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諾貝爾物理學獲獎者北京大學演講(2)
- 影響你一生的北大演講(大全集)
- 宋洪潔
- 3745字
- 2014-01-20 11:51:06
1949年我在芝加哥得到博士學位以后,我做了17年的研究工作,那17年是我做研究工作最成功的時候。“歐佩海(音)”他是美國戰時制造原子彈理論方面的領導人,他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說美國原子彈發展理論方面最重要的領導是“歐佩海”,中國原子彈發展最重要的領導人是鄧稼先。他們兩個人我都非常熟悉,但是他們兩個人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歐佩海”是鋒芒畢露的,很多人不喜歡他。鄧稼先是個含蓄的人。我曾經寫過一篇文 章,鄧稼先在美國,他不可能領導美國原子彈的發展。同樣,“歐佩海”在中國也不可能領導中國原子彈的發展。美國政府當時看種“歐佩海”做原子彈的領導人是也遠見的,同時中國的領導人選了鄧稼先來主持中國原子能的設計也是非常有遠見的事情。
杜致禮是我在沒有出國以前教中學時班上的學生,我們當時不是很熟。1949年圣誕節的假期之中,我有一天在中國飯店里偶然看見她,后來就很熟悉。1950年我們結婚,關于我跟她的生活會給大家放一個我編的電影。我們結婚以后生了三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是1951 年出生的,到現在我都很后悔,沒有跟愛因斯坦合照一張照片。但是我知道他每天四五點鐘經過的地方,我就說可不可以和我的兒子照一張照片。這張就是他和我的兒子照了一張照片。
1966年的時候,美國剛剛成立了一個新的大學STONY BROOK,他的校長我認識,他讓我到那兒去做教授。1999年我退休了。1971年,我的一生經驗又有了新的變化。那時候中國和美國開始接觸,開始接觸的原因是因為中國跟美國都受到蘇聯的威脅,所以毛主席、周總理都認識到在這種前提下,中國跟美國最好有一些接觸。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到中國參觀訪問,在人民大會堂里周總理請我吃飯,從這兒以后,我的生活有了重要改變。
在那以前,我去美國以后的幾十年,基本上活動的范圍在美國。從那以后,我就常常到中國來。這是1976年在我們家照的照片,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和我太太一起合照的。1982年我和香港中文大學又發生了很大的關系。那時候我母親住在上海,上海冬天很冷,我跟她到香港中文大學訪問,后來我母親很喜歡中文大學,從那兒以后我就常常去中文大學。這是我和我母親在中文大學的11院,照這張照片時我母親已經85歲了。
從80年代開始我常常到臺灣去,這是臺灣中正大學,站在我旁邊的那位鄭國順校長,他是我的學生,他做校長時請我去訪問這個學校。他也帶我到阿里山去玩,這是在阿里山照的照片。今年我已經82歲了,我想一個82歲的人會有一些年輕人所沒有的感想。2003年,我太太去世,幸運是她不是很痛苦。在去年年底我搬回到北京來,搬回到清華園。清華園是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清華園蓋了一個科學樓,我的辦公室就在這個樓里頭。
我的一生可以算做一個圓,從一個地方開始,走了很遠的地方,現在又回來了。我搬回以后寫了一首詩,叫做《歸根》:昔負千尋質,高臨九仞峰。深究對稱意,膽識云霄沖。神州新天換,故園使命重。學子凌云志,我當指路松。千古三旋律,循循談笑中。耄耋新事業,東籬歸根翁。
楊振寧回答北京大學學生的提問
問:您認為您能夠取得今天的物理學成就,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答:我想成功的特別條件是需要機遇,我個人是非常非常幸運的。我出生的時候,中學非常貧困,跟我同年級的有千千萬萬的小孩,可是他們多半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我能夠在一個被保護起來的清華園里成長,與學術空氣很濃厚的校園發生關系,這當然是我個人的幸運。后來到西南聯大,能夠接受最好的大學教育。
后來到美國,能夠接受最好的研究生教育。恰恰我走到了一個領域,這個領域叫做高能物理學,是當時剛剛開始的一個領域。一個年輕人能夠跟一個領域一塊成長,他能夠成功的 機會是最大的。我想機遇是第一重要。當然,有了機遇還得要你自己認識到這個機遇的意義以及你自己的努力,當然你過去的經歷跟你的喜愛有關系。
我想每一個年輕人,第一,對他自己有一些了解,知道自己什么東西做的好,什么做的不是那么好。第二,要對前途、可能走的方向有一個了解。這一點上,美國的學生跟中國學 生有一個相當大的分別,西方尤其是美國的學生,興趣廣,東看看、西看看,這樣得好處是把觸角伸得廣,知道哪些領域是自己容易走過去的,哪些領域容易發展。包括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大陸,從一開始就把學生限制到幾條路上去,讓他很專,這樣有好處,也有很大的壞處。在座的同學,我建議在你們受教育以外,能把自己的觸角伸得遠一點,能夠看見更多的機會。
問:楊老師的初戀看似無疾而終,但是對楊老師也有影響。請問楊老師,感性和理性在 你的生涯中各自所占的地位?
