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記憶與書寫
- (美)帕特里克·格里
- 7431字
- 2020-05-18 16:46:00
中世紀研究在美國[1]
吳 愁 譯 李宇恒 校
就過去的十年來看,美國有關中世紀的過去、現在還有未來的學術史研究,并不缺少公開出版物。例如從諾曼·坎托(Norman Cantor)聰明、淺顯、狹隘、無知的研究到約翰·范·恩根(John Van Engen)的《中世紀研究的當下與過去》這樣全面深刻的會議論文集,再到如保羅·弗里德曼(Paul Freedman)和加布里埃爾·施皮格爾(Gabrielle Spiegel)發表在《美國歷史評論》上的極具挑戰、令一些人憤怒、引發爭議的文章。再次總結我們過去、現在、未來的研究,在那些自身工作也是故事一部分的美國中世紀學者面前,向歐洲讀者進行介紹是一項困難艱巨的工作。
由于一些學術原因,美國的中世紀研究現在充滿挑戰,這也是極難解決的一個問題。我已經敏銳地意識到想要告訴讀者美國中世紀研究狀況的“本來面貌如何”(wie es eigentlich gewesen)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像描述12世紀“本來面貌如何”一樣,是妄想與夢想之異,不可能實現。這種嘗試的基礎和不可避免的主觀性無法回避,它的影響也必須得到坦率承認。若想生動描述北美的中世紀研究,必然繞不開一些“指定賬戶”(prescriptive account):比如坎托、斯皮格爾和弗里德曼。當我在構建過去和當下的研究狀況時,我在發明它,用關鍵形式限制它,例如用隱含意義編造一個完整連貫的故事。此外,本次會議的組織者給予我談論過往和描述現狀的權力,這個權力轉變為不僅講述曾經是什么,而且講述應該是什么。這樣我的敘述毋庸置疑成為主導敘述,就我理解的過去和現在而為未來辯護。比起我試圖否定的想象來,那些現實是獲得充分說明的。
美國的中世紀研究與歐洲的中世紀研究有很大不同。美國人不是歐洲人,我們和中世紀的關系不是歐洲人和中世紀的關系。因此,我們的關注點自然也不同。正如芭芭拉·羅斯文(Barbara Rosewein)曾經評論道:“盡管美國的中世紀史學家認為中世紀歷史是他們的歷史,然而,他們中大多數人并不認為中世紀史是他們國家的歷史。”今天,邁克爾·博戈爾特可以詢問歐洲國家史的終結,但是美國中世紀學者在幾十年前就轉變了視角。[2]此外,歐洲中世紀學(Medi?visti)往往意味著歐洲的歷史研究:例如漢斯·維爾納·葛茨(Hans-Werner Goetz)最近的研究“中世紀研究的基礎與視角”(Stand und Perspektiven der Mittelalterforschung)幾乎只關注了歷史學研究。但在美國,中世紀研究至少意味著文學、哲學、神學、藝術史等諸多研究。造成這些差異的原因既存在于美國中世紀研究的歷史中,也存在于限定我們職業生涯的框架結構中。
有一種傾向,用類似于《圣經》的譜系的方法,簡化20世紀美國中世紀研究的歷史。查爾斯·亞當斯(Charles Adams)生查爾斯·霍默·哈斯金斯(Charles Homer Haskins),哈斯金斯又生約瑟夫·斯特雷耶(Joseph Strayer)和查爾斯·泰勒(Charles Taylor),泰勒又生托馬斯·比森(Thomas Bisson)、萊斯特·雷特(Lester Little)、佩吉·布朗(Peggy Brown)、特羅·魯伊斯(Teo Ruiz)和比爾·喬丹(Bill Jordan),喬丹又生大衛·尼萊姆貝格(David Niremberg)等等。其實,對立傳統早在19世紀的美國就建立了,到如今仍然滋養著中世紀研究。20世紀,進步論者在中世紀的代議制政府、商業貿易形式與20世紀的政治、經濟教育和大學構造之間尋找直接連續性。浪漫主義者,尤其是在文學領域,強調嚴苛的現在與和諧的過去之間的非連續性,追尋著凱爾特神話(Celtic myths)和所謂“信仰時代”(age of faith)失去的文化統一性。數量不斷增長的天主教大學的知識分子,在梵蒂岡攻擊“現代主義”(Modernist)和“美國主義”(Americanist)異端后有所動搖,他們在托馬斯革新(Thomistic renewal)中尋求智識體面和教會認可。自19世紀以來,美國的猶太學者研究了中世紀猶太人的經歷,一部分是為他們自己,一部分是向異教徒(Gentiles)致歉。
