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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格薩爾寶劍之神宮

  • 藏獒3
  • 楊志軍
  • 6452字
  • 2020-05-20 15:33:19

一座面對狼道峽的山岡,草色綠得能把人畜暈倒。岡頂和山麓按東西南北的方向聳立著四座神宮。神宮也叫拉則神宮,意思是山頂上的俄博,或者叫山頂上的箭垛。神宮由地宮和天宮兩部分組成,地宮里埋藏著一些被寺院活佛加持過的寶物:佛像、佛經(jīng)、佛珠、佛衣、金剛橛、七珍八寶等等。從地宮中央高高升起著一桿宮心木,被紅色的氆氌裹纏著,環(huán)繞著宮心木,就是天宮的景象:幾袋糧食圍了一圈,一些泥塑的佛像圍了一圈,金銀銅鐵的盛水寶器圍了一圈,抹著酥油的嘛呢經(jīng)石圍了一圈;然后是短柄的達瓦刀、長柄的尼瑪?shù)丁㈣F鑄的斧鉞和打造的金剛杵;最后是一圈白石,白石內(nèi)外密集地插著指頭粗的檉柳和綁著羽毛的樺木箭,一根根白色的羊毛繩和黑色的牛毛繩從宮心木的高端流瀉而下,連接著檉柳和箭叢,無數(shù)哈達、經(jīng)幡和風馬旗飄搖在繩子上,斑斑斕斕,蔚為壯觀。

神宮的作用就是祈求神的降福,依靠神來戰(zhàn)斗,西結(jié)古草原的人希望山神、河神、天神、地神、風暴神、雷雨神、四季女神等等一切自然之神都匯合在此處,以巨大的凝聚力保衛(wèi)尊敬的麥書記和神圣的藏巴拉索羅。

首先來到這里的是上阿媽草原的騎手,他們站在山岡前平整的草地上,敬畏地望著四座神宮,一時不知道怎么辦好。他們明白這樣的神宮是專門用來保衛(wèi)藏巴拉索羅的,如果他們想把藏巴拉索羅從西結(jié)古草原拿走,就必須舉行拉索羅儀式,祭祀神的同時祈求所有的地方神開闊一下自己的心胸,寬容地對待他們這些外鄉(xiāng)人在西結(jié)古草原的所有行動。他們堅定地相信,如果不舉行拉索羅儀式,神的懲罰立刻就會降臨頭頂。可是現(xiàn)在,他們什么儀式也來不及舉行,就聽到了一陣馬蹄的轟響,聽到了幾聲人的吶喊,更重要的是,他們聽到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的集體吼叫,隱隱約約地,從野驢河的方向,逆風而來。

比人反應更強烈的是上阿媽領(lǐng)地狗。它們“嘩”地一下跑到了人的前面,用自己的身軀堵?lián)踉诹似扰R而來的危險前面。它們也開始吼叫,此起彼伏,如獅如虎,試圖用自己的聲音蓋過對方的聲音,用自己的震懾抗衡對方的震懾。

就在兩股領(lǐng)地狗群震懾與反震懾的聲浪中,西結(jié)古公社的書記班瑪多吉出現(xiàn)了。他帶著一群西結(jié)古草原的騎手,縱馬而來,一溜兒排開,在綠色山麓下的四座彩色神宮前,拉起了一道防御線。班瑪多吉勒馬停下,面對著一群上阿媽騎手,“哼”了一聲說:“我們吉祥的黑頸鶴信使還沒有把潔白的請柬送達上阿媽草原,你們怎么就跑到我們的草原上來了,你們來干什么?”

上阿媽騎手中,領(lǐng)頭的是公社副書記巴俄秋珠。巴俄秋珠笑了笑說:“班瑪書記你好,你忘了我在西結(jié)古草原長大,我十多年都沒有回來了,我回來看看不行嗎?”班瑪多吉說:“看看是可以的,但為什么要帶著這么多騎手、這么多藏獒?”巴俄秋珠說:“人多狗多是為了表示對你們的尊重。聽說你們的草原上長出了藏巴拉索羅神宮,我們大家都想來頂禮磕頭。”

班瑪多吉揮著手吼道:“你們有什么資格到這里來頂禮磕頭,這里是我們的神,我們的神就只能保佑我們。”巴俄秋珠說:“我記得有一年你來上阿媽草原開會,見了我們新刻在石崖上的佛菩薩倒頭便拜,我們說什么了沒有?天下藏民的神都是一樣的神,你們的也是我們的,就好比西結(jié)古寺里的佛爺喇嘛保佑著我們大家一樣,西結(jié)古草原寬宏大量的騎手們,為什么變得這么小氣,為什么不準我們頂禮磕頭?”

