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師經典之作·大家談(套裝22冊)
- 老舍 聞一多 梁啟超 章太炎 胡適等
- 3118字
- 2020-05-28 18:07:25
第一章 文字
凡欲研究一國的事情,必先誦讀其書籍,而欲誦讀其書籍,尤非先知其文字不可。若對文字尚不明了,則無論任何方法,勢必無從著手。所以在研究本國人文史的開始,須從文字方面來考察,便是這個道理。而求知本國的文字,第一應知其形、音與義,換句話說,就是須合知其意義的各方面。但是這種研究工作非常不易,可說是最難的事。從事這種學問的人,常如張之洞所謂“終身鉆研,汩沒無聞,亦是一病”。要之,欲知本國文字,當從具備其大體的知識為適宜;至于詳細的研究,只好讓給專門學者。
我國文字在今千八百年前,后漢末葉的時候,有名學者許慎出來,他著《說文解字》十五卷,可算是我國文字學的大宗。我們讀其書的序文,便可了解文字的大體。現就文字的起源與沿革及其“六書”構造法,分節簡說如下。
第一節 文字的起源及其沿革
我國重要的事物,多脫始于伏羲氏,文字也照樣的脫始于伏羲氏。傳說伏羲氏作《易》的八卦,為原始文字的創元。后來神農氏施行結繩之政,用種種的繩線,結成不同的形式,以為各種事情的符號。現在沖繩的地方,尚有這種類似事情的遺跡,誠具考究興趣的問題。嗣后社會逐漸進化,對于世間結繩記事,覺得很不合宜,于是黃帝之臣蒼頡,乃參酌鳥獸的足跡,創作文字。所謂“文”是模樣,但其模樣獨成一體;又“字”是“孳乳而漸多”之謂,以補“文”的不足,益增其形與聲,所謂由合體而成的。其后顓頊、帝嚳、堯、舜及夏、殷、周三代的字形,各不相同,但后世總稱為古文。迨至周室中興的宣王時,史籀出而作大篆。又幾經春秋戰國之世,諸國各有其文字,參雜百出,甚不統一。秦始皇統一宇內,納丞相李斯的進言,廢止與秦歧異的文字,始成文字統一的大事業。這時李斯作《蒼頡篇》,趙高作《爰歷篇》,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將史籀所作大篆的字畫多者,化為簡略,是為小篆。秦始以法律治國,役使事繁,對于小篆的字畫,仍嫌其多,不適合事急時的需用,因有程邈之人,以簡易為主,創作隸書。按隸書的命名,就是施行于徒隸之間,甚至官廳的小使,亦得容易使用,而極稱簡便的文字的意義。在當時的文字已有七體:(1)大篆,(2)小篆(以使用于簡冊為主),(3)刻符(用竹符刻的字體),(4)蟲書(模仿蟲鳥形而幡書的字體),(5)摹印(施于印璽的),(6)殳書(刻在武器的),(7)隸書(皆以使用于官廳為主)。由是至漢,漢代以隸書便利認為通用文字,自不待言。迨到王莽時代,其使用的文字有六體:(1)古文(但非大篆以前的古文,乃從孔子故宅壁中所發現的古文),(2)奇文(古文而字體稍異者),(3)篆書(即小篆書),(4)左書(即隸書),(5)繆篆(即摹印),(6)鳥蟲書(與前述的蟲書同)。此外在漢初葉,草書已經發端。其后由隸書變化而造成楷書,是在漢魏之交,魏的鐘繇等,曾被人稱為其大成者。
第二節 文字的構造與“六書”
根據《說文》所述的文字組織法,對于“六書”的概略,固可察知一二;然而古來議論紛雜,不一其說,直到今日,尚無確定的成說。現在我們僅就其大體申說之。
“六書”的順序,根據《說文》的序言,為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假借。若根據班固之說,則為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很多人以為文字的創始為象形,其次指事。但這里是以《說文》之說為根據的。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
指事文字,例如“”“
”為篆文“上”“下”的字,依其放置短一畫長一畫的“上”與“下”,視之而識其為“上”“下”,察之而見其為“上”“下”之意。與這指事相似的文字,為象形、會意二種文字。不過象形是對于一物而象其形,其字形開始便有一定;指事則指無形的事,其字形始無一定;這是兩者最大區別的所在。至指事與會意的區別:獨立而成一體的為“文”,合二體而成的為“字”,已經詳說于前。今由于會意屬“字”,指事屬“文”,則對兩者的區別,也可判明無疑了。