但是,這些傳統既不是孤立的,也不是全部的圖景。過去的一個世紀里,許多美國的中世紀學者都部分接受了歐洲訓練。起初,訓練多在德國;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轉向了法國和英國。今天,德國又成為一個備受青睞的目的地。一旦有在歐洲的經歷,就會被歐洲的知識傳統深深影響,這種影響會貫穿學者的職業生涯,即使時空距離讓他們遠遠落后于歐洲學術發展的步伐。此外,歐洲的學者,特別是英國學者,還有法國、德國和意大利學者,經常應邀在美國執教或演講,他們的出現對美國歷史、文學、哲學和藝術史的研究導向產生了很大影響。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逃難而至的猶太人和反法西斯知識分子在這方面起了決定性作用。
在其他領域,諸如教會法,有斯蒂芬·庫特納(Stephan Kuttner);文學,有艾瑞克·奧爾巴赫(Erich Auerbach)、康斯坦丁·雷查德(Konstantin Reichardt);經濟史,有羅伯托·洛佩斯(Roberto Lopez);思想史,有保羅·奧斯卡·科里斯特勒(Paul Oscar Kristeller);政治理論,有恩斯特·坎特諾維茨(Ernst Kantorowicz);藝術史,有歐文·潘諾夫斯基(Erwin Panofsky);古文字學,有恩斯特·羅威(Ernst Lowe);拜占庭研究,有恩斯特·科茨格和庫爾特·魏茨曼(Ernst Kitzinger and Kurt Weitzmann)。在戰爭期間和戰后,歐洲學者擔任著美國研究型大學的講席,他們培養美國的年輕人,并和那些在美國出生并接受訓練的同事們互動。
這種互動并不總是很容易。這些歐洲學者失去了一切:圖書館、教授職位,甚至家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失去了在他們曾生活和工作于其中的國家中的文化地位。因為在美國,一個中世紀學者不可能扮演和在歐洲同樣廣泛的文化角色。因為美國人并不把中世紀看做其國家史的一部分,而中世紀學者也并不是美國身份(American identity)的闡釋者。這樣可能會使北美的中世紀史學者被邊緣化,但同時也把他們從國家歷史的守護者與捍衛者的重擔下解放出來。所以,美國的中世紀研究與歐洲相比,更多地關注比較研究、學科間與跨學科研究、廣泛的超國家事務,并采用把歐洲文化和歷史作為整體研究的理論方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是這種轉向整體和比較的趨勢,使美國(有人可能會加上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拉丁美洲)中世紀研究者為歐洲同事邊緣化,后者因關注更精深的研究而得到公眾的支持和鼓勵。根據歐洲的學術標準,美國人的研究著作通常膚淺(oberfl?chlich)而無關緊要。真正的問題可能在于,美國人基于自身截然不同的文化提出問題,不太關注歐洲人生活的細枝末節,更多從整體上關注社會與文化的關鍵性問題。不同的問題需要不同的答案。
就其與過去和現在的關系來看,美國有不同需求,它為這些需求提供的機構框架與歐洲有很大不同。在歐洲,中世紀研究者在大學、旨在培養中學教師和研究者的機構、精英研究院(elite Grandes écoles)或研究所。在成為(如有)獨立學者之前,他們花費更多時間以學徒身份做助手。他們幾乎只受雇于國立高等教育或中等教育機構、檔案館、圖書館和研究中心。
