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情守恒定律
- (俄)葉甫蓋尼·希什金
- 6039字
- 2020-05-14 17:30:20
7
在工廠的通道旁,值班門衛的崗亭空無一人,十字轉門上著鎖,那里聚集著一群人。主要是男人,女人很少。即使是女人,穿得也很不起眼,和男人幾乎分不出來,打扮得平淡無奇,身著深色的短外套:藍的、黑的、深褐的;頭戴深色的鴨舌帽,一樣款式的深色運動編織帽。人,也許,本來應該更多些,可是不巧突然下起了雨。雨勢根本不大,細雨如絲,不過感覺還是潮乎乎、陰沉沉的。又無處躲雨。人群后面的通道關閉了:少數余下的工廠人員,穿過旁邊的行政大樓來到了生產區域,新領導的車應該經過這兒。
工廠前的集會是半自發的,沒有統一的組織,五顏六色的女式花傘散蓋著人群,不過工廠的大門上用膠帶粘貼著兩條寫在紙上的標語:“還我們的錢!”“你們的資本主義——狗屎!”標語的字體歪歪扭扭的,可能是出自學生之手,紅色的水彩書寫的,有些地方已經淋透,流下紅色的淚痕。有人倉促地寫了一份致當地政權請愿書,這份申請在人們手中傳遞著,大家紛紛簽名,雖然大多數人心里都清楚這不過是徒勞。
集會的作用很少有人相信:集會,甚至罷工在廠里不知道舉行多少次了,可是就是不能得到工人想要的結果。如今人們加入“這樣”抗議隊伍,是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或者是出于好奇。
謝爾蓋·康德拉托夫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里,幾乎不抱任何希望。他清醒地認識到:從前的生產——已經完蛋了。設備本來就需要更新,升級換代,而目前,停頓閑置的設備都以三倍的速度老化,凡是值錢的都被陸續偷光,拆掉,擰走……謝爾蓋甚至對于自己在測量儀實驗室的野蠻破壞行為沒有絲毫愧意。
“瞧,想要拿生意來教訓俄羅斯。到處聽到的都是:生意、生意,生意……”
“美國的走狗!他們想把全國上下都變成二道販子!”
“那個禿頭改革派干的好事。現在所有的平民都在為竊賊打工。”
“這樣的政權不需要俄羅斯民族了。人死得越多,他們得到的石油就越多。”
“青年人吸毒,姑娘們羨慕妓女。難道讓這樣的年輕人站到機床前面?”
“變成了無人照顧的流浪兒——像國內戰爭時期一樣。”
“現在依然是國內戰爭。每生一個死兩個。”
“確實。女人都不想生孩子。”
“養活得起嗎?”
人們之間的談話簡短而又充滿了憤怒。那些惡毒的語言或者針對政府,或者指向所有的人。不過交談的過程中幾乎聽不到臟話,很少有失控的時候……(男人想起了女人)
一位婦女,頭戴藍色貝雷帽,身穿暗綠色廉價羽絨服,這身行頭是尼科利斯克舊貨市場上越南人常賣的物品,謝爾蓋在車間工作時對她很了解:銑工莉扎。他很少和她交談,只是打個招呼。和她講話很難:她口吃,說話時拉長音節,很久才能費勁地講完幾個字母。她在機床前的工作千篇一律、單調乏味:拿起坯料——一根小金屬棒,把它固定在夾具上,用銑刀車槽……就這樣更換好多好多好多次。就這樣日復一日,像臺自動機器。
站在莉扎旁邊的尤爾卡,圍著她轉來轉去,他是莉扎的兒子,十二歲左右,不知道為什么他在這里,而沒有去學校。確實,大家都知道,這個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不大喜歡上學,而成年人的罷工對他來說,更有趣些。
“快看!廖瓦·喬爾內赫舉著旗起勁地舞著呢!”
人群中涌動起來。廖瓦手握細木,高舉著一面紅色的旗幟,朝著工廠走來。他沒戴帽子,一頭蓬亂的紅褐色濃發,敞著帶斑點的短呢上衣,步伐堅定,闊步前進,富有戲劇性。和他并肩行進的是當地《尼科利斯克真理報》的記者鮑里斯·瓦伊斯曼,他穿著黑色皮大衣,戴著方格鴨舌帽,肩背著手提包,跟著廖瓦,唱呀,笑呀,鍍金框的墨鏡閃閃發光。
“同自(志)們!子(只)有新的無產階級革命能夠把工人階級從萬惡的資本中解放出來!”模仿列寧發不準的р音,廖瓦像在集會上那樣大聲喊道,“同自(志)們,我們的命運掌握在我們的擻宗(手中)!”接著他用濃重的鼻音唱起了無產階級的《國際歌》,雙手緊緊地握著無產階級旗幟的旗桿: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對于他的表演有的人哈哈大笑,有的人開懷一笑,而人群中有個人厲聲斥責起來:
“你說,記者兄弟,你應該知道,你在報紙工作”,一個個頭不高、圓臉的胖子用低沉的聲音沖著瓦伊斯曼說道,他的外號叫“倉庫管理員”,穿著棉襖,頭戴一頂又臟又破的小圓帽,“我們自己的國家既像革命,又像戰爭,一句話,亂七八糟。那么其他國家呢?啊?以前有二十個國家大批購買我們的產品,啊?他們那些國家也是丘拜斯這類貨色攫取了政權嗎?啊?干嘛他們一下子都不要我們的產品了?啊?”