答:我想感性和理性的影響跟這個學生研究的科目有關系。像我這樣學物理的人,在研究工作里感情的成分很少,可是一個人如果是詩人,那他的工作里頭主要要靠他感性的成分。這個題目沒法做一個普遍的回答。
問:您獲得諾貝爾獎的時候是不是事業達到了巔峰?除了興奮以外您還有什么其他感受?
答:我是35歲得到諾貝爾獎。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得獎以后有一個很大的晚宴,大概有一千人,在晚宴上,每個得獎人要講幾分鐘的話。所以我預先就講了一下,我覺得我應該講當時的感受。我的演講后來發表了。我主要是說我今天站在這個地方跟大家講話,深深地覺得我是中國文化跟西方文化共同的產物。我為什么這樣講呢?我之所以能夠到美國,當然因為我的工作,因為我能做這個工作跟我留美有關系,我為什么能留美呢?跟八國聯軍有密切關系。
那個時候八國聯軍占據了北京城,可是后來就產生了割地賠款,其中一部分分給了八國聯軍在中國受到的損失以后,剩下的錢捐給了中國,在清華大學設立了留學生制度。我在清 華大學長大,我是清華留美的學生,所以我能夠出國是與八國聯軍有不可分割的關系。
問: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中國國籍的人獲得諾貝爾獎,但是華人有,這是不是當前中國的 研究體制有關?能不能比較一下中國與美國在研究形式方面的利弊?中國有哪些學習改進?
答:這個問題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這個問題的提法有點不太正確。原因是我和李政道得獎的時候,我們的護照都是中華民國的護照,那個時候還沒有入美國籍。很多人問為什么沒有華人得獎?我的回答是這樣,作出很重要的工作要有很多條件,一個條件是要有很聰明的人。大家都知道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平均起來不比別的國家的人差。第二,要有好的傳統。這一點我想大家也承認,中國的傳統有他的壞處,可是教育下一代,對于年輕人有耐性、有忍力,都是中國傳統好的地方。第三,要有決心。
像在清朝末年的時候就沒有決心,那時候還在討論要不要引進西學,今天已經一掃而空, 不管是臺灣、香港、大陸,大家都認為全國一心,要向科學技術進軍。可是這些加起來還不夠,還需要有經濟的支援。今天比起從前好得多,可是比起先進的國家還是差得很多。資金增加以后,過一些時候,我相信在臺灣、香港、大陸能夠做出來得諾貝爾獎的工作,我相信一定會發生的,大家不要太著急。另外有了這個條件以后還要有一個傳統,這個傳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建立起來的。我對于這個問題前途的看法是很樂觀的。
問:楊先生,您好,在您的人生道路上最令人感動的事情是什么?當您站在諾貝爾獎領 獎臺上時,您的心情是什么樣的?當您遇到困難挫折時是怎樣克服的?
答:第一個問題,我想近年來我最感動的時候是1997年7月1日,在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眼看著答應帝國退旗撤兵,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在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聲之中上升。我 想在座的同學都是十幾歲、二十幾歲,可能不能完全了解我當時的感受。我父親那一代的人跟我這一代的人,對于20世紀中國的變化所發生的自我的一個感情,是一個年輕的人不能夠了解的。因為你們不知道在20世紀初年,中國是在一個怎么樣子被欺負、被看不起的狀態。
所以我說1997年7月1日我在香港觀禮時候的感受是最近一些年最感情豐富、感情沖動是有道理的。我一生當中遇到的困難很少,我實在是太幸運了。我跟大家講的,我當時很喜歡張景昭,后來由于感情上的波動,那個是我一生比較復雜的一個轉折點。我是幸運兒,我從來沒有找事情,都是事情來找我的,所以沒有失業的困難。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沒有什么大的挫折。
◎說明提示:
2004年7月17日上午,在京參加全國臺聯臺胞青年夏令營的千余名臺灣學子走進了百年學府北京大學。著名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教授給他們做了精彩的演講。
楊振寧教授這次演講的主題與物理學的精深理論無關,他以一位老者的身份向后生們娓娓道出自己的生命歷程和其間豐富的人生感悟。從在合肥、廈門、北京度過的童年,到在清華園里青蔥的少年,到抗戰爆發后隨父母輾轉到了云南;從西南聯大艱苦的歲月,到遠赴重洋的求索道路;從旅居美國潛心科研,到1971年重回故里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再到2003年底回到清華園定居……楊振寧教授用張弛有度的語氣,講述了自己80多年來經歷的事與人。
楊振寧,安徽省合肥市人。著名美籍華裔科學家、物理學大師、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1957年由于與李政道提出的“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觀念被實驗證明而共同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其于1954年提出的規范場理論,則于70年代發展成為統合與了解基本粒子強、弱、電磁等三種相互作用力的基礎;此外并曾在統計物理、凝聚態物理、量子場論、數學物理等領域做出多項卓越的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