在美國,中世紀研究的機構背景大為不同:歷史、文學和類似學科主要為社會流動程度甚高的美國人提供一種通識型教育,而不是職業訓練;因此,美國大學里開設的中世紀領域的導論課程并不像歐洲那樣是學術的或比較專業(pre-professional)的。大多數專業中世紀學者花費整個職業生涯都在教“是什么”,這在歐洲是高中水平的課程。機構的范圍也遠遠大于歐洲:在公立研究型大學之外,中世紀學者也分布于私立教會大學和非教會大學,就其準備、動機和期望而言,它們擁有非常廣泛的計劃、意識形態和組織機構,甚至更廣泛的學生。極少數中世紀學者可以在大學之外找到工作。除了在屈指可數的大型私人圖書館和擁有中世紀手稿、藝術品之類重要藏品的博物館,沒有哪一個美國中世紀學者可以奢望像檔案管理員和館長那樣享用這些史料。美國社會也不會像法國國家中心科學研究院那樣,或者像歐洲其他諸多的科學研究機構那樣,將支持全職研究者視為一種公共利益。美國中世紀學者的唯一職業通道就是教學。
在這些大學里,發展出了多種多樣的項目,訓練高級或研究生水平的中世紀學者。大多數中世紀學者都在某個學科或專業方向(Fach)內接受訓練。然而,不同于歐洲的大學,即使是在研究生水平,美國的學生也必須在中世紀之外修習其他課程,在他們主專業之外至少一個領域,多數情況下是拉丁哲學、歷史學或人類學。
如同古典學,通常是在古典學專業受訓,而不是歷史、藝術史、哲學這類專業。中世紀學者敏銳地意識到19世紀的大學專業分科并不適合嚴肅的中世紀研究。因此,在傳統的專業類型之外,很多大學建立了跨學科的項目,對中世紀研究授予高級學位。這些機構從兩種傳統發展而來,較老的一種要追溯到半個世紀之前的天主教大學,起初是為建立中世紀神學和哲學中心。這些項目發生了許多演化,但仍然重視知識分子歷史,并且在學科之間存在一定的張力,例如神學和哲學(還有少量文學和音樂),他們使用中世紀史料,但他們對非時代性的事情或美學更感興趣。一種更具時代性、世俗的、歷史化的中世紀研究項目在1960和1970年代發展起來。
這些后起的項目,通常關注通俗文學、藝術史和歷史,是更深的歷史主義,并且傾向于將所有學科簡化為文化史。這種關注點不僅造成了歷史學與哲學之類學科之間的緊張,還造成了歷史學與文學、藝術、政治、社會學和音樂院系之間的緊張。這些院系被越來越多的文本和文本性理論方法吸引,它們認為中世紀研究過度關注文本和語境,而不是語言和文化等更廣泛的歷時性問題。
部分為了克服美國中世紀學者的孤立,部分也為了使全國才俊充分流動,在過去的75年里,美國發展了大量中世紀研究機構。不論他們的學科是什么,不論他們接受了什么訓練,與歐洲同行相比,美國中世紀學者與其他領域的學者在組織水平上認同和互動更多。這些機構中,最古老的是成立于1925年的美國中世紀學會(Medieval Academy of America),最初專注于研究拉丁中世紀(the Latin Middle Ages),與美國現代語言學會(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 America)、美國哲學學會(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美國歷史學會(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形成鮮明對比。其中,美國現代語言學會是世俗文學和本地語言研究的主要專業組織,美國哲學學會是古典學家的組織。然而,據統計,中世紀學會自成立以來,實際上大部分職位都被歷史學家和世俗語言學教授占據。盡管幾十年中,學會毫無例外地都是由來自所謂的常青藤聯盟大學的精英教授領導,保留了它的古典的、同仁組織(Society of Fellows)的排他性,以模仿歐洲學術團體和學會。學會現在已經擴大了它的成員、研究方向和學術活動。更重要的是,學院鼓勵并接受區域中世紀研究機構的發展,如定期舉行會議、出版期刊和會議論文,幫助中世紀學者打破可怕的孤立感,他們很多人在這個大陸國家的偏遠大學教學。