鮑里斯什么也沒有回答,微微一笑,鍍金的眼鏡不時地閃閃發亮:不知道在黑色的鏡片下,他的眼睛里裝著些什么。“倉庫管理員”的問題得到了其他人的回應。人群中再次翻起了嘁嘁喳喳的聲浪。
在三層廠部的一扇窗口中,謝爾蓋發現了奧古涅夫。他從上面觀察著從前的工人,似乎是要把自己隱蔽起來:沒有完全走進窗前。“我在大學里幫他寫畢業論文,這個下流坯。現在處處都和我作對……”謝爾蓋漫不經心地想道。
突然人群騷動起來:
“來了!”
“不錯——來了!”
“在那兒!那輛正在拐彎兒的黑色伏爾加。”
“聽說,從莫斯科來的。”
“從自己人中選拔一個更好。”
“說得對。莫斯科人挺可恨的。”
“要是從德國請來德國人管我們多好啊……”
灰蒙蒙的細雨中,沿著通往工廠的路上,行駛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它那閃亮的前臉越近,人群中的話語越少。最后人們完全安靜下來,稍稍向左右閃開,好讓駛近的領導看到大門上掛著的淚水漣漣的紅色標語。
黑色的伏爾加在集會工人前面停了下來,沒有穿行到行政樓的正門。廠長,或許,不想回避人群。不過起初從車上下來的是個一頭淺發的小伙子,看起來是位警衛人員,他用貪食的眼神快速地掃過人群,回過身來,對司機說了些什么,然后才打開了轎車的后門。平靜而莊重,仿佛人群是等在這里歡迎他的,從車里下來一位年紀不輕、頭發斑白、落在地面的步履卻還彈性有力的人。他的穿著很有派頭:帶有灰色細條紋的黑色西裝,漿洗過的白襯衣,飾有金色菱形圖案的紅色真絲領帶。警衛員稍微靠前,和廠長并排走著。
“為什么造反,各位漢子?你們好啊!”他的問候平實樸素,既不死板又不奉承,那善意清醒的語調立刻動搖了人們的情緒,緩和了他們的憤怒。
人們覺得,這個人飽經世故,沒有電視里那些年輕經濟學家的野心和夸夸其談,但是十足的官氣從他的臉上也難以掩飾。
人群的各個角落里響起了叫喊聲。人們不由自主地走近廠長,他自己也邁步向前迎了上去。
“關于工作……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工作崗位做重新安排……以前的管理階層不是我解雇的。是股東會議的決定,其中包括你們的代表……至于產品,你們自己清楚!”他提高了音調,“工廠往后不再生產產品。這樣的質量市場不會接受的。競爭……”
“干嗎要它,市場這個鬼東西!所有的人都為了它受罪!”
“從前也有競爭。我們的產品一直是出口到西方國家的!”
“為什么工廠毀了?你們的資本主義——害死人!”