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
象形文字,是描寫某物而象其形,自其形式屈曲來說,好似最簡單的圖畫。“日”“月”的文字為“”“
”,“
”象太陽,其中的一點,傳說是曾現鳥形棲于太陽之中;“
”象弦月,其中的二點,是表現月中的陰影。又“
”為“云”,是從雨從云,云為回形的;“
”為“山”字,表示有石高出之形。其他若
(水)、
(草)、
(木)、
(鳥)、
(馬)、
(魚)等直接描寫其物自身形式的文字,多得難以盡舉。這是我國文字的特色,也是我國文字的根源,在字典上首的字,大抵屬于這象形文字。
以上二種為文,是產生字的源泉。
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形聲文字,系取指事、象形的事物,加寫出其聲音,而結合成為一種文字。例如“江”“河”二字,由水的旁取象形,由水的聲取“工”“可”。這種文字,占居我國文字十分之八以上的多數。
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
會意文字,即于自然中能夠會得其意義。例如合成“戈”與“止”二字的意義而為“武”字,合成“人”與“言”二字的意義而為“信”字。又如合成“鳥”與“口”二字,自然表現鳥“鳴”的意義;比合“木”字兩個,成為多“木”并立,自然表現“林”的意義,皆其顯著的例子。
以上二種為“字”,系由“文”孳乳而成的。
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轉注文字的解釋,至今尚無定說。現依段玉裁的“互訓”說,稍為解釋一下:轉注是文字與文字互合的解釋,恰似由水的彼方來注明此方一樣。轉注與假借為文字的使用法,之前說的指事、象形、形聲、會意四種,則為文字的構造法。
所謂“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譬如《爾雅》為訓詁的書,在其說“始”的條文,如“初”“首”“肇”等字,多不勝舉,但這么多的字,均由“始”字而生同樣的意義。由此推考,則“考”與“老”同屬年老的意義,老而考,考而老,實是互相解釋的文字。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
假借全為音符的文字,依同一的聲音,而化字于無形事物。如“令長”的“令”,為“命令”的“令”,但對發出命令的人,假借而為“縣令”等的“令”;“長”為久遠的意義,但對長居人上的人,假借而為“村長”等的“長”。又其描寫物的音響或鳥的鳴聲,假借的字也很多,如伐木“丁丁”、車聲“轔轔”、黃鳥“喈喈”。此外寫外國語時,常須使用這假借。
“六書”的略解,暫就于此告一段落。要之,《說文》是一難解的書,為文字學的大宗,非用十分的研究不為功。迨至清朝,趨向漢學勃興的氣運,《說文》的研究家輩出,就中戴震(東原)氏與其門生段玉裁,以一生的心血,注成《說文解字》十五卷,對于斯界得有《說文解字注》三十卷。其他關于《說文》的著作,尚多出現,而大抵本著述者(許慎)自身的學問,依其文字組織起來,其抽字的方法雖妙,而實用上頗感困難。后有黎永椿的《說文通檢》出世,始稍得解除其困難。
我國文字由《說文》的時代,已呈混亂變化的傾向,曾幾何時,今體的字體產生了。但在南北朝時代,文字極端紛亂,試從顏之推《家訓》來考察,如其寫“惡”字為“悪”,寫“鼓”字為“皷”,寫“亂”字為“亂”,已很普遍化了。至唐始以今日的楷書為通用文字,由是文字復歸統一。不過這時對天子的諱,深禁不用,故改文字之風仍盛。今日尚有寫“虎”字為“乕”的人,這便是由唐朝先祖有名“虎”者,故避諱而改寫為“乕”字。
我國除上所述的文字以外,沒有其他的文字;有之則為宋時割據中原之遼的文字,即契丹文字,或者金的女真文字,元的蒙古文字,清的滿洲文字。但是這種文字,因不能代表任何時代全國通行的文字,故無列入的必要與價值。
以上僅主在文字的形方面,而文字除形以外,尚有音與訓的問題。不過音方面的音韻學,訓方面的訓詁學,已成專門的學問,姑且從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