書的人,恐怕還不止許春偉一個,還有很多人啊!這里我就再舉個例子吧,譬如我們的‘周郎’,周士毅。”
片刻間,大家都被章漢杰風趣幽默的稱謂逗得“哄”的一聲大笑起來,但章漢杰不僅沒有笑,反而愈加一本正經,他以非常嚴肅的神態接著說:“周士毅來林場只有半年時間,但他留給大家的印象卻是非常深刻的。大家應該記憶猶新,當有的同事無端遭受領導委屈的時候,正是周士毅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當組織突擊隊要去水利工地艱苦奮戰的時候,也是周士毅不怕艱難、勇挑重擔;當‘楓嵐四霸’氣勢洶洶來到林場尋釁鬧事的時候,還是周士毅臨危不懼、見義勇為。而且,我們在參加水利大會戰的時候,在周士毅的帶領下,竟然一舉奪得‘優勝紅旗’,從而為我們林場爭得了一份來之不易的榮譽。大家說,像周士毅這樣一位俠膽仁心、善謀實干的硬漢子,如果他不來擔當團支書這副擔子,那我們還去找誰呢!”
章漢杰話語剛落,下面隨即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有的人甚至還大聲叫起“好”來,整個場面頓時熱鬧異常。
章漢杰能夠講出這么一番極富感情、讓人動容的話,周士毅是怎么也沒有料到的,盛譽之下,他竟羞得一臉通紅。他覺得渾身發熱,趕忙站起身來,半舉著雙手朝各方連連點頭致意道:“過獎了!過獎了!謝謝大家!”
在眾人欽敬的目光中,章漢杰挽著周士毅的胳膊并肩坐下。周士毅聯想到初次見面時他曾對章漢杰的眼神存有疑慮,現在看起來這只能證明自己的淺陋,他想,章漢杰其實是個蠻好的人,他這么抬愛自己,以后如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地回報人家!
緊接著,許春偉真誠主動地放棄了團支書的被選舉權,周士毅雖然也一再作了推讓,最終眾人還是一致推舉他擔任廟山林場的團支部書記。
接下來便是推舉報縣林業局表彰的“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在這個環節開始時,韓場長特意做了兩點說明:首先是楓嵐公社今年只分到一個“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的指標,考慮到廟山林場有比較多的知青,所以公社決定將這個指標優先放在廟山林場,如果明年還有指標的話,則要分給沒有知青的云崗林場,所以說在今明兩年里,廟山林場能夠報縣林業局表彰的也就只有今年的這個名額;其次又說他和兩位隊長都是公社在林場掛職蹲點的干部,他們只參加公社干部“先進工作者”的評選活動,所以就不占用這里的評選指標,這個名額只從知青里產生。
這時大家都覺得既然農業隊的人當了團支書,那么“縣林業戰線先進生產者”自然應該在林業隊里產生了。由于章漢杰是林業隊的人,平時就有點名望,剛才又表現了高風亮節,進行了精彩發言,所以大家自然是眾口一詞地將這份榮譽授讓給了他。章漢杰雖然也試著進行了推讓,無奈大家堅決不同意,最后,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地領受了大家的這番好意。一次很有可能勾心斗角、你爭我斗的會議,竟以這樣皆大歡喜的方式收了場,韓場長心里覺得很是快慰。
周士毅陽剛大氣且沉著穩重,章漢杰精明干練且年少老成,兩人都被廟山林場的一眾知青視作偶像,不知是出自誰的創意,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在大家的不經意間,知青們漸漸地把周士毅和章漢杰并稱為“廟山雙杰”,并對他們的未來寄予了諸多厚望。
多年以后,當“廟山雙杰”的命運經歷了一番跌宕起伏的榮辱變幻之后,早就各奔前程的廟山林場知青們,當他們在回首往事時都不由得感慨莫名。
散會以后,韓場長就著手安排春節放假的事情。過了小年的次日,廟山林場的一眾知青們各自帶著薄薄的行囊返回城市,去與闊別已久的親人共度期盼已久的新春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