廠長的話被打斷了。但是他絲毫沒有感到窘迫,平靜地聽完人們的插話,松了松粗壯的脖子上的領帶,狡黠地微微一笑,有理有據地詢問道:
“難道不是我們一起選擇了這個體制嗎?我們所有人!不是個別人……我是共產黨員。我沒燒黨證。我一直投共產黨候選人的票。所以資本主義不是我的,而是我們的!我們共同的!如果我們自愿置身于資本主義,那么我們應當平靜地克服危機。首先,應當……”
廠長彎著手指,開始數起“依靠集體的力量”亟須著手的事務。人群安靜了下來,聽著他的講話。似乎沖突平穩地轉入了規勸,參加集會的人從中見到了自己的一線希望。人們開始更緊密地環繞在廠長周圍,他們轉來轉去,離廠長更近了。警衛員很明顯地感到不安,推開了最初擁上來的人。
謝爾蓋漫不經心地聽著領導的講話,不由自主地觀察起銑工莉扎來。她站得離廠長最近(警衛員沒有推她,他只是推走那些男工人),看起來像個孩子般地對他充滿了信任,聽他講的每一句話,甚至他的呼吸。她睜著大大的眼睛,有的時候稍稍向前探身,好像要弄清楚什么,了解些更具體的事。可是口吃使她閉口不言。唉,可憐的銑工莉扎!謝爾蓋有些難過。熟人的解說為他拉開了印花布的帷幕,讓他窺視了后面躲藏著的女人命運……
莉扎的丈夫是大型長途載重貨車司機,一次夜間行駛的時候趴在方向盤上打瞌睡,開著瑪斯帶篷貨車溜到了反向的車道,把一輛全速行駛、沒來得及躲閃的寶馬車壓在了車下。從一大堆進口金屬中,救援人員用氣焊裝備切下了兩具尸體。這種情況下,司機已經注定被判流放。但是不幸的名牌進口車遇難者的朋友卻自己另外進行了法外裁決:犯人司機一家住的房子,交給當地經商的阿塞拜疆人做了私產,他們耍盡了花招,把莉扎和兒子尤爾卡母子二人似乎“臨時”搬到空曠的工廠簡易住房的一間,那些住房早就決定要拆遷,并且已經沒水沒氣,只有電。如今莉扎面臨著連電也要斷的遭遇。房子變成了“無主的”,工廠放棄了老舊不堪的破爛,取消了所有的服務,注銷了所有的賬務。雪上加霜的是,莉扎不久前成了寡婦。她的丈夫死于肺結核。莉扎忠誠地為了丈夫的生活而奮斗,往流放的地方看望他時帶些吃的和一些買得起的藥,可是贍養人——工廠的機器停了,失業帶來的是沒錢的痛苦和折磨,而沒錢對于病怏怏的流放犯丈夫來說,則成了一個做棺材的快手木匠。
謝爾蓋難過地看著從前的工廠銑工戴著一頂藍色的貝雷帽,這時旁邊想起廖瓦愉快的聲音:
“聽聽,謝廖佳,這人真能扯。好像當年的戈爾巴喬夫這個小子,禿頭上應該還有塊斑點胎記就更像了……”
“我也來自工人階級……”傳來了廠長的話音。
“不太像。是吧,兄弟們?”人群中飄來“倉庫管理員”的甕聲甕語。他的話傳不到廠長那兒去,不過周圍的人都能聽得出過去鑄造車間勞動能手的低音,“這么細皮嫩肉的臉平爐邊上可沒見過,甚至這樣的鉗工也沒有過,對吧?”
近旁的工人們有的大笑起來,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人群中又響起了一陣低沉的不滿聲。人們開始交頭接耳,悄聲低語。廠長的講話黯然失色,對他的最初的信任開始枯竭。
“我永遠站在工人階級這一邊……”
“噢,共產黨員!我們的工資錢帶來了嗎?”廖瓦喊道。
“現在誰都不容易!”面對責難,廠長用堅定而威嚴的語氣答道。
“這個‘誰’是誰?”,廖瓦的嘴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照過鏡子瞧瞧自己那張臉嗎?它比總理的還寬!”
“人家問你錢呢!”謝爾蓋聲色俱厲地喊道,免得把工人集會變成一場鬧劇,“您帶來結算的錢了嗎?給大家發工資嗎?”
“我已經回答了。現在誰都不容易……錢我們應該一起來掙!”
突然發生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一幕。莉扎,站在廠長旁邊,看來,更清楚地意識到了廠長關于錢的態度,整個人變得蒼白無力,嘴唇打著顫,眼里放出瘋狂的光。忽然,她像一頭豹子猛撲到廠長身上,用雙手鎖住他的喉嚨。一切都發生得這樣突然,一頭淺發的警衛員一直防范著近處的工人,忽略了莉扎。第一排的人們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波動起來,把警衛員擠離了他的首長。
有人吹了聲刺耳的口哨,人群開始擺動起來,嘲弄聲挖苦聲此起彼伏,一下子充滿了狂怒。工人成群地用力擠壓,將警衛員和廠長完全隔離開來,而廠長被圍在狹窄的圓環中成了俘虜。
有的人踹他,有的人拽他的衣袖,還有的人試圖拉架,伸手去掰開莉扎……四面八方的人群擠壓著廠長,他的眼中充滿了恐懼,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張著嘴大口吸氣,試圖從脖子上甩開瘋狂的女銑工那緊扣的手指。莉扎頭上的貝雷帽被打掉了,落在了地上,臉上已經泛起幾處暴力所致的深紅色的斑點,嘴角流著口水,沒有呼號,沒有呻吟,沒有話語,而是心中的某種怨恨迸發了。廠長的脖子上幾道紫痕清晰可見:幾條剛剛抓破的傷口,滲著血跡。
“下流坯!叛徒!”
“出賣靈魂的黨棍!”