班瑪多吉說:“巴俄秋珠你什么時候變得油嘴滑舌了?你們是沖著麥書記和藏巴拉索羅來的,誰不知道你們的狼子野心啊。”巴俄秋珠說:“知道就好,藏巴拉索羅代表了我們青果阿媽草原,更代表了吉祥的未來,我們要把它獻給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薩。”班瑪多吉說:“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回去吧,藏巴拉索羅已經(jīng)來到了我們西結(jié)古草原,只有我們才有資格把它獻給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薩。”巴俄秋珠說:“我們是想回去,但上阿媽草原的父老鄉(xiāng)親不讓我們回去,他們對我說,把藏巴拉索羅敬獻給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薩的只能是我們上阿媽草原。”

班瑪多吉還要說什么,就見站在巴俄秋珠前面的幾只大藏獒眼放兇光,朝著他這個敢于指手畫腳的人狂吠了幾聲,抑制不住地撲了過來,便大喊一聲:“曲杰洛卓,曲杰洛卓。”

曲杰洛卓早就守護在他前面,威脅地跳了一下,又立住了。它知道幾只上阿媽大藏獒并不是真的要來撕咬自己的主人,眼放兇光也好,狂吠奔撲也罷,都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便把身子一橫,飄晃著長長的鬣毛,坐了下來。幾只上阿媽大藏獒撲到跟前就停下了,不陰不陽地低吼了幾聲,朝后退去。巴俄秋珠喊起來:“退回來干什么?往前沖啊。”幾只大藏獒沒有聽他的,也像曲杰洛卓那樣坐了下來。一時間,雙方的藏獒都不叫了,連正從遠方奔撲而來的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也不叫了,好像它們從這邊的平靜中得到了某種啟示:生活在延續(xù),日子一如既往地和平著,領(lǐng)地狗與領(lǐng)地狗之間并不會發(fā)生激烈的廝打與流血。

沒有發(fā)生廝打與流血的日子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幾年來和平與寧靜一直是草原的伴生物,部落飛快地消失,草原與草原之間的界限已經(jīng)淡化,人民公社用一種高度集中的生產(chǎn)方式把更多的牧民招呼到了一起,人是可以在自己的公社不同的草原上常來常往的。領(lǐng)地狗群雖然依舊堅守著自古以來的領(lǐng)地,卻已經(jīng)看慣了外來人和外來藏獒的造訪,不像過去那樣神經(jīng)質(zhì)地見生人就設防,見生狗就追咬了。仿佛一種默契正在形成:能不打就不打,包容,包容。

上阿媽騎手的頭巴俄秋珠看到幾只大藏獒居然不聽自己的,惱怒地從馬上跳下來,挨個踢著大藏獒的屁股,看它們還是無動于衷,就揮動馬鞭抽起來,邊抽邊說:“不敢打斗的藏獒就不是藏獒,我要你們干什么。”來到西結(jié)古草原的上阿媽領(lǐng)地狗是清一色的藏獒,它們的獒王帕巴仁青是一只黃色多于黑色的巨型鐵包金公獒,看到巴俄秋珠揮鞭如雨,它從狗群里跳出來,撲過去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巴俄秋珠,仿佛是說:主人啊,要抽你就抽我吧。巴俄秋珠更加生氣了:“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獒王,你還來護著它們,那我就先抽死你。”他讓自己的騎手統(tǒng)統(tǒng)下馬,對它們說:“抽,你們輪換著給我抽,要讓我們的領(lǐng)地狗知道,它們要么死在戰(zhàn)場上,要么死在主人的鞭子下,退卻是沒有活路的。”

騎手們猶豫著不想舉起鞭子。巴俄秋珠說:“你們不忍心抽是不是?那你們給我上,給我把西結(jié)古騎手一個個撂倒,給我占領(lǐng)神宮,搶來麥書記和藏巴拉索羅。”這更不可能,雖然上阿媽草原和西結(jié)古草原是兩個公社,但畢竟是一個縣的,雙方的騎手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發(fā)生沖突了。人和人之間很少積怨的事情,缺乏仇恨的動力,怎么去打呢?只能讓藏獒打,藏獒天生就是為了打斗,而且是為人而打,藏獒不打,他們就打藏獒。主人的存在,就應該是鞭子的存在。上阿媽騎手們朝著獒王帕巴仁青舉起了鞭子,這個抽幾下,那個抽幾下。帕巴仁青慘叫著,但就是不躲開,它生怕自己一躲開,主人的鞭子就會落到別的領(lǐng)地狗身上。

