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研究
- 張冰
- 2342字
- 2020-10-30 18:24:28
第一章
李福清及其俄羅斯漢學傳統
肇始于18世紀俄國傳教使團的俄羅斯漢學,歷經三百年的學術發展,獨立于世界漢學之林,形成了悠久、獨特的漢學傳統。
就像國徽上的出自拜占庭帝國君士坦丁一世徽記的雙頭鷹,一頭望著西方,另一頭望著東方,俄羅斯橫跨歐亞大陸,地處東西方文明的交匯處,學術文化既受東方文化的影響,又受西方文化的熏陶,歷史傳統則更接近東方。公元13世紀羅斯被金帳汗國占領,長期受韃靼人統治的影響,15世紀開始向亞洲擴張,是中國最大的鄰國,元史中已有中俄直接交往的確切記載。
17世紀,彼得一世執政后,面對歐洲的強盛和俄國的落后,他親自前往歐洲考察,實行學習借鑒西歐的重要國策,進行振興俄羅斯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教育諸方面巨大的“歐化”改革,并于1712年從莫斯科遷都圣彼得堡,打開俄國通往歐洲的窗戶。彼得一世的改革打破了前幾個世紀中俄羅斯文化與西歐文化的隔絕狀態,試圖使俄國從與“歐洲”的脫離中全面“西方化”,從俄國漢學創立階段的西歐“移植”可見一斑。
1925年收到聘書,1726年到任的俄國皇家科學院首位東方古代史院士是來自德國的漢學家拜耶爾(Г.-З.Байер,1694—1738),他于1731年在彼得堡出版了歐洲第一部漢語語法《中文博覽》(Museum Sinieum)。學術史上對拜耶爾功過評價歷來眾說不一,各執己見,斯卡奇科夫(П.Е.Скачков)院士就直言拜耶爾的活動并未促進俄國的學術發展[1],但是拜耶爾將西方漢學成果引入俄國,以東方學家視野開辟俄國漢學研究,在俄國漢學的創建史上具有不可忽視的特殊地位。
而彼得一世親自創立皇家科學院之始便向歐洲聘任東方學院士,也表明了俄人向學西方,重視東方;“取西學”,“治東方”的國際考量。此前,1715年,作為向“東方推進”的重要舉措,彼得一世已經向中國派出首批傳教使團,其中為“俄國漢學做了整頓機構、培訓人才和搜集資料三項奠基性的工作”,“為俄國漢學編織搖籃的重要人物”郎喀,是沙皇御醫的養子,瑞典籍,曾留學柏林。郎喀通過北京的西方耶穌會士獲取西方漢學著作及各種政治經濟情報,1730年從中國帶回的中文圖書等文獻構成了彼得堡漢學藏書的基礎……[2]
因此,以東西方跨文化視野,做中國學問,早在俄國漢學奠基之時,便深深地印跡于其學術傳統,并在此后俄羅斯漢學確立發展中,以俄國與西方的國際學術文化交流,豐厚的漢、滿、藏、蒙跨學科東方學研究成就,和比較研究的學術方法不斷延伸開拓。
首批俄國本土漢學家全部來自18世紀派往中國的傳教使團。俄國來華傳教使團自第二批(1729年)起便派遣非神職學生隨班來京學習滿漢文字,研習漢學尤其是儒學,完成漢學著(譯)述。得益于此,加之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1762—1796)期間,對中國傳統道德思想的認同,從西歐刮向俄國的“中國風”影響,18世紀,大量中國文化典籍譯介傳入俄國,其中也包含西方耶穌會士的譯作。
同時,傳教使團和俄國探險家也為早在彼得一世已經開始的俄國豐富、珍貴的漢、滿、藏、蒙東方學文獻收藏做出了重要貢獻。經過一批批俄國漢學開路者篳路藍縷的拓荒式努力,對中國古典文獻的收藏、整理、研究和作品譯解,19世紀,以圣彼得堡漢學家為代表的俄國古典漢學傳統得以形成。
此時的俄國漢學已經擺脫了對西歐漢學的依賴,獨立于西方漢學、東亞漢學,自成一體。其傳統中最為重要的當屬充滿學術積累的文獻收藏編目,這也同俄羅斯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東方學研究密不可分。
譬如,1818年,東方學家加緬斯基(П.Каменский)、利波夫措夫(С.Липовцов)編就的《科學院圖書館所藏中文和日文書籍目錄》(Каталог китайским и японским книгам,в библиотеке Имп.Академии Наук хранящимся,1818);1841年,科學院德籍布羅塞(М.И.Броссе)院士整理發表的《科學院亞洲博物館的中文館藏》(О китайской библиотеке Азиатского музея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й Академии наук);1857年,第一位俄國漢學院士瓦·瓦西里耶夫(В.Васильев,1818—1900)發表的《彼得堡大學的東方書籍》(Записка о восточных книгах в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ском университете)等等。這一傳統發展到20世紀瓦·米·阿列克謝耶夫院士創立的俄羅斯現代漢學,更加注重學術史的文獻學梳理,成為以文獻檔案資料為基礎的俄羅斯漢學鮮明的文獻學漢學學術特征。
論及俄羅斯漢學各階段發展重要的代表人物,當代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院士,便和俄羅斯漢學宗師比丘林(Н.Я.Бичурин,1777—1853)、瓦·瓦西里耶夫院士和瓦·阿列克謝耶夫(阿列克,В.М.Алексеев,1881—1951)院士等一同進入我們的研究視野。如果說18世紀下半葉至19世紀上半葉的比丘林作為俄國漢學奠基人,為俄國漢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做出巨大貢獻;19世紀下半葉,一代俄國漢學時期的開拓者瓦·瓦西里耶夫使俄國漢學走上民族化、職業化之路;20世紀上半期,有“翰林”之尊的阿列克謝耶夫創建了蘇聯漢學學派;20世紀下半葉的李福清則在傳統的漢學、東方學諸多領域承繼、深化俄羅斯漢學傳統,獨樹一幟,卓有建樹。
……一個有關中國民間創作研究的李福清學派將會出現。……學術傳承性也得以彰顯,李福清在莫斯科的不懈努力,也使得瓦·米·阿列克謝耶夫學派不斷發展壯大。[3]
[1] 參見П.Е.斯卡奇科夫:《俄羅斯漢學史》,В.С.米亞斯尼科夫編,柳若梅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67-70頁。
[2] 參見蔡鴻生:《俄羅斯館紀事》,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77-78頁。
[3] Китай и окрестности.Мифология,фольклор,литература.К 75-летию академика Б.Л.Рифтина,М.,РГГУ,2010,c.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