“在這些肥牛眼中永遠都是人民有錯……”
“打倒新資本家,伙伴們!”廖瓦慷慨激昂的聲音惡毒地攪動了人群。
在這場斗毆中暗含著某種狂熱和快意。就像兒時的“疊人堆兒”游戲“人堆兒小——不要我嗎?”可是與此同時還有一種絕望和走投無路的情緒,似乎連工作、賺錢的零星希望都熄滅了。莉扎大哭起來,雙肩顫抖著。人群嗡嗡的嘈雜聲如同一窩蜂,他們把廠長團團圍住,沖著他喊著什么。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在這些寬肩膀的灰色男人群中東奔西竄的警衛員,無法穿過人群接近廠長,他從上衣下面的槍套里拔出手槍,先發制人地朝天空放了一槍。所有的人瞬間嚇呆了,愣住了。
“閃開!邊兒上去!走開!”警衛員吼叫著,不顧一切地沖向自己的被監護人。
“用大炮嚇唬人?走狗!”廖瓦憤怒地喊道,把自己的紅旗往別人手里一塞,勇敢地攔住了殺氣騰騰的警衛員的去路。
出于憤怒和狂熱,人群再度鼎沸起來。廖瓦機靈地鉆到警衛員的背后,巧妙地(格斗沒有白學)朝他的肝臟一側打出一記短拳,把他手持武器的胳膊向上一彎,槍掉在了水洼里。為了確保警衛員無法反抗,廖瓦又猛力朝著他的脖子擂了一拳。
“工友們,我把他制服了!我制服了這頭公山羊!”他大吼著,一身勝利者的豪氣。
遭到廖瓦的擊打后,警衛員并沒有倒地——畢竟年輕又強壯,他搖搖晃晃地站在那里,雙手在空中亂抓,雙眼空洞,淺灰無神……
黑色伏爾加司機撲過來幫廠長的忙。可是他剛扎入人群,又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尤爾卡,莉扎的兒子,把一塊大磚頭朝領導轎車的后窗玻璃狠狠砸去。司機不知所措:去哪兒?怎么辦?跑去抓混小子還是去救長官?還是折回轎車那兒,烏黑锃亮的后備箱上落滿了碎玻璃片?
警車的鳴笛聲瘋狂而灼熱,直燒到骨頭。帶警示燈的烏阿斯牌警車以及特警隊的大客車疾速行駛,似乎準備好去哪個角落躲藏起來。
人們向四下里散去,退離了廠長和警衛員,留下遭受痛打的他們在廠前廣場的中央。有的人沿著工廠的柵欄立刻溜掉了,但是人群中的大多數留了下來抵抗被警報器和警示燈惹惱的警車。
警察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人群還沒醒悟過來,就已經被分割開、打散、完全癱瘓了。現在已經不再是人群,而是可憐的一小撮一小撮人,一群身穿黑色制服、手持黑色警棍在頭上盤旋的特警隊員朝他們猛撲過來。
特警隊員對叛亂分子決不拖泥帶水:誰趕上熱情的手,那就飽嘗一頓橡膠警棍。誰膽敢反抗,逃跑或者大聲叫喊,像廖瓦·喬爾內赫:“本土的人民要用警棍來教訓?下流的‘條子’!”這樣的人,干脆收拾走送監獄。
廖瓦的被捕也是一出鬧劇。他大聲喊叫,胡鬧搗亂,而當三名特警隊員包圍了他,他卻突然微微一笑,舉起雙手:“好了,垃圾,我投降!逮捕我吧!”
瘋狂的頭戴鋼盔的特警隊員也朝謝爾蓋·康德拉托夫沖去,用肘部撞向他的前胸,一邊粗暴地大喊著:“散開!散開!”謝爾蓋沒有像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那樣憤怒,他放過特警隊員到前邊,然后抓住他的袖子,做了一個擒拿。可是隨后一切突然都團成了團兒。眼冒金星!橡膠警棍沿著后背一擊,一頭兒還打在脖子上,謝爾蓋頓時失去了知覺,眼前一黑。他馬上被反剪雙臂,拖上了特警隊的大客車。一切都從眼前閃過,頭上傳來一陣呼喊聲。透過眼角他發現了叛亂的主要分子莉扎,她蹲在柵欄旁,披頭散發的,用雙臂蒙著頭。還在某一時刻,他看到了奧古涅夫,他正圍著廠長轉呢。
工廠通道前面、關閉的大門前面以及行政大樓前面的廣場很快空無一人。大門上的標語洇得更不像樣子,耷拉了下來。煙頭、碎玻璃、臟兮兮的紅旗和藍色的貝雷帽——已經被人們踩破、莉扎丟失的那頂……細雨如絲,輕輕地磨光毫無成果的對抗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