在打破隔離性、持續建構知識網方面,更重要的事是一年一度在密歇根州卡拉馬祖(Kalamazoo)舉行的年度國際中世紀研究大會(the annual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n Medieval Studies)。自1965年成立以來,它已經發展成為全世界最大的中世紀會議,定期舉辦,除南極洲之外,有來自各大洲、多達3000名中世紀學者參會。和常用于招聘和政治會議的其他專業組織的場所不同,卡拉馬祖已經成為中世紀史學者會面、交流思想、重建聯系的地方。它的理想與那些中世紀學會完全相反:它從根本上是平等的,組織者對參會論文的質量控制很松,既是為研究生的,也是為資深學者的。
通過這樣的大會,研究被廣泛傳播,但只有少數機構組織出版會議論文或專著。在美國,論文主要發表在雜志上,這些雜志要么是研究中心支持的,如Viater,以及《羅曼語文學》(Romance Philology);要么是專業組織支持的,如Speculum,以及《現代語言學會論文集》(The Proceedings of the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和《美國歷史評論》(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或者是各大學的研究機構及大學出版社的雜志,如Exemplaria和Traditio等。
大學出版社是出版專著的關鍵,運營方式與(歐洲)大陸的出版商非常不同。商業出版社不出版學術性的書籍,而大學和研究機構很少為學術著作提供足夠出版津貼。院系或研究中心也沒有把教授們的作品整理成叢書的做法。相反,學術專著由大學出版社和獨立出版社出版,或者由它們所在大學進行少量補貼。這些出版社必須有盈利或者微利,在這方面它們與商業出版社相差無幾。競爭那些擁有廣泛讀者的少數作者是激烈的;但是對大多數作者來說,真正的競爭是能否出版他們的作品。沒有津貼,沒有專著叢書,中世紀研究者面臨“發表或毀滅”的巨大壓力,他們必須找到愿意編輯、出版他們著作的大學出版社。是否出版,不單由某個叢書編輯決定,而是由出版社董事會聽取外部匿名審讀人的意見后決定。這就是說,出版不僅僅取決于提交作品的學術價值,也在于其市場競爭力。學術專著通常必須盈利,或者至少收支平衡,這意味著出版社出版的每本書必須至少賣出500至800本。因此,中世紀研究在美國,甚至比歐洲更加直接地受市場左右,而這個市場,無論好壞,是衡量美國當代中世紀研究做什么、寫什么、出版和爭論什么的一個重要因素。
從這些文化和制度約束中產生的著作和論文,可以定性為比較型的、超越國家的、跨學科的。然而,針對所有跨學科的合作,設立合作經費在美國極為罕見:因為沒有機構或者專業傳統能夠在特殊研究領域(Sonderforschungsbereiche)安排跨學科的合作項目,美國大學體制也不了解如何評估和補貼真正的協同工作。美國學者往往非常孤立地工作,與人協作通常只意味著會議論文的聯合主編。
那么,美國人做什么?把美國學界分類到漢斯·維爾納·葛茨的“現代中世紀研究”(Moderne Medi?vistik)的整齊名目下,我有些猶豫。相反,讓我看一下中世紀研究的“看門人”主要允許什么樣的內容通過,即當前我們領域的兩個主要大學出版社都出版什么樣的圖書:賓夕法尼亞大學出版社有一套最初由愛德華·彼得斯(Edward Peters)編輯、現在由魯斯·馬佐·卡拉斯(Ruth Mazzo Karras)編輯的歷史悠久的中世紀著作叢書;康奈爾大學出版社最近有芭芭拉·羅斯文(Barbara Rosenwein)主編的一個叢書。