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印象

摩洛哥的城市幾乎都有古城區，但有兩個古城尤其值得駐足品味，不是因為建筑古老，也不是因為歷史悠久，而是這兩個古城迄今為止還保持著千年不變的原始商業活動。從這些商業活動中，我們能夠見到生生不息的塵世活力。商業交易展現了人類的自私貪婪、斗智斗勇和狡猾欺詐，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互相理解、共同發展和衣食溫飽。這兩個值得駐足的古城，就是馬拉喀什和非斯。

馬拉喀什的皇宮早已倒塌，失去了曾經的輝煌。時間已經把一批批曾馳騁疆場的英雄埋進了歷史塵埃，有的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當年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今天的馬拉喀什，確實已是尋常百姓的天下。這一點在杰馬夫納廣場立刻就能夠體會到。這個古老的廣場，一如既往充滿了人類的活力和張力。我剛進去就被一個舞蛇者騙走了50迪拉姆。經此一役，我才體會到對手了得，從此小心翼翼，見到舞蛇者就蹦出三丈之外。但是幾乎防不勝防，舞蛇者剛走，弄猴的人又來到你面前。

到了非斯古城，由于行程安排，我們把游覽時間安排在早上。9點到達古城時，古城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昨天是伊斯蘭歷中穆罕默德的生日（如果按公歷計算，不一定每年都是同一天），剛好又是圣誕節前夜（這里的人基本不過圣誕節），所以很多人歡聚到很晚才睡。大早上大家還沒有起床，除了三三兩兩坐在路邊臺階上的老人外，沒什么人出現。我們享受到了難得的古城清靜時光。陽光照在古城高低錯落的房子上，照在淡黃色的墻上，斑駁陸離，格外寧靜。

整個非斯老城街道狹窄，最寬處也就2米左右，最窄處僅能一人容身。間或會有一個小廣場出現，也就是100平方米左右，是城市各種活動的集散地。老城范圍巨大，街巷縱橫交錯，如果沒有人引路，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蜘蛛網一樣的街巷之中。到了中午，老城開始熱鬧起來，人群變得熙熙攘攘，街道兩邊各色商店都打開鋪門，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掛到門口，游人如織穿行其中，叫賣聲此起彼伏，賣者和買者斗智斗勇，一派熱鬧景象。

對于中國人來說，這樣的場景一點都不陌生，買賣之間互相較量、樂在其中，更是中國人擅長的。在古城里我興之所至，也買了兩樣東西。一個是刻了光芒四射的太陽和花紋的銅盤，手工刻制，非常精美，我一看就愛不釋手。大胡子店主開價1500迪拉姆，我還價到300迪拉姆，拉鋸了10分鐘，最后以500迪拉姆成交。另外就是在一家皮衣店，我們到他家樓頂平臺上去看染坊的場景，作為感謝，覺得不買點什么過意不去，就為兒子買了一件很好的皮衣。店家開價800美元，我還價到200美元，店家堅決要500美元。我就和他開始聊天逗樂，他說只要我買了衣服，就送我一雙200迪拉姆的拖鞋作為禮物；我說干脆我買拖鞋，你把衣服作為禮物送給我；我說你只要把衣服賣給我，我就介紹中國人來你店里買東西。我說我在中國認識很多人，他就問認識多少，我說我認識老婆孩子，還有鄰居、同事啊。最后聊得開心，店主居然邀請我到他家里去玩。衣服最后以250美元成交，同時附帶了一雙皮制拖鞋。就這樣，我以“二百五”的心態，買了一件“二百五”的衣服。其實這樣的價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騙了，但砍價的過程，真是樂在其中。

游覽非斯，值得一提的就是到這些皮制商店的樓頂上，去俯瞰動物皮毛的鞣制和染色過程。據說千年以來，這一方法就沒有變過。在被房子包圍的染坊中，石砌的池子一個連著一個，有上百個之多。帶血的皮毛（牛皮、羊皮、駱駝皮）被運到這里，泡在石灰水的池子里兩個星期左右，讓皮和毛脫離；然后撈出清洗，再放入由鴿子糞等攪拌而成的池子里，浸泡三個星期左右，讓皮子軟化；皮子軟化后，再放到旁邊的染池里浸泡染色，據說染料都是天然植物提取，一旦染好，永不褪色。染色過程大概又需要幾個星期，顏色染好后，各種顏色的皮革就制成了，可以做成衣服、皮包等出售了。這里的皮革全球聞名，質量上乘。據說世界上很多名牌時尚產品，都是用這里出去的皮革制作的。如果不講究品牌，這里的皮制品一定是全球最好、最便宜的之一。由于這些染缸都在露天，各種皮子的臭味加上鴿子糞的臭味，使整個染坊上空惡臭難聞，上天臺之前，店家會給你一把薄荷葉，放在鼻子底下聞著，以抵抗空氣中的惡臭。現在是冬天，臭味不那么兇猛，據說到了夏天，有不少人一上天臺，就被熏死過去了。看著在池子周圍勞作的工人，渾身上下都是臟水，把皮子一堆堆從水里撈出來，神態自若，也不戴口罩，一年四季就這樣工作，也許是久處其中不聞其臭了吧。

到了傍晚5點左右，我們到古城對面的山坡上去看落日中的非斯老城。老城區完整地展現在我們面前，房子鱗次櫛比，在山坡和山谷中展開，幾乎一望無際。無數的宣禮塔聳立在夕陽的光輝中，似乎向人訴說著千年歷史。隨著夕陽西下，古城的燈火星星點點亮起，同時亮起來的，也許還有人們心里千年不變的希望：宗教神圣，而人間煙火是溫暖所在，也是人類活力和生生不息的根源。從耶路撒冷到麥加，從大馬士革到非斯，從印度到中國，人類在宗教活動的同時，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于幸福和溫暖生活的追求。包括那些在臭水池邊勞作的工人在內，人類一代代的努力，就是為了當黃昏來臨的時候，能夠為家人點上那一盞穿透黑夜的明亮燈火。