騎手的鞭子終于喚醒了上阿媽領(lǐng)地狗們的天性,那幾只最早出擊的大藏獒又開始出擊了,它們掛著眼淚撲向了班瑪多吉,撲向了西結(jié)古陣營。

曲杰洛卓一看幾只大藏獒的神情就明白:這次是真的,真的撕咬而來了。它從班瑪多吉身前沖出去,想攔住對方,發(fā)現(xiàn)對方狗多勢眾,便飛身而起,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越過幾只大藏獒,站到了巴俄秋珠的馬腿之前。馬后退了一步,驚慌得咴咴直叫,連馬背上的巴俄秋珠也禁不住“哦喲”了一聲。這正是曲杰洛卓所期待的,它要吸引幾只大藏獒回身來救它們的主人,自己主人的危險也就不解自脫。遺憾的是,幾只大藏獒根本沒有上它的當,依然保持著最初的進攻路線,直撲班瑪多吉。

班瑪多吉有點不知所措,他坐下的大白馬回身就跑。大白馬一跑,好幾匹西結(jié)古騎手的坐騎也都跟著跑起來。巴俄秋珠哈哈笑著,一聲吆喝,所有的上阿媽領(lǐng)地狗都叫囂著殺了過來。一溜兒排開的西結(jié)古的防御線頓時散亂了。

曲杰洛卓奮力攔截那只離主人班瑪多吉最近的藏獒,卻被上阿媽草原的另一只驢大的雪獒橫斜里撲過來咬住了。一黑一白兩只同樣健碩的藏獒扭打起來。上阿媽的其他領(lǐng)地狗并沒有倚仗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破壞藏獒之間一對一的打斗規(guī)則,視而不見地從它們身邊紛紛經(jīng)過,直撲西結(jié)古騎手,確切地說是直撲騎手的坐騎。那些坐騎驚得順著山岡兩側(cè)拼命逃跑,騎手們想停下來直面對方藏獒的撕咬都不可能。班瑪多吉氣急敗壞地大喊:“我們的領(lǐng)地狗怎么還不來?岡日森格,岡日森格,你真是老了嗎,真是不中用了嗎?”

喊聲未落,就聽五十步開外,獒王岡日森格回應似的吼叫起來。

獒王來了,西結(jié)古草原的領(lǐng)地狗群來了,一來就攔住了瘋狂追攆的上阿媽領(lǐng)地狗。

逃跑的西結(jié)古騎手和追攆的上阿媽藏獒都停了下來。岡日森格高昂著頭顱,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徑直跑向了上阿媽的領(lǐng)地狗群。它的處變不驚的威儀以及眼神里的和平與靜穆讓人不由得心生欽仰,沒有哪只藏獒撲過來攔截它。它跑到了依然扭打在一起的曲杰洛卓和那只驢大的雪獒跟前,并沒有幫著自己人撕咬,而是用一種蒼老而渾厚的聲音在它們耳邊低低地吼起來。

扭打停止了,雙方都有傷痕,但都不在要害處,曲杰洛卓和驢大的雪獒好像一直都在比賽夯撞摔打的蠻力,而沒有用上尖利的牙齒和堅硬的爪子,忍讓的眼睛都含有這樣的意思:還不到你死我活的時候,等著瞧啊。

岡日森格帶著曲杰洛卓回到了自己的群落里。上阿媽的領(lǐng)地狗也朝后退去,退到了上阿媽騎手跟前。對峙的局面立刻出現(xiàn)了,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山岡前平整的草地上,映襯著東西南北四座藏巴拉索羅神宮,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和上阿媽領(lǐng)地狗不靠人的指揮,自動完成了兩軍對壘時必不可少的部署。就在一片三十米見方的空地上,心照不宣的決斗就要開始了。