[3]不考慮原始史料的翻譯和編輯,在2000年,賓夕法尼亞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一系列圖書,例如對中世紀藝術圖像的功能與局限的探索[4]、對猶太基督教期盼千福年說的研究[5]、對教區的宗教生活的詳細分析[6]、對早期加洛林王朝戰爭的研究[7]、對威尼斯控制時期克里特島民族認同的探索[8]、從奧古斯丁到文藝復興冥想閱讀的廣泛研究[9],還有一些德國歷史學家關于中世紀社會秩序的研究文章[10]、在2001年被視為新研究的波西米亞權力與社會研究[11]、關于朗格多克異端的競爭論述[12]、普羅旺斯特羅拜里茨(Trobairiz)抒情詩研究[13]、盎格魯-撒克遜文職文化中的女性研究[14]、中世紀的弗朗西亞貴族血緣關系研究[15]、中世紀晚期英國的女修道院研究[16]、低地國家的比津(Beguines)研究[17]、可視化的女性社會性別模式研究[18]、巫術與魔法論文集[19]、中世紀主要白話文本和手稿研究(如《羅蘭之歌》和《法國的萊斯瑪麗》)[20],以及對亞瑟王傳奇作為英國殖民地的想象社區的研究。[21]芭芭拉·羅斯文的新叢書,包括中世紀早期巴伐利亞的沖突處理研究[22]、埃芒加德伯爵夫人周邊的那博納斯(Narbonnais)的詳細區域研究[23]、中世紀意大利奴隸制語言的分析[24]、13世紀的巴黎性別與貧困研究[25]、通過意大利建筑透視主教的權力架構[26]、殘忍(cruelty)的歷史[27]、對仇恨與和解的分析[28],以及將兩本之前出版的著作分別翻譯成法語和荷蘭語[29]。
關于美國當前中世紀研究現狀,以上簡略的樣本告訴我們什么呢?我想還是很多的。首先,這些主題廣泛涉及許多傳統學科。這些出版物處理藝術和觀念、文學和手稿學、亞瑟王傳奇和普羅旺斯抒情詩。學科之廣,難以簡單地放在大學院系框架內,然而都因共同的關注聯合起來。性別,尤其是女性,是中心話題,或者說是大部分研究關注的主要問題,無論研究的問題是宗教團體、權力關系、音樂、血緣或貧窮。使性別成為歷史和文化分析的一個基本要素的目的,似乎很大程度上在這個范圍實現了。
其次,中世紀研究覆蓋的地理范圍相當大:雖然大多數美國中世紀學者仍集中研究英國和法國,但是對日耳曼地區和東歐表現出越來越大的興趣,對多元文化互動的地區也如此,如近年對克里特島、西班牙和匈牙利。然而,這些往往是個案研究分析,旨在測試更廣泛的社會學的和文化的模式及假說,而不是格外看重特定地點的特殊性。因此,人們可以同時看到細致的微觀研究和泛歐洲的宏觀研究。很少有專著以中世紀王國作為一個研究單元,很少學者(除了那些完全研究英格蘭的)可以被恰當地定位為“國家史”歷史學家。
同樣重要的是,大多數研究的重點不是事件、社會和經濟關系、正式的政治或學術理論、意義的表達系統,而是這些所代表的:貧困的象征意義、族性的建設、血緣的想象、文學文本表達的怨恨與和解的情感世界、讀者對文本含義的構建。美國中世紀學者不再相信可以研究事件和社會結構,而是越來越關注對社會、政府、宗教、性別和權力的視覺及文本呈現。
最后,上述兩套叢書列出了對法國、德國和荷蘭最新論著的翻譯。多年來,除了法語的論著翻譯針對普通讀者外,“經典”通常要花30年或更久才能被翻譯過來,英語讀者無法進入歐洲大陸學術(Continental scholarship)。今天,較年輕的歐洲人的作品有了相對快速進入英語世界的途經。也許在新的世紀里,美國和歐洲的中世紀研究,特別是在性別、呈現、文本、跨文本性、模型、個案研究以及地理的關注,或多或少,能夠比過去的民族國家研究更加成為一體。
[1] 這篇文章最開始是以“Medieval Studies-Mittelalterstudien-in Amerika”為題發表在Hans-Werner Goetz and J?rg Jarhut eds.,Medi?vistik im 21.Jahrhundert.Stand und Perspektiven der internationalen und interdisziplin?ren Mittelalterforschung(Munich,2003)一書中,pp.63-71。
[2] Michael Borgolt,“Vor dem End der Nationalgeschichten,Chancen und Hindernisse für eine Geschichte Europas im Mittelalter”,Historische Zeitschrift 272(2001),pp.561-596.
[3] 很明顯,不是所有的美國中世紀學者都將成果在這兩個出版社出版,甚至根本不在美國出版社出版。其他出版美國中世紀學者作品的機構主要有普林斯頓、芝加哥、牛津和劍橋出版社。美國學術界的特點是缺少明確的等級和中心。
[4] Herbert L.Kessler,Spiritual Seeing:Picturing God's Invisibility in Medieval Art(Philadelphia,2000).
[5] Robert E.Lerner,The Feast of Saint Abraham:Medieval Millenarians and the Jews(Philadelphia,2001).
[6] Katherine L.French,The People of the Parish:Community Life in a Late Medieval English Diocese(Philadelphia,2001).
[7] Bernard S.Bachrach,Early Carolingian Warfare:Prelude to Empire(Philadelphia,2001).
[8] Sally McKee,Uncommon Dominion:Venetian Crete and the Myth of Ethnic Purity(Philadelphia,2000).
[9] Brian Stock,After Augustine:The Meditative Reader and the Text(Philadelphia,2001).
[10] Bernhard Jussen,Ordering Medieval Society:Perspectives on Intellectual and Practical Modes of Shaping Social Relations(Philadelphia,2000).
[11] Lisa Wolverton,Hastening Toward Prague:Power and Society in the Medieval Czech Lands(Philadelphia,2001).
[12] John H.Arnold,Inquisition and Power:Catharism and the Confessing Subject in Medieval Languedoc(Philadelphia,2001).
[13] Anne L.Klinck and Ann Marie Rasmussen,Medieval Woman's Song:Cross Cultural Approaches(Philadelphia,2002).
[14] Clare A.Lees and Gilian R.Overing,Double Agents:Women and Clerical Culture in Anglo-Saxon England(Philadelphia,2001).
[15] Constance Brittain Bouchard,Those of My Blood:Constructing Noble Families in Medieval Francia(Philadelphia,2001).
[16] Nancy Bradley Warren,Spiritual Economies:Female Monasticism in Later Medieval England(Philadelphia,2001).
[17] Walter Simons,Cities of Ladies:Beguine Communities in the Medieval Low Countries,1200-1565(Philadelphia,2001).
[18] Madeline H.Caviness,Visualizing Women in the Middle Ages(Philadelphia,2001).
[19] Bengt Ankarloo and Stuart Clark,Witchcraft and Magic in Europe,Vol.I:the Middle Ages(Philadelphia,1999).
[20] Andrew Taylor,Textual Situations:Three Medieval Manuscripts and their Readers(Philadelphia,2002).
[21] Patricia Clare Ingham,Sovereign Fantasies:Arthurian Romance and the Making of Britain(Philadelphia,2001).
[22] Warren Brown,Unjust Seizure:Conflict,Interest,and Authority in an Early Medieval Society(Ithaca,NY,2002).
[23] Fredric Cheyette,Ermengard of Narbonne and the World of the Troubadours(Ithaca,NY,2001).
[24] Steven A.Epstein,Speaking of Slavery:Color,Ethnicity,and Human Bondage in Italy(Ithaca,NY,2001).
[25] Sharon Farmer,Surviving Poverty in Medieval Paris:Gender,Ideology,and the Daily Lives of the Poor(Ithaca,NY,2002).
[26] Maureen C.Miller,The Bishop's Palace:Architecture and Authority in Medieval Italy(Ithaca,NY,2000).
[27] Daniel Baraz,Medieval Cruelty:Varieties of Perception from Late Antiquity to the Early Modern Period(Ithaca,NY,2003).
[28] Paul Hyams,Rancor and Reconciliation(Ithaca,NY and London,2003).
[29] Dominique Iogna-Prat,Order and Exclusion:Cluny and Christendom face Heresy,Judaism,and Islam,1000-1150,(Ithaca,NY and London,2002);Karl Heidecker,The Divorce of Lothar II:Christian Marriage and Political Power in the Carolingian World(Ithaca,NY,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