誰都知道自古以來領(lǐng)地狗群之間的爭鋒絕對不可能是一窩蜂的群毆,天經(jīng)地義的打斗秩序永遠都是一對一的抗衡,什么時候哪只藏獒出陣,由獒王來決定。好比人類的打擂臺。和人類不同的是,它們沒有三盤兩勝或者五盤三勝之說,它們會拼盡全部成員,拼到只剩下最后一只狗。勝利的標志也不是你死傷得多,我死傷得少,而是直到對方?jīng)]有一只狗能夠站起來迎戰(zhàn)。除非一方在打斗的過程中主動認輸并且撤退,除非人出面阻攔,或者帶著領(lǐng)地狗群離開。

但現(xiàn)在人是既不會阻攔也不會離開的,西結(jié)古的騎手和上阿媽的騎手都指望自己的領(lǐng)地狗群獲勝。雙方在沉默中緊張地觀察著,用不著談判協(xié)商,一個默契正在形成:誰的領(lǐng)地狗群贏了,誰就可以擁有藏巴拉索羅神宮的祭祀權(quán),祭祀權(quán)的獲得意味著神的保佑和身外之力的加持,意味著他將找到麥書記并得到神圣的藏巴拉索羅,就能將吉祥的藏巴拉索羅獻給北京的文殊菩薩。

上阿媽獒王帕巴仁青已經(jīng)意識到人的意志不可違背,打斗在所難免,必須全力對付。它在自己的狗群里逡巡著,閃爍著深藏在長毛里的紅瑪瑙石一樣的眼睛,確定著第一個出場的獒選。一只毛色和長相跟上阿媽獒王一樣的鐵包金公獒跳到了獒王跟前,請戰(zhàn)似的蹺起了前肢。獒王帕巴仁青停下了,嚴厲而不失溫情地在對方鼻子上重重舔了一下。

鐵包金公獒立刻跳了起來,它跳出領(lǐng)地狗群,朝對方的陣線冷冷地望了一眼,不緊不慢地來到了打斗場的中央。

騎馬站在后面的巴俄秋珠不禁“哦喲”了一聲:“小巴扎?怎么是小巴扎?”立刻意識到,這個時候是不能有任何懷疑的,便換了一種口氣說,“小巴扎加油,加油啊小巴扎。”小巴扎是上阿媽獒王帕巴仁青的孩子,出生才一年兩個月,還沒有完全長熟,怎么能第一個出場呢?

但在上阿媽獒王帕巴仁青看來,它派自己的孩子第一個出場,既有尊重對手的意思,又有一定要旗開得勝的決心。按照慣例,對方也會派出一只一歲多一點的藏獒對打,而在這個年齡段上,很少有藏獒能和小巴扎相較,無論是個頭和力量,還是隨機應變的水平,小巴扎都是最出色的。

現(xiàn)在就看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了,看獒王岡日森格會派出誰來第一個應戰(zhàn)。岡日森格在自己的群落里走來走去,路過了所有的藏獒,折回來又一次路過了所有的藏獒,似乎在拖延打斗的來臨。跑到岡日森格跟前請戰(zhàn)的藏獒一只接著一只,岡日森格都視而不見。

打斗場上的小巴扎有點著急了,叫陣似的吼起來。

一只小黑獒從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里跳出來,飛身而去,撞在了小巴扎身上。它年齡跟小巴扎差不多,性格也和小巴扎一樣,初生牛犢不畏虎,看著年邁的獒王舉棋不定,早就忍不住了。

岡日森格十分不滿地沖著小黑獒吼了一聲,退回到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的邊緣,萬分擔憂地看著打斗。

小黑獒和小巴扎迅速扭到了一起,扭到一起后就再也分不開了,畢竟雙方都是少年藏獒,打架只能是孩子氣的,不像成年藏獒之間的爭斗,一個回合一個回合節(jié)奏分明地撕咬。小巴扎意識到這樣的扭打一點風度也沒有,極力想脫開,但是不行,小黑獒硬是撕住它不放,似乎小黑獒自己想做個孩子,就不想讓對方變成大人。

小巴扎只好認可這樣的打法,開始全神貫注地對付。扭打激烈起來,吼叫著,翻滾著,牧草的碎葉雪花一樣揚起來。血光出現(xiàn)了,一道接著一道,也不知道是誰的血。突然不動了,就在小黑獒摁住小巴扎,小巴扎又翻過來摁住小黑獒的時候,扭打停止了。所有的人、所有的藏獒都瞪起了眼睛,他們都知道,小黑獒失敗了,不是戰(zhàn)斗失敗,而是生命失敗,它被小巴扎咬死了。

小巴扎揚起血污的頭顱,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眨巴著眼睛,極力想弄掉粘住了眼旁黑毛的鮮血,突然意識到自己首先應該得意一番、驕傲一下,便轉(zhuǎn)身朝著上阿媽領(lǐng)地狗群和自己的阿爸上阿媽獒王帕巴仁青走了幾步,氣派地晃了晃頭。意思好像是說:瞧瞧我呀,我沒有給上阿媽領(lǐng)地狗丟臉。

巴俄秋珠喊起來:“不行了,你們不行了,藏巴拉索羅神宮歸我們祭祀了。”

班瑪多吉無言以對,只在心里埋怨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

小巴扎回過身來,把身體靠在后腿上,向著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張大了血淋淋的嘴,炫耀著自己的利牙,等待著下一個挑戰(zhàn)者的到來。

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一片靜默,所有的藏獒都想即刻撲上去為小黑獒報仇,但獒王岡日森格始終不吭聲,它好像忘了自己是獒王,不知道這會兒應該干什么了。

面前的打斗場上,小巴扎無聲的炫耀已經(jīng)變成了血沫飛濺的喊叫,肆無忌憚的挑釁里,含滿了嘲笑和輕蔑。

班瑪多吉喊起來:“上啊,上啊,你們怎么了?”

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群騷動起來,好幾只藏獒來到了岡日森格跟前摩拳擦掌。岡日森格依舊視而不見。一只少年公獒終于忍不住了,咆哮了幾聲,憤激難抑地跑向了打斗場中央的小巴扎。

少年公獒比剛剛戰(zhàn)死的小黑獒大兩個月,是從小和小黑獒一起吃喝一起玩耍的伙伴,伙伴一死,它就哭了。對藏獒來說,傷心和報仇是一座山的兩面,既然已經(jīng)傷心過了,報仇就是必然的了。

獒王岡日森格來不及攔住它,便警告似的叫了一聲:小心啊。它似乎已經(jīng)預知了這場打斗的結(jié)果,傷感地嘆息著,回頭看了一眼一直待在班瑪多吉身邊的曲杰洛卓,臥下來,一眼不眨地望著前面。

正如岡日森格所料,打斗一開始,就出現(xiàn)了一邊倒。小巴扎乘時乘勢,狂猛地撲過來,又迅速地退回去,避免了剛才和小黑獒打斗時的糾纏。少年公獒顯出笨拙來,它還沒有脫離孩子階段,全部的打斗經(jīng)驗都依賴于平時兄弟哥們之間的扭纏和翻滾,根本就不適應這種大藏獒才會有的打斗節(jié)奏。三個回合下來,它的脖子、肩膀和臉上就有了三處傷口。而小巴扎身上卻沒有任何少年公獒留下的痕跡,它是早熟而聰明的,三個月前就開始和自己的阿爸上阿媽獒王帕巴仁青對打,阿爸用它所知道的所有辦法撲倒咬住了它,它也就心領(lǐng)神會地學到了這些辦法,成了一只在年齡相仿的藏獒中沒有敵手的出色少年。

少年公獒的身后,許多西結(jié)古領(lǐng)地狗叫起來,好像是在提醒少年公獒。但是獒王岡日森格知道,這樣的提醒還不如不提醒,一旦小巴扎意識到別人的提醒在對方身上起了作用,它立刻就會改變主意,直接咬向?qū)Ψ降暮韲担蛘咭蚝韲岛投亲又獾牧硪粋€地方。打斗靠的是打斗者自己的感覺,而絕不是別人的指揮。感知瞬間的變數(shù),敏捷地捕捉到經(jīng)驗和經(jīng)驗之外的任何危險跡象,心腦和肉體的完美協(xié)調(diào),條件反射似的產(chǎn)生應對的辦法,才是最最重要的。

岡日森格懊悔地自責著:我失職了呀,我怎么沒有早早地教會孩子們。它知道,少年公獒死定了,除非它轉(zhuǎn)身逃跑。可少年公獒是西結(jié)古草原的藏獒,面對強敵,就是讓它死上一百次,也不會逃跑一次。它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仍然待在班瑪多吉身邊的曲杰洛卓,忽地站起來,瞪凸了眼睛看著少年公獒。

傷痕累累的少年公獒悲壯地朝前移動著,面對它已經(jīng)感覺到的死亡,無所畏懼地一連靠近了好幾步。

岡日森格突然想起來,還有一種辦法也許能讓少年公獒不死,岡日森格吼了